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编者按　　1939年，作者麦群玉（上海工作，杂志主编、矿场老板）从兰州乘坐骡车前往西宁，群山万壑中行路，不光要征服崎岖而艰险的山路，还要担心强取豪夺的土匪，可谓双重危险，即自然之险和人文之险。　　即便这样，作者笔下的崇山大河间的风景亦如诗如画，并将关注点聚焦于沿途百姓生活，此地旅馆供应黑面咸菜，富人家的闺女寒冬也无棉裤，整日劳苦 ...

　　编者按

　　1939年，作者麦群玉（上海工作，杂志主编、矿场老板）从兰州乘坐骡车前往西宁，群山万壑中行路，不光要征服崎岖而艰险的山路，还要担心强取豪夺的土匪，可谓双重危险，即自然之险和人文之险。

　　即便这样，作者笔下的崇山大河间的风景亦如诗如画，并将关注点聚焦于沿途百姓生活，此地旅馆供应黑面咸菜，富人家的闺女寒冬也无棉裤，整日劳苦的骡夫也仅能糊口。另外，作者沿途见到清真寺、佛寺和天主教堂等三种宗教建筑。

　　本文文白相间，但文字优美简洁，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兰宁途中

　　兰州到西宁分两条路线：

　　一是乘骡马经新城享堂，计程440里，需时6日可达；二是乘货车越镇远桥（即黄河铁桥），循新绥路至永登，南折入马莲滩，经享堂合骡马路而行，计程650里，历时2日。但货车无一定开行时刻，且在路上易于抛锚，往往有数日之久，故旅客多舍车而骑。

　　骡马每匹本为10元，但因特殊情形，骡夫多不愿前往，不得不高价雇之。我所雇之骡每匹为18元，闻者皆说价格昂贵，但亦无可如何也。比骑骡马舒适些，就是坐窝子，窝子行如轿，以两骡抬之。坐于其中，可坐可卧，极宜于不懂骑马者。

　　架窝子，1937

　　27日晨，骡夫捆扎行李于骡背之架上。当我看到他捆扎时，我的皮筐和其他的行李大多给（被，表示遭受）其损坏了。往西北行者，行李切不可多带，皮筐最好用木板夹之，以免损坏，这是经验谈。12:30由兰州出发，路途漫漫，开始马上生涯矣。

　　一路平野，风景殊佳。廿里经万寿山，有白云观依山而立，飞檐走阁，（样）式如宫殿。观前即达打尖之地，然面条里黑尘多，睹者不能下咽；但饥焰中烧（形容饥饿难忍），食之亦可口。随即登山行，俯视黄河北岸，黑山连亘，与江南景色相比各有千秋。

　　兰州白云观，1936

　　6时经柳荫村，衰柳成林，斜月高挂柳梢头矣。万籁无声，惟闻远村吠声与马蹄嘚嘚，冲破沉寂耳。此去新城尚有廿余里，趁着月色冲过各村庄，沿黄河而行，月影河水如万丈金蛇，煞是奇观。余忽忆及昨日所言盗匪之事，心为惴惴，突然有蹄声从远处来，以为贼至，及见面始知为骡夫，然已吃惊不鲜矣。夜11时抵达新城，城门已闭，只得居住于城外客店中。

　　客店远不如西兰路上，房间仅一大炕，房门外即骡马休息之地，臭味迫人；夜间骡马时发生冲突，脚踢声、嗥鸣声，夜有三四起，睡眠也不易。房金（即房租）每人收1角，当我踏进客房后，店主说我们来得太晚了，饭须做好才有，我以为有饭可吃，喜极！及至食时，仅是黑面一盆，咸菜一碟，使我大失所望。

　　新城在兰州西70里，位于黄河南岸，城较定西为好。

　　黄河水车，1936

　　次晨4时，骡夫催余起床，正是“鸡声茅店月”的时候，匆匆就道，连洗面漱口也来不及。西行，两岸巨型水车罗列，式如兰州所见，耕者皆赖此吸水以灌溉田亩。闻每座水车装置最少也需万元。

　　十里渡河，北岸有皋兰第八小学，以圣母宫为学校校舍，学生寥若星辰。八盘山坳中，有盐田数亩，山上一望平野，有数百工人赶筑公路其上。下山沿湟水行，枣树成林，长十余里，黄河已不知去向。一路冈峦起伏，时见路中泥土陷下，此土层过松所致。沿途皆有干枣出售，每斤5分，骡夫皆购往西宁贩卖。

　　60里至永登县东区镇，有初小一所，居民穷苦不堪，暮宿黑嘴子。客店污秽不堪，炕中烧骡马粪，味尤难闻，且炕热如炉，睡于其上，一夜不能成眠，此余生平生第一次尝试暖炕风味。今日历程80里。黑嘴子房屋有50余家，居民多鹑衣百结（形容衣服破烂不堪），余欲购肉下面，走遍镇内皆无。

　　从黑嘴子经享堂，计程70里，沿途风景优美。骡夫为贪路近，舍公路而沿湟水滨行，见舟子复皮筏满途，卅里经红古城，此为黑嘴子享堂间适中打尖之处。路上与骡夫闲谈，旅途不觉寂寞。余寻其每月收入，据称可得50元，但终年奔驰路上，而余所雇之骡，彼辈每匹所得仅是11元而已，其余皆为经纪人所剥去了。与余同行之骡夫50余人，无一识字者，即寻之路旁商人，亦无一人能握笔，如此甘肃，确是使人失望之至。

