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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三星叶桥发掘记

摘要: 扬州三星叶桥发掘记文 图 / 孙晨 张敏发掘区域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张祜《纵游淮南》 扬州是一座充满诗情画意的城市,也是一座承载着中国人浪漫主义情怀和精神寄托的城市,她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起起伏伏,创造了灿烂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然而,厚重的历史不仅没有令她显现出一丝衰老,反而历久弥新 ...


扬州三星叶桥发掘记

文 图 / 孙晨 张敏


发掘区域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

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

——张祜《纵游淮南》

扬州是一座充满诗情画意的城市,也是一座承载着中国人浪漫主义情怀和精神寄托的城市,她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起起伏伏,创造了灿烂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然而,厚重的历史不仅没有令她显现出一丝衰老,反而历久弥新,越发地生机勃勃,从古老的尘埃中一路走来,依然华服翩翩,余韵悠长。古人面对她常有脍炙人口的名句,南朝有人许下“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宏愿至今被人们念念称道,李白有“烟花三月下扬州”之美誉,徐凝则有“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在扬州”之慨叹,极尽扬州之繁华,读之令人心驰神往。

扬州之繁华在隋唐达到顶峰,其经济、文化发达,当时仅次于长安和洛阳二都,时人有“扬一益二”之说法。扬州人口众多,墓葬集中在扬州城西和城北,其中又以城东北的禅智山尤为著名。此处地势高亢,西望蜀岗,东眺大运河,是死后埋葬的绝佳之处,唐人张祜在游历淮南时即有“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之名句,令人感慨万千。以往的考古发掘中也常有大批墓葬发现,本次发掘的三星叶桥地块即属于这一区域,周围的侯庄组、佳家花园、秋实路、第三布厂、瓦窑尹庄等地块在过去几年的考古工作中均发现有较多的墓葬,数量众多,延续时间长,年代从汉代一直到明清时期,可见这一区域自汉代开始就是扬州城居民的集中墓葬区,与史料记载相吻合。

三星叶桥地块现在行政区划上属于扬州邗江区城北街道三星村叶桥组,2020 年 12 月—2021 年 3 月,为配合地块建设,扬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对这一区域进行了抢救性考古发掘,共发现各类遗迹 635 处,其中墓葬 595 座,对扬州地区墓葬的分布、各个时代墓葬特征及随葬品的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

腊月严寒

2020 年 12 月至次年 1 月,扬州迎来了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季,最低温度一度达到零下11℃,数日的大雪令万物一片苍茫,地表所见处皆为白雪覆盖,紧接着便是寒冷冰冻天气,路面和工地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冻层。在这样的条件下,考古发掘工作的难点就是破冰、入水、穿泥。

破冰

雪停之后,原来已经铲明的墓葬开口再次被冰冻层覆盖,需要重新铲明辨认。如果说这还只是表面功夫,那发掘了一半的墓室内满布冰块则是更大的困难。墓坑内的渗水和雪水混为一体,经过数天的严寒加持已经硬得像铁板,厚度足足有 5 厘米。破冰便是我们的首要任务,需要用铁锹砸开冰层、舀出冰层下的水才能继续工作,这令人想起《诗经 · 七月》中的“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

破冰

与冰层相伴的是冻土,地表几十厘米的土层内含有大量的水分,冰冻后硬度不亚于北方,铁锹几乎难以下挖,只能使用洋镐勉强进行,直到天气回暖方才有所好转。

入水

天气转暖后,冰层融化,扬州地下水位较高,一般下挖不过 1 米即有地下水涌出,同时也看不清墓葬底部,倘若水较多还需使用抽水机排水,然而不断向外渗出来的地下水却难以抑制,只能通过水舀勉强清理,因此稍微深一点的墓葬墓室往往浸泡在水中,有的第一天尚未进水,第二天便成为一个小池塘了。一方面,地下渗出来的冰水与土混合后很快变成了泥甚至冻土块,而泥往往又和墓室内的随葬品混在一起,清理时需要十分细心,清理完成之后也要迅速完成记录、拍照、测量、提取等工作,否则墓室底部又会被吞没了 ;另一方面,不断渗出来的水和泥混合在一起,无论是墓室底部还是上面都比较滑,有一定的危险性,仅能容纳一两个人缓缓作业,这都为墓葬的清理带来了较大的困难。

墓葬清理

发掘

穿泥

冰雪过后,考古工地遍地是泥,大概可分为 3 种,地表之泥、墓内之泥以及墓底之泥。地表泥是地表冰雪融化和表土结合的产物,经常会粘在鞋底,越走越厚,还很容易滑倒,所以走两步就需要抖两下脚,墓内之泥是墓内填土与雪水混合的产物,而墓底之泥则是墓内渗水形成的,这些都不利于墓室的清理。需要我们更加仔细地清理,不停地铲除墓内的泥并在清理结束之后快速拍照和记录信息。

绘图

寒冷天气带来的发掘困难还远不止这些,冬季野外工作最重要的就是防寒保暖,无论清理墓葬还是记录、绘图都需要用手来操作,尤其画图时还不能戴保暖手套,只能在寒风中赤手进行。

行走在田野之间的考古人,用自己的双手将遥远的过去和无限的未来变得血肉相连,让书写在典籍里的历史、深藏在书斋的文字变成人人看得懂的文化、看得见的文明,我想这大概就是考古人的使命吧。

