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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甘肃旅行见闻

摘要:   编者按  1940年,来自鱼米之乡的孙锡祺,记录下从兰州到华家岭一段的行旅见闻。车站争先恐后地挤车人群、司机飞快地驾驶汽车翻山越岭、满车乘客们的吵闹、途中吃饭的不适应、忍受马粪烧炕的难闻气味,这些平凡的事,在他的笔下都写得惟妙惟肖,让人如身临其境一般。  虽然舟车劳顿,但作者并不在意,他有着一双欣赏美的眼睛,崎岖的山路、冰雪覆盖 ...

  编者按

  1940年,来自鱼米之乡的孙锡祺,记录下从兰州到华家岭一段的行旅见闻。车站争先恐后地挤车人群、司机飞快地驾驶汽车翻山越岭、满车乘客们的吵闹、途中吃饭的不适应、忍受马粪烧炕的难闻气味,这些平凡的事,在他的笔下都写得惟妙惟肖,让人如身临其境一般。

  虽然舟车劳顿,但作者并不在意,他有着一双欣赏美的眼睛,崎岖的山路、冰雪覆盖的土山、庄稼汉接风扬麦去尘土的劳动场景等,都充满着魅力,让他沉浸其中。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人生旅途中,面对现实的不尽人意,作者热爱生活的心态未尝不值得学习。

  忙碌的兰州客运站

  11月26日的那天天气十分晴丽(晴朗美好),我和送行的同伴们是8:25到汽车站的,相距开车的时间仅5分钟。

  车站忙碌的人群,民国

  这时正是这站上最紧张的刹那。车场上停着6辆客车及3辆油车,司机们忙着灌水、加油,站夫们将挂牌的行李迅速地向车厢里扔,旅客们喧闹着,无秩序的由各种方式爬上无顶棚的敞车。有的踏上汽车前轮挡板,再走司机室上的硬顶,然后跳下车厢,占夺较前较舒适的地位;有的立在轮后轮子上,攀登车厢;有的从车后纵身上去;也有男的将小脚女人举起推上去的;也有一时找不着地方可以攀援而围着车子打转的。

  整个车站嘈杂着人们的叫喊声和引擎的发动声。战员们声嘶力竭地满场飞跑,指手画脚地调度车辆,他们是在发挥他们的最大能力来应付这最繁忙的瞬间。

  终于旅客们所期待着的时间到了,铃声自一个站夫摇曳的手中传出,它使一切繁音沉寂下来,这时木栅栏已开,等待客车驶出去。我真是幸运地设法找到一辆轿子车的前座,所以我能从容不迫地踏上自己的座位,然后与送行者道别。

  1938年汉中至西安的客运车

  车子一辆接着一辆驶过栅栏,到了岔路口,我们这两辆走西安的车就与去西宁和猩猩峡的客车,各奔前程了。我不由得暗道,兰州真是西北交通的枢纽呢!

  到华家岭途中的风景

  车绕过东稍门前进,我开始注意到四野的景致。高耸的五泉山像巨人般站立着俯视它脚下的兰州城,在它的阴面还沾染着半月未融化的积雪,一点点小的光亮在残雪上闪耀不已;辽阔湍急的黄河隐藏在北塔山的身下,使我们看不见他蜿蜒曲折的身段。群山与河流围拱中间这片宽广的平原,处处是肥沃的土壤,在这土壤里,遍植着无数的烟叶,当此时令,这些享有盛名的兰州特产——烟叶——都呈着焦黄色倒垂在茎下,大地是一片焦黄。

  我们的车渐渐走进这原(按宽广平坦的地方)头,驶进山与山的连接处,在东岗镇汽车检查所前站住了。经过检查员的检查后,我们的车通过木栅栏,顺了公路转上山头,再曲折的沿着山的边缘弯下坡子。接着又是一个平原,左方一行贯连的山脉是异乎寻常的平整,煞像一堵长长的围墙。躺在车前的公路是平坦的,它毫不弯曲地伸展出去,直到视线不能及的远处。

  民国照片

  乘客的冲突和无奈

  我们的车跑着最高的速度,风驰电掣般飞进,全车的颠动也非常均衡,致车内半数以上的旅客都打着瞌睡。紧傍我的一个中年乡妇,怀抱着小孩沉沉睡去,她的头时或向左右垂下,有时竟枕上我的肘子。跑在我们前面的敞车,渐渐被我们的车赶上,假使那车肯让路,是会追过他的。我们的车始终盯住那辆敞车的后轮前行,我们能很清楚地看见那些不幸的旅客们被装载在堆得高高的行李上,真像货车里装运的猪仔。

  在车子行驶时,他们剧烈地摇晃着,这个撞到那个。尖锐的风直扑上这些没遮拦的人群,他们的耳朵冻得由红转紫,有几位高贵的乘客,将整个的头面脖子缩进高硬的皮领子里,这时他是不情愿探出他的头来欣赏四周的景物了。除去有4个或5个人能紧挨着司机室背面的板壁,得到较舒服而有依靠的地(坐)位外,其余的都是虚坐着在周边的网篮上,或缚有粗绳索的行李卷上,比坐监狱还难受。

  他们的双手不能合在袖管里,他们须狠命地握住身下行李上的绳子或箱环之类,否则他们被车子颠下去的是极可能的事。而他们双足的安置也成问题,坐在车厢外围的一部分人们,只得让他们的两足悬挂在车板外面,他们会冻得麻木,好像已不是属于每个人的所有物。还有许多坐在中间的,就更难找到合适的插足地位了,出于无奈,他们将腿伸进行李与行李间的狭窄的空隙里,当车子震动时,无疑的,那左右脚突出的脚骨会碰着箱角和其他坚硬的东西上,而得到痛彻肺腑的苦楚。

