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高句丽古坟壁画铠马图考——以乘骑铠马人士的阶层地位为中心（日）门田诚一 著 姚义田 译序　　对壁画和墓内装饰的研究，多以美术式样和纹饰的比较为主。用墓志、墨书铭、傍题等文字研究的同时，借助相关的文献资料对壁画的画题和构图进行图像学研究突破了以单位和纹样为各自要素的局限性，把壁画当作是反映时代的综合资料，可改变壁画在人们心中的位置。 ...

高句丽古坟壁画铠马图考
——以乘骑铠马人士的阶层地位为中心

（日）门田诚一 著 姚义田 译

序

　　对壁画和墓内装饰的研究，多以美术式样和纹饰的比较为主。用墓志、墨书铭、傍题等文字研究的同时，借助相关的文献资料对壁画的画题和构图进行图像学研究突破了以单位和纹样为各自要素的局限性，把壁画当作是反映时代的综合资料，可改变壁画在人们心中的位置。从对人物冠服和人物群构成的分析，不但可了解当时的风俗习惯，还可深入了解当时的社会制度。

　　堀田启一等根据高句丽古坟壁画中所描绘的马胄、马甲，重武装的所谓铠马，甚至武器和武装的构成及马胄的谱系进行了基本的考察1。神谷正弘收集了日本、韩国出土的马胄、马甲资料，试对其文化史及使用重装骑兵的作战方法进行了研究2。其后金宰佑研究了岭南地方出土的马胄在高句丽谱系中的位置，认为马胄流入的直接契机是广开土王碑所记的永乐十四年（400年）的所谓南征3。金斗哲等人还考察了重装骑兵作用的变化和作战之际的具体编制4。

　　先前的研究只是将作战中的重装骑兵，即铠马的作战形式、方法、排列和队伍作为研究的对象，其他方面就没有研究。本人从与先前研究不同的角度来考察行列图即卤簿中铠马所处的位置及其他壁画中所出现的铠马场面，同时参考同时代中国史料所记载的铠马，把铠马作为重点来论述高句丽古坟壁画中所表现的人物群所属的阶层。

一、高句丽古坟壁画中所看到的铠马实例

　　为进行考察，首先看一下高句丽古坟壁画5中所绘铠马的实例，现将绘有铠马的壁画古坟列举如下。

　　（1）安岳3号墓6（黄海南道安岳郡）

　　为高句丽壁画古坟的最早期。方形坟丘的一边长约33米，甬道、甬室、前室、后室，为复杂的多室墓。在前室西壁墨书墓志铭，可知此墓主为冬寿，死于357年，享年69岁，据《资治通鉴》，336年佟（佟与冬音通）寿从辽东亡命于高句丽7。

　　从墓的东侧回廊到北侧回廊绘有行列图，约250人。行列图中以乘牛车的墓主为中心，众多骑马者侍卫，还有鼓笛队、乘骑铠马、重装甲胄的步兵，描绘得极为详细8。

　　（2）德兴里古坟9（南浦市）

　　位于平壤市西南的南浦市江西区德兴里丘陵地，1976年发现。墨书铭中有墓主的名字，与安岳3号墓一样，都是记有墓主姓名的墓，极为珍贵。墓为多室，壁面，包括藻井全塗有白灰，其上绘壁画。后室北壁和前室北壁西侧绘有墓主正面坐像。墨书题记位于前室北壁，过道口上方，14行154个字。据墓志，墓主是幽州刺史某氏镇亡命高句丽的汉人，408年移柩。镇为“释迦文佛弟子”，这是记载当时亡命于高句丽的汉人信仰佛教的珍贵资料。后室的四面除墓主外，还绘有马射戏图、干栏仓廪、莲花、七宝行事等，藻井上绘有星宿图，周围饰有色彩鲜艳的火焰纹和莲花纹。前室东壁绘有行列图，前面是墓主驾的马车，后面是墓主夫人坐的牛车，车周围有骑乘铠马的武装骑士。

　　（3）三室冢10（吉林省集安市）

　　位于禹山南麓，封土为圆形。墓由墓道和三室构成，三墓室串连，呈曲尺状，墓道在第一墓室的西壁，第一室的北壁绘“攻城图”，壁面上半部的左侧绘有城墙，上有门楼、望楼。城外的右侧（东侧）绘有二骑铠马，手持长矛的武士在追逐、酣战。这种场面具体表现了骑铠马的武士相互战斗的情形。

