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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长城存河西 | 专家亲历甘肃长城考察纪实

摘要: 三代长城存河西专家亲历甘肃长城考察纪实文/ 王文元 祁连山、绿洲、荒漠,这些都是行走在甘肃境内目力所及的景观要素,而随处可见的长城遗迹,则与这些大自然的背景形影不离。那些国宝级的残破的土墙、土墩台、壕沟,是战国、秦、汉代乃至明朝陆续修筑的,它们代表着中央王朝面对西域或攻或守的决心。本文作者以多年亲历的长城考察故事,为我们呈现出一幅细致而全面的河西长城画卷,也为我们捧出有关甘肃长城的众多疑点和悬念。


三代长城存河西

专家亲历甘肃长城考察纪实


文/ 王文元

祁连山、绿洲、荒漠,这些都是行走在甘肃境内目力所及的景观要素,而随处可见的长城遗迹,则与这些大自然的背景形影不离。那些国宝级的残破的土墙、土墩台、壕沟,是战国、秦、汉代乃至明朝陆续修筑的,它们代表着中央王朝面对西域或攻或守的决心。本文作者以多年亲历的长城考察故事,为我们呈现出一幅细致而全面的河西长城画卷,也为我们捧出有关甘肃长城的众多疑点和悬念。


汉与明所修长城主线均从此地经过

摄影师在山丹县东10公里处的二十里堡村拍摄到了这段汉长城。山丹县,在河西走廊的中部,连通着张掖和武威,汉代与明代所修筑的长城主线,均从此地经过,于是,山丹县是甘肃省长城遗址较为集中的地段。由于北靠龙首山,山北就是沙漠地带,所以,山丹长城历来是修护最完整的长城段落。

永登县城不远处有个叫罗城滩的村子。这是一个安静祥和的地方,多少有些世外桃源的感觉。在大片农田的包围下,村子里没有鸡鸣狗叫,安静得让人有些感到意外。

可是,人们不会想到这里曾经有座繁华热闹的城——令居塞。令居塞是汉武帝时在黄河以西修筑的第一个要塞,汉长城就从这里起步。西汉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汉武帝遣骠骑将军霍去病两次在河西反击匈奴。随即,在先零羌的游牧地修筑了令居塞。

今天的罗城滩村,就是当年的令居塞遗址。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这里还有一个将近1公里见方的古城。然而,在后来的平田整地中,这座年代久远的古城,也最终消失在人们视野中。著名历史学家谭其骧认为,罗城滩周围的地形地貌和《史记》中描述的基本一致,而且“罗”一词的发音同“落”,辞海中落有一种解释,其意是:下降、下落。在永登方言中含有掉落的意思。也可以这样说,罗城就是一个城墙掉落了的古城。似乎是在告诉人们,在遥远的过去,这里曾经有一座充满辉煌的城市。


汉长城,见证了30万移民对河西走廊的“大开发”

罗城滩村40岁上下的村民,对古城已经没有太多的印象了。而从其它地方迁来的村民,就更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了。

但年纪大一些的村民,至今还自称住在城墙底下;在此生活了40多年的村民还能记得,那是座长方形的城池,非常完整。在后来平田整地中,此地还曾经出土了一口钟,可惜未能保存下来,也随着古城一起消失了。

在修要塞的同时,也修筑了从令居塞到酒泉的长城。西汉政府在河西走廊修筑长城的大幕由此拉开。

武帝元鼎六年(前111年),又将长城从酒泉向西扩展到玉门。太初三年(前102年),又调动18万甲卒,在酒泉、张掖郡北部,修筑了居延、休屠塞及长城。武帝太初四年(前101年),又将玉门的长城向西延伸到罗布泊。这样就基本上形成了今天我们看到的汉长城体系。

甘肃汉长城遗址,西起今敦煌市西端的湾窑墩,沿疏勒河经后坑、玉门关、月牙泉,由三个墩入安西(今瓜州),过西湖、望火堡、布隆吉、桥湾,穿玉门市北石河沿岸,进金塔后沿弱水北通居延、休屠塞。另一路从金塔顺黑河经高台、临泽、张掖、山丹,过永昌、民勤、武威、古浪、永登等地,渡黄河入宁夏。在甘肃境内全长1000余公里。

