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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纪要|霍巍:“西藏吉隆古道的考古发现与高原丝绸之路”

摘要: 2019年11月15日晚19:00,我校文科杰出教授、长江学者、历史文化学院院长及藏学所所长霍巍教授所作的“西藏吉隆古道的考古发现与高原丝绸之路”学术讲座在江安校区综C105成功举办。鸣沙丝路学社指导老师、四川大学中国藏学研究所张延清(华青道尔杰)副教授主持本次活动,讲座吸引了众多校内外师生以及社会人士到场聆听。活动伊始,首先由张延清老师为在场师生介绍了本次讲座的主题及主讲人霍巍教授的学术背景与成


2019年11月15日晚19:00,我校文科杰出教授、长江学者、历史文化学院院长及藏学所所长霍巍教授所作的“西藏吉隆古道的考古发现与高原丝绸之路”学术讲座在江安校区综C105成功举办。鸣沙丝路学社指导老师、四川大学中国藏学研究所张延清(华青道尔杰)副教授主持本次活动,讲座吸引了众多校内外师生以及社会人士到场聆听。


活动伊始,首先由张延清老师为在场师生介绍了本次讲座的主题及主讲人霍巍教授的学术背景与成果,霍巍教授长期从事藏区考古,参与了一系列重大考古发现,带领团队在青藏高原考古并取得许多成就,近些年又在深厚的学术积淀之上提出了本次讲座的主题——“高原丝绸之路”。

(图1 张延清(华青道尔杰)副教授)

霍巍教授首先简要介绍了喜马拉雅山脉及其周边山系的地理位置,青藏高原并不是一个闭塞的孤岛而是一个开放的空间,北面可直通西域,与塔里木盆地、河西走廊和黄土高原形成一个通畅的环带,虽有沙漠和戈壁,但有若干条绿洲相连。南面虽是喜马拉雅山脉,但它有若干条出山口,东北部地区则与横断山脉的六江流域连为一体。这些南北向的高山峡谷,自史前时期以来已经成为人类重要的通道,诸多天然的山口所形成的通道使得青藏高原能够同其他地区联系在一起,并且与外部有积极的文化交流。因而,霍巍教授认为,“高原丝绸之路”是一个代称,指代西藏高原古代与外界联系与交流的途径及方式。它是一个路网,不是指单一的某条路线,但却包含着不同时代、不同走向、不同段落、不同功能在内的各条路线。历史上著名的的唐蕃古道、蕃尼古道以及茶马古道等都可涵盖在“高原丝绸之路”之下。

(图2 讲座掠影)

紧接着,霍巍教授从唐代经吐蕃通往印度的交通路线入手,引出今天的主题。季羡林先生此前已经在文献中梳理出了一条路线,他认为唐代包括之前的中外交流主要是中印,然后才是和中亚和西亚地区。季先生在《玄奘与〈大唐西域记〉——校注〈大唐西域记〉前言》中认为,“在中印交通路线方面,从初唐起开辟了一个新阶段。……陆路还有一条道路,就是经过西藏、尼泊尔到印度去。这一条路线过去走的人非常少。到了初唐义净时代,走这一条道路的和尚多了起来,……初唐中印交通的另一个特点,走西藏、尼泊尔道路,这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里有足够的例证可以说明。”不再绕大圈,不再走原先过沙漠翻雪山的艰难路线,而是穿过今天的青藏高原,经过吐蕃都城逻些(拉萨),沿雅鲁藏布江往南直接进入尼泊尔,中尼公路也是这么走,但具体是从哪条道出去的,历史文献记载语焉不详。


另外,霍巍教授提到唐人释道宣在《释迦方志·遗迹篇》首先列出了一条新出现的“东道”,“自汉唐往印度者,其道众多,未可尽言。如后所纪,且依大唐往年使者,则有三道。···”,这是不见于《大唐西域记》和其他著作同时代的一条新道,但到西藏之后如何前往印度的东段道路便记载模糊。在这里,教授也为大家考释了小羊同(杨童)的地理位置,其后,宋人志磐的《佛祖统纪》进一步指出了大唐前往印度的道路问题。以上文献所记道路(东段)的情况很详细、明晰,但到拉萨之后向西的主干道(西段)却记载模糊,这是在考古发现之前的通弊,缺乏确凿证据讲明出山口位置。因而考古工作的跟进显得尤为重要。