　　（4）大安里1号墓11（平安南道龙冈郡）

　　封土本为方形，现呈椭圆形，基底部东西长19.5米，南北22.5米，高3.5米，由墓道、横长的前室和长方形的后室组成。藻井为三角叠涩和八角叠涩。

　　壁画在前室、墓道、后室，剥落严重。在前室的南壁绘有狩猎图，其他的画面都是以墓主所乘的车舆为中心的行列图。在前室东壁的上部绘有手持矛、身穿甲胄、骑铠马的骑兵。

　　（5）八清里古坟12（平安南道大同郡）

　　位于平壤市西侧大同郡的八清里村的一处丘陵，古坟群中有壁画墓，封土现存直径21米，高2米，前后二室，中间有甬道相连，其特色是，在甬道的中央有石柱。被盗，藻井已不存，壁画的主题是生活风俗画。前室的东壁绘有杂技场面，其中有四人骑马，先头一人身穿甲胄，乘铠马。这是一幅行列图，画面右端的主人在观杂技13。

　　（6）通沟12号墓14（中国吉林省集安市）

　　位于禹山南麓平缓的坡地上，南临通化至集安的铁路，战前发现的壁画还存在。墓为封土，南北双石室，石室平面均为正方形，北石室墓道的北侧有耳室，藻井为四阿式，南室墓道的南北侧有耳室，藻井为平行叠涩式。

　　南室的壁画绘有厩舍，所以此墓又称为“马槽冢”。壁画中表现马的场面占重要位置。其中除戴胄的马外，还有斩首敌人的场面（梁志龙认为是高句丽人杀开小差的高句丽士兵，见《东北史地》2007年1期——译者注），表现了骑马武士的作战情形。古坟壁画的重点表现了铠马实际作战的场面。

　　（7）药水里古坟15（平安南道江西郡）

　　为前后二石室墓，前室西侧带耳室，前后室的藻井均为穹隆状，上部三角叠涩。前室北壁绘墓主人拱手、端坐在床榻上，周围有帷帐。

　　前室南壁绘有以墓主乘坐的舆车为中心的行列图。侍从者徒步，有的骑马手持旗，有的打着伞盖，显示了乘坐牛车的主人的权威，这是表现墓主威仪的卤簿图。徒步的人物中有乐人、耍杂技者。铠马在墓主所乘坐的牛车之后，整然排列，是卤簿的一部分，显示了墓主人的权威。

　　（8）双楹冢16（平安南道龙冈郡）

　　墓由前后两石室构成。二石室间立有两个八角形石柱，墓以此命名为双楹冢。

　　后室的北壁绘有在帷帐下，墓主夫妇拱手并坐，墓道壁面绘有各种人物，东壁绘有身穿甲胄，骑乘铠马的武人。铠马后是牛车，车厢上有豪华的屋脊和长方形窗，入口挂帐，帐周边有红色的边饰。车后有侍女。可知这牛车是出行的主人即墓主所乘的车。还绘有男女立像，打大鼓、持矛而舞的人，这些人物构成了出行图。双楹冢中的骑铠马的武人是警卫出行图中乘坐牛车的墓主，显示了墓主的权威和卤簿的规格。

　　（9）铠马冢17（平壤市）

　　大城山西南一带有不少高句丽古坟，其中一座就是以铠马图命名的墓。墓为单室、东南向，藻井为平行、三角叠涩，墓室内有两个石棺台。

　　壁画绘在白灰面上，墓室西壁叠涩部分绘出行图。铠马头戴胄身穿甲，铠马的前方，有一人，头载冠（有人把这种带羽毛似的前饰件的冠称为“宝冠”），上衣袖口带有黑色边饰。他身后跟着一位头载鸟翼形冠的侍者。在侍者的背后傍题“冢主铠马之像”，表明这匹铠马是墓主的坐骑。从构图来看，最前头的，冠和衣服格外华丽的人是冢主，铠马是冢主的坐骑18。依据墨书，高句丽时代，把这种着马胄、马甲的重装马称之为“铠马”，这是很重要的资料。铠马头边有二位马夫，一位手持鞭子，一位手握缰绳。墓道的西壁还绘有一乘铠马的士兵，人物部分剥落严重。