不了解长城的人,往往以为长城都是墙。实际并非如此。秦长城“因河为塞”,汉长城则更为干脆,纯粹叫“塞垣”、“遮虏障”。到明代才叫“边墙”,“墙”才占了长城建筑的大部分。

汉长城有沙土夯墙——修筑时墙中掺杂着红柳、胡杨、芦苇和罗布麻等物,以粘接砂石,使其坚固,至今,我们还能在河西走廊的戈壁荒原中见到这类遗迹;还有壕沟——用以阻挡匈奴骑兵,在永登县大同镇跌马沟,就有这样的壕沟型汉长城遗址。

有长城,就必有关隘。汉武帝元鼎六年后,西汉王朝在河西走廊设四郡,列四关,四郡为张掖、酒泉、敦煌、武威,四关则是玉门关、阳关、悬索关、肩水金关。 

玉门关在敦煌西北70多公里处,俗称小方盘城。过玉门关往前不远,就是令人闻名色变的罗布泊了。相传西汉时西域和田的美玉,经此关口进入中原,因此而得名。玉门关也简称“玉关”。

小方盘城是用黄胶土板筑成的,城墙高9.7米,东西宽24米,南北宽26米多,面积630多平方米,是当年玉门都尉的办公地点。玉门关城,一座坐北朝南,东西长132米,南北宽17米的城,修筑在狭长的砂石岗上。附近是砂石夹红柳筑成的“玉门千秋燧”。

有学者认为,西汉时曾三迁玉门关,小方盘城(今天人们所说的玉门关位置)、大煎都侯(疏勒河下游终点处的后坑一带)、马圈湾(在小方盘城西10公里处)都曾是玉门关的所在地。

小方盘城修建在疏勒河畔。汉代,疏勒河水势汹涌,完全可以行船,戍守长城的队伍中,还有一支水军“楼船士”,他们为疏勒河沿岸驻军运送给养。而今疏勒河的水量大不如以前,曾经能行船的地方,已经看不到水了,只有芦苇挣扎着生存。

在修筑长城的同时,汉武帝下令大量移民屯田。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部署在从河套到甘肃西北部的屯田士兵达到60万众,这就要消耗大量粮食和水及树木,这便为河西屯田的生态悲剧埋下伏笔。

阳关、玉门关守护着丝绸之路的南北两道。阳关在敦煌阳关镇境内,但具体位置却众说纷纭。

这个烽火台号称“阳关耳目” 摄影 王金 杨多润)

阳关是汉武帝在河西走廊设置的四关之一。如果说“春风不度玉门关”给人一种绝望悲情,那么“西出阳关无故人”则给人的是关爱与温情。敦煌西南的古董滩边有一座残破烽火台,这个烽火台号称“阳关耳目”,也就是说,“阳关”并不在这里。那么真正的阳关应该在什么地方呢?人们还在争论不休。

关于阳关的来历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阳关在龙头山之南,龙头山也就是今天人们所说的墩墩山。另一种说法是,阳关在玉门关之南,故名阳关。

1972年,酒泉的一支考察队,从古董滩向西,翻越14道沙梁后,发现了一个面积达上万平方米的板筑遗址,有五铢钱、汉代陶片等器物。人们推测,这就是汉阳关遗址,不过已经被流沙所掩埋了。

到魏晋时期,生态恶化迫使人们不得不将阳关迁到古董滩附近。人们推测,当时的阳关设在一个叫红山口的地方。那里,两山中合,一水北流,是往来于两关所必经的地方,可以控制西、北两路。

从阳关位置的变化,我们也能看到河西走廊的生态巨变。其原因是多样的,但大量移民的到来,过度开垦,一定加剧了这种变化。

终西汉一代,河套徙民估计约百万人,而与河套同步开发的河西地区有28万人。他们在河西走廊石羊河水系、黑河水系、疏勒河水系下游,屯田40万亩。当时,居延塞存粮达1.2万余石。至西汉末年,河西已成为国家重要的经济及行政区域,徙民和戍卒数量猛增到30万。

漫漫长城沿线,数十万士卒,戍边开垦,踢蹴鞠,抓黄羊,吃烧烤,过着他们应该有的生活,也为我们留下了大量的珍贵文物,展现着大汉王朝崛起时的张力,但也给今人留下了生态难题。

漫步在河西走廊的荒原戈壁中,看到那些见证了2000多年岁月的汉长城,总是令我们心醉。汉代,是汉族文化形成时期,它代表着一个民族崛起时的张力。

有一次,我跟随原长城学会会长罗哲文先生去考察玉门关附近的汉长城。那时,罗老已经80高龄。我们抵达汉长城时,是下午4点多钟,戈壁滩上极其炎热。罗老胸前挂着两台照相机,精神矍铄地走在戈壁滩烫脚的石子上,我们默默跟在后面。现在想来,那或许就是他最后一次看河西走廊的汉长城吧!

