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刘贺有刘贺的毛病。史书说他为人狂纵，动作无节，游戏无度，昵于群小，怕是的确。其为昌邑王行止散见《汉书·武五子传》、《汉书·五行志》及《资治通鉴·孝昭皇帝下》各章： 贺，昌邑哀王之子也，在国素狂纵，动作无节。武帝之丧，贺游猎不止。尝游方与，不半日驰二百里。中尉琅邪王吉上疏谏曰：“大王不好书术而乐逸游，冯式撙衔，驰骋不止，口倦呼叱咤，手苦于棰辔，身劳呼车舆，朝则冒雾露，昼则被尘埃，夏则为大暑之所暴炙 ...

        刘贺有刘贺的毛病。史书说他为人狂纵，动作无节，游戏无度，昵于群小，怕是的确。其为昌邑王行止散见《汉书·武五子传》、《汉书·五行志》及《资治通鉴·孝昭皇帝下》各章：

        贺，昌邑哀王之子也，在国素狂纵，动作无节。武帝之丧，贺游猎不止。尝游方与，不半日驰二百里。中尉琅邪王吉上疏谏曰：“大王不好书术而乐逸游，冯式撙衔，驰骋不止，口倦呼叱咤，手苦于棰辔，身劳呼车舆，朝则冒雾露，昼则被尘埃，夏则为大暑之所暴炙，冬则为风寒之所薄，数以脆之玉体犯勤劳之烦毒，非所以全寿命之宗也，又非所以进仁义之隆也。夫广厦之下，细旃之上，明师居前，劝诵在后，上论唐、虞之际，下及殷、周之盛，考仁圣之风，习治国之道，欣欣焉发愤忘食，日新厥德，其乐岂衔橛之间哉！休则俯仰屈伸以利形，进退步趋以实下，吸新吐故以练臧，专意积精以适神，于以养生，岂不长哉！大王诚留意如此，则心有尧、舜之志，体有乔、松之寿，美声广誉，登而上闻，则福禄其臻而社稷安矣。皇帝仁圣，至今思慕未怠，于宫馆、囿池、弋猎之乐未有所幸，大王宜夙夜念此以承圣意。诸侯骨肉，莫亲大王，大王于属则子也，于位则臣也，一身而二任之责加焉。恩爱行义，纤介有不具者，于以上闻，非飨国之福也。”王乃下令曰：“寡人造行不能无惰，中尉甚忠，数辅吾过。”使谒者千秋赐中尉牛肉五百斤，酒五石，脯五束。其后复放纵自若。

        昭帝时，昌邑王贺遣中大夫之长安，多治仄注冠，以赐大臣，又以冠奴。刘向以为近服妖也。时王贺狂悖，闻天子不豫，弋猎驰骋如故，与驺奴、宰人游居娱戏，骄嫚不敬。

        郎中令山阳龚遂，忠厚刚毅，有大节，内谏争于王，外责傅相，引经义，陈祸福，至于涕泣，蹇蹇亡已，面刺王过。王至掩耳起走，曰：“郎中令善愧人！”王尝久与驺奴、宰人游戏饮食，赏赐无度，遂入见王，涕泣膝行，左右侍御皆出涕。王曰：“郎中令何为哭？”遂曰：“臣痛社稷危也！愿赐清闲，竭愚！”王辟左右。遂曰：“大王知胶西王所以为无道亡乎？”王曰：“不知也。”曰：“臣闻胶西王有谀臣侯得，王所为拟于桀 、纣也，得以为尧、舜也。王说其谄谀，常与寝处，唯得所言，以至于是。今大王亲近群小，渐渍邪恶所习，存亡之机，不可不慎也！臣请选郎通经有行义者与王起居，坐则诵《诗》、《书》，立则习礼容，宜有益。”王许之。遂乃选郎中张安等十人侍王。居数日，王皆逐去安等。

        归纳一下，主要说刘贺好奇装异服尊卑不分（治厌注冠既送大臣又赐奴仆）；居武帝之丧无戚容，游猎无度；经常与身边工作人员如车夫厨子等饮酒作乐，滥赏；狂妄，屡教不改，不听诤言。