　　关于这些古坟的年代，朱荣宪认为药水里、三室冢为4世纪末至5世纪初，大安里1号墓、八清里古墓为5世纪初至中期，双楹冢为5世纪末，铠马冢为6世纪。19金元龙认为药水里、八清里古坟为5世纪前半期，通沟12号墓、三室冢、大安里1号墓、双楹冢为5世纪前半期，接近中期，铠马冢为6世纪前半期。20李殿福认为三室冢为4世纪中叶至5世纪中叶。21绪方泉在对集安古墓的编年中将通沟12号墓定为4世纪中叶至末叶，三室冢定为5世纪中叶至5世纪后半叶。22东潮认为，包括大安里1号墓在内的大安里古墓群为5世纪前叶，三室冢为5世纪后叶，药水里古坟为5世纪后半叶。平面正方形的单室墓（包括铠马冢），藻井为平行、三角叠涩的石室多分布在平壤地区，东潮将它称为“平壤型石室”，盛行于6世纪。23

　　多位学者虽然在分期上有差异，但整体看，高句丽古坟壁画中出现铠马图最早的实例是有墨书357年纪年的安岳3号墓，从铠马冢这种单室墓绘有铠马来看，铠马当盛行于4-6世纪。

二、铠马在壁画中的位置

　　现将高句丽古坟壁画中所描绘的铠马，依所在场面分三个类型：（1）出行图，（2）战争场面，（3）只绘铠马。这三种类型中，最基本的是出行图，如安岳3号墓、德兴里古坟、双楹冢。现将出行图与中国古代的卤簿比较一下，特别要与《晋书·舆服志》中的卤簿作一比较24。

　　本来，所谓卤簿是指中国古代天子的出行，转而表示具有仪仗的行列，皇帝行幸。卤簿分正式和简式两种。一般在正史的记述中规定乘马车。与高句丽壁画古坟年代相近的《晋书》、《宋书》的舆服志中有详细叙述。

　　《晋书·舆服志》将车分为安车、云母车、画轮车、油幢车、油軿车、轺车，其中带有华丽装备和纹饰的是安车。西晋车制是针对官人、诸侯而制定的，其核心是要显示出官人诸侯的权威。小林聪通过西晋车制论述了该时代的礼制。安车大概是按这样等级排列的：皇太子、诸王、诸侯、特进以下、中二千石、二千石、千石、六百石。安车是官人、诸侯的官方车制中的一种，以秩石为基准。相对而言，轺车原来是军用的，后来好像商人等也多用此车，西晋尚书省高官等人就乘用过。其后，南朝以后的轺车制度又有发展，成为官方车制的中心25。

　　这种车制是官人、诸侯的秩石和身份的象征。在诗中也有表现。以隐逸诗人而闻名的东晋陶渊明与高句丽壁画古坟的时代相近，他在诗中就感叹：“野外人事罕，穷苍轮鞅寡。”26意思说在乡间人与人的交往少了，简陋的小路上来访的车马少了。陶渊明回乡过起田园生活，一面饮酒一面写诗，诗中写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27感叹虽住在人间，却没有来访车马的喧闹。“轮鞅”、“车马”一般可理解为是驾轺车等高官的代名词。陶渊明生活在东晋至刘宋初，即4世纪后半叶至5世纪前叶，这个时期正是高句丽壁画古坟出现、发展的时期。从陶明渊所生动描写的田园生活中知道了中国人对车马的看法，当仔细斟酌陶渊明的作品中以车马来表现当时的高官，虽是一个浅显的例子，但对了解当时的车制却是重要的。

　　高句丽古坟壁画中牵拉舆车的家畜，除马外，还有牛。墓主或墓主夫妇乘坐的是牛车。使用牛车，在《三国志·董卓传》中有记载。董卓死后，为避其臣李傕和郭汜的专横，东汉末年的献帝移居安邑（现山西省西南部）时是乘牛车去的。28《晋书·舆服志》记载：“古之贵者不乘牛车，汉武帝推恩之末，诸侯寡弱、贫者至乘牛车，其后稍见贵之。自灵献以来，天子至士逐以为常乘，至尊出朝堂举哀乘之。”29三国时代以后，各阶层也可用牛车，到了晋代，以安岳3号墓为代表的墓室壁画中牛车增多，到南北朝时期，高官显位之人乘牛车的壁画和实物增多。30由此可知，魏晋南北朝时期，卤簿的主人所驾的舆车，除马车外，还有牛车，这与高句丽古坟壁画中出行图的墓主人所乘的牛车是一致的。

