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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中亚的过去:永不放弃,过往的一切都有意义!

摘要: 2017-08-06 邵学成 丝绸之路与阿富汗宗教考古美术 这是一系列的中亚宗教考古美术读书报告和短书评,推荐给爱读书和关注中亚丝绸之路的你。主要针对一些最新的博士论文和研究成果进行通识介绍,通过读书的形式我们一起阅读中亚的过去,回望现实的中国。现在国内这方面的研究热情高涨但缺少这些资料的介绍,学界内的知识结构和研究观点更新略慢,所以邵博士每次会拿出两本书来进行分享,希望大家批评交流,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传播 ...

 2017-08-06 邵学成 丝绸之路与阿富汗宗教考古美术

这是一系列的中亚宗教考古美术读书报告和短书评,推荐给爱读书和关注中亚丝绸之路的你。主要针对一些最新的博士论文和研究成果进行通识介绍,通过读书的形式我们一起阅读中亚的过去,回望现实的中国。现在国内这方面的研究热情高涨但缺少这些资料的介绍,学界内的知识结构和研究观点更新略慢,所以邵博士每次会拿出两本书来进行分享,希望大家批评交流,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传播给有需要的人们。

    佛教在公元前1世纪至1世纪的中期之间,经过中亚地区传入新疆进一步传入中国,基本上是所有学者公认的定说。同样可以依此类推,佛教传入中亚五个斯坦国(乌兹别克共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哈萨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的时间也应该是同样的时间段,或许还会更早一些,因为佛教徒的情热和努力几乎是同步的。

    佛教在古代经由中亚地区向东亚传播的路径和遗址的研究,相对于阿富汗斯坦东南部和巴基斯坦以及新疆地区的佛教遗迹的精细化耕耘,中亚五国的佛教遗迹研究长时间被弱化忽视,基本属于未知状态。

    虽然是属于宗教考古美术上未知的地区,但不幸的事,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中,由于苏俄的意识形态格局部署和地缘政治战略国情政策,在冷战期间,苏联政府只允许苏联考古学者在该地区进行考古发掘。

    这些地区的考古报告以苏联考古学艺术史理论为指导思想进行研究,研究方法和内容也很单一,出版物基本是以俄文为主。

    苏联解体后,法国、日本等一些学者开始发力研究,尤其是针对于佛教遗址的研究,加藤九祚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之一,也是最为传奇的一位。

“加藤先生:

好久不见,您还好吗?

在这尘世间,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吧?

乌兹别克斯坦的佛教寺院离犍陀罗和印度很远,正如你一辈子好像都离理想很远,都未靠近过一样,从年轻时就开始忍受了多少泪水、脆弱和悲愤、残酷真实的人世间。

您说只有在考古学的世界中,您才可以面对更多的过去,可以阅读到让自己欣慰的东西...”

——2016年9月20日,加藤九祚急逝在乌兹别克斯坦的考古工地,享年94岁。

    1922年,加藤九祚先生出生于韩国庆尚北道,因为当时朝鲜半岛属于日本的殖民地,您很早就学会了忍耐。10岁时,离开双亲跟随大哥一起跑路到日本讨生活,开始隐姓埋名,做学徒、工厂打工、努力的活下来。后来做小学教师、又可以考入大学专科。

    1944年,日本即将战败,疯狂的军政府开始大规模征调“学生兵”出阵。22岁加藤先生大学德语专业预科刚毕业,就被强制征兵到了中国东北服兵役。在工兵大队,身体瘦弱被兵曹们经常欺负,靠着一点文化学历基础,也获得了少尉军衔。

    1945年,25岁,日本战败,苏联军队强势介入中国东北。关东军学生兵的加藤先生在敦化逃回日本的飞机上,被苏联人扔了下来,成了战俘,开始了一段更加非人道的生活。

    当时满载战俘的卡车驶离滂沱大雨的伪满洲时,无数学生兵稚嫩的眼神充满着恐惧,面对这个红色中政权,他们作为战争罪犯的命运和未来,已经不能由自己决定。大家只看见加藤手里紧紧握着一本捡到的《日俄字典》,面对迷茫的未来,紧张的求生的欲望让加藤先生开始自学俄语,因为。

    26岁,加藤先生和近50万日本战俘在寒冷的西伯利亚被罚苦役,修建铁路,食不果腹。那些做牛马苦役的日子,即使逃跑出去,也会饿死在野外。当时日本兵爆发了自己人吃人的悲剧,这样的环境下能活下来,也是个奇迹吧。

