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观点

从上官婉儿到李承嘉 ——再谈唐代的官方毁墓

摘要:     唐上官婉儿墓志2017年4月,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在西安市长安区郭杜街道大居安村发掘了唐户部尚书李承嘉墓(见《西安晚报》2017年4月20日第1版、第6版)。该墓被严重破坏,出土文物只有一合破损的墓志。包括这座墓在内的同时发掘的三座唐墓,发掘者认为都是“官方毁墓”造成的破坏。笔者现场观察,墓葬破坏的结果确实与上官婉儿墓如出一辙,而且幸存下 ...

  

  唐上官婉儿墓志

2017年4月,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在西安市长安区郭杜街道大居安村发掘了唐户部尚书李承嘉墓(见《西安晚报》2017年4月20日第1版、第6版)。该墓被严重破坏,出土文物只有一合破损的墓志。包括这座墓在内的同时发掘的三座唐墓,发掘者认为都是“官方毁墓”造成的破坏。笔者现场观察,墓葬破坏的结果确实与上官婉儿墓如出一辙,而且幸存下来的一合墓志也很能说明问题,再一次把我们引回了那个波诡云谲的时代……

唐代的官方毁墓行为集中出现于武则天至唐代宗朝的一百余年间,笔者认为除了泄愤以外,更多是最高统治者出于威慑政治对手的动机,因而形成近乎“通例”。这种看似有悖常伦的行为背后隐藏着深刻而复杂的政治斗争和心理威慑因素。之所以谓之“官方毁墓”,是指皇帝亲自命令和有司按惯例处理,是一种政治行为,与零敲碎打的个人破坏墓葬的行为作以区别。这不,继上官婉儿墓之后,考古发掘的毁墓实例又出现了,就是近日发现的唐户部尚书李承嘉墓。

此前有媒体以《西安市长安区发现一座唐代墓葬,墓主人为西汉名将李广后人李承嘉》为题报道此次考古发现,实属张冠李戴。李承嘉的祖父李宽是唐应国公李粲之子。李粲本姓丙,与发迹前的唐高祖李渊关系很好。唐朝建立后,为了避李渊祖父李昺的讳而赐其改姓李,根本与西汉名将李广无关。如果追奉祖先的话,汉宣帝丞相丙吉功高爵显,倒是不错的选择。然而李承嘉一族早已不提自己是丙姓的后裔,从李宽起就已经自称是陇西成纪人了——如假包换,皇帝的邻家!

先来说说这个为李承嘉撰写墓志的崔湜,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来头比李承嘉大得多。史书上说崔湜“美姿仪,早有才名”,颜值高又有才华,但他偏偏不靠脸吃饭也不靠才华吃饭,而是给自己找了一条终南捷径——攀附权贵。他的晋升之路很简单,就是把自己的命运拴上得势的女人:上官婉儿—韦皇后—太平公主,最后终于把自己玩儿挂了——标准的风流倜傥但不得好死的人物。

神龙初年,武三思与反对他的一干复辟功臣争权,崔湜被相中派往武三思身边做卧底。但崔湜很快就玩儿起了无间道,投靠武三思,反杀了几个老东家。同时,李承嘉也作为武三思的走狗诬陷这几人,所以他俩成了同道中人。在这期间,崔湜顺理成章地攀上了上官婉儿,《旧唐书·上官昭容传》毫不避讳地说“婉儿又通于吏部侍郎崔湜,引知政事。”前面还说“婉儿既与武三思淫乱,每下制敕,多因事推尊武氏而排抑皇家。”把上官婉儿黑了个体无完肤。神龙三年(707年)二月,崔湜第一次拜相是通过上官婉儿的引荐,但仅仅三个月后就因为在选任官员上受贿而被贬;景龙四年(710年)六月,韦皇后毒死中宗后,崔湜立即被封为宰相,又当了一个月,被新即位的唐睿宗罢相;景云二年(711年)十月,再一次被太平公主引为宰相。这期间还在不断地升官,最后当上了中书令。先天二年(712年)七月,太平公主“谋逆”事败,崔湜作为党羽被诛杀。崔湜死得晚,如果早死几年,他的墓也逃不过被毁的命运。

李承嘉在两唐书里无传,但散见于唐中宗时代的人物传记里。神龙初年,李承嘉附会武三思。武三思为了干掉复辟功臣设了一个套儿,秘密令人将韦皇后淫乱的秽行添油加醋张榜公布于洛阳最为繁华的天津桥,要求将韦皇后废掉。唐中宗不能容忍有人诋毁他亲爱的结发妻子,闻之大怒,命御史大夫李承嘉一定要彻查严惩。李承嘉按照武三思安排,奏言:“桓彦范与敬晖、张柬之、袁恕己、崔玄暐等教人密为此榜。虽托废后为名,实有危君之计,请加族灭。”此事成功之后,韦皇后为了感谢李承嘉还她“清白”之功,又是升官又是赐锦被,李承嘉也着实风光了一把。史书对李承嘉的记载也就到此为止,墓志的出土,对于补充史籍记载的不足有非常重要的价值。

李承嘉墓的下葬时间是景龙四年,没赶上唐隆政变。那么他的墓是何时被毁?又因何被毁的呢?

唐睿宗在即位之初,就“以三思父子俱有逆节,制令斫棺暴尸,平其坟墓。”同时又下诏为冤死的桓彦范、敬晖、张柬之、袁恕己、崔玄暐等人平反,恢复官爵。上述诸人死法甚为惨烈,如桓彦范被捆绑后来回在竹筏上拖拽,肉尽至骨,然后杖杀;袁恕己被灌毒,痛苦地以手掘地,取土而食,爪甲殆尽,竟不死,乃击杀之……可以想象家属对武三思、李承嘉和崔湜的食肉寝皮之恨。当时崔湜还在太平公主的庇佑下逍遥,没办法动他,那就只好拿死了的李承嘉出气,毕竟李承嘉是武三思党羽,既然已毁武三思父子墓,那么同时毁李承嘉墓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可以推测,李承嘉墓之毁与武三思墓被毁当在同时,即睿宗即位后不久。

需要再次强调的是,唐代毁墓的动机是清算政治账,手段是“斫棺暴尸,平其坟墓”,墓志和随葬陶俑并不是被毁的对象,所以保留下来非常正常。与李承嘉墓同时发掘的另两座唐墓也有被毁的迹象,但因为没有墓志出土,无法推断其被毁的时间和原因。早在2004年,我们在西距李承嘉墓约1千米的西北大学长安校区发掘了唐李恫墓,墓主字孝晟,与李承嘉之父李孝旻是兄弟行,加之李宽神道碑出土于李承嘉墓北约2千米,可以证实该李氏家族墓地就在高阳原。那么,同时发掘的另外两座墓的主人与李承嘉有亲属关系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唐李恫墓志局部

相关链接

李明、耿庆刚:《〈唐昭容上官氏墓志〉笺释——兼谈唐昭容上官氏墓相关问题》,《考古与文物》2013年第6期。

李明:《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来自上官婉儿墓的秘密》http://www.shxkgy.cn/contents/63/1956.html

李明:《论唐代的毁墓——以唐昭容上官氏墓为例》,《考古与文物》2015年第3期。

编 辑:曹龙 、王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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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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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婉儿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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