　　参考正史中对车马和卤簿的规定，看一下高句丽古坟壁画中的“行列图”、“出行图”，出行图显示了主办者的威仪，在中国，出行图的规格是按官秩规定的身份秩序确定的。壁画中所描绘的车马出行图，驾乘车马的人是出行图的主人即墓主。也就是说，安岳3号墓，驾乘车马的是墓主冬（佟）寿，其他绘车马的壁画古坟也都是墓主驾乘。双楹冢在牛车前有一骑兵，身穿甲胄，右手持长矛，所乘铠马尾部饰有寄生，车后站立一侍女，这些侍从显示出驾乘人的威仪。

　　从高句丽古坟壁画所描绘的铠马可知，这些称之为“出行图”或“行列图”的就是驾乘车马的墓主的卤簿，基本上是表现墓主威仪的一个队伍。

三、中国史书和出土文物中所看到的铠马

　　高句丽古坟壁画中经常出现的铠马，看一下中国的史书是怎样记载的。

　　铠马是战争的战利品。正史中所记载的唐以前提到铠马有19处，其中7处记载铠马是由战争而虏获的。

　　例如，三国时期，公元250年魏与吴蜀的江陵之战，“于是昶使积弩同时俱废，贼大将施绩夜遁入江陵城，追斩数百级。昶欲引致平地与合战，乃先遣五军案大道发还，使贼望见以喜之，以所获铠马甲首驰环城以怒之，设伏兵以待之。绩果追军，与战，克之”31。铠马是战争之际显示威武而值得骄傲的战利品。

　　永嘉六年（312年）十二月，王浚遣督护王昌、辽西公段疾陆眷、其弟匹磾、段文鸯、从兄弟段末杯等部五万以讨襄国的石勒，石勒授孔苌精兵，攻入段末杯阵中，苦战后退却，段末杯追击，深入敌阵中，被孔苌生擒，后段疾陆眷（就六眷）的士卒逐奔散，苌乘胜追击，枕尸三十余里，获铠马五千匹。32这里所记的五千匹是夸张的说法，或是一种比喻，表明石勒取得了很大胜利。把铠马作为虏获战利品的典型，用所获铠马的数量来显示战绩的辉煌。之后石勒以段末杯为人质，遣使求和于疾陆眷，疾陆眷许之，疾陆眷不顾段文鸯的反对，送铠马二百五十匹，金银各一簏，以末杯的三弟为人质请回末杯。33为赎回人质末杯，其代价之一是铠马，可知这个时期铠马的珍贵。

　　再举五胡十六国时期，将铠马赐给臣下的例子。

　　穆帝永和五年正月，受已即位皇帝的石虎之命，冠军大将军姚弋仲率八千余人来邺，要求见病中的石虎，并谏行。姚弋仲直称石虎为“汝”。姚性格狷直，石虎没有责怪他。连石虎也害怕他的刚直。对他的谏言，石虎下赐铠马给他，并授使持节、侍中、征西大将军、晋封西平郡公。34

　　魏晋及五胡十六国时代，铠马作为赐物是按功绩的大小赐给的。

　　装备有甲胄的马称为“铁马”、“铁骑”。这些词多表示战争时军队的规模，如“战车万乘、铁马万”（《晋书》卷一二八·慕容超传）。“战士一万，铁马二千”（《宋书》卷七四·沈攸之传）。“步卒二万，铁马一千”（《宋书》卷八四·邓琬传）。“锐卒万计，铁马千”（《梁书》卷三一·袁昂传）。“甲卒十二万，铁马八千匹，军威甚盛”（《魏书》卷七三·崔延伯传）。“战士十万，铁马三千”（《南史》卷三七·沈庆之·沈攸之传）等，“铁骑”或“铁马”，加上士卒，表现了军队的规模。

　　“铁骑”同“铁马”一样，也是表示军队的规模，如“总兵七万，铁骑五千”（《晋书》卷一二二·吕光传）。“步兵三十七万，车一万七千乘，铁骑五万三千”（《晋书》一二七·慕容德传）。“铁骑二千，水步齐举，大军三万”（《宋书》卷四四·谢晦伝）。“卒众二万，铁骑数百匹”（《宋书》卷七九·桂阳王休范传）等，多用表示兵马的数量。

　　装备有马胄、马甲的铠马也称为“甲骑具装”35。“甲骑”、“具装”也不限于组合使用，也可各自单独使用，特别是“具装”，不但指马装，刘宋时期林邑王范阳迈把大象穿上具装去打仗。36