讲座的第二部分,霍巍教授提到了古代中印交通史上重要的一个人物——蕃尼古道最早的实践者,出使印度的唐代官方使节王玄策。王玄策,与玄奘同时的另一位伟大西行者。曾写过一本《中天竺行记》,可惜此书后来没有流传下来,很多残章断句被《法苑珠林》收录。到了宋代,部分内容甚至被归入《大唐西域记》内。王玄策本人曾三度出使印度,最后一次在印度遭遇政变,其后逃脱返道向泥婆罗与吐蕃救援,平定叛乱。教授认为他出使印度的路线很可能就是此道,但没有实际的考古发现去佐证,王玄策一路刻石为铭,又碑又画,今日沿线不可能完全不存在所留考古遗迹。法国学者烈维率先去立碑之山寻找碑刻,无功而返,寄希望于将来之考古者。


因而在1998年赴藏三年的文物考察中,霍巍教授首先要求去吉隆踏察(吉隆乃古代“芒域”)。1992年,在中尼边境吉隆县,霍巍教授团队发现了一通重要的唐碑,即《大唐天竺使之铭》。过去称为“使出铭”,现改为“使之铭”。发现的位置是一个名叫马拉山口(藏语音译)的地方,此碑铭刻于山口的岩壁之上。

(图3《大唐天竺使出铭》碑刻)

此碑发现的过程颇为有趣且曲折,霍巍教授团队经过多方探访,从当地县委书记口中得知吉隆县存有汉字的碑刻(此碑因刻有汉字,被当地藏民认为是神石),但当时此碑刻所在突出崖壁影响到当地的水渠修建,准备炸毁。考察队发现此碑刻上涂满了酥油,碑刻被逐渐清洗干净后,显出“唯大唐显庆三年”几字,证明是唐碑。《使出铭》正文宽81.5厘米,残高53厘米,其下端因修筑现代水渠而遭毁损,现共残存竖写阴刻楷书24行,估计原来满行约30-40字。现残存的字数共计约220多字。其中有许多已模糊不清。行、字之间阴刻有细线方格,每格高4厘米,宽3.5厘米,每字约2厘米见方。额题为左书篆刻阳文一行7字:“大唐天竺使出铭”,每字间亦有阴刻方框相间。每个方框约5厘米见方,字体大小亦相同。从书法艺术的角度看,此碑的书法与镌刻均堪称上品,笔力刚健遒劲,字体布局方正谨严,刻工精细密。


碑刻所载建碑者为唐代官方使节王玄荣,荣为避讳,是王玄策所立。此石碑为唐代初年开通的唐—吐蕃—天竺通道的唯一实物证据。吉隆唐碑的发现,第一次从考古实物材料上将古道走向,尤其是将显庆三年的出山口调查明白,意义非常重大。


霍巍教授依据此碑,详细考释了王玄策第三次出使印度的具体时间。过去有显庆元年、显庆二年、显庆四年等不同意见,其中尤以显庆二年说为定论,因有王玄策自撰的《西国行传》为据。如《法苑珠林》卷二十四引王玄策《西国行传》:“唐显庆二年,敕使王玄策等往西国,送佛袈裟至尼婆罗国西南,至颇罗度来村。但是在新出的《使出铭》中却又明明白白地记载有“唯显庆三年六月···届于小杨童之西”等字句。霍巍教授认为最符合逻辑的解释应是王玄策及其使团于显庆三年(658年)六月出发,然后途经吐蕃,经过十一个月左右的旅途跋涉,至次年(显庆四年)夏五月抵达吐蕃西南边界的吉隆。碑文所记载的时间顺序十分清楚的,另外,林梅村老师在《资治通鉴》中查到的一条重要的材料也佐证了霍巍教授的看法:显庆二年秋七月,王玄策尚在唐长安劝唐太宗挽留印度老方士那罗迩娑婆寐,因此他是不可能在这一年的六月启程去印度的,王玄策第三次使印出发的时间当系显庆三年而非显庆二年。霍巍教授又根据碑文记载,结合史料为大家讲解了王玄策使团成员的组成,并且认为王本人及其家族成员应为虔诚的佛教徒。