甘肃有许多地名都带“墩”字

地名能给后人留下许多遥想当年人事的线索,甘肃境内就有不少地名,透露着历史的蛛丝马迹。比如,甘肃有许多地名都带“墩”字,带有这个字的地方,大多有一个如图所示的土墩,图中是张掖市甘州区的李家墩,这类土墩就是当年长城沿线的烽火台遗迹。


明代甘肃三道长城,扑面而来“闭”和“锁”

在河西走廊,明长城和汉长城时而重合,时而分离,在大漠戈壁间纵横奔驰,留下无数传说,也留下无数遐想。细细观察,汉明长城分离之处,明长城往往在汉长城南侧十几里的地方,汉长城则多被沙漠所包围。这就是汉明间1400多年长城沿线生态巨变的见证。

一个初秋的早晨,我们登上了嘉峪关城楼,不论是北望还是南眺,入眼的皆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南面是白雪皑皑的祁连山,北面则是黑山峡,而关城坐落在两山最窄处,一个宽度不足15公里的嘉峪塬。

嘉峪关是明长城最西端的第一个关隘。尽管之前的汉、唐都曾在此修筑了相对简陋的关隘,但让人记住的却只有这座大明王朝的嘉峪关。

嘉峪关始筑于明太祖洪武五年(1372年),最初只是个简陋的关城,并没有延伸到南北两山的长城。此时,大明王朝正值少年,朝气蓬勃,无人敢捋虎须,谁惹就灭谁,蒙古各部不是归降就是望风而逃,关西七卫也小心翼翼,一个象征就够了。

故而在1372年后的160年间,嘉峪关两翼并无长城。明世宗嘉靖十八年(1539年),大明王朝走上了下坡路,人们才开始修筑了嘉峪关南北两翼的长城,有了这两条长城,彻底给河西走廊上了一把大锁。

此时,中国经济重心早已转移,陆路丝绸之路也彻底衰落,大航海时代方兴未艾。嘉峪关只能惨淡地维持着大明帝国的颜面。

有雄关,就有雄关的眼睛。它就是“万里长城第一墩”讨赖河烽火台。这个距离嘉峪关7.52公里的烽火台,修建在讨赖河的悬崖边。讨赖河原名“呼蚕水”,是上天赏赐的意思。讨赖河烽火台建于明嘉靖十九年(1540年),是肃州兵备道李涵监筑肃州西长城时修建的。他的目的是利用这里的高度,作为监控大河和高山的“眼睛”。在嘉峪关境内,明清以来修建了至少有30座烽火台,它们同嘉峪关一起,构成了一道严密的封锁线。

“严关百尺界天西,万里征人驱马蹄”。这是清代林则徐路过嘉峪关时所写。其实,嘉峪关并没有百尺高,诗人在这里运用了夸张的手法给人们描述了嘉峪关的雄伟。此时,闭关锁国的清王朝,也快走到末路了。

明长城东起山海关西至嘉峪关,全长达1.2万里,所以人们把它称之为万里长城。如今走在千里河西走廊,人们看到最多的就是明长城的遗迹。

甘肃境内的明长城,西起讨赖河谷边的第一墩,过嘉峪关,一路向东,经酒泉、金塔,然后折向东南,经高台、临泽、张掖,再从山丹东南行经永昌,再折北至民勤,又折南而下经武威凉州区黄羊镇以东的东滩,向南穿古浪峡,越乌鞘岭,沿庄浪河,纵贯永登全境,至兰州黄河北的盐场堡。

这是甘肃明长城的主线,主要修筑于嘉靖、隆庆、万历三朝,特别是嘉靖二十六年至二十七年(1547年—1548年)曾大规模修筑甘肃境内长城。

明长城还有两条复线:一条是兰州的“河南边墙”,沿黄河南岸分布,西起临洮,经永靖,再过市区沿黄河南岸向东,直至靖远。几年前,兰州市拱星墩干休所院内也有一段长城遗迹。