　　骡夫山间行，1935

　　当将到享堂时，骡夫问余有无路票，若无则不能入青海境，因青海今日特别戒严，对于来往客商检查备至，盖恐有不稳分子潜入。幸（好）我领有护照，及在兰州百师驻兰办事处取得证明文件，不然则中途折回必矣。

　　浩亹（mén ，峡中两岸对峙如门的地方）河为甘青分界线，上跨木桥，可通汽车，建于民国廿二年（1933），上有“陇海通达”一额，为马步芳军长所书。当我第一步踏进青海，即有军队盘问，并索阅护照，但该队伍将护照看了十几分钟之久，仍不置可否，最后有一士兵跟我往客店，而护照须取往办事处再看，我只得听之。

　　享堂峡之享堂桥，1933

　　享堂位于湟水与浩亹河（即大通河）汇合点，属于民和县境，居民有300余家，有产销局，我抵（达）客店后，局员即来征收货物入境税，经几次交涉，始免。享堂西半里许，有李土司墓，模糊之残碑中尚能看到其一些功绩，其余皆湮没矣。但此地居民讹传为李克用（唐末军阀）之墓，余决（断定）其不是。

　　30日晨西行。一路彤云飘薄，寒气袭人，吁气衣领皆结为冰块，路线曲折随湟水，路因山坡关系，每数里则见成45度角的斜路。经莲花台，此为民和、乐都县分境处，离西宁尚有210里之遥。由此转入老鸦峡，路极险峻，狭长十余里，两旁峰峦壁立，中为急流，水之北岸可通行人者，仅阔丈余之路，此亦人工开凿而成，迂回曲折，“分明此去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句堪以咏之。

　　老鸦堡城门，1933

　　闻旅客言，以前未通公路时，为盗贼出没之区，行旅视为畏途；今者执政者贤明，匪类已绝迹。山之西有阿拉伯式土筑之老鸦城，驻有队伍，以护行李，前行为白杨树满野，一望为为盆地原野。白杨树一名花榛，用途最广，建筑房屋桥梁皆以此为之，即骡马鞍亦是此木，每家居民皆种此树。

　　70里宿高庙镇。镇内居民700余家，各商店均有街道，较享堂为好；有传教堂数间，皆为外人主持；此外有高级小学一所。余从兰州起行，数日不知肉味，乃购得得鸡一只以佐膳。当余宰鸡时，店主阿訇来争，非其宰鸡不可，余气极不让，即宰后，店主不给炉镬煮鸡，乃与之理论，几为动武，卒无鸡可食。后闻骡夫言，在回教店中杀生，必须阿訇为之，因阿訇当宰牲时念经，以超度其登乐境，若不念，则牲畜尚未死，视为不仁，有反教义。且鸡宰后，毛为干抜，该鸡与猪音同，开水则读汤水，“汤鸡”音近“劁猪”，故绝对不用开水抜鸡毛。

　　乐都县城门，1933

　　12月1日（农历10月18日）6时离高庙镇行，星辰满空，冷月西垂，堪为“披星戴月”矣。南观湟水，寒霞四起，景色萧条，路上除一群骡夫外，行人绝迹。卅里抵乐都县城，打午尖，县城依祁连山支脉南立，前绕湟水，土地肥美，为青省之第一等县，城北山峰奇特，如王宫及罗马古代建筑物。乐都为汉武帝时之破羌县，即五胡乱华后，南凉之国都即此。

　　前行入大峡，此为乐都平野西界。峡险不及老鸦峡，此去即河滩寨，居民百余家，但原野小于峡东。夜宿张家寨。高庙镇至此为80里，镇内居民200余家。

　　互助县白马寺

　　越日，寒风迫人，较所经之地为甚。骑在骡背上，觉手冻痛，鼻涕结冰挂于鼻下，不得已下马步行取暖。白马寺，绝壁悬崖，危立路旁，而山峰式如雷峰塔、金字塔、崇楼大厦等模型，光怪陆离。崖下有村镇，白马寺在危崖中，穿山为屋。相传前有居民，梦一金刚金骑白马，跨于此山，乃设寺而祀之。

　　9里经小峡，过木桥取道湟水南岸行，有土城握守，驻以队伍检查护照及行李，居民廿余家，有清真寺。此去西宁尚有27里之遥，峡西碱土质极多，随处可见。一路平野，村舍每（隔）数里辄见。夕阳卸山，安抵西宁。

　　吸大烟的人群，民国

　　沿途所见的居民极为穷苦，在冰天雪地中仍着单裤，即使富有人家之未嫁闺女，亦着单裤，否则为他人所耻笑。较之东南各省，真地狱、天堂之分。且甘省境内，染烟霞癖者（即抽大烟的人）极多，如林则徐奏议：“十年以后，无可征之饷，亦无可练之兵。”当局者不可不注意！

　　公路以青省境内为最好，但路旁时见颓垣败栋，无人居住，闻为前汉回械斗所致。西兰间交通，皆赖骡马之力，每日总有七八百只骡马往来其中，但将有汽车行走，彼辈将成为落伍者，千百骡夫前途确实堪忧。

　　湟水流域居民汉族占多数，回族居次。

　　《旅行杂志》1939年

　　本文由“瀚海淘沙”独家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