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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维决定选择:汉与罗马在训练水平上的深刻差异

摘要: 常言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一支军队是否能在战场复杂的环境下维持组织完整和效能,准确的执行战术指令乃至在生死搏杀中取得优势,全仰赖于平日的军事训练水平。正所谓有备无患,忘战必危,在这一点上,任何一个强大帝国都会有着清醒的认识,但碍于体制特性或思维局限,具体到执行上,就未必个个都真能做到尽力了。最典型的莫过于公元后的罗马和汉帝 ...
常言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一支军队是否能在战场复杂的环境下维持组织完整和效能,准确的执行战术指令乃至在生死搏杀中取得优势,全仰赖于平日的军事训练水平。正所谓有备无患,忘战必危,在这一点上,任何一个强大帝国都会有着清醒的认识,但碍于体制特性或思维局限,具体到执行上,就未必个个都真能做到尽力了。最典型的莫过于公元后的罗马和汉帝国,他们对待训练上的态度与水平分野,就在其于其体系特性所致。【游牧民族的骑射战术正是依靠围猎来锻炼】
严格的罗马式训练、演习
在探讨体系思维与选择差异前,我们要先了解二者具体的训练差距,先从罗马来说,对于这个以武立国的帝国而言,训练是军队的日常生活,在士兵长达20年以上的漫长服役期内①,除开各类出差和休假期外,所有在军营的日子都需要不间断的进行训练,即便刮风下雨也不会阻碍他们,而很多军队,即便有这些任务,也不会荒废了训练,正如哈德良皇帝遗留的铭文中所表扬的第三奥古斯塔军团那样②。训练项目涵盖了方方面面,除了基础的武器使用、骑马、队列训练③和负重越野等体能训练外,还有工程和机械建设等额外项目,以适应复杂的作战需求。【士兵使用专门器械做基础训练】
虽然罗马军队的基础训练连续而持久,有利于基本功的保持,但没有进一步的演习,始终会与实战有着较大的隔阂,依靠木马练习骑术能与策马奔腾相媲美吗?使用木剑斩杀靶子可以体会生死相搏的感觉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因此罗马人非常重视演习,以至于哈德良皇帝的全国视察中,第一要务是参观军队的演习。至少在元首时代,罗马军队的演习已经不局限于简单的列队变阵了,而是进一步模拟实战情况,这类演习分为两种,其一为对抗演习,其二为实地拉练。前者通常在军营校场进行,以真人列阵互搏的形式模拟实战,其中记载最完整的莫过于坎塔布里亚骑兵对抗演习,根据阿里安的完整记述来看④,此演习的拟真程度很高,参加演习的骑兵所用装备几乎与作战装备没有差别,只有标枪和长矛为了安全而去掉了钢铁枪头,但样式和重量仍旧保持与实物一致;演习项目也是如此,列阵于校场两端的两队骑兵,将一个接着一个的对向冲锋,在短兵相接前他们要先向两名对面骑马持盾的真人靶子投掷标枪,完毕后再抽出长矛瞄准对向冲来的“敌人”,伺机戳击对手的盾牌,看似简单的对练,实际上难度不小,因为在这期间骑手要控制好马匹,既不能偏移路线,又要保持匀速,还要在撞上以前还要及时步调一致的右转,更得在撤回队列前完成击中敌人的任务,最后安然回到队列。当然,仅仅完成战术动作并不是最终目标,考核者还要看士兵们是否能击中盾牌中心,通过戳击发出的声响判断是否足够有力,在精准度和威力等多方维度中考核士兵们的训练成果,对于优秀者给予双饷奖励,不合格者予以大麦替代口粮的惩罚⑤。【坎塔布里亚对抗演习复原示意图】
如此激烈拟真的演习非常危险,虽然坎塔布里亚式对抗禁止攻击马匹和士兵的头部,士兵们也惯常使用面甲保护自己,且去掉了钢铁枪头,但依旧不能杜绝危险,即便是木质枪头都可能造成伤害,士兵的奋力一击打到盾牌上甚至会击穿盾牌,稍有不慎击中人、马,就必然付出血的代价。不过罗马人并不打算因噎废食,为了保证演习的真实性,法律甚至明文规定训练演习造成的伤亡一概不追究士兵责任⑥,也难怪约瑟夫会盛赞罗马人的训练和演习是不流血的战争。【各类罗马骑兵盔的面甲】
对抗演习固然能模拟实战的紧张氛围,锻炼搏斗和射击的技巧,但是战争是复杂的,尤其战场的地形通常没有校场那般理想,因此韦格蒂乌斯强调应当让士兵不懈的练习翻越壕沟和崎岖的地形并学习游泳,为了达到这些要求,罗马人会通过每个月三次14.9公里的野外拉练⑦,让全副武装的士兵们熟悉作战时可能遇到的复杂的地形,在帝国北部边疆不列颠,就至少发掘了50多处野营遗址,他们分布于河流、山川等复杂地形旁边,是罗马军队练习武装泅渡与翻山越岭的临时驻地⑧。正是这些科学、细致、高频率且长期坚持的训练与演习,为罗马带来了高素质的士兵,而约瑟夫在其著作对罗马军队的描述,正是其绝佳注脚:“罗马人的训练包含了战争所有的奥秘。每名士兵都投入最大的热情,日复一日,就好像真得身处战场一样,因此他们能够轻易承受战斗带来的震撼。罗马人一贯严整的阵列不会被任何混乱所干扰,不会被恐惧弄得麻木,也不会被疲劳所击倒。”⑨【正在进行队列对抗的罗马军队】
