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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漫谈“雪山文化”文 图 / 陈光鑫 “雪山文化”的发现,可以从一篇新闻报道说起。1962年4月2日,《光明日报》发表题为《北大历史系考古专业四年级在京郊实习 发掘到新石器时代至辽代文化遗址》的新闻,报道了北大考古专业师生在田野考古实习中对北京昌平一处遗址发掘的收获。这篇新闻稿在当时可能并不起眼,但后来我们知道,这是北京地区新石器时代考古 ...


漫谈“雪山文化”

文 图 / 陈光鑫



“雪山文化”的发现,可以从一篇新闻报道说起。1962年4月2日,《光明日报》发表题为《北大历史系考古专业四年级在京郊实习 发掘到新石器时代至辽代文化遗址》的新闻,报道了北大考古专业师生在田野考古实习中对北京昌平一处遗址发掘的收获。这篇新闻稿在当时可能并不起眼,但后来我们知道,这是北京地区新石器时代考古的第一次重大发现,这个遗址叫“雪山遗址”,因发现于昌平雪山村而得名。一种著名的考古学文化从这次实习中“走”了出来。

《北大历史系考古专业四年级在京郊实习》新闻报道

从“雪山遗址”到“雪山文化”


师生们根据地层关系和出土文化遗存将雪山遗址分为五期,分别定名为雪山一期至雪山五期。后来的考古学研究证明这个“五期分法”是正确的,为学界广泛接受,在学术史上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

当时只能确定这五期之间的早晚关系,也就是从早到晚依次是雪山一期、二期到五期。但这五个时期处在什么时代?这五个时期是否是连续的?都不是很清楚。由于绝对时代无法确定,这个遗址的重要性在当时还不能完全体现出来。

1961 年雪山遗址发掘现场(北大考古文博学院官网)


幸运的是,此后众多考古发现相继“跳”了出来,为雪山遗址“验明正身”。1978年,河北张家口地区蔚县发现三关遗址,三关遗址第三期文化遗存与雪山一期的面貌十分相近。考古学界从此开始了为雪山遗址“寻亲”之路,1982年,考古工作者又对雪山遗址进行了第二次发掘。1984年,考古工作者在张家口地区阳原县周家山和宋家庄发现了新石器时代遗存,文化面貌与雪山一期十分类似。第二年,考古工作者发现易县北福地遗址第三期和容城午方遗址第二层的文化遗存也与雪山一期面貌近似。接二连三的发现使原本不起眼的雪山遗址逐渐凸显了出来。

一次关键性的发现是1986—1990年间,考古工作者在北京房山区发现了镇江营遗址。该遗址完整呈现了北京地区从新石器时代到商周时期九种考古学文化之间的叠压关系。这就为确定雪山遗址的准确时间坐标提供了机会,最早的雪山一期的时代在距今5000年左右。考古学家把这一类考古学文化定名为“雪山一期文化”,上面提到的诸多发现都可划归到“雪山一期文化”。

进入21世纪,在阳原县发现了至今规模最大的雪山一期文化遗址—姜家梁遗址。在桑干河北岸的土丘上,考古工作者清理了70多座属于雪山一期文化的墓葬,让我们有机会认识并了解5000年前生活在北京附近先民的丧葬习俗,比如墓葬之间的排列是有计划的,没有出现互相打破干扰的现象,多是南北方向。除了几座是几个人葬在一起外,多数是单人葬,葬式都是下肢弯曲的仰身葬,这些发现为我们进一步了解雪山文化时期人们的生活情况提供了依据。

姜家梁遗址


至此,经过几十年的探索,考古学者对雪山文化终于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雪山一期文化是距今5000年左右广泛分布在北京地区、张家口地区和山西东北部的一种考古学文化类型。

雪山二期文化的时代要比一期稍晚一些(相当于龙山文化后期),镇江营遗址中新石器第四期就属于雪山二期文化,刘家河遗址中也有类似发现。与雪山一期相比,雪山二期先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与当时处在河北南部、河南北部的后岗文化,山东西北的龙山文化和河南东部的造律台类型十分近似。其中的原因,中国人民大学韩建业教授在《北京先秦考古》一书中推测到:“公元前2200年前后海岱和中原结合部位的鲁西北、豫东北文化有一个大规模北向扩张的趋势。由于豫北冀南地区早有后岗二期文化存在,因此它就主要向处于文化薄弱地带的冀中、北京和冀东北地区挺进,同时吸收了较多后岗二期文化和老虎山文化因素,又融合部分土著因素,从而形成雪山二期文化。”

