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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 土火交融,陶冶南村——仰韶考察行记
世间人大抵都有寻根觅祖的愿望。人们对于过去的想象,消逝的探索,总是孜孜不倦的。许是对现状的不满足,抑或是对未来的怅惘,过去总是承载着太多后人的沉重。太宗语,“以史为鉴”,不外如是。
河南省三门峡市渑池仰韶村山景
仰韶,一个不起眼的豫西村落,却因一个人的到来而不再平静。1921年,瑞典地质学家安特生或许想不到自己竟搅动了中国近百年的考古风潮,他也应看不到那枚彩陶片在中国历史长河中的沉浮迭起。
或是“彩陶西来”的舆论,触及国人的神经;抑或是“文化西来”的尖刺,戳露了民族的悲愤。国人对于安特生的观感,总也纠缠着某种情绪的激动,难以抚平。时间的力量总归是强大,如锉刀搓磨,如刮刀削斧。时代的纠葛伴随中国考古学行近百年,得以令今人平心审视,不再对故人引发诘难。
行车趋近中,你总难以想出,广袤的原野何以突然至此而丘壑耸立。一如你难以想出,山坳里的仰韶,何以牵动百里外考古人心中的丘壑。即便是林木茂密、松盖如云,亦难掩斧劈刀削的川壑的巍峨之气。
黄河流经此地,依旧是险的。以三为数,以峡为名,有如门户凛不可侵,“三门峡”恰如其分。许是黄河与生俱来的气质,给予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股奔腾之势。许是命中注定,仰韶依傍翻涌的河水,逆流而上,奔涌而下,掀起一个时代的波澜,塑造一个民族的气息。
瑞典地质学家安特生在河南仰韶村
中国地质学家袁复礼在进行测绘
从山口流泻的黄河水,不似海水般惊涛拍岸、气势汹汹,却在看似平静的翻涌间,隐露一股爆发的力量。从黄土高原裹挟的泥沙,让黄河有别于小桥流水的明媚,更不同于波光潋滟的河湖,泥水碰撞间的低吼,让你不得不相信,黄河蕴藏着的雄壮。
这股雄壮被黄河儿女所继承,发了狠般地倾诉在件件瑰丽的彩陶上。许是文字犹抱琵琶半遮面,迟迟不引现它的身影。仰韶人不得不将生活的美好,刻画在最平凡的陶器之上。
陶器是土与火的艺术。或是神秘,或是美丽,或是舞蹈,或是渔猎,跳动的画笔记录了那个时代的美好,镌刻了那个时代的人们的身影。
壮阔的彩陶画抑或是那个时代的语言,不需要再横撇竖捺,最生动也就最直白。直白的美丽,直白的表达,一如黄河直白的喜怒哀乐。
依旧转动的陶轮,不禁令人莫名感动。传承千年的转动,似是先民的微笑,默默地看着你我。陶工熟练的身影同样动容,无论衣着如何流变,无论言语如何更改,那份存留在灵魂中的记忆传承,未经时光的消解,原原本本的呈现至今,怎不夺人泪眼。
一声嘹亮的“开窑”,跨越千古,在黄河畔混杂着河声是那样的邈远。跳动的火苗历经千百年的风雨未曾熄灭,一丝不苟的仪式历经时光的风霜也未曾更改。件件惊艳的瑰丽呈现于前时,任是何人大抵都难抑嘴角的喜悦。
迫不及待捧出一件细细端详,灼人的余温舔舐着手心的皮肤。高高捧起,慢散灰烬;轻轻放下,静待微凉。河水折射的晨光给平静的彩陶披上炫美的光衣,河水的低吼为彩陶的出世奉上阵阵贺曲。静默无言的彩陶自带肃穆与庄重,不由得令人心生尊重。
或许,千年前,有如你一般的人,站在窑门前手足无措;有如你一般的人,微笑又肃穆;有如你一般的人,眼含热泪;有如你一般的人,小心翼翼却又想手舞足蹈。
当你捧起它的那一刻,千年的时空瞬间崩解,你就是那个一如你一般的人,神魂相契。你们一样的捧起、专注,一样的看着它细细摩挲。抑或是,你们相对而立,隔着时空的屏障,同是手捧出窑彩陶,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这一刻,与历史交融的神异充斥灵魂,与历史的隔膜消失无迹。手心的触感即是历史的触感,过去的想象即是目光所及。神异的感动一刻不停地冲刷灵魂,不知你梦之为先民,抑或是先民梦之为你,俄然觉,飘飘然,蘧蘧然。
河水的低吼渐然消远,扑面的巍峨渐然后稍,灵魂的激荡令人久不忘怀。回望一眼,我如先民仰望韶山般仰望你,仰韶。与历史长河的灵魂涤荡,那份激扬,那份感动,那份热泪盈眶,那份默然欣喜,足慰平生,得以余生细细啧味,默默相守。
仰韶文化人面鱼纹盆
后记:
2020年8月5日,受仰韶文化博物馆之邀,笔者随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王涛老师一行到河南省三门峡市渑池县仰韶遗址及周边进行考察,我们在杨拴朝先生陪同下,在陶器实验考古科研基地观摩并体验彩陶的制作与烧制过程,多有收获,谨此致谢!
(作者单位: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
编辑:宋梦寒 张小丁
审核:李 政
本文刊登于2020年9月18日
《中国文物报》第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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