逊色一筹的汉朝
反观汉朝的训练与演习就粗陋的多,虽然同样拥有武器使用、队列变化和野外拉练的内容,但在频率和持久性方面要逊色许多,因为除了少部分收钱替役的人外,大多数汉军士兵年满23岁后只需要连续服役两年,而后他们便成为预备役回家继续谋生,预备役期间,他们很少能得到训练,部分郡县会出台政策,每年春秋各免15天徭役以进行射击训练⑩,但杯水车薪,这就意味着汉军士兵所能保障的连续训练时间不会超过两年,其中还有不短的新兵期,而且同样面临执行勤务而干扰训练的情况,缺失了系统而持续的训练,就很难维持军事素养,本就不高的水平甚至还会退步,正如韦格蒂乌斯所指出的那样“一个军人即使已经服役多年,只要未曾经受过、体验过各种训练,那他始终只是一个新兵”训练的不足带来的是演习的缺位,服役的汉军士兵仅在每年7-9月参加各郡或中央举行的都试,这是一种由本郡太守或中央的大司马主持的,各级武官和士兵均要参与的盛大阅兵仪式⑪,在这个仪式上会对士兵的技艺进行考核,考核合格者会被记功,帮助日后升迁⑫,然而同汉军的训练一样,士兵仅仅在服役期内需要参与,且在刘秀掌权后,内地郡的都试还被罢免了。⑬【都试是汉军士兵难得聚在一起进行演习的时机】
训练频率和持久性的缺失并不是唯一的缺点,汉军的训练和演习相比罗马军队更乏广度和深度。都试主要考察士兵们队武器、战阵的熟练度,传统的项目包括射靶、变换阵型、野外障碍行军,一些有特殊地理特性的郡国还会增加驾驶楼船等项目⑭。然而仅有如此是远远不够的,没有野战工事修筑和武装泅渡等深化项目,不同郡国也不能保持一致的训练,如跨越障碍训练就仅有适合骑兵奔腾的北方边郡骑兵才会进行,可以预见的是,即便是在都试得心应手的士兵,也很难在复杂的实战中胸有成竹,内地郡县的士兵一旦调到其他环境,就更束手无策了,这也是晁错在上书皇帝时称匈奴“险道倾仄,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与也”⑮的原因,但更可悲的是,在项目广度缺失的情况下,其深度也不够,以韩延寿在东郡举办的一次都试为例,我们可以看到,都试中的骑兵演习项目是以5人为一队,围绕车辆疾驰,尝试在不惊扰驾驶者的情况下解开系马缰绳的游戏⑯,虽说这对骑兵的骑术有一定的考验和锻炼,但始终离作战情景相去甚远。就算是都试进行的最贴近实战的边郡,其方式也不过是郡守带着上万的骑兵集体出行,巡视要塞,演练看烽火信号追击入侵的敌人以及盛大的射靶大赛——秋射。【带着骑兵出门溜一圈已经是汉军最接近实战的情况了】
思维决定选择
这样的差距不禁令人深思,如果说西汉尚且因为临战征召的普遍兵役而无法推行高强度的训练和演习,那东汉刘秀皇帝进一步罢免内郡都试就只能用决策思维的差异来解释了。对汉帝国来说,即便皇帝不能高效而强势的压制国外的敌人,也不会妨碍其统治合法性与牢固的地位,而家贼才是最大的威胁,所以限制军队力量才是重中之重,罢免都试最直接的原因便是不愿郡县有一支军队能聚集在一起被阴谋分子利用,而维持一支庞大且强大的常备兵力亦有着相当的风险,所以训练始终被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既不会深化也不会推广。相反对于罗马元首而言,复杂的国内民族、政治矛盾和国际安全形势迫使他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来展示自己的力量以维护其权势和统治效率,无力击退外敌与镇压叛乱的元首,是不得人心且岌岌可危的,所以从奥古斯都颠覆共和以来,罗马人非常重视军队的建设,在体系化和科学化的过程中,训练和演习也就得到了飞速的发展。
注释:
① 狄奥·卡西乌斯《罗马史》55卷23章、塔西佗《编年史》1卷17章均记载了公元9年至14年左右开始,军团士兵的服役期变为20年,在此前,罗马军团步兵的服役期限是16年,不过共和国时代并非一定连续服役。辅助军的服役期当今说法普遍为25年,具体可见《罗马共和至帝制初期军团研究》
② 《行省中的罗马军队:以罗马不列颠为中心》援引的出土于阿尔及利亚的铭文
③ 根据狄奥·卡西乌斯《罗马史》49卷30章中记载马匹也会在步兵摆龟盾阵时俯身躲藏其下来看,阵列训练的水平相当高。
④ 阿里安 《战术》 40章
⑤ 《兵法简述》第一卷13章
⑥ 《justinian institutes》4.3.4
⑦ 《兵法简述》第一卷27章
⑧ 《早期罗马帝国驻不列颠辅军研究》
⑨ 约瑟夫《犹太战记》第三卷72-76章
⑩ 朱红林《张家山汉简《二年律令》集释》徭律部分
11 《两汉都试考——兼论汉简中的秋射》
12 《汉代秋射研究》
13 《通典》“中兴建武七年,省诸郡都尉,并职太守,无都试之役。”
14 《汉官旧仪》
15 《言兵事疏》
16 《汉书·韩延寿传》
原标题:《思维决定选择:汉与罗马在训练水平上的深刻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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