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观点
侯羊之“羊”蕴藏着汉字起源的秘密
2005年,西藏阿里故如甲木古墓群中出土了有“侯羊”和“王”字样的丝巾残片,立即引起轰动,至今仍被时时提及,考古学家一致认为,此物对丝绸之路研究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但对丝巾上的字符缺乏研究,至今不见有人去专门解读过。
丝巾残片长44厘米,宽25厘米,至少有三组循环纹。
这个古墓的发现纯属偶然,一辆卡车从名叫“故如甲木”的苯教寺庙边经过,路面被压出了一个窟窿,掘开发现是一座古墓,闻讯赶来的寺院僧人对古墓进行了抢救性发掘,从中捧出许多黑褐色的丝绸残片。古墓用规整的石块砌成2米见方的墓室,置以方形木棺,随葬物品有马蹄形木梳、木案、木奁、青铜釜、青铜钵、钻木取火棒等,保存下来的遗骨也比较多,这些丝绸可能是用来包裹尸体的。
2012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与西藏文保人员在周围进行了联合试掘,发现这是一处分布密集的古象雄时期墓地,皆为竖穴石室墓,深达地下4-6米。
出土文物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这块织锦残片,因为这是青藏高原上发现的年代最早丝绸实物。对遗骨进行碳14测年,断为3世纪或4世纪初,相当于中原的魏晋时代。
丝巾循环纹中有三个古篆文,分别是“侯羊”及上下两个“王”字。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霍巍教授认为,这是“侯王”和“羊王”,此地就是史书记载中的“羊同”国的缘故。社科院考古研究所仝涛研究员认为,不是“羊”字,因为“羊”与王、与侯都无法联系到一起。有此看是不奇怪的,汉语里只有“羊倌”,没有“羊王”,更没有“侯羊”。
但笔者以为,这确是“羊”字,但与今天汉字的“羊”含义完全不同,因为其古今含义已发生巨大改变。此“羊”原本是华夏古文明一个重要的图腾符号,整个华夏文化可以说就是一种“羊文化”,后来“羊”字被移作他用了,汉字起源的真相也就被深深掩藏起来!
甲骨文、金文、六书通“羊”字
甲骨文“羊”上部是“♈”,这象形野牦牛的角,也象形飞鸟(乌鸦),下部是“↓”,代表从天射下的箭镞。在原始苯教和藏文化中,牛角、乌鸦、箭镞都是非常神圣的。
金文“羊”基本保持了原形,没有很大变化。但到了六书通篆文中,字形大变,主要是箭镞不见了,但神圣性一点也没有改变,因为上部“三”横,代表天地人,中间一竖穿过,代表沟通天与地,有此大能者,不是神灵,便是君王,如此,岂能不神圣?
就是说最初的“羊”与杀来吃肉的羊没有任何关系!那么,是谁发明了这个“羊”字?当然是古羌人!古文“羌”与古文“羊”字形上是非常相似的,不仔细看的话甚至会混同起来,原因就在于含义相通,是同一种宗教观念的产物。
许慎《说文》:“羌,西戎牧羊人也,从人从羊,羊亦声。”由此可知,早在西汉初期,“羊”的原始本义就已经不见了,它已被转而借指一种特别柔弱的家畜。
古文“羌”上部的确是“羊”,下部是指男子的“儿”,这就被古儒说成是“牧羊人”的意思了。但这是一种严重的误读,可能是故意的,因为古儒基于华夷之辨观念,总是要去贬低、丑化西羌等游牧民族。
但古羌人不可能把杀来吃的羊置于头顶之上,这是可以肯定的,乃是由游牧文化和华夏文化的特质决定了的。在头顶上的是用来祭拜的神灵,所谓顶礼膜拜是也。直到今天,藏人和蒙古人对头上的东西,例如帽子、发髻之类,仍非常在意的,不可亵渎,不可跨越。
在游牧民族的观念中,山羊、绵羊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动物,他们没有并称为“羊”的思维方式和语言习惯。藏语把山羊叫作ra-ma,把绵羊叫作lek,把黄羊叫作rgo-wa,把石羊叫作rna,分得一清二楚,绝不混淆。
甲骨文、金文中的“羊”,就神圣性而言,与“央”只是同名异写。苯教观念,每山每水每一片土地都有叫“yang”的土地神在掌控着,没有取得它的许可,不可在上面做任何事,例如开垦、砍伐、放牧等,否则就会遭到“yang”的严厉惩罚,甚至丢掉性命,而取得它许可的唯一方法就是煨桑、献祭。
藏人认为,“yang”也是一切幸运之源泉,财富都是“yang”赋予的。藏语的“幸福”就叫g-yang。藏语“吉兆”叫xia-yang(夏央)。藏语“文殊菩萨”叫作“甲央”。
藏人认为,不敬央,惹得此神发怒,人立即就会遭“殃”,也因此,藏语把“死”也叫作“yang”。藏语“衰、败”叫作yang-ba(殃巴)。
当知道了“羊”的原始本义之后,就可理解,为什么上图丝巾上有篆文“羊”字,并且是与“王”“侯”放在一起的。
仔细看看上面的图案吧,画的都是神物,龙、凤、狼是成对出现的,中间有横线分开,这代表阴、阳两界,线条顶端有圆孔,代表天命。横线上部是阳界,下部是阴界,神化了动物对称地分布于线条两边,此“凤”有鱼的尾巴,“狼”有虎的外形,“龙”长着满口的獠牙,还有龙须弯曲如勾,随时可把灵魂勾走。横线上下都有一个青底白字的“王”字,说明墓主人不管是在阳界,还是在阴间,其身份是不变的,都是尊贵的君王。这种丝巾制作出来就是为了随葬的,苯教观念,死人一旦用丝绸包裹,它就会像蚕虫那样的羽化再世。(这也就是丝绸最初的功用!)
“侯羊”两字写在横线上下,这是不奇怪的,因为“侯”的本义就是“王”,君王死后就变成了“羊”(央),成了掌管一方的神灵,这些都是原始苯教固有的思维方式。
丝巾上有狼形动物,也是不奇怪的,因为古藏语“狼”就叫作spyang或spyang-ki,读音与“羊”相同。玛曲藏语把“狼”叫作hwang或hwang-khe,读音与“王”相同。因为狼是自然界中的顶级猎食动物,是君王的象征,古藏人也有狼崇拜习俗的。
也只有当我们知道了“羊”的原始本义后,才会理解,为什么西藏阿里地区有过叫“羊同”的古国,此“羊”不是绵羊,也不是山羊,而是指操有生杀之权的神灵、君王。藏语把“军、军队”叫作“同”或“同巴”,藏语“tong”(同)的本义是捆绑一起,结为一体,而这正是“同”的原始本义。藏语的“羊同”就是“央的军队、狼的军队”的意思,也是“王中之王”的意思,远古以来,游牧民族都以这种军事联盟的形式存在。
同时也就理解这些汉字的造型:匈奴的自称“羯”,它为什么以“羊”为偏旁;神仙居处的“鲜水”(青海湖),“鲜”字为什么有“羊”;正义的“義”(义),为什么上部也是“羊”;传说中的凶猛的神兽“觧”(hài 獬豸),为什么也有“羊”。就是因为这些“羊”都是指神灵,而非家畜!
阿里古墓的汉字丝巾告诉我们,直到魏晋时代,这里的古羌藏人仍在使用古汉字,并且保持着汉字的原始本义。它告诉我们,汉字的确经历过一种跨语系的演变过程,从一个语系转变到了另一个语系!
附图:
发现丝巾的西藏阿里扎达县如甲木古墓内部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