　　关于“具装”的记述，要注意齐朝六代东昏侯。东昏侯萧宝卷不仅肆意杀戮皇族的官吏，还虐杀民众，残暴酷虐，生活奢侈荒淫，后萧衍起兵围建康，守将张稷叛帝内应城破，东昏侯被杀。东昏侯率领银莲叶具装铠马随便出入宫殿，37就连侍卫皇帝的侍从所骑的马也是银莲叶具装铠，可见其奢侈程度。

　　再看一下出土的考古资料。本文称之为铠马的重装骑马俑在北朝的墓中多有出土，举不胜举。这些铠马俑是在主人出行时担任侍卫的，卤簿中没有显示主人的官职，骑铠马的武士与卤簿主人的具体关系也难以分明，对重装骑马俑已有不少学者研究过，看一下能推定墓主人具体官职的南朝大墓出土的资料。

　　江苏省丹阳胡桥大墓是南齐景帝萧道生夫妇合葬墓。甬道在墓的南侧，墓室为长方椭圆形，墓顶为穹隆形，在东壁和西壁的上中下部位共有七幅砖画，其中五幅保存较好，特别是西壁下部的骑马武士砖画，表现的是重装骑马武士。武士身穿甲胄，背负弓，腰佩剑，马穿装马胄、马甲，为重装骑马，马尻部拖有寄生，马上的武士头戴前低后高的帻，大概是南朝骑吏或武吏所戴的“赤帻”。骑马武士所佩的剑应是木剑，这与《晋书·舆服志》的记载，“汉制，自天子至于百官无不佩剑，其后唯朝带剑。晋也始之以木，贵者犹用玉首，贱者亦以蚌金银玳瑁为雕饰”38相吻合。39关于剑的材质，只从不太清楚的砖画上还难以断定。乘骑铠马的重武装的人为“骑吏”，是一种职务不太高的小官吏，这一考古资料对推断南朝骑乘铠马者的社会地位是有价值的。

　　高句丽古坟壁画中所画的铠马在同时代的中国，如前述，是战争时重要的虏获对象，转而成为战争期间缔结和约的赔偿品。另外，当政者也经常把它作为奖品褒赏臣下。在南朝，皇帝的近卫兵所骑的铠马全身着银装甲胄，银装的甲胄即使对皇帝来说也是一种过度的奢侈。从南朝砖画中所表现的铠马骑士可以看出作为官吏所处的位置。

四、高句丽古坟壁画中的铠马士兵所属的阶层

　　在上述的高句丽古坟壁画中，骑铠马的武士多在出行图中主人的车马或牛车附近，侍卫主人，显示出出行队列的排场和权威。

　　另外，在高句丽古坟壁画中，也有与骑铠马的不同的场面，即绘的是墓主和他的乘马，例如，梅山里四神冢的壁画，墓主人坐在床榻的右侧，其左有三位夫人并坐。墓主人的右侧画有一人，左手牵着带鞍的马，牵马者向着墓主人，可知，此马是墓主所骑的马。

　　铠马冢所画的墓主所乘的铠马，在墓主的后面，墓主头戴冠，铠马旁边墨书“冢主着铠马之像”，可知这匹铠马是墓主骑的。

　　除了明确乘马的主人外，其他许多壁画，如前述分析的那样，可确认乘骑铠马（即着马胄、马甲的马）人的阶层或所处的地位。在驾乘马车、牛车的墓主出行队列中，铠马的作用是侍卫墓主，显示墓主的威仪（按官秩），骑乘铠马的重装备的甲胄骑士是墓主的随从。

　　从年代上与高句丽相近的中国正史记载中，可知铠马在战争中具有虏获的价值，所以在王侯的往来中，铠马也当作礼品赠送。因为铠马可作为虏获品与赠品，所以王侯一般不骑乘铠马来显示自己的官秩和威仪。这从《晋书·舆服志》所记载的卤簿之际，王侯所驾的车马及以川安岳3号墓为典型的高句丽古坟壁画所画的卤簿就可清楚。

