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编者按　　作者周尚(1901—1996)，1936年留美硕士毕业，后在中央大学等学校任教，出版了《儿童心理卫生》《战时卫生教育》《性教育》等24本专著。　　他长于苏州，留学美国，工作在南京。1939年来到陕西，汉中、宝鸡和西安，在他眼中如古代一样。日寇空袭下的西安，即使在防空洞里，也让作者忐忑不安，进而引起他对国际战争的反思。作者游历了西安的名 ...

　　编者按

　　作者周尚(1901—1996)，1936年留美硕士毕业，后在中央大学等学校任教，出版了《儿童心理卫生》《战时卫生教育》《性教育》等24本专著。

　　他长于苏州，留学美国，工作在南京。1939年来到陕西，汉中、宝鸡和西安，在他眼中如古代一样。日寇空袭下的西安，即使在防空洞里，也让作者忐忑不安，进而引起他对国际战争的反思。作者游历了西安的名胜古迹，叙述了碑林、五家坡、华清池的逸闻趣事。乘车赶赴甘肃旅途中的吃住行，让作者倍感艰辛，然而这却是西北百姓的日常生活。

　　抗战中的西北行

　　纵然，笔者没有福分策杖寻幽，却雅好清游，可是（尽管）在战前早已经遍历过寰宇，但在祖国的屐痕（足迹）反而可怜的有限，南方仅到过厦门，最北的地方亦不过是南京。说来真有些自己也不信，曾经数度游历东京、纽约、柏林、巴黎、伦敦的人，连个非去不可的北京都没有笔者的游踪。

　　谢谢这次抗战，使笔者有机会赴西南、西北各省，这不是偷浮生之闲而作雅游，乃是假公济私的走马观花。

　　国立西北大学校门（陕西城固），1939

　　是二十八年（1939）盛夏，笔者视察西北一带大学，由渝飞至陕西城固，先到西北大学，旋与该校大学胡庶华（1886—1968，教育家，冶金专家）校长结伴往西安，交通工具先乘公共汽车，后在宝鸡搭火车直达西安。车中遇一个女郎，娉婷娟好（清秀美丽），肌肤玉雪，谈词爽雅，无抹脂鄣袖（以袖遮颜，形容故作姿态）习气。对坐时攀谈得尚（即还）投机。

　　城固简直是一个乡下地方，无足多述。宝鸡像一个市镇模样，杂乱肮脏，可与南方的市镇配得上难兄难弟，不愧为祖宗一脉相承。闹了五十年来的“维新”“西北”“革命”“建设”等等，一脚踏进内地，却依然是高曾祖考的生活。西安毕竟是帝王之都，与众不同，场面似乎大一点了。西安昔治长安（县），本来“长安居，大不易”，笔者去时仍有这感觉，但曩昔（nǎng xī，从前）的“不易居”是生活程度高，抗战的“不易居”是敌机频频来临。

　　日寇敌机，民国

　　敌机常来轰炸，住惯重庆的人已属司空见惯，等于每天上课，没有什么怕，而西安所怕的是没有躲避的地方，来的次数特别多，一天可来好几回，隔河（即黄河）便是敌人，敌机起飞五分钟即在头上，又不能达观，视敌机与我如“浮云”真是毫无办法。

　　笔者住的地方，倒为旅客做过安全的打算，造着一个防空洞，因为工程不大，地土松软，不堪一个碎片，旅客们的心理上都起忐忑惊惶，大家都自己问自己，躲进去吧，总比不躲好；不躲吧，不致因为防空洞里的土松动而活埋。要找第三条路呢，可以说无路可走，除非奔赴郊外，然而郊外安全吗？又未见得，何况又将跑一段路，不巧时，还会酿成逃命送命的惨剧。

　　五天的西安日子，就在躲与不躲间，好容易挨过，想想西安人，真不知如何痛苦。笔者到达第三天，一个热闹处的防空壕垮下来，七百余避难人，全部“呜呼哀哉！”

　　李顿调查团（由英、美、法、德、意等5个国家的代表组成），1932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这说出战争不是儿戏。笔者以为九一八（事变）日本在沈阳（放出的）一炮，惹起了这次世界大战。假使当年有大政治家赞同国联李顿调查团的提议把锦州划为中立区，便不致有七七事变，一般近视眼人棒打了外交部长，谁都不敢挺身赞助国联提议，于是国联的纸老虎戳穿了，意大利起而攫取阿比西尼亚（即埃塞俄比亚），国联至此束手无策，日德遂大胆妄为，闯出滔天大祸，造成了长能绕过全球的“棺材线”，这线里无非是倚闾（门）白头的爱子，闺中梦里的爱人，一棋之误，全盘失败。看看这次土耳其应付，德兵英兵都到过他的大门口，依然无恙，就证实了他们有人才。

