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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探索故宫阿富汗珍宝展背后的故事(9)三个阿富汗青年的故事

摘要: 原创 2017-07-29 邵学成 丝绸之路与阿富汗宗教考古美术 阿富汗展览在中国的进行到一个阶段,邵学成博士将会为你继续讲述展览背后的故事。越来越多的观众观看到了这些珍贵的文物、了解了出土遗址的简单情况,开始对阿富汗这个熟悉而又陌生国家产生了兴趣,这一次邵博士将和您了解3个阿富汗人的故事。希腊神话是西方世界中最精彩的人神悲喜剧,阿富汗展览文物中也有希腊众神和人世的纠葛,充斥着爱来爱去、互相报复的戏码,演了很 ...

                     

2017-07-29 邵学成 丝绸之路与阿富汗宗教考古美术

 阿富汗展览在中国的进行到一个阶段,邵学成博士将会为你继续讲述展览背后的故事。越来越多的观众观看到了这些珍贵的文物、了解了出土遗址的简单情况,开始对阿富汗这个熟悉而又陌生国家产生了兴趣,这一次邵博士将和您了解3个阿富汗人的故事。

    希腊神话是西方世界中最精彩的人神悲喜剧,阿富汗展览文物中也有希腊众神和人世的纠葛,充斥着爱来爱去、互相报复的戏码,演了很长的一大段故事,最后还发现大家都是一家人,这些都凝结在文物上,等待大家去认识比人世间还复杂好几倍的神话世界。

    阿富汗的文物展览来到中国后,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西方艺术文化史离中国那么近,希腊罗马人就曾经活生生的站在中国的国境边上。阿富汗的展览在中国受到学人的重视,多半就是因为这个展览可以为我们打开这个思路,我们的文化研究需要在基础上提升,一定语境上讲,欧洲的希腊-罗马并不远,就在一步之遥的国境边上,也许“条条大路通罗马”这话不虚。

    阿富汗曾希腊罗马世界的最边缘,承载着所有的好与坏,这里发生的一切悲喜剧似乎都不足为怪了。

    阿富汗展览来到中国的同时两个随展人员也来到了北京,他们负责押运文物、确保文物的安全,以及解答人们对于阿富汗文物展览的疑问。这也是政府给他们来学习的机会,来学习其他国家的展览运作,以及宣传自己的国家文化。早期中国文物涉外展览也会派遣随展人员,作为文化使者一方面学习先进的博物馆学知识,同时也起着宣传文化的作用。

喀布尔国家博物馆馆长Mohammad Fahim Rahimi)

    阿富汗国家博物馆的新任馆长Mohammad Fahim Rahimi毕业于阿富汗喀布尔大学考古系,是一个有着专业知识和情怀的馆长,他专门挑选了这两位随展人员,来配合中国的展览,增进与中国的感情。他们的故乡分别来自巴米扬和阿伊哈努姆,这两个遗址也和展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代表着自己的民族和文化。很可惜的是,多数人不知道新馆长的特殊安排,并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和他们的故事。

 (1)Feraidoon Ahmadyar

    Feraidoon Ahmadyar是一个青年摄影师,家乡来自于巴米扬。他毕业于喀布尔大学,工作在喀布尔博物馆,主要负责拍摄文物照片和修复损坏的旧影像资料。塔利班占领博物馆期间毁掉贩卖了馆藏的大部分文物,同时也销毁了这些文物的档案。因为害怕日后被人清算的缘故,以及为倒卖的文物洗白的动机,当时博物馆的馆藏档案资料基本被全部破坏了。

    毁掉的影像图片文字资料数以万计,有些再也找不回来了,很多出土文物来不及整理,就彻底失去了“身份”。但有些档案被当时的馆员悄悄的藏匿在地板下面,躲过了浩劫,这也成了过去的文物曾经存在的证据,但因为潮湿和保存条件不佳,都等待着修复和整理。

    因为在上个世纪阿富汗博物馆文物数字化没有完成的时候,在战乱中博物馆究竟丢失了多少文物,现在还不清楚,所以依靠这些旧图片,可以建立证据追回流失的文物,复原过去的部分馆藏文物全貌。

