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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松与禅:唐代佛光寺殿前古松引

摘要: 松,几乎是文人墨客笔下最常出现的讴歌对象,山水之间浮动隐现,或直观的画面主体落墨在马夏边角。到山西五台县佛光寺,除了古建所涵盖千年古物,大殿之前的古松格外醒目,联想起南禅寺门前院落的苍翠乔松,初入晋地,关于植被印象尽是松间之影。中国传统绘画和日本禅画中多有“松”之意象,而又皆以其朗净之笔,泽以古风,见出高旷之怀。六月机缘终于走了 ...
松,几乎是文人墨客笔下最常出现的讴歌对象,山水之间浮动隐现,或直观的画面主体落墨在马夏边角。到山西五台县佛光寺,除了古建所涵盖千年古物,大殿之前的古松格外醒目,联想起南禅寺门前院落的苍翠乔松,初入晋地,关于植被印象尽是松间之影。
中国传统绘画和日本禅画中多有“松”之意象,而又皆以其朗净之笔,泽以古风,见出高旷之怀。

六月机缘终于走了一回“梁林”的山西古建行,古建非我学之所长,出发前从书架旮旯里翻找《中国建筑史》厚沓一册,书脊略带霉斑,扉页上黑笔写着千禧年的六月购于杭州。这是一本冗长详实,词藻华美的半白长篇,当年半途待读。行前途中一直在翻阅,艰深依旧,感慨梁林笔下那些如数家珍的手绘建筑图,横平竖直的线条充满了温暖的弹性,闪烁着人类智慧的熠熠光辉。托福于梁林美眷的声誉远播,我终于站在佛光寺的朱白墙体之下。
佛光松檐
佛光的殊美源于穿越千年的盛唐气象,沾染时光的包浆,其独特性并非仅仅存世稀少,后世学者著述颇丰,最近读到丁垚“佛光五点”: 一、无穹顶:佛光寺几乎是平顶满铺天花的最后的实例,顶面限定的空间形状后世基本延续,而后世佛教殿宇打破“平坦”的穹顶状藻井的出现,是为东亚建筑史上的一大事件。二、“七朱八白”最早记载见于北宋官修《营造法式》,此前国内并无完全相符的实例存世,而东大殿后外墙的阑额赫然印证着这种标准粉刷古法。三、消失的前廊:大殿建成后的某年,原本位于圈柱之间的板门被重新安置到正面檐柱间,前廊隐入殿内使建筑立面产生巨变(建筑所具有的流动生命)。四、佛光寺的古老,不仅限于当代,它初建于5世纪的北魏时期,9世纪年重建在当时回溯依旧是对古老建筑的崇敬顶礼。五、1937年盛夏的佛光寺考察中,林徽因站在佛坛上识别出大殿梁底淡墨的宁公遇,无论是其细致观察或艺术敏锐的特质,因缘际会的偶然的必然,东大殿是明确地断代唐朝的关键。半个多世纪之前梁思成在其巨著中逻辑缜密地梳理珍贵史料,后进建筑学人们日益更新观点在某种程度上的补阙,或可作为当下精神的读解和阐述。行走在这座古旧恢弘的寺庙,它坐落在远古洪荒的磐岩上,人类造物千年的时间尺度,在以亿丈量的地质年轮面前相形见绌,但建筑因承载与见证人类生命和文明的变更延续,更具感染力,更以其蜿蜒流动的生命力,沉静地融化在五台南陲的造化胜景中,令我们感受其不朽。
佛光大殿里立面图
除了古建所涵盖千年古物,大殿之前的古松格外醒目,联想起南禅寺门前院落的苍翠乔松,初入晋地,关于植被印象尽是松间之影。
佛光古松
松,本是鲜活的古老生命力的见证者,在古老的山西山川之间生如夏花一般地绚烂绽放着,一如晋地历史源远流长。《诗经》涉及松的内容约有七处,以下:
《卫风·竹竿》: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郑风·山有扶苏》:山有桥松,隰有游龙。《小雅·天保》: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小雅·斯干》: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小雅·頍弁》:茑与女萝,施于松柏。《鲁颂·閟宫》:徂来之松,新甫之柏。《商颂·殷武》:陟彼景山,松伯丸丸。
这七处文字意义仅限风物景致、植物姿态层面的描述喻义。如《山有扶苏》的松仅为树型高大的本意,并无其他引申义。《小雅·天保》:“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内含了松柏之长青的本质延伸至长寿范畴。松在中国传统文化比德拟人的象征寓意在《诗经》时期初显端倪。孔子《论语》:“岁寒后只松柏之后凋也。”荀子亦有:“松柏经秋而不凋,蒙霜雪而不变;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中国自古传统即有“托物言情,寄意幽深”比兴手法,历代文学作品早已将松纳入咏诵的对象。