　　这一看法没有大的过错的话，那么，铠马冢壁画中，“冢主”应是乘骑“铠马”的人。如前所述，铠马冢壁画中所画的戴冠人，不是像王等那样的高位，而是属于可骑乘铠马的阶层。

　　安岳3号墓等所描绘的出行图中，墓主所驾乘的车马是牛车，卤簿的主人没有骑马的，更不用说骑铠马。也就是说，王侯和士人按自己的官秩，在正式出行的卤簿中，主人是按《晋书·舆服志》所记载的规定，排成显示威仪的行列，行列的核心是卤簿主人所用的驾乘。

　　当然，高句丽古坟壁画中所描绘的出行图与中国的卤簿不同，有的细节没有按原样表现。但是，安岳3号墓和德兴里古坟等墓主是亡命到高句丽的汉人，他们特别注意中国卤簿的形式。这从德兴里主人镇的墨书墓志中表现儒、佛、道三教的语句可证明，这也可证明包括亡命汉人墓主镇在内的社会受到士大夫的品德教养和思想的影响。40

　　这样看来，铠马冢的墓主是在主人出行的卤簿中负责侍卫的人，尽管头戴色彩艳丽的冠，但不能是头戴“宝冠”的王，他只是在战时骑铠马与敌人的骑铠马的武士厮杀，在主人出行的卤簿中负责侍卫的人。

　　所以，亡命高句丽的汉人把中国士大夫的品德教养作为价值观的核心，不论是安岳3号墓，还是德兴里古坟所描绘的卤簿都是确认墓主自己归属的根据，而铠马冢的墓主与他们不同，壁画所表示的铠马主人应属于武士阶层。

　　关于高句丽古坟壁画所描绘的人的阶层差别，以前也有人论述过。一般认为可分四层：墓主应是“坐食者”、即统治阶层，近侍墓主的人群是中间阶层，其下位是一般的“民”阶层，最下层的是奴婢。41本文暂不用以后世的身份阶层为前提将高句丽人划分为四个阶层的模式和根据服饰和劳作场面而进行的推测，而是根据对古坟壁画的内容和构图的图像学的解析，抽出两种人，即伴有铠马出行的主人和骑乘铠马的随从。不用说，当时高句丽至少有两个阶层。

　　铠马冢在5-6世纪的高句丽古坟的石室中规模不算小，墓主即使不是王或王族那样最高阶层的，也是骑乘铠马，参加卤簿和战争的人，相对而言，是属于有一定阶层的人。铠马冢为平面方形单室墓，藻井为平行三角叠涩，这类石室墓在6世纪的平壤多有分布，一般推定墓主人是王族或有势力的官吏42。

　　与此相关联的，是高句丽墓志中墨书墓主所任官位的墓，如德兴里古坟墓志中的“国小大兄”、牟头娄墓志中的“大使者”。高句丽的官位因时代的不同，其等级体系也不一样，与这个时代相近的6世纪的官位制有十三个等级43。根据这个官位制，德兴里古坟的“大兄”为第七级，牟头娄墓的“大使者”为第六级官位44。

　　关于高句丽官位制的阶层，武田幸男有详细论述。一至五级为“掌机密、谋政治、征发兵（马）、选授官爵”，是集中掌握军事、政治等国家中枢的特权阶层。第二层是六七级的官员，担当高句丽的地方官的阶层。第三层是八九十级的官员，负责“国子博士、大学士、舍人、通事、典客”45等具体事务的官员，土木工事等则由九等（上位使者）以下的阶层担当。十一级（“小兄”）至十三级（先人）为第四阶层。官位为“大使者”的牟头娄则是典型的中坚氏族。46

　　铠马冢的墓主属于骑乘铠马的阶层是明确的。虽时代不同，从石室的规模来看，铠马冢（墓室为2.9米×2.5米）比德兴里古坟（墓室边长约3.3米）、牟头娄冢（墓室为3.1米×2.9米）稍小，参照这二者，那铠马冢主人的官位当为第七级或下一位，作为官吏，属中坚阶层，大概不会有什么过错。推测骑乘铠马的墓主在高句丽虽不属于最上位的阶层，也是属于第二阶层的中层官吏。

　　在古墓壁画中最早描绘铠马的不是中国魏晋时期的壁画墓，而是高句丽的安岳3号墓47。这种意想不到的情况虽然少有，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最早在出行的卤簿图中加进铠马的是慕容皝的部下，336年亡命到高句丽的汉人冬（佟）寿的墓室壁画。佟寿的前半生是在辽西度过的。在辽西朝阳十二台乡砖石88M1墓中发现了时代最早的前燕时期的马胄。这个马胄与安岳3号墓中的铠马图有关，铠马所装备的马胄、马甲属辽西地区前燕的系统，反映了前燕建国前后的马具装备情况。48