“河南边墙”是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变”后的产物。1449年,明军在土木堡被瓦剌军队打败,明英宗朱祁镇被俘。整个明朝北部的战略形势急转直下,全面转入守势,在这种情况下,利用了原有的秦长城残基,修筑了这段长城。

另一条则是“甘肃新边”,修筑于松山战役之后的万历二十七年(公元1599年),它西接黄羊镇以东的东滩明长城主线,经古浪土门、大靖、裴家营,景泰索桥渡,长约400里。这是明代最后的大型防御工程。

黄河,滚滚而来,轰然而去,留下了一个个白色的漩涡。岸边的台地上,淡红色石板砌成的石墙,虽已东倒西歪,但依稀能看出横平竖直的街巷。眺望对岸,一个高大的墩台更是清晰可见,一切如旧,只是缺少了铁链。

索桥渡在景泰县城东面的黄河边上,距县城大约35公里。站在黄河边,在一个居高临下的地方,将索桥堡尽收眼底。从坍塌的墙体上依稀能看出索桥堡分为桥头堡、居住区、长城烽火台三部分。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人们在河东修建了铁锁关,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又修建了索桥堡。可以说,明万历年间,这两座墩台之间铁索横亘,河面上船只排开,形成一座规模宏大的浮桥。

在渡口的最高处则是五座烽火台,往前不远处就是明代“甘肃新边”的起点了。

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兵部尚书田乐、总兵达云、分守道张南等人率兵万人,发动松山之战获胜。松山在今天祝藏族自治县境内,这里是一个十字路口,西可走河西,东可抵达兰州,南则能去青海,北则连通宁夏河套一线,曾长期被游牧部族所占据,直接影响到丝绸之路的畅通。为此,明军才发动了松山之战以驱逐游牧部族。

战后第二年,兵部尚书兼三边总督李汶出塞巡边,发现在景泰索桥渡一线有一条长城残迹,询问当地父老后才知这是汉长城遗迹。从景泰索桥渡到古浪土门一线只有400里,而原先明长城,从靖远到兰州,再到永登、古浪土门,防守长度达千余里。李汶恍然大悟,原来长城可以这么走!有意思的是,被金庸写入《鹿鼎记》的赵良栋、王进宝、孙思克、张勇都曾驻防“甘肃新边”等长城沿线,他们在镇压吴三桂叛乱中大显身手,《清史稿》中将他们称为“河西四将”。如果算上岳钟琪、张广泗,甘肃新边沿线可谓是名将辈出。

可惜,甘肃新边防御体系建成后十年,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努尔哈赤就以七大恨起兵,从此,明王朝逐渐走向衰亡。

中空的烽燧遗址被用作仓库

武威市古浪县以东的312国道旁,一户人家早已把一个长城烽燧遗址当仓库用了。在甘肃,这种情形十分常见,因为长城遗址逶迤延绵,散落在甘肃大地上,当地人往往会把保存相对完整的、中空的烽燧遗址用作仓库,甚至改造成住房,与烽燧连为一体的围墙,原本是为守卫士兵们遮风挡雨的,现在直接变成了住家的院墙。


大量的疑似秦长城遗迹,为甘肃秦长城的起源留下疑点和悬念

甘肃省的长城,除了汉代和明代修筑过以外,还有不少2200多年前由战国的秦人修筑的。这些秦长城遗址,正在被学者和长城爱好者们锲而不舍地寻找着,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而史书又鲜有记载,所以考证的难度很大,争议一直没有停歇过。然而,正是这些悬念,才增添了遗址的魅力,令我们在面对遗址时更加浮想联翩。

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驶,忽然同伴一声惊叫,“看啊!那里有座烽火台……”车内有人惊叹。车窗外烟雨弥漫,隔着洮河,我们看到对岸的悬崖之上,一个不算高大的土堆,在雨中静静矗立。

这个土墩就是“三十里墩”,已被国家文物局认定的战国秦长城第一墩。

2200多年前,秦人扫除了他们统一天下的最大障碍——义渠戎国,随即设立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以拒胡。战国秦长城,就是从临洮县的这座墩台开始,穿越今甘肃、宁夏、陕西、内蒙古4个省区的23个县、旗,最后止于内蒙古准格尔旗黄河南岸的十二连城,全长约17001800公里,在甘肃境内长达750公里(采自《甘肃通史》的数据)。