谢道韫《拟稽中散咏松》:“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李商隐《题小松》:“怜君孤秀植庭中,细叶轻阴满座风。桃李盛时虽寂寞,雪霜多后始青葱。一年几度枯荣事,百尺方资柱石功。为谢西园车马客,定悲摇落尽成空。” 近读范景中先生《竹书》,其中有论述关于岁寒三友之喻的源流,中国文明的比喻源泉古老并不晚于西方修辞学泰斗西塞罗,岁寒三友之喻虽稍后,但其古意亘深绵长。楼匙(1137-1213)题云:“梅花屡见笔如神,松竹宁知更逼真;百卉千花皆面友,岁寒只见此三人。”松竹比并梅花,梅自是层叠冰绡身姿飘逸,松,拟心云端,皆为自然的神创之物。松无土,以石为土,其身与皮干皆石也、滋之雨,杀霜雪,句乔元气,甲土斥太古,殆亦金膏水碧,上药灵草之属,非凡草木也。有长松夭矫,雷劈之扑地,横亘数十丈。鳞鬣蹇?怒张,此造物之为此戏剧,逆而折之,使之更百千年,不知如何槎枒轮囵,蔚为奇观也。松的自然品格创于天地自然,松的凌拔表征气节,松的庄严贯注崇高,非苍茫百年难致其孤高奇瑰。
佛光卧地古松树
在源远流长文字记载蔚然成风,大量存世绘画资料显示,松,几乎是文人墨客笔下最常出现的讴歌对象,山水之间浮动隐现,或直观的画面主体落墨在马夏边角。松影遍布山峦溪泉,松下高隐、松石佛禅最是常见,松、隐、禅之间的品格交融互为衬托。松隐、松禅入画,追溯渊源或和寺庙建筑庭院格局有关。关于寺庙植物的最早记述大约东晋太元年(376-396)之间,僧慧远在庐山营造东林寺,是为中国寺庙园林建筑的最早雏形。慧皎《高僧传》有记:“却负香炉之峰,傍带瀑布之壑;仍石垒基,即松栽构,清泉环阶,白云满室。复于寺内别置禅林,森树烟凝,石径苔生。”《洛阳伽蓝记》描述当时北魏洛阳城内的诸多寺庙格局呈现出“堂宇红梅,林木潇森,庭列修竹,檐拂高松,斜峰入园,曲沼环堂”的景致。此类寺庙园林的构建理念和王维的辋川文人园林接近。初建于598年浙江天台山国清寺以其“万松径”的园林布局声名远播。
天台山国清寺隋塔远眺
国清寺万松径二十世纪旧照
这条松径是当年古城去到国清的主要通道,径道蜿蜒五里,溯赭溪而上,苍松夹道,溪水潺潺,鸟鸣啁啾,松声、泉声、鸟声,声声入心,日光眩曜,松影斑驳。唐有皮日休诗为赞:“十里松门国清路,饭猿石上菩提树。”宋代王十朋也有类似感悟之句:“十里松声接涧泉,清音入耳夜无眠。”步履踏上松径的瞬间,参拜者摆脱一切俗世纷扰,疲惫的心得以擦拭净化,最终无限地向着佛前去,虔诚的仪式感正是一切宗教和精神活动的法门所在。抵达心灵之所的秘道上遍植苍松夹道缓行,一千多年之后目光所及之石塔、法堂、佛殿、迦蓝、钟楼经历了时间的洗礼,几经毁坏修复重建,引领世人进入寺庙的那条古风松径,亘古永恒。松柏之类古木为寺庙花木首选,其苍翠不绝,傲雪风霜的本质精神和佛释教义灵性超脱性颇为吻合。寺庙一般选址深山密林,宗教场所的参天古木的时间跨度连续性和稳定性在历史河流中经久不衰,佛光寺的古松同理。
山西觉山寺
松入禅界佛土已有时日,而士大夫和禅僧往来密切或许是推动松禅入画的人文因素,《唐朝名画录》有记,毕宏、韦偃、张躁善画松,惜未见传世作品,徒留无尽遐想,早期的松入画形式多以山水画中的边景陪衬出现。关于画松技法文字详细较早的记载见于五代的荆浩, 唐末山水画之冠,隐居太行洪谷,洪谷位于开封之北,太行山脉在此绵亘百里,山势雄伟壮丽人杰地灵,故历代多隐逸者。其《笔法记》写道:
太行山有洪谷,其间数亩之田,吾常耕而食之。有日,登神钲山四望,回迹入大岩扉,苔径露水,怪石祥烟,疾进其处,皆古松也。中独围大者,皮老苍藓,翔鳞乘空,蟠虬之势,欲附云汉。成林者,爽气重荣;不能者,抱节自屈。或回根出土,或偃截巨流。挂岸盘溪,披苔裂石。因惊其异,遍而赏之。明日,携笔复就写之,凡数万本,方如其真。明年春,来于石鼓岩间,遇一叟。因问具以其来所由而答之。叟嗟异久之,曰:“愿子勤之,可忘笔墨而得真景。” 
字里行间见其重理法写实的严谨态度,跃然纸上的松是其创作写生的自然摹本,勤习深研之后在其笔触下渐成法度。山间隐者与世隔绝,但画家和同邺青莲寺往来密切,至少有两次明晰记录。青莲寺沙门住持名号大愚,曾乞画于画家,求画诗云:
六幅故牢建,知君恣笔踪。不求千涧水,止要两株松。树下留盘石,天边纵远峰。近岩幽湿处,惟藉墨烟浓。
内容直白不乏格调,荆浩不仅欣然应允,并回馈唱和:
恣意纵横扫,峰峦次第成。笔尖寒树瘦,墨淡野云轻。岩石喷泉窄,山根到水平。禅房时一展,兼称苦空情。
类似情况也发生在元代画坛领袖赵孟罱缓玫母呱??洌?蟹婷鞅尽端稍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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