雪山三期文化距今约3800年,时代与文献中记载的夏代晚期到商代早期对应。这时先民的生活又与二期大不相同了,通过与当时东北地区文化遗存对比研究,学者们发现雪山三期先民的生活习惯与当时西辽河流域的先民基本一致。

雪山四期距今约3200年,与安阳殷墟时代相当。此阶段的遗址所出土的文化遗存被考古学者纳入另一个考古学文化(围坊三期文化)范畴中。

最后一个阶段雪山五期属于西周晚期到春秋早期,这时燕国已经建立,属于燕文化范畴。

交融

文明的发展从来不是封闭的,雪山文化也是如此,当时这个地区的先民不断与周边地区进行交流。姜家梁遗址M75中出土的一件玉猪龙,不仅外形精美,更重要的是造型属于东北地区红山文化中常见的器物造型。这件器物让人把雪山一期文化与红山文化联系了起来。通过墓葬形式、死者葬式及随葬器物的进一步比较研究,考古学者更加肯定以姜家梁遗址为代表的雪山一期文化与红山文化有密切的关系。

姜家梁遗址出土玉猪龙


雪山一期文化的发展过程中,与周边其他文化的互动也很频繁,东南方山东半岛的大汶口文化、来自中原的仰韶文化后岗类型都对雪山一期文化产生了影响。

这种融合不是单向的,而是互相的。在雪山一期文化与红山文化的互动中,红山文化的传统逐渐松动,人们开始接受新的文化潮流。有些学者指出,正是由于雪山一期文化扩展到西辽河流域,导致红山文化的衰落和以内蒙古敖汉旗为中心的小河沿文化的兴起。雪山一期文化还对山西中部、内蒙古中南部产生了很大影响。永定河流域与上游的桑干河流域因为雪山一期文化的作用而形成了一个文化带。

启示

雪山遗址及“雪山文化”在探讨北京地区早期文明甚至中华文明起源问题上都是绕不开的。从区域考古的角度看,雪山遗址让我们第一次看到了北京地区在新石器时代晚期社会发展的具体形态,雪山文化又展现了当时北京与周边地区(今河北、辽宁、山西)频繁的互动。从文明探源的视角看,新石器时代晚期是“文明”的孕育期,雪山文化与华北及东北地区的“文明”产生密切相关。从现实意义看,考古学界对雪山文化的研究告诉我们,自古以来,北京地区就是一个南北汇聚之地,与周边地区紧密相连,协同发展,“京津冀协同发展”重大国家战略正是适应了这一历史潮流。

所以,无论从学术层面,还是从现实意义看,雪山文化的发现都具有很大的价值。但与一些耳熟能详的重大考古发现相比,大家对雪山遗址的发现与研究还相对陌生。

一个考古发现的价值在哪?在媒体上,我们经常能看到介绍重大考古发现的新闻,往往用大量精美的出土文物作为亮点,在博物馆中也是如此,以精美的文物吸引观众,用最直观的方式来传播考古学知识,无可厚非。但容易给大众一个错误印象,这些文物就是一个考古发现的最大价值所在。问题在于,如果单纯用出土文物的精美来判断一个考古发现的价值,就容易让人忽略那些没有出土很多精美文物的考古发现的重要价值。

一项考古发现的真正价值在于首次填补人类在某方面知识上的空白。以雪山文化为例,强调“空白”,雪山遗址的发现不仅填补了我们对北京地区新石器时代晚期人类社会的认识空白,也更新了对华北地区甚至整个中华文明起源的认识;强调“首次”,因为雪山遗址发现后,比它内涵更丰富的同类型考古遗址多有发现,但雪山遗址是我们“首次”发现这类文化,以“雪山”来命名这种文化类型就可见在同类遗址中的学术价值。虽然在雪山遗址的发掘过程中,没有那么多精美而博人眼球的文物发现,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学术价值与影响力。只有认清考古发现的真正学术价值,才可能正确地挖掘出现实意义。今天,全社会都在大力提倡向大众传播考古学知识,这个问题显得更为迫切,对文博部门和媒体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只是单纯向大众传播最新的考古信息,更要引导大众以正确的考古学思维来理解一个考古发现的真正价值。

(本文刊载于《大众考古》2021年05月刊 作者为北京市社会科学院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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