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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韩休墓墓室壁画布局解析

摘要: 2014年3月至11月,陕西省考古研究院与陕西历史博物馆、长安区文物局联合组队,发掘了唐宰相韩休夫妇合葬墓。该墓位于西安市长安区大兆街办郭庄村南100米,属唐长安城南少陵原范围。其西侧有著名的韦氏家族墓、郭子仪家族墓、长孙无忌家族墓,南侧为武惠妃敬陵,东侧为唐代宰相杜如晦家族墓葬。

编者按:唐代宰相韩休墓的发掘,引起了考古学界、艺术史界的高度关注。韩休是史上为官清正的文人,其子为闻名天下且见于《石渠宝笈》著录的《五牛图》的作者韩滉[huàng]这不能不令人遐思。尤其墓室壁画之精彩纷呈,似乎预示着更多的可能性。而北壁的山水图,是迄今为止首见的独立山水画,其笔墨、色彩之运用,堪称大写意山水画的源头。9月29日,故宫研究院等单位主办“韩休墓壁画与韩滉《五牛图》学术研讨会”,似乎在探寻某种可能性的发生。为此本刊推出关于韩休墓壁画的两篇文章,以期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2014年3月至11月,陕西省考古研究院与陕西历史博物馆、长安区文物局联合组队,发掘了唐宰相韩休夫妇合葬墓。该墓位于西安市长安区大兆街办郭庄村南100米,属唐长安城南少陵原范围。其西侧有著名的韦氏家族墓、郭子仪家族墓、长孙无忌家族墓,南侧为武惠妃敬陵,东侧为唐代宰相杜如晦家族墓葬。

韩休夫妇合葬墓为长斜坡墓道单室砖室墓,平面形制呈“刀把”形,坐北向南。由墓道、五过洞、五天井、六壁龛、砖封门、石门、甬道、墓室、棺床几部分组成。其中在墓室入口处发现韩休及夫人柳氏墓志各一合。甬道、墓室绘有精美的壁画。墓室四壁(包括穹窿顶)共绘画十一幅,其中南壁一幅,东壁一幅,北壁二幅,西壁六幅,穹窿顶一幅。四壁绘朱雀、玄武、高士、山水及乐舞等图像,顶部为日月星象图。壁画的制作方法是:先在砖室壁面涂抹一层厚0.7厘米的草拌泥地扙,再涂抹一层厚0.2厘米的白灰面,压抹光滑后在其上绘制壁画。先用黑炭笔起稿,后用墨线勾勒白描人物形象和树杆枝茎,再以淡墨、色彩晕染。


一、穹窿顶壁画

穹窿顶上满布星象图,星座用土黄色绘画,顶中银河似乎呈西南-东北向分布,北斗七星不清楚。在东壁南端中下部用黄彩没骨法绘圆形太阳,太阳内用黑彩描画鼓翅的太阳鸟,已模糊不清。在相对的西壁南端中下部用黄彩绘圆形月亮,月亮内似用黑彩绘玉免捣杵或似蟾蜍已不很清楚。

图一 韩休墓南壁朱雀图


二、南壁壁画

在甬道内口沿用红彩影作阑边洞口,由于甬道与墓室平面呈偏刀把形,故而南壁东部较窄,在洞口旁边下部,只是用黄彩影作一朵直立的如意云朵。南壁西部绘制一只翘翅向东飞奔状朱雀,画幅宽217厘米、高200厘米(图一)。先用黑彩勾勒朱雀轮廓,后用红、黄等色晕染羽毛如鱼鳞状。细长颈前伸,长勾状喙大张露舌,作鸣叫状,二目圆睁,火焰状冠羽后飘逸,颈部系短绶带。双翅呈羽扇状外张翻卷上翘,阔长尾呈三撮后上翘,尾羽用黄、红彩绘成波浪纹,尾梢用黑彩描绘成火焰形。腹部满布鱼鳞状纹。两腿细长,爪宽大锋利,一腿曲折前伸,一腿直立于地,似奔跑欲飞。余白处以黑彩勾勒,黄、红彩晕染如意云纹嵌空。

图二 韩休墓东壁乐舞图


三、东壁壁画

东壁为一幅乐舞图,仅画面北部略有残缺。画幅宽392、高227厘米。整幅画面共绘14人,据画面布局可分为北部女乐队,中部舞者,南部男乐队(图二)。

北部女乐队由五位女性和一位男性组成。从北向南第一人为直立女乐人,多已脱落。仅见头梳倭堕髻,似披绿色帔帛,下裳为黄色曳地长裙,足蹬黑色翘首履,手持乐器已不清。第二、三、四女乐人以半弧形分散盘腿端坐于一长方形地毯上。毯中心用黑彩散点式点缀饰四瓣花形,边缘内圈用黑彩描双线组成的长条形襕,内嵌饰联珠纹,毯四边沿用黑彩描画成流苏纹,并用黄彩晕染。