    冰冷寒夜中,在饥寒交迫体力透支中,你也曾不住的哭泣。据说,你发誓要坚持活到你诞生的日本、要死也要死在你最喜欢的夕阳中。您也曾在别人面前努力的鼓舞振作别人,也开玩笑说以后要再拿苏联政府的奖学金再回来读大学。但无论如何,您已经掌握了俄语,并且学会了更多的技能。

    九死一生的几年后,1950年劳改结束的学生兵们被遣返日本,但却开启另外刺痛人心的经历。战俘归来的学生兵们,在日本最初也被人认为是出卖战友而自己活了下来,受尽社会鄙视和白眼,直到现在这些战俘的生活经历仍旧忌讳莫深。

    后来加藤先生重回大学完成学业,毕业后想去调查犍陀罗和阿富汗,但却因为非科班出身,也被考古专家们婉拒于外,造化弄人。

    加藤先生也曾想过放弃,但想起曾经一起追求梦想的同学,要么冻死在遥远的西伯利亚,要么活着的人浑浑噩噩的忙的浮躁烦乱忘记理想,面对这些生与死的独特体验中,加藤还是决定朝着那个方向不停的奔跑,只不过可能需要与迂回一些路程。

    战后的一代日本人,有些人逃避掉责任、有些人负罪的活着,为了生存而忘记过去,这也是弱肉强食的城市生活的基调。加藤最后进了出版社,做了各种工种,帮助了不少考古学家编辑了一本本的学术报告,而且,还利用俄语优势翻译了很多俄语的中亚考古报告,帮助了需要的人。平凡社内堆积起来如小山高的研究书籍,也振兴了那个时代的研究。

    加藤的努力让所有学人开始慢慢慢慢信任了这个职人,加藤开始获得了在中亚田野考察和观摩学习的机会。阿富汗、巴基斯坦还有中亚西亚其他的考古工地都留下了加藤的足迹。那个有志者的理想之树,在生命长河中流浪着,虽未生长,但也没有扎根腐朽,就算躯干被年龄折损,遭受风霜雪雨,不屈的灵魂都默默承受。

    1971年加藤已经成了出版社重要的中坚力量,风头正劲时,加藤却从出版社退出了,转而进入了博物馆。在大学、在国立民族学博物馆开启了新的研究历程,刚开始拿着并不稳定的薪水,但是从这里开始,加藤感觉开始慢慢靠近梦想。

    加藤没有后人,只有一位老伴,却早已把人们的日常喜悦和悲伤,看的清清楚楚。

    61岁那一年,加藤获得了大阪大学的博士学位,尽管退休了,仍要以中亚的天空和土地为目标,要准备去进行发掘。可是中亚和阿富汗,也被苏联揉虐的不像个样子吧,中亚五国的经济和社会基本崩溃,你又等了好久的机会。

    1998年,那一年你77岁,加藤决定要在中亚开始考古发掘,组织日俄联合考古队开启新的考古人生,所有人又都认为你疯了。你却说这里、曾属于苏联的中亚、也曾是你人生中青春时期最重要的大学场所。因为在这里,在极度的人生困难低落时期,见识到了真的人性。

    这里还是中亚研究的短板——Termez(铁尔梅兹),历史时期的希腊化到佛教晚期,都有着独特的价值,这里是需要人们重点关注的地区。在原苏联时期,在这些地域陆续发现了古老的贵霜时代佛教遗址,同时这里也有中亚唯一的洞窟寺院Kara-Tepe(公元2-4世纪)。

    630年左右,中国的玄奘法师到达时,记载这里佛教盛行的面貌。现在是一片荒凉,杂草丛生。加藤一直告慰自己,他曾经死去的战友、那些朋友的灵魂就在地下深睡着,加藤先生的考古发掘活动也是祭奠过去那些无处安放青春的灵魂,也是饱含自己的悼念深情,这也是宗教的真谛。

    考古工地没房子,加藤掏出退休金给所有考古学家建了幢别墅,免费吃住,也便于整理发掘文物。酷热的天气里,您和来自日本的志愿者,在高温下工作,也会自我解脱说是桑拿浴和太阳热理疗,可以治疗身体的疾病,也可以驱除潮湿的心灵和理想。