    他的成长经历略有些坎坷,从小出生于喀布尔,8岁时为了躲避战乱,全家迁徙到巴米扬。在巴米扬山谷大佛下长大了几岁后,又只身回到了喀布尔求学,学习新的知识。为了获得这次陪展机会以及看世界的机会,他努力学习英语,学习各种博物馆学知识,报名参加考试,获得了宝贵的外出派遣的机会。

    文物展在日本时,他第一次到达了国外,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当然在日本也经历了水土不服的窘况,一些老辈的日本考古学家并不认可他的相貌,还闹了一些笑话,因为他长的并不像哈扎拉人(长得像蒙古人和中国人的少数民族),因为久违的日本考古学家并不知道这些年巴米扬的变化,也不知道巴米扬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老一辈的考古学家的印象还是那个世外桃源的巴米扬,真不知道战火把这个山谷揉虐成了什么样子。

    在日本的会议上,尽管他的英语不错,但是日方仍然要求他说阿富汗的达里语,因为日本人需要倾听这种直接的声音,另外他们的考古学家也有会达里语言的学者,可以直接翻译,这是他们的骄傲。

    后来他来到中国,又看到了这里的世界,他们每天都会见到不同的变化,因为变化太快。他也经常会在故宫迷路,也会看到那些在展厅中形形色色的观光客,他也很想给这些来去匆匆的游人讲讲阿富汗的故事,可是中国人好像都太忙了,大家都在不停的追赶时间。

    即使是周末看展览,也要赶场子似的,没人会慢慢下来欣赏,也没有多少人会主动和他交谈。

    他经常落寞的在场馆里站一天,等待人们的问询,但是总是寥寥无几,最后失望回家,带着一肚子台词睡觉。


    看到宏伟辉煌的故宫建筑群,他也想起了喀布尔的皇宫,那个已经成为废墟的地方,曾经见证着阿富汗那个和平发展的年代,也有可能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因为苏联人的入侵,第一批军队就是以攻占首都喀布尔的皇宫和其他政府设施为重点目标,摧毁了这个国家的近现代标志性建筑,摧毁了人心和信任。

    他在喀布尔时经常从博物馆上下班会经过这个地方,他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拍几张照片,他给我说他会用影像记录下阿富汗的每一天,因为过去的一切都有意义,他希望多通过影像留住阿富汗的光阴岁月,希望他一切都好。

(2)Ainuddin Sedaqat

    Feraidoon Ahmadyar是一位青年考古学家,毕业于喀布尔大学考古专业,他的家乡就是展览中希腊化遗址阿伊哈努姆,他还有着塔吉克人的血统,会说塔吉克语。他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希腊化考古,尤其是希腊化在阿富汗的物质文化遗存和考古学文化。他曾经参与了艾娜克佛教遗址的发掘工作,那是阿富汗人第一次在内战后重新参与到考古实习中。

    艾娜克遗址曾经因为是战后阿富汗发现的规模最大的佛教考古遗址和城市矿业遗址,主要人类活动年代在3~9世纪。在阿富汗境内佛教内容的重现和丝绸之路的矿业考古也因为这个遗址的发现而改变。又因为和中国企业密切关联而引起世界关注,也成为一个新的考古遗址文化景观,也被国际社会视为一个新的文化复兴标志。

    在艾娜克遗址的考古项目中,阿富汗政府通过国际合作、联合世界银行、法国DAFA考古,以及其他的考古艺术史研究组织,共同进行发掘。一批阿富汗青年考古学人被培养出来,走上了工作岗位。因为这个国家需要太多文物发掘、研究和保护工作者,文保资金和人员缺口很大,这是困扰阿富汗整个国家的难题。

    他在艾娜克的田野考古中成长起来,结束了繁忙的考古发掘后,又到国家博物馆工作,继续研究馆藏文物和阿富汗考古学。虽然阿富汗考古艺术史研究现在困难重重,但不可否认,只要有年轻人感兴趣的存在就有希望。他计划会一点点的研究这些文物,当然资料缺乏的困难,让他知道研究的窘境。