第二人侧身向南,仅存上身。头梳倭堕髻,面相方圆,两鬓饱满,横宽眉,高鼻阔翼小嘴。身穿圆领中袖襦衫。双手捧笙,作吹奏状。

第三人身正向前,面微侧向南。头梳倭堕髻,中分齐颈。面相浑圆,宽横眉,注视前方,高鼻阔翼,小嘴紧抿。身穿黄色圆领阔袖襦衫,下着长裙,双臂屈于胸前,手握拍板。

第四人身体正向,头微低侧向南。头梳倭堕髻,双鬓抱面,面相方圆。横宽眉,凤眼圆睁,高鼻阔翼,小嘴紧抿。身穿圆交领阔袖襦衫,肩斜披淡绿色帔帛,下裳为高腰齐腋黄色长裙。双腿盘坐,于膝上置琴,双手作弹奏状。

第五人位于第三人下方,上身已不清楚。着高腰齐腋曳地条纹长裙,双腿盘坐于地毯,正在弹奏箜篌。

女乐下方为一躬身侧立的男子形象,高60厘米。在这个位置上,似先绘一奔跑嬉戏幼童。童子双臂前伸,上身着衫,下着裤,后用黄彩涂抹覆盖,重改涂绘。男子头戴高髻幞头,幞头四脚似盘结于髻下。面相方圆,身穿圆领中袖白色长缺袴袍,双腿左右叉开,脚穿黑色软底高靿靴,腰系黑色革带。右手握一黑色细棍,左臂斜上举,手掌向外,似在指挥整场乐舞表演。

中部舞者位于整个画面中部,为一女一男两个起舞人。北侧为一立于圆毯上的女舞者,身体微侧向北。头梳倭堕髻,浓发中分搭肩,面相方圆,两腮饱满圆润涂黄彩,阔叶眉,蚕眼圆睁。身穿交领窄长袖黄色襦衫,肩披绿色黑草叶小花宽长帔帛,下裳为高腰曳地长裙,一高翘履尖挑露裙外。右臂曲肘,手隐袖内;左臂斜下外撇,作甩袖状。圆毯内圈饰一周联珠纹,外圈一周宽花瓣形襕缘,最外圈为一周联珠纹。襕边用淡黄彩晕染。

图三 韩休墓北壁玄武、山水图

男舞者亦立于一椭圆形地毯上,地毯纹样与上相同。舞者身体微侧向南,扭头面向北,头梳球形高髻,并用黄色帕巾裹系成幞头状,帕巾两端在前髻下系扎成蝴蝶结。面相浑圆,两腮饱满,宽短眉,鹰钩高鼻阔翼,大嘴厚唇微张。身穿圆领右裹直襟阔长袖黄色缺袴袍,腰系宽黑色革带,脚穿尖首软底条纹线履。右臂肘微曲,手隐长袖内,左臂斜上抬起,曲肘回收。右腿直立,脚尖点地,左腿曲膝抬起后翘,通体作旋舞状。

男乐队由七位胡、汉人参杂组成,人物面相方圆,着圆领长袍,跪坐于一方形地毯上。地毯纹样与女乐队地毯基本相同,唯中间点缀黑色五瓣花,内圈长方形规范内嵌饰联珠纹,外圈为流苏纹宽带,最外圈点缀一周联珠纹。

从北向南第一人,半跪挺身向北,似为后来补绘。头蓄齐颈卷发,中分。宽短眉,深目圆睁,鹰钩高长鼻,宽鼻翼,上唇蓄八字须,下颌留短胡。身穿圆领直襟阔袖长衫,腰系黑色宽革带,脚穿尖首软底履。一腿跪地,一腿曲膝蹲坐,右臂上举,掌心向前,左手握于胸前,伸出食指。

第二人作跪坐状,侧身向北。头梳高髻,用黄色帕巾包裹成幞头状,帕巾两端在髻前系扎成蝴蝶结。粗短眉,蚕眼深目圆睁,高鹰钩长鼻宽翼,上唇蓄八字胡须。身穿圆领中袖绿色长袍,怀抱箜篌,作弹奏状。

第三人亦作跪坐状,侧身向北,头裹帕巾与第二人相同,唯高球髻外露。高颧骨,宽短眉,双蚕眼深目圆睁,注视前方。高鹰钩长鼻,嘴紧抿,上唇蓄八字胡须,下腭络腮大胡。身穿圆领淡黄色长袍,怀抱琵琶,右手握弹拨,左手抚弦。