海昏侯墓出土的文物

       刘贺的父亲昌邑哀王刘髆于武帝后元元年（公元前88年）死，第二年武帝崩。按时间推算，其时刘贺其也不过四五岁左右。一个四五岁的孩童，自幼长在封国，怕是连武帝的面都没亲见过，除了血脉传承，祖父怕只存在于王国与京师往来的书牍之中，冰冷而又遥远，何来感情？都是徒具礼仪而已。刘贺年幼，封国之内斗鸡走狗，游猎嬉戏，汉朝自立国以来被封诸王的刘氏宗室多有，这方面都过刘贺而无不及（可参看各王传记）。况且他还是个孩子，所以这些都是很小很小的事，只不过这些小事，会在关键时候，整成大事。这不，史书就这样写了。桀、纣暴虐，有自来哉，我霍光做的都是匡扶汉室的正义事业。

        史书有时候很有意思。比如，书中要褒扬赞美某个历史人物的时候，反而让人从字里行间读出其潜在的卑劣或不堪处；书中要贬低丑化某个历史人物的时候，有时反而让人从字里行间读出其潜在的闪光处。关于刘贺的记载也不例外。比如前面所述中尉王吉谏言，赐肉赐脯；龚遂泣奏，刘贺也是立改。所谓以后放纵如故者，人家还是孩子，封国之王，本无觊觎帝位之心，这些小过错坏习惯并不影响其荣华富贵，做个封国逍遥翁终老也是活法，难不成还要天天虚己屈礼称誉天下，招皇帝的忌么？

        所以刘贺被废，主要还是不知隐忍，不会虚己下礼，犯了霍光的猜忌，说白了，就是不会装。这方面他的侄子后继者宣帝刘询做得就比较到位，所以功德圆满，坐稳了天下。宣帝同样是被霍光推上帝位，心内忌之，如针芒在背，但表面上却屈己下礼，甘愿当个橡皮图章，任由霍光做主。霍光夫人显毒杀了同甘共苦的许皇后，他也不做追查，反而立了霍光女儿做皇后，且夜夜专房，恩宠无比。史书说他：“光每朝见，上虚己敛容，礼下之已甚。”直到霍光死后，宣帝才徐徐清除霍党，清算了霍氏一族，真真是忍功了得。宣帝与刘贺出身不同，自幼养在掖庭狱中，长大后也备尝辛酸，知小不忍则乱大谋，所以最终熬死了霍光，坐稳了帝位。刘贺打小富贵窝中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以为一切但凭天授，非人力，在当皇帝后处理事情上不知进退，而且看不清局势处境，他最后被废是必然的，无关乎品质问题，品质问题只是借口。他其实也想和霍光同霍光搞好关系，但为时已晚，自己即位后做出的这几件事让霍光定下了废黜决心：一，把自己原在昌邑故旧都征至长安，重点提拔擢用这些旧人；二，把自己原昌邑国相安乐任命为长乐宫卫尉；三，不安抚褒扬霍光等一批拥戴的元勋旧臣。这是刘贺的失策。

海昏侯墓出土的文物

       昭帝元平元年六月癸巳（公元前74年），霍光率群臣见太后废皇帝。车骑将军张安世遂搜捕昌邑诸臣，得二百余人，尽系之诏狱。当面宣读太后诏令后，刘贺说：我听说天子有诤臣七人，就是无道也不会丢失天下。霍光一时语结，只好拿出这是太后诏令的借口来掩饰，并动手解除刘贺身上佩戴的皇帝玺绶，挟持刘贺下殿。刘贺西面而拜，谢绝群臣道：愚笨戆直没做好汉家的事情啊。于是就上车回到昌邑府邸。

        原文：皇太后诏曰：“可”。光令王起拜受诏，王曰：“闻天子有争臣七人，虽亡道不失天下。”光曰：“皇太后诏废，安得天子！”乃即持其手，解脱其玺组，奉上太后，扶王下殿，出金马门，群臣随送。王西面拜，曰：“愚戆不任汉事。”起就乘舆副车。