站在洮河岸边,我们向远处眺望,回想着两千多年前,秦人是如何就地取材、因地制宜,修建了这一伟大工程的:我们依旧能在临洮看到长城的墙基、城墩、关门、烽燧等遗迹。有些地方,虽经2200多年的岁月侵蚀,但长城的残留部分仍宽约14米,高0.53米,夯土板筑层厚813厘米。人们在长城沿线遗址中采集到的细绳纹灰陶筒瓦和板瓦,其长度大体一致,筒瓦长约70厘米,板瓦长约60厘米,宽度均约50厘米。在适宜筑墙的地方,他们采用板筑技术,分段夯筑;遇到河岸和塬、梁,则利用陡坎、山崖加筑矮墙,遇缓坡则挖低筑高。而在石材充足的地方,就用石头垒起一道石墙。每隔一段距离则筑造城垣,用来驻扎大军。

然而自上世纪30年代起,关于秦长城的起点、走向问题,专家们争论不休。有人说秦长城起点在临洮(古狄道),有人说在岷县(古临洮)。因为,《史记·匈奴列传》云,长城“因边山险堑溪谷可缮者治之,起临洮,至辽东,万余里”。文中的“临洮”,一般认为即秦代所设的临洮县,其故址是今天甘肃省的岷县,然而迄今岷县境内并未发现秦长城墙体遗迹。

甘肃岷县的洮河岸边,一处高峻陡峭的红石头山坡,正对着洮河的拐弯处。站在上面,居高临下,将洮河上下游、七八里地内的景物尽收眼底。这是一个叫红石头的地方,在2007年到2011年间的第三次文物普查中,人们在这里发现了一处新的秦长城遗迹。

这个发现得到了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甘肃文物局专家组的认可。这为人们确定秦长城的起点,提供了新的证据。

出岷县县城,沿着洮河而下,经“引洮工程”遗迹,过洮河。这一带,洮河水拐了大弯,而两岸山势陡峭,次生林密布。经过岷县维新乡红莲寺、穿过红石头村后,在一座小庙边有一处长城遗址。

这是一座8米见方的墩台,长城墙体向墩台的南北延伸,墙体全长145.3米,墩台南面的墙体长62.3米,墩台北面的长城墙体长75米。在墩台旁边是一所小学,学校斜对面是个深沟。岷县博物馆的刘虎林说,就是在这条沟里发现了秦绳纹灰陶片,并由此推断这里就是秦长城的遗址。这个地方正好在岷县县城西面,距离大体和史书上记述的相吻合。

实际上,岷县发现过不少秦人遗迹,有秦代绳纹瓦,有窖藏秦代半两钱,至今在岷县梅川镇等地,还有“城壕梁”、“边墙湾”等地名。众所周知,在西北方言中边墙就是指长城。只不过,岷县发现的秦长城遗迹并非长城墙体,所以,离被确认为秦长城起点还有一步之遥。

三代长城的走向揭示了气候千年尺度的变化规律

上图是甘肃省临洮县古树湾的秦长城遗址,城墙的顶部已经被当地人踩出一条小路,城墙周围是成片的农田,如果没有知情人的指点,我们很难判断那条田间小道竟然是2200多年前由秦人修筑的长城!左图是在甘肃省山丹县老军乡的峡口村拍摄到的汉、明两代长城并行的奇观。在甘肃境内,这样的奇观还有好几处,无一例外的是,明长城都修在汉长城以南——这正是农牧交错带在千年间向南移动的生动证明(图中左边是汉长城,右边是明长城,摄影王金)。

此外,甘肃境内洮河、黄河沿岸近年发现了诸多疑似秦长城遗迹,有许多偏离了已被确认的战国秦长城走向,对它们的解读,也许会揭示秦人修筑长城时的更多秘密。

在今兰州境内,疑似秦长城遗迹就有几处。上世纪80年代中期,甘肃省永靖县的文物工作者调查刘家峡、盐锅峡、八盘峡等地时发现了一些秦长城遗迹。这段秦长城的遗迹大体上是沿着黄河而修筑的,并延伸到兰州境内。

2004年,我曾跟随著名考古学家何双全先生调查过永靖抚河村边的茨沟烽火台。这是一个带有围墙的烽火台,城墙基础厚度达到2米,东西内宽16米,南北长36米。烽火台的残高达到7米以上,夯土层的厚度达到19厘米。而在烽火台不远的小茨村,也有时断时续的长城遗迹。

站在烽火台前面,能看到黄河对岸还有两个烽火台遗迹,其中一个就在兰州市西固区的河口乡。秦人对方向的判断非常精准,烽火台之间的连接线是很正的南北向。秦人修筑长城时,究竟采取了什么方法,使得目测的方位与现代仪器所确定的方向完全一致呢?