　　高句丽古坟壁画所绘的铠马中，4世纪中叶的安岳3号墓和5世纪前叶的德兴里古坟的铠马虽是作战时必须使用的，但没画镫，比这两个墓晚的长川1号墓（5世纪前叶至5世纪中叶）的狩猎图中所骑乘的马上就有镫，说明高句丽在这个时期镫已被广泛使用。436年北魏攻打北燕，冯弘向高句丽求援，长寿王派大将葛卢、孟光率兵数万到龙城，尽取仓库中的精仗装备。后冯弘率大臣和民众向东方迁徙，到了高句丽首都平壤，再加上北魏与高句丽紧张的军事关系，使北魏和北魏使用的马镫的骑乘马技术传入到高句丽。49

　　高句丽的马胄、马甲属前燕系统的观点已得到考古资料的证明。按此观点，再来研究一下高句丽古坟壁画中的铠马图和骑乘铠马的人在社会中所处的地位，并可推断：在中原地区，铠马已成为按战时俘获和功绩的大小赏赐部下的物品，后铠马流入辽西地区，得到重用和流行，从辽西亡命到高句丽的中国人就把铠马画在墓室壁画的卤簿图中。画面中，将有铠马随行的出行图中的墓主与骑乘铠马的人相对照，明显看出两者是不同阶层的人。

　　随带的问题是，同朝鲜三国时代其他地域的乘骑铠马的阶层相比较，作为一种战争形式和战术，重装骑兵使用4世纪传入高句丽的铠马，在朝鲜半岛南部地域，与其说是战时的军队编制，不如说是由拥有重装骑兵的首领自己用统治本领域内的手段来指挥。50换言之，马胄和马甲已成为威信的象征。只看一下马胄、马甲，哪怕是只看一下陕川玉田古墓群和釜山福泉洞古墓所出土的遗物，就可清楚，在加耶地区，集团的最高阶层是乘铠马的。对陕川玉田古坟群墓主的所属阶层作了系列考察，表明5世纪前半期，首领墓中随葬有马胄，5世纪末的王陵M3随葬有马胄、马甲。51由引可知，与本文所讨论的高句丽骑乘铠马的阶层不同，至少，在加耶地区，首领层是自己骑铠马，这与高句丽骑乘铠马的阶层不同。同其他地域作一比较，在高句丽，骑乘铠马的阶层的特征就清楚了。

结语

　　本文着眼于铠马在高句丽古坟壁画卤簿图中的位置及铠马冢墓主的骑乘铠马的阶层，并论及骑乘铠马的墓主的阶层性。也就是说，本文根据古坟壁画卤簿图中铠马的位置和意义及铠马图与特别指定的骑乘阶层，对壁画中高句丽的阶层构成作了复原研究。

　　为此，姑且将高句丽古坟壁画中的铠马图抽出来，依据伴随墓主的队列及墓主本人单独骑马的形象，将铠马与墓主的关系进行分类。

　　博览一下中国史书有关铠马的记载，几乎没有关于国王和皇帝骑乘铠马的直接史料，多是战争中虏获，或在停战谈判时将铠马交给对方，或为奖赏而将铠马赐给有功之臣，从中可看出在中国铠马的阶层位置和价值。

　　其次，依据对高句丽古坟壁画的图像学分析，推测铠马冢墓主的阶层，他是卤簿中的一员，与卤簿的主人是上下关系。由此看来，铠马冢墓主并不是像高句丽王和王族那样的最高位者，而是骑乘铠马、参加卤簿和战争的中位官吏。在加耶地区，与高句丽不同，骑乘铠马的是首领层，与高句丽有着明显的差异。

　　通过对人物的图像学的解析，就可把壁画作为研究当时社会制度的资料，对包括高句丽古坟壁画在内的壁画研究，今后将会多方面的展开。

　　（译自日本《鹰陵史学》第32号，2006年9月）

　　（附记：本文是文部科学省科学研究费基础研究（C）《依据与中国壁画墓的图像学的比较来研究高句丽的古坟壁画》（平成十六——十九年度）研究成果的一部分。）

　　（〔日〕门田诚一 著 辽宁省博物馆 姚义田 译）

　　转载自《辽宁省博物馆馆刊》 2015年第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