第四人亦作跪坐状,似为汉人,侧身向北,头梳球形高髻,帕巾包裹发髻与第三人完全相同。两腮饱满,高鼻小翼,小嘴微撅。上唇蓄八字胡须。身穿圆领阔袖长袍,腰系黑色宽革带。双手握排箫,作吹奏状。在此人前侧,横向搁置一长琴,琴面用黑彩点缀一排四瓣花。

第五人为侧身跪坐状,面向北。头裹黄色帕巾,巾带飘于脑后,头顶白色巾带系结成上耸的四瓣花形。面颊饱满,短宽眉,双目注视前方,鹰钩高长鼻,小嘴厚唇紧抿。身穿圆领阔袖左衽直襟淡绿色长袍,腰系黑色宽革带,双手持铙,作拍打状。

第六人为一汉人形象,亦作双膝跪坐式,面相、发髻、头饰、服装、腰带均与吹排箫乐人相同,唯袍服涂黄,手持竖笛,作吹奏状。

第七人为站立状,浮于地毯上,似后期绘制而成。头饰、发髻、裹巾与前面吹排箫、短笛乐人相同,唯面相为一胡人形象,宽短眉,凤眼圆睁,侧身注视前面,高鼻阔翼,小嘴微张,上唇蓄八字胡,下腭络腮大卷胡须。身穿圆领阔袖曳地淡黄色长缺袴袍,腰系黑革带,双手含袖内拱于胸前,作观舞状。

东壁乐舞图余白处嵌饰树木、花草、顽石等。在南北两端各用黑彩描绘翠竹一簇。在人物画背(上)部,用黑彩勾勒描画柳树、桂树、椰枣、松树各一棵,并用绿彩晕染树叶、树杆。在画面的下端,用黑彩散点分布着点缀的花朵、草叶、顽石等。

图四 韩休墓北壁山水图


四、北壁壁画

北壁壁画有两幅(图三)。西侧一幅为玄武图,画幅宽180、高195厘米。由于盗扰破坏,玄武龟身已脱落,仅存蛇身。蛇盘绕挽结上耸为一椭圆形光圈,用黑色勾勒出蛇身花瓣形鳞片,再用黄彩晕染。在蛇身光圈内嵌饰约五朵上升飘逸的如意云朵。光圈外四角隅各饰上飘的如意云朵。云朵先用淡墨彩勾勒,再以黄彩晕染。

东侧一幅为山水图,画幅宽217厘米、高194厘米(图四)。画面外围用红彩作方形画框,框沿宽5厘米。

图五 韩休墓西壁树下高士图


五、西壁壁画

西壁在砖枋下,共有图案6幅,均为树下高士图(图五)。先用红彩影作纵向长方形宽带屏风式画框六个,通长397厘米、高186厘米。每幅画面宽54厘米、高174厘米,画框宽5厘米。从南向北第二、四幅已被盗走,其余4幅保存完整。画面内上方为浓郁树木,树下立一高士,着阔袖长袍,袍下端两侧绘以飘逸的细线,似示仙气。人物下方黑彩勒出数块顽石,四周以黑彩绘制花朵、草叶进行点缀。

第一幅画面南侧中上部绘一棵挺拨高耸、枝叶繁茂的松树,树上为两只北飞的鸿雁,树下立一高士,高53厘米。侧身面向北,头戴高耸羽状高冠,头发上梳挽于冠下,两颊圆润,涂红彩,精神矍铄,细弯眉,凤眼圆睁,凝视前方,高鼻阔翼,嘴紧抿,上唇蓄八字胡,下腭留稀疏的络腮短须。身穿大翻领右衽阔袖曳地黄色长袍,腰系鞢躞带,两腿微叉开,脚穿黑色高齿首软底履。两臂下垂曲肘,双手隐袖内合揖于胸前。

第三幅画面南侧中上部绘一棵高耸挺拨的柳树,用黑色勾勒枝干,绿彩晕染枝杆树叶,柳树上为两只南飞的小鸟。树下站一耋老仙人,高58厘米。侧身面北,头梳高髻前匐,髻上用帕巾包裹,巾带下垂,面相瘦削,额头满布皱纹。宽长眉前翘,眼匡深陷,颧骨高凸,高鼻,抿唇,上唇蓄短须,下腭蓄稀疏的银髯。身穿宽襕大翻领右衽阔胸袖黄色长袍。腰系白色宽带,下垂双腿间。脚穿高齿首软底履,双腿并拢直立。两臂下垂曲肘,双手五指并拢前伸,掌心向下。