    他们还在计划修建新的国家博物馆,为这些文物找到好的归宿。虽然规划了新的场馆和筹备了资金。但是阿富汗现实的难题也很多,治安问题、民众情绪、反对势力都需要一步步克服。

    新馆计划已经被搁置了很长时间,有希望今年会再次被激活,因为阿富汗这个国家除了喀布尔国立博物馆,在赫拉特有一个省级博物馆,再也找不到第三家博物馆了。众多的文物只好被存放在仓库里面,无限落寞。

    他们来到中国后,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参观博物馆,他们想了解这些博物馆的现在发展趋势,可能就是阿富汗的未来。在故宫博物馆,他们认识了很多友善的朋友,每天都给他们很多帮助。因为中国人的善良和同情是天性,尤其是面对多灾多难的邻邦时,善意被最大限度的激发出来。

    他们知道他们代表着这个国家的未来,在陌生的国度,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他们尽量保持自己的尊严,但他们又是孤独的个体,没有太多的社交,没有太多的知识共鸣点。偶尔有一次,他们低声问道,“我们想去看看中国的大学,可以吗?虽然我们工作了,但是我们仍然怀念学校的时光。我们想知道中国的大学研究机构怎么认识阿富汗的。”

    因为众所周知,阿富汗展览在国际巡展10年,在任何一个国家都会围绕着展览,各大学和学术科研单位竞相开展重点研究,研讨会、讲座都会竞争性举办,因为这可以反映出各自科研实力和视野。因为,世界考古学艺术史上最后一个难以攻克的难题就在中亚,这个农耕文明、海洋文明和游牧民共同混合存在的舞台是一个难题,但知难而上是学人的责任。

(右起丁方教授、宫治昭教授在与两位馆员讨论)

    后来在一次中国人民大学阿富汗-新疆链接的小型研究讨论会上,我们邀请他们到了大学里面。中国的大学教授们和学者阐述了这些年积攒的关于阿富汗文化遗产的保护与想法,让他们代表阿富汗人见证了中国学界的人文关怀,他们激动的偷偷的流下了泪水。

   后来我们又一起拜访了其他的老师们,一起共进晚餐。从事佛教考古和丝绸之路研究的教授很多次耐心的指导和他们交谈,他们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知识尊重,缓解他们的思乡之情。

    或许在阿富汗,诞生到一个荒谬的世界上来的人惟一真正的职责就是活下去, 他们很早就在习惯在危险和威胁中学习、工作,他们意识到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反抗,自己的自由。他们遵循努力的道路通向阳光,这是大时代下他们的命运,却又因为展览和中国结合在了一起,开启了他们的中国旅程。

    这个国家在落难时,也是明鉴人心的时候。趁火打劫的有,雪中送炭的有,也有旁观事不关己的论调。   

     人生谁没有过低谷呢,谁又没有困顿时期呢,生活总是让我们遍体鳞伤,也让我们的心灵支离破碎,但到后来,那些受伤的地方或许一定会变成我们最强壮的地方。 

    《西游记》中唐僧、中国僧人玄奘在“偷渡”出国前往印度取经途中,在经历九死一生后,在佛教兴盛的阿富汗受到了很多优渥的礼遇,在阿富汗的沿途小国家受到人民的爱戴和支持,在翻越大雪山时,还留下了很多故事佳话,玄奘取经回来,再次经过阿富汗仍然都是美好的回忆,玄奘归国后通过翻译和著作改变了一些中国文化的面貌。这些中国的学者在文献中都曾经读到过,只不过现实的情况不堪了解。

    历史照进现实,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整个世界变的不再年轻的时候,阿富汗这个美丽世界的孤儿正在流浪的成长,大人们都学坏了,上帝正在考验他们,阿富汗还没有长大,还照着孩子的想法,或许正在微笑中毁灭自己,生存还是毁灭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阿富汗和巴米扬之所以存在这世界上,或许也是为了修补一些世界上和人心上一些已经破损的东西,这也是某些让岁月流失的精神,本不应该逝去,这就是我们为何出现、为何研究、为何探索阿富汗过去的原因。很多难以明白的旧事、当今阿富汗的时局、对于自由的向往、我想都是如此吧。