  长途汽车,1935年

  座位的差劣固然使旅客感受痛苦,同时更产生些不幸的事。有时车身摇晃的当儿,旅客甲因坐不稳误踹了旅客乙的脚,或撞在旅客乙的身上,于是由旅客已低声的埋怨会引起二人的争吵。甚至我看到两个人在正开动的车上站起来,涨红了脸正预备打架,然后经旁人强拉住,再坐下(到)他们原来的不适意的位置,这些事原是素见不鲜的。

  我们这两个车很顺利地紧傍着前行,向携手的兄弟一般,平原走尽了,又翻上山坡。突然我们的车停住了,司机走下去检查车身,这时前面那敞车单独地转过山头,先自跑了。检查的结果,是轮油管子损坏,经半小时始修好前进。我们的车跑得不似先前那样快了,老是气喘,且需要饮多量的水。我们都很心焦,但一想到我们是怎样幸运地坐在不透风的轿车里面的舒适座位上,就觉得非常满足而快活。

  甘草店吃饭没醋不行

  中午12:00我们到达离开兰州36公里的市镇——甘草店。从这小镇至华家岭恰好是全长的2/3,镇上的店铺都排列在公路的两旁,计有四家饭馆和六七家杂货店。我们这车的旅客都在那几家门面低矮、光线暗淡的饭馆里吃午饭,当然这些西北的小地方的馆子是不会有一碟菜能适合一个南方人的胃口,几乎每碟菜、每盆汤里是必须放下大量的酸醋,这酸味正是我所最讨厌的。

  木樨汤

  我在叫菜的时候,虽曾关照伙计我要的菜蔬都无需放醋,但结果端上来的木樨汤(即蛋花汤)还是酸溜溜的,大约汤菜而不放醋简直是有违他们良心的事。一餐饭的代价却不便宜,我花了1元5毛钱,吃到一小碟炒腰花、一小碗木樨汤和一碗米饭。

  午后1:00,车复前进,一步步爬上了纵横40余公里的车道岭。车费力地盘旋上岭的脊背,让每个旅客觉得有些寒冷。这时展开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素妆的世界,对面层层叠叠的峰峦像被喷上一层银色的细粉般,反射出晶莹夺目的光彩,同时他们的轮廓,仍被保持在这皑然而扑得均匀的银粉之下。站立在远处的一些白的山头,正漂浮着一缕缕为阳光的热度所蒸发出的热气,恰似海洋上浓雾抚摸着水面一样的迷蒙、虚玄。

  车道岭

  我出神地注视着这幅绝好的景色,直到于不知不觉中跑完这遥长的车道岭时,我的神思仍留恋在此画境里。

  下岭后,车顺着平铺在平原里,公路开抵定西县汽车站。已是下午4:00,我们车子又没有灯泡,来不及于天光断黑前赶到华家岭,只得停宿定西。这晚我们住在一家小客栈内,热炕的暖气灼得人头涨,而马粪的烟味儿(他们的热炕,全是用马粪在炕的下面烧),一阵阵从炕底升上,怪难受的。一晚没睡好,我清晨4:00便睁着眼,静听外面的鸡啼。上午9:00这辆上年纪的车子,再载着我们一伙人向华家岭站出发。

  山间行使的客运车,20世纪30年代

  出定西不多远,就走上这百公里长的、高峻的华家岭的坡子,司机是需要全神贯注地小心翼翼地来走这些危险的弯路。有几处转角的地方是著名翻车的处所,一面是高的山峰,一面是深渊的山沟,只要方向器(即方向盘)转得慢些,便会直冲下沟里,而旅客的生命是无一可幸免的。我们这车的司机是跑熟这条西兰公路的,技术很老练,他十分清楚全路有几个转角,几处坡度大的和几处坡度小的山路。差不多已走了40公里,我们的车的四个后轮胎之中的一个忽然漏气,于是车又不得不停下来,司机和助手预备将那走气的轮胎另换上备用的一个。

  我和其他的旅客都下车在公路上散步,这岭上的雪景比旁边的地方还好看,积雪也厚些,并且已冰冻,当阳光照上去的时候,像镜子一般射出更强烈的光线来,躺在阴暗的部分的雪,更似光滑无比的大理石。由于雪的覆盖,我们能看见那些开辟在这些泥山上的梯田的明显的阶层,远看起来那些土色而弯曲的线条,真跟斑马的花纹一样。

  在公路旁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里,这时正有几家人家在屋顶上冒出烧午饭的炊烟。庄稼围墙里,农场上有不少男女在工作着,他们用木铲挑起从麦茎上剥下的麦子掷向空中,借风力将麦谷吹掉,而一颗颗洁净的麦实仍落下地去。当许多人同时做着这种工作的时候,但在那麦谷与灰尘初时像烟雾般出现在空中,然后逐渐飘散,这种景象与高射炮在高空爆裂的时情景是酷似的。当时我的心神非常宁静而爽快。

  历时三刻钟,我们的车才修竣,之后便毫无阻碍地于中午12:30到达华家岭站。本来规定一天的行程,现在走了一天半了。

  《旅行杂志》1940 年

  本文由“瀚海淘沙”独家整理并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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