第五幅画面内北侧中上部绘一棵交叉挺拨浓郁的槐树,用黑色勾勒枝干,绿、黄彩晕染树叶。树顶两只南飞鸿雁。树下立一仙人,高68厘米,回首北望。头戴高耸的羽状冠,头发上梳挽于冠下。两腮圆润,宽横眉,高鼻小翼,小嘴紧抿。上唇蓄短胡,下腭留稀疏短须。身穿大翻领左衽阔袖黄色曳地长袍,腰系长带。脚穿高齿首软底黑色履,两脚并拢直立。两臂下垂曲肘,右手持一黑色细短柄如意,左手平置胸前,五指微曲半握,掌心向上。

第六幅画面内北侧中上部绘一株挺拨高耸的松树,用黑色勾勒树干,绿、黄彩晕染树叶。树上方两只展翅南飞的尖长喙鸟(大雁)。树下为一仙人,高66厘米,侧身面南而立。头戴黑色高耸羽冠,银发上梳挽于冠下,精神矍铄,宽额头,黑浓眉,高鼻阔翼,小嘴厚唇紧抿,上唇蓄八字胡须,下腭络腮大胡。身穿翻领左衽曳地淡黄色长袍,袖口处似加红色宽襕,内衬圆领襦衫,双手隐袖内合揖于胸前。双脚处脱落。

韩休墓的墓室南北两壁西侧绘制朱雀、玄武图,手法细腻,气势恢宏。这种布局和内容在开元、天宝时期较为常见。目前所见最早的是开元二十四年(736)韦慎名墓〔1〕,后有天宝元年(741)李宪墓〔2〕、天宝四年(745)苏思勖墓〔3〕等十余座墓葬。

墓室西壁的树下高士图,呈六扇屏风式布局,毎单元独立成幅。这种题材及形式的壁画在其他唐墓中也有发现,如韦慎名墓的树下骑马仕女图等,在山西等地屏风的数量及布局上和陕西有所差异。数量上有四屏、六屏、五屏、八屏不等,分布于墓室内一个或多个壁面,常见于西壁。与韩休墓布局形式最为接近的是苏思勖墓。

东壁乐舞图以墨线勾勒,以玄黄、石青、石绿、石墨、赭红等颜色平涂,绘有人物、花草树木等。这类题材的壁画,在李宪墓、苏思勖墓、富平朱家道村唐墓〔4〕、陕棉十厂唐墓〔5〕中均有发现,但都为一组乐舞,场景似为宴饮,乐队对面有观赏者。李宪墓发现有一人说唱、一人舞蹈的场面,其绘制年代比韩休墓要晚两年。因此,就目前考古发现来看,韩休墓双乐队、双人合舞形式的乐舞图是首次发现。

北壁东侧山水图,为首次发现的独幅山水图像,极为珍贵。唐懿德太子墓(706)〔6〕、章怀太子墓(706年)〔7〕、节愍太子墓(710)〔8〕、惠庄太子墓(724)〔9〕等高等级皇族贵戚墓中发现有山石树木图,但都是作为其他主画面的陪衬存在的。富平朱家道村唐墓及长安武惠妃敬陵还发现有六扇山水屏风画。而此次发现的山水图,其性质已有所改变,由纯粹的墓葬装饰壁画变为绘画作品,可填补唐代山水画未有实物发现的空白,并将中国山水画发展的缺环得以弥补。同时,其绘画笔法、视角也为唐代山水画的鉴别提供依据。


(作者单位:陕西省考古研究院 )


注释:

〔1〕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唐长安南郊韦慎明墓清理简报》,《考古与文物》2003年第6期,第26—39、43页。

〔2〕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编著《唐李宪墓发掘报告》,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

〔3〕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唐墓工作组《西安东郊苏思勖墓清理简报》,《考古》1960年第1期,第30—36页。

〔4〕井增利、王小蒙《富平县新发现的唐墓壁画》,《考古与文物》1997年第4期,第8—11页。

〔5〕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西郊陕棉十厂唐壁画墓清理简报》,《考古与文物》2002年第1期,第16—37页。

〔6〕陕西省博物馆、乾县文教局唐墓发掘组《唐懿德太子墓发掘简报》,《文物》1972年第7期,第26—31页。

〔7〕陕西省博物馆、乾县文教局唐墓发掘组《唐章怀太子墓发掘简报》,《文物》1972年第7期,第13—35页。

〔8〕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富平县文物管理委员会编著《唐节愍太子墓发掘报告》,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

〔9〕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编著《唐惠庄太子李㧑墓发掘报告》,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


转载自《中国书画》 2015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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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呆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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