(3)Marjan wardaki

    Marjan wardaki是在我在美国UCLA阿富汗研究中心认识的一位德国的阿富汗裔历史学专业的博士生,当时我们都在进行博士论文写作。因为研究方向相同,我们也互相鼓励着,也很开心热情活泼去研究关于阿富汗发生的一切,她给了很多热情和积极的态度,让我看到了很多不同的想法,改变了我一些看法。

    她的家族从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后,就逃亡到德国,全家人一直再也未回去。她从小在德国长大,面对她身边发生的这一切,面对那个遥远的陌生故乡,起初她并没有什么感触。

    2010年阿富汗展览巡展到德国波恩的时候,她在观看展览和理解到到文物背后的国际关系故事时,她再也难以冷静下来,她很关心这些造成这些历史的根源,于是她开始选择阿富汗的近代史做研究,主题之一就是阿富汗留学生在国外学习和思想转化的经历。

    她经常说那次展览改变了她的一些看法,促使她拿起自己的笔来研究写作。

    阿富汗在上个世纪30年代大规模的向德国派遣留学生,学习这个国家的政治文化军事制度,期望他们学成回来报效祖国。

    最早的一批阿富汗学生到达德国后,面对冉冉升起的军事强国,在积极学习的时候,立即分化了。不仅分为了保守和激进两派,其中一批人加入了德国共产党,另外一批人则亲近纳粹,但是后来都走上了一条奇怪的自戕道路。

    在留学的过程中,他们在面对阿富汗的政局混乱后,忽然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责任,他们激进的走上了一条暴力暗杀政府政要人员的道路。用暴力对抗暴力,很多人都悲剧的在血泊中结束了一生。这些事件也影响到阿富汗近代国家的民主发展道路,以及向西方学习的进程。

    后来这些年轻人的历史就被淹没在二战的尘埃中,他们的历史消失在战乱的阿富汗人心中。

    我们经常在课堂上讨论一些近代史的研究理论方法,交换着各自的观点,研究那个时代年轻人的想法和责任,虽然猜不透,但对于年轻人来说,整个世界在知识和书本面前是平等的。

    阿富汗也被置在这个大背景之下,我开始明白,任何地区都有其边界和存在的道理。即使是关于无主之地,人们又都会存在多样化的思考,我们的多样化研究也会进一步展开了。

    前些天她给我写邮件,又告诉了我新的研究进展,信件中充满着喜悦,我知道那些被历史遮蔽和战争风尘掩埋的历史,通过她的收集资料和研究,会被人们再次认识和反思,我们距离认识过去又会朝前再走一步。

    我也告诉她,阿富汗展览正在中国举办,我们对于这个国家和人民认识也在经历着变化。。。。

    这是今年上半年3个阿富汗人的小故事,也和展览或多或少有些联系。这些都是记忆的组成部分,一些感受难以释怀。

    当人生经历一段艰难的日子,一些看不见希望的岁月,一个毫无生气的时期,我总是这样做,坚持某几句话,表达某种见解的几句话。

    即使这些话已经过时并毫无意义,我知道生命一定会回归,从而使它们重焕生机。

    阿富汗展览的意义或许就是唤醒某些沉睡的事物,让他们重焕生机。



作者简介:邵学成,中国人民大学佛教艺术研究所特聘研究员,中央美术学院文化遗产与美术考古博士(2016),曾任UCLA中国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2014-2015)。博士论文是中文世界中第一篇关于阿富汗考古学艺术史和巴米扬佛教美术研究史的博士论文(指导教师:李军教授),其也是首次实地考察阿富汗和巴米扬遗址的研究人员之一(2017)。长期关注研究阿富汗和丝绸之路宗教考古美术,调查大部分收藏阿富汗文物的博物馆。近期将会在阿富汗展览期间为大家介绍撰写相关的基础研究文章,举办一些公益讲座和其他宣传活动,同时关于其他的展览介绍也在慢慢撰写。

文章图文主要来源于DAFA,Kabul National Museum,NHK,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株)黄山美术社、王灏、何平、刘拓、蒋瑞霞等机构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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