(图4 霍巍教授)

接下来,霍巍教授谈到根据今年川大考古队再赴吉隆,考察贡塘王城遗址与沿途存在诸多尼泊尔风格寺庙遗址,以及大量的明清石窟、石刻的情况,侧面说明了吉隆重要的交通孔道位置。


讲座的最后部分,霍巍教授为大家简要总结了中印古代交通史上的几个重要问题。


首先就王玄策是否曾至中亚的问题,学界多有争论。霍巍教授认为:碎叶城裴行俭碑,是唐“立碑于碎叶”仅有的一次记录;而第一块汉文残碑杜怀宝碑很可能为造像碑,均与王玄策无关。近年碎叶新出的红花岗岩碑为二龙蟠交的唐碑样式,说明唐文化在此有极大影响。仅凭如今资料,是无法确定王玄策是否到过中亚的,但王玄策若想去应是有条件的。


另外霍巍教授介绍了与王玄策同时代游历于西域和印度的僧人——玄照所行路线,奇怪的是他没有经泥婆罗到北印度,而是走传统丝路出境,至吐火罗。“远跨胡疆,到吐蕃国……王玄策……追玄照入京”,说明可能有一条路网(环线)存在,因而王邦维先生推测,当时吐蕃到印度的路线有两条,一条是上面提到的泥婆罗到中印度,最为便捷,而另一条则是今西藏西南冈底斯山与喜马拉雅山之间,雅鲁藏布江上游马泉河谷西北行,即当于今新藏公路南段的路线,然后顺萨特累季河上游河谷入北印度。从传统的丝绸之路进入到西藏的西部地区,再从西部地区可以到达与泥婆罗沟通的吉隆山口出山,这样便构成一条环道。近些年位于西藏西部印度河上游札达县的重大考古发现也似乎可以与之佐证。

(图5 讲座听众)

最后,霍巍教授总结到:高原丝绸之路最重要作用就是搭建了一个路网,将北面传统丝路、南面海上丝绸之路连通,架起了一座桥梁。在古代,高原丝路覆盖高原全境,加强了高原各部族之间的联系与交流,而且还与传统的从祖国内陆为始发点的丝绸之路相连接,向外延伸为名符其实的多条国际通道,而在今天它也成为青藏高原文明最终融入到中华文明体系强有力的联系纽带,中外经济文化交流也在高原丝绸之路的沟通下愈发紧密。


活动末尾,参会同学就藏、尼、印自身史籍对吉隆道是否有记载的问题向霍巍教授请教,教授认为印度不太可能;尼泊尔亦少;中亚地区情况复杂,过去游牧民族反复轮转,也不太有记录;目前这个方面没有太大进展,主要文献还是来自于唐,目前在尽力寻找,并打算再赴尼泊尔考察,看是否能寻找到相关碑刻。


另有同学询问王玄策出使印度的具体目的,霍巍教授回答一是为唐展现国威,二是王玄策本人为虔诚的佛教徒,以佛教为抓手,宗教活动为名义,实现唐、尼、印间的联通。


活动最后,张延清老师进行总结;霍巍教授的讲座妙趣横生,具有高度的学术与现实意义,高原丝绸之路是中外文化交流的丝绸之路网络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九时三十分,讲座准时结束。

(图6 讲座结束合影)

注:此次讲座非常感谢霍巍院长、张延清老师以及其他各位师友的大力支持!


撰稿:张大利

摄影:曾思茹、刘雨欣、周士清

审稿:张延清

排版:陈正、张大利、幸韵


鸣沙丝路学社

2019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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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霍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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