2015年春天,宁夏的考古工作者,在宁夏和甘肃交界处的地方发现了9段疑似秦长城遗址,其中有三段分别位于靖远县大庙地区的黄河洪漫地上、大庙村村落和果园内。

“大庙”,这是个读一遍就忘不掉的名字,也是一个给人无限诱惑的名字。既然地方以大庙而命名,那里是不是有座很大很大的庙呢?

大庙村是靖远县兴隆乡的一个行政村,距离县城大约有110公里,是黄河岸边的一个村落,与宁夏相接壤。我们寻访时,找到了两处遗迹,一处在营盘台,高有3米多,长20多米,夯土层厚七八厘米,似乎是一段明长城。靖远县史志记载,大庙一带有明代长城,还有地名“边墙湾”。另一处在营坪村,一户姓王的人家墙背后,整体似是一烽火台,由两部分构成,一呈长方形、一呈正方形。村民言:长城残迹非常坚固,比当地普通的土层坚硬许多。过大庙后,长城就进入了宁夏境内。

疑似秦长城遗址多沿黄河岸修筑,只不过,它们均未被确认为墙体遗址。秦人当年为什么在黄河沿岸修筑如此大量的墩台或城堡呢?这与当年的人口布局、地缘政治、经济运行等一定是有内在关联的。对这些疑点的追问,恰是甘肃长城留给后人的精神财富。

长城作为农耕民族对抗游牧民族的有效手段,在千百年间所发挥的巨大作用,不是身处长城沿线的人,是永远也无法体会的。

我的家乡在河西走廊。那个小镇是明代同蒙古人进行交易的集镇,距离长城不足5里,出了长城就是游牧民族的地盘了。童年的我,曾无数次从长城的豁口穿过,也无数次登上烽火台。在这里,长城不仅是两种文化的界限,也是400毫米等降水量线的标志。过了长城,就意味不再适合种庄稼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也变成了游牧。我们的那个小镇,实际上兼具游牧和农耕两种文化的特点,方言中不仅保留了大量蒙古语,而且家族中也曾养过大量骆驼。小镇的居民,说起家族的历史,总是说:“问我祖先哪里来,山西洪洞大槐树”,或说家住南京竹石巷(珠市巷),或言来自江南。长城,在我们眼中,不仅不是一种束缚,相反是一种保护。别的不说,每到沙尘暴袭来,不及躲避的人们,看见长城了,往往要说,赶紧走,到边墙边避一避。

实际上,长城的修与不修,取决于中央政府的实力。中央王朝政通人和,实力强大,往往不用修筑长城则四夷宾服。唐朝前期,中央政府实力强大,北方草原游牧民族,皆从参天可汗道来朝拜。“安史之乱”后,国力急剧衰落,不得不堵塞陇山道,修筑长城(堵达边墙)同吐蕃人对抗了。

从这个意义上看待甘肃境内的长城遗迹,我们便可以读出中央王朝两千多年来的兴衰演变。

因此,对于省内各个时代长城遗迹的定位、保护和解读,定能源源不断地为我们填补史书上的留白处。



作者简介



王文元 1969年生于甘肃古浪。记者、甘肃省作协会员、甘肃省丝绸之路协会理事、中国民族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志愿者。长期致力于丝绸之路、西北 文史、收藏鉴赏、文化研究等方向稿件的采写,足迹遍及省内各地。先后在《人民日报》、《中国画报》、《读者乡村版》、《丝绸之路》、《东方收藏》、《北京 青年报》、《新民晚报》等报刊发表大量作品。作品多次获得国家及省市的奖励,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文。目前,出版专著《丝路旅痕》、《虹卧陇上·甘肃桥梁》 等多部作品,参与编著《甘肃史话》、《丝绸之路上的甘肃古城堡》等十余部作品。

文章原载《中国国家地理》 、配图选自网络

封面设计:一田

本期编辑:远 近 水中天

文章校对: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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