    每一年面对庞大的出土发掘资料,加藤都心满意足的微笑着,努力的整理考古报告,快速的刊发慰籍他人。将所有出土品留在当地博物馆,自己只带走一份心意满足和那些壮怀激烈的文字。

    生不逢时的你,尽管您在乌兹别克取得成就引人瞩目,却赶上了日本国内研究丝绸之路的没落背景,支持中亚宗教考古美术研究的越来越少。

    除了一些爱好者和佛教寺院的支持,加藤几乎都是在用自己的收入作为补贴。为了呼吁国内的关注,加藤筹备展览,无数个不眠之夜,就是在各种琐事和文牍中度过。但,已经知天命的的你,没有任何一句怨言。

    你写的考古报告,因为出版费用和针对的阅读群体受限制,很难广泛内受到关注。你决定自己一年出一本自己编撰印刷的考古报告《Ay Khanum》。你还自嘲这是美丽的乌兹别克语,是月亮妇人的意思,因为这个遗址的发掘工作法国考古队没有完成,还需要您继续的努力。

    即使这样,所有的设有考古学艺术史的大学教授的书架上,都有您的一个人的杂志,这是日本学者能够尽到的支持,这些通过购买书籍获得传达给您的感动和致敬,让您一直支撑下去。

    这本杂志是一个人的作者、一个人的编辑、一个人的一年考古工作总结的独角戏。这些事情,也有着无法体会猜想、不被人理解的苦痛,但生活中总有不得不隐藏的痛苦和无奈,换作自己独立思考的沉默和笑容。

    你知道中亚文明交流的内容和重要性,发掘地下阅读过去,这也是以后子孙后辈杜免战争的方式之一,因为加藤自己曾受战争之苦,他只想悲剧和仇恨就在他这一代人身上终结。

    只不过,这些事情现在只好暂停了。

    人生最大的希望,就是知道自己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
    很多遗憾的事情,是因为我们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去努力实现梦想的机会; 
    但这也许是好事,如果提前知道事情结果的的话,几乎不可能心甘情愿选择放弃。当你有机会重生重新去做事追梦的话,一定要去努力发现生命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去改变曾经做错的事情。

    加藤九祚先生因为特别熟悉这些地区和研究史,他的愿望就是在这片考古工地上老去,如有可能,他希望自己在考古工作中幸福的死去。他自己希望通过本身至死不渝研究的事实,能够唤醒人们对这片土地的更多关注和对后来学者的更多支持。

    去年94岁的加藤先生病逝在乌兹别克斯坦考古工地。加藤先生做到了、践行了自己的诺言。加藤死在中亚考古工地的事实,在世界学人范围内引起了震动和悲哀,这也是被定格在丝绸之路上的另一个传奇。

    人,不要陷入时间的怪圈,不要局限于岁月的侵袭,随时都可以燃起希望,希望会使人活下去,即使当你死去的时候,希望也是唯一能让你活着的东西。

后记:    

    2016年 10月份,我原计划要会见加藤九祚和宫治昭两位先生,请教一些中亚佛教考古美术的问题。但9月份时加藤九祚先生急逝在乌兹别克考古工地,预定的一些计划不得不取消,生死相隔人海茫茫中留下很多遗憾。原预定见面的那几天京都地区遇到强烈台风袭击,暴雨连绵、交通时断时续,但宫治老师还是如约等我,我们见面时讨论了很多中亚佛教美术研究中的问题,也谈到了加藤先生的未竟的事业,很是哀伤。

    10月7日的《朝日新闻》刊登了宫治昭教授追悼加藤九祚先生的文章,里面宫治教授撰文谈起跟随加藤先生一起在乌兹别克斯坦考古调查的往事,7日晚饭时宫治教授特意冒雨买了一份送我,算是了却我的一些遗憾。

    那天的大雨中,回家的电车因为台风迫停在路边,我呆坐在车厢内望着茫茫的雨夜,手中攥着这份报纸,想着未知的未来,心中很惆怅。

    今年阿富汗展览进入中国,我每次看到展览中阿伊哈努姆遗址出土的文物,我都会想起这个老人、和这个老人的杂志、那些天的故事,那些中亚丝绸之路上不轻易逝去的真情相惜和未消逝的感动一直鼓励我前行。我也辗转委托各位师友代为收集加藤先生的各种资料,获得很多帮助,我希望有朝一日将这些书籍整理翻译出版,告慰先生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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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邵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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