        从刘贺的谈吐来看，很有见地，且彬彬有礼，不像是个昏君。只是当时帝室虚弱，辅臣弄权造成。一个字：冤。两个字：很冤。四个字：千古奇冤。没办法，成王败寇，历史由胜利者书写。

海昏侯墓出土的文物

        刘贺被废后，被发回昌邑故地安置，赐食邑二千户，国除为山阳郡，其昌邑旧臣二百余人悉被诛杀。

        短短两个月，从封国到帝都转一圈回来，国没了，人没了，物是人非，刘贺过上了囚徒一样的生活，受到了朝廷的严密监视。宽厚如宣帝，也老琢磨他，对这个废帝叔叔不放心。元康二年（公元前67年），已经当了十年皇帝的宣帝诏令山阳郡太守张敞，要求他加强对刘贺的监视防范。张敞于是详细汇报了刘贺的起居饮食子女情况：

        故昌邑王居故宫，奴婢在中者百八十三人，闭大门，开小门，廉吏一人为领钱物市买，朝内食物，它不得出入。督盗一人别主徼循，察往来者。以王家钱取卒，迾宫清中备盗贼。臣敞数遣丞吏行察。四年九月中，臣敞入视居处状，故王年二十六七，为人青黑色，小目，鼻末锐卑，少须眉，身体长大，疾痿，行步不便。衣短衣大绔，冠惠文冠，佩玉环，簪笔持牍趋谒。臣敞与坐语中庭，阅妻子奴婢。臣敞欲动观其意，即以恶鸟感之，曰：“昌邑多枭。”故王应曰：“然。前贺西至长安，殊无枭。复来，东至济阳，乃复闻枭声。”臣敞阅至子女持辔，故王跪曰：“持辔母，严长孙女也。”臣敞故知执金吾严延年字长孙，女罗紨，前为故王妻。察故王衣服言语跪起，清狂不惠。妻十六人，子二十二人，其十一人男，十一人女。昧死奏名籍及奴婢财物簿。臣敞前书言：“‘昌邑哀王歌舞者张修等十人，无子，又非姬，但良人，无官名，王薨当罢归。太傅豹等擅留，以为哀王园中人，所不当得为，请罢归。”故王闻之曰：“中人守园，疾者当勿治，相杀伤者当勿法，欲令亟死，太守奈何而欲罢之？”其天资喜由乱亡，终不见仁义，如此。后丞相御史以臣敞书闻，奏可。皆以遣。

       任何正常人被软禁十年，整日活的战战兢兢，时间长了，精神多少都会有点问题，刘贺也不例外。当然这也可能是他故意装疯卖傻，以保身家。宣帝得张敞书奏后，对这位有些疯傻的叔叔彻底放下了心。为示宽大仁爱，于第二年春天，封刘贺海昏侯，食四千户，就国豫章。豫章，就是现今江西南昌的古别名，著名的唐诗人王勃名篇《滕王阁序》开篇第一句就是：豫章故郡，洪都新府。说的就是这个地方。

海昏侯墓出土的文物

       南方卑湿。多年后海昏侯刘贺回首往事，不胜感慨。其时霍氏一族已被诛灭，朋友在酒酣耳热之际问他：“当时被废的时候，为什么不坚守宫中不出，斩杀大将军，而任由他夺取符玺印绶呢？”刘贺叹道；“是啊，当时真应该这样办，可惜了。”

        刘贺其后情况史载不详。大约死于宣帝未年，死后朝议不为立嗣，国除。后宣帝子元帝即位，复封其子代宗为海昏侯，至东汉。

参考文献：

《汉书·武五子传》《汉书·霍光传》《汉书·武帝传》《汉书·外戚传》

《汉书·五行志》《汉书·地理志》《资治通鉴·孝昭皇帝纪下》《史记·外戚传》诸少孙补记部分

网上搜的谱系表

海昏侯墓出土的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