　　西安的防空悲剧和名胜古迹

　　于右任手书之“西京碑林”，1947

　　陕西地居潼关、萧关、大散关和武关的中间，故名关中，它是古代文化的摇篮，现在西京一带，还保留着不少的文化遗迹。“碑林”在西安城南夫子庙后，自晋汉以来，书法家碑帖集中于是，其中以北魏的独富。笔者观光时，承教育厅长王捷三（1898—1966，陕西韩城人，著名爱国民主人士。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科，曾任第二集团军南路军秘书长、西北联合大学教授、陕西省政府委员）氏多所说明，获益不少，可惜有部分的碑已经涂泥以防吃炸弹，没有窥到全豹，不免遗憾。

　　五家坡王宝钏庙，1931

　　离城十五里为武家坡，堂弟周震借了一头军马给我，陪我同游。相传王丞相势利，瞧不起乞丐似的薛平贵，而相国千金王宝钏着实有志气，立定志向，嫁狗随狗嫁鸡随鸡，双双在武家坡寒窑里度日，后来薛平贵出征，她苦守一十八载，卒做成了皇后。

　　笔者幼时看京戏（京剧）中自抛彩球至大登殿全剧，心向往之，既经到达西安，哪肯放松寒窑，策马去时，但见一路荒凉，黄沙扑灭而已。窑洞是一所泥墙做的矮屋，进门须低头，看不出什么来，总算是民间传说的历史地方到过了吧。大小雁塔，即在其附近，荒草萋萋，触目伤心。

　　华清池大门，1937

　　乘火车抵临潼，这里以骊山华清池名闻天下。骊山在华清池上面，就是周幽王举烽火以征诸侯，诸侯至而无冠，博得褒姒大笑，后申侯犬戎攻周，举烽燧，诸侯不至，而杀身而亡天下的地方。山顶有“坑儒谷”，秦始皇焚书坑儒时，据说一般读书人丧命于谷中。西安事变，蒋主席夜间爬上骊山，……如今山石上题着不少纪念字，有历史的回忆。临潼关门为秦穆公大会诸侯之地，惜未及一游。

　　提到华清池就要联念到杨贵妃，其实因为唐王赐浴杨贵妃于华清池而著于世，尤以白乐天作《长恨歌》，描写“温泉水滑洗凝脂”后“娇无力”的出浴图，华清池越发来得引人入胜。笔者自然非去不可，何况又近在骊山下边，爬山后洗浴，另是一种风味。池分大小，池水轻柔清碧，游人的疲倦随着碧水而逝。

　　咸阳凤凰台，1909

　　长安酒肆是八仙中吕洞宾仙人遇到汉钟离仙人之处。姜太公钓鱼台，我国最大的陵墓汉武帝的茂陵，秦穆公之女弄玉吹箫引凤的凤凰台，送别的灞桥，以及咸阳古渡等胜地，因为偷不着浮生之闲，无法一一遍访。

　　离开西安的前一夕，胡宗南将军用茶点送别俄国顾问，笔者被邀为陪客，吴将军饮食起居十分简朴，国际酬酢，亦甚简单，啤酒淫淫（流动的样子），糖果芬芳，酒阑话罢，各自隐退，席间所注意的厥为天花板上之党徽，璀璨夺目。胡将军年已四十余，尚无家室，此起匈奴未灭之意与？

　　乘车去兰州的悲惨经历

　　乘车的人群，1943

　　赴甘肃是搭的公共汽车，二天的路程走了八天，乘客规定三十人而增至五十二人，终日屈膝蹲踞。车无顶，天公不作美，时雨时晴。车无喇叭，乘客呼喊警告来车，雾时，大家叫得喉咙几乎穿了！车轮走气，又没有打气筒，须待车站送来，一耽搁就是半天，中途缺油，又要等待得像打入冷宫一样。入夜休息，大多住农家与猪为伍，有时无物可吃，空腹过夜，老鼠、臭虫、跳蚤、蚊子成群的袭击，不能交睫（指睡觉）。

　　翌晨，客人皆欲行，而机师（司机）呼呼入睡，起身后摇摇摆摆，修理车子，又去半天。上下车时客人必争先恐后，拥挤紊乱，大哭小喊，性命交关。这就是我们的公共汽车。许多缺点，实（在）不是物质之不如人，乃是谋之不臧（好）耳！

　　彬县花果山，1936

　　一路行来，一片黄土高原，人烟稀少，荒凉得可怕。途经“花果山”（在今彬州市），相传是孙行者的老家，而今这光秃秃的像个老人头，一棵树也见不到，哪里会有什么花果？两旁枣树成林，如同在招手安慰我们。所有黄土山脉似属于六盘山，千百里不见重重叠叠的青葱（青翠的颜色），然而大树根交错盘踞，证明着不是无树可种之理。

　　列子盗天之说，谓取之造物而无争于人，像今日的江南，正如《左传》上云“锥刀之末，将尽争之”，虽微如蠛蠓（miè méng，小虫子），不能容身其间，那么何不来开发西北。……蒋主席今年9月25日对全国教育会议同仁说，中国必须于十年内造成二十万公里的火车，我们希望能够实现，以便鼓励大家移植开垦。

　　未完待续

　　周尚《旅行杂志》1946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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