金玉琳琅

本次发掘共清理出墓葬、窑址、井和灰坑635 处,虽然其中大部分已被盗扰,墓葬被严重破坏,随葬品所剩无几,但遗迹数量众多,墓葬涵盖两汉、六朝、唐五代、宋、明清等时期,其中唐五代墓葬最多。发掘区内,南部墓葬分布较为密集而北部较为松散 ;发掘区以外,东、西、南三面均发现较多墓葬,北部则墓葬较少且时代偏晚,因此我们可以推测三星叶桥地块可能处于整个墓葬分布区的北缘地带。

釉陶瓿

陶罐

铜镜

灰陶灶

青花碗

铜带

本次发掘共出土 556 件(套)器物,涵盖金银器、铜器、铁器、陶器、瓷器、玻璃器等种类。汉代墓葬主要随葬釉陶壶、釉陶瓿、陶罐、陶灶等常见器物组合,其时代集中在西汉中晚期—新莽时期。M70 为长方形竖穴土坑墓,葬具不存,根据痕迹判断可能为一椁一棺一足厢,在棺内头部随葬一面铜镜,手部随葬一串铜钱、一把铜格铁剑和一件铜带钩,这是墓主人随身携带和日常使用之物,棺外北部足厢随葬陶器一套包括 1 件釉陶壶、1 件釉陶瓿、2 件灰陶罐、1 件三眼灰陶灶、1 件灰陶井等,并随葬有铜盆1 件,残损严重。釉陶瓿为敛口,圆肩,鼓腹,平底,肩部饰双兽面纹耳,通体饰数道弦纹,见以刻画纹饰填之,腹部以上施青釉,腹部以下露出红色陶胎。出土铜镜为圆钮,圆形钮座,外饰八内连弧纹,外两周弦纹之间填斜向绳纹,外一周弦纹,中间为铭文,曰 :“见日之光内青之”,两字之间以“e”形符号和“田”字形符号相分隔。素卷缘。

素面铜镜

“家常贵富”铭四乳八鸟纹铜镜

M56 为唐五代墓葬的典型,长 2.6 米,宽0.6—0.74 米,出土铜带一套,含带扣 1 件、带銙 2 件和铊尾 1 件。隋唐时期的带具一般由带扣、带銙、铊尾和鞓组成,皮质的鞓因为难以保存故很少发现。出土的这件铜带虽然规格不高,但形制较为完整且出土于小型墓葬之中,可见当时平民已经佩戴铜制带具,反映了当时扬州地区的服饰习惯。

M506 俯视

明清墓葬也发现较多,墓葬形制均为竖穴土坑墓,单棺或双棺,葬具保存尚好,但其木质较差,不同于汉代以整块木料制成,明清葬具为数块修整不甚齐整的木板拼合钉成。从墓葬规格上来看均为小型墓葬且出土随葬品较少,常见的有陶罐、瓷碗、铜钱等。M476 出土陶瓶和青花碗一件,青花碗口径 14 厘米,高 5 厘米,白底青花,表面和碗内均饰植物纹,碗底有款曰:“大明嘉靖年制”。

明代墓葬中的 M506 非常值得注意,为带有木棺床的双棺墓,推测为夫妻合葬墓。东棺内发现青瓷碗 2 件、铜镜 1 面和铜钱若干 ;西棺内发现青瓷碗 2 件、铜镜 1 面和铜簪 2 支,棺外头部随葬陶罐 2 件。东棺出土铜镜为素面,细腰状钮,卷缘 ;西棺出土铜镜为“家常贵富”铭四乳八鸟纹铜镜,圆形,圆钮,圆形钮座。出土铜钱有开元通宝、乾元重宝等唐代货币,以及政和通宝、明道元宝、元丰通宝、嘉祐通宝、元和通宝、天圣元宝、淳化元宝、大定通宝、熙宁元宝、皇宋通宝、圣宋元宝等北宋货币,北宋货币有楷书、行书和篆书等多种字体,也有洪武元宝这样的明初货币。根据出土随葬品特征判断这座墓葬可能为明墓,而墓内随葬唐、宋、明等各个时代的钱币,同时“家常贵富”铭四乳八鸟纹铜镜与扬州城北乡东风砖瓦厂汉代木椁墓出土的铜镜形制相同,为典型的汉代铜镜,推测墓主人有文物收藏的爱好。

本次清理的墓葬数量众多,然而以 123 座唐墓为例,几乎全部被盗,这与墓葬区东部侯庄组的发掘情况相似,究其原因可能和晚唐时期扬州地区社会混乱、盗墓猖獗的社会背景有关。安史之乱之后扬州有刘展之乱,对扬州城造成了较大的破坏,平卢军副大使田神功平灭刘展之后仍旧大肆劫掠,如《旧唐书》记载:“神功至扬州,大掠居人资产,鞭笞发掘略尽,商胡大食、波斯等商旅死者数千人。”而唐代之后所见宋、明清墓葬数量减少且等级不高,可能也与这一区域人口的减少、经济政治地位之下降和逐渐废弃有关。

功之所用,而心之所专,情之所系,而感慨良多,因作《三星叶桥清墓记》一篇 :


蜀岗东望扬州慢,运河西瞻好墓田。

平原日照三寸暖,雾海云楼九尺寒。

暗云垂落冰霜地,赤帜高悬腊月天。

入水穿泥避风雪,金玉琳琅满眼看。


(本文刊登于《大众考古》2021年08月刊,作者孙晨为扬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助理馆员 ;张敏为扬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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