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我国最早出现的琉璃制品要算是作装饰用的珠类了。从地下发掘的情况来看, 西周时期用于殉葬的琉璃品也主要是各种圆珠、管状珠和作镶嵌用的琉璃片。这些琉璃珠在墓葬中或单个出现, 或同玛瑙、松石等珠子混串在一起, 它们是当时的贵族戴在头部、颈部的饰物。这些情况表明, 当时琉璃珠生产的数量还不是很多, 人们把它和玉石类的珠一视同仁, 并不分什么真假。 从战国到西汉, 我国琉璃产品的品

我国最早出现的琉璃制品要算是作装饰用的珠类了。从地下发掘的情况来看, 西周时期用于殉葬的琉璃品也主要是各种圆珠、管状珠和作镶嵌用的琉璃片。这些琉璃珠在墓葬中或单个出现, 或同玛瑙、松石等珠子混串在一起, 它们是当时的贵族戴在头部、颈部的饰物。这些情况表明, 当时琉璃珠生产的数量还不是很多, 人们把它和玉石类的珠一视同仁, 并不分什么真假。

从战国到西汉, 我国琉璃产品的品种有所增加。除珠外, 又出现了琉璃璧、琉璃剑饰等。玉璧和玉具剑是在很早以前就有了的。用琉璃来制作璧和剑饰, 显然是把琉璃作为玉的代用品。总之, 西汉以前我国生产的琉璃主要是用于装饰, 实用的意义不大。

自所谓“武帝使人入海市璧流离” 之后, 外国的琉璃大量输人中国。但是, 当时输入的琉璃都是些什么物品, 我们已很难见到实物, 只能从文献中去寻找了。《西京杂记》中有两段关于这方面的记载:

武帝时, 身毒国献连环羁, 皆以白玉作之, 马脑石为勒, 白光琉璃为鞍。鞍在暗室中常照十余丈如昼日。

赵飞燕女弟居昭阳殿……窗扉多是绿琉璃, 亦皆达照, 毛发不得藏焉。

东汉班固的《汉武故事》也说:武帝好神仙, 起神屋, 扉悉以白瑠璃作之, 光明洞彻。嵌了“白琉璃” 的鞍竟能“在暗室中常照十余丈如昼日” , 未免夸张过甚而近于神话。但由此也可想见琉璃在当时人们心目中的珍贵和神奇。至于那个“赵飞燕”，是汉明帝的皇后, 她的“女弟”就是明帝的小姨子, 后来也做了皇后。这位皇后的女弟住的昭阳殿多用绿琉璃镶嵌门窗, 使明帝从窗外看去, 小姨子油光可鉴的头发都历历可数, 这倒是有些可能的。汉武帝的“神屋”也是镶着白瑠璃窗扉。可见汉代的帝王之家已经享受到玻璃窗户了。应该指明的是, 所谓“白馏璃”，应是类似于我们今天的窗玻璃——古人往往把无色透明也说成白色的。

新疆鄯善洋海墓地出土琉璃珠

1983年, 广州的象岗发现了南越王赵昧的陵墓。墓中出土的文物可以千万计, 其在历史考古上的价值是无法估量的。但是, 最引起古玻璃史研究工作者注意的, 还应该是那些深蓝色的玻璃片。这些玻璃片大约有眼镜盒那么大, 表面平整光滑, 四边镶了细铜框。可以看出这是当时镶嵌窗扉用的。南越王赵昧是汉武帝同时代人, 南越国的地理位置又正当汉朝出海贸易商队的必经之地。这些镶嵌窗扉的玻璃片很可能就是远洋商队从黄支国用“黄金杂缯” 换回来的“璧流离”。从地理位置上看, 赵氏政权享用这些“ 璧流离” 正是“近水楼台” 。

新疆鄯善洋海墓地出土琉璃珠

汉代能享受到“玻璃窗扉” 文明的, 仅限于帝王之家, 后代也是如此。晋武帝的宫里也镶着一扇琉璃窗扉, 可是, 就连他的亲近大臣也不认识这种既透明又隔风的好东西, 有时还闹出笑话来。东晋郭澄之的《郭子》中写了这样一个故事:满奋, 字武秋, 高平人。畏风。在晋武坐, 北窗有琉璃扇, 实密似疏, 奋有难色, 帝乃笑之。奋曰:“臣乃吴牛, 见月而喘。”这个怕冷的满奋坐在玻璃窗里面, 却以为什么也没有隔, 不禁打起颤来, 皇上故而取笑他。他也很乖巧, 立即自我解嘲说:“我就像怕晒太阳的江南水牛,今天见了月亮也是张开嘴喘!”到了唐代, 宫庭中也有安“琉璃窗扉” 的。当时安一个琉璃窗算得上是了不起的盛事了, 甚至值得找些文学家来咏颂一番。那位中过进士的王某就奉旨写过一篇《琉璃窗赋》。再往后, 五代、宋、元、明的文献古籍中就找不到有关“ 琉璃窗扉” 的记载了, 也许是琉璃窗扉的确不曾再有过。

新疆鄯善洋海墓地出土琉璃珠

直到清代, 琉璃窗扉又出现了。不过这时改叫“玻璃窗”，宫里的满洲贵族则有时叫它“窗糊眼”。清宫的档案里就能找到这样的记载。比如, 乾隆皇帝不喜欢自己宫里的一件既陈旧又笨拙的镀金铜象, 就命太监把它送到造办处。并传上谕: 象上的镀金要刮下来, 铜象可入炉毁铜。外面玻璃罩盒的红木框拆开, 留以后改做别的框用。至于那玻璃片呢? 上谕说:“留做窗糊眼用! ”

清代和前代不同的是, 玻璃窗不仅宫里安, 一般富贵人家也能安。乾隆时的著名诗人袁枚在他江宁(今南京)小沧山的随园里安了一扇紫色的玻璃窗, 于是请来了诗坛上的许多朋友, 置酒高会, 大家还好作了一回诗, “咏者至百余人”。那隆重的程度竟远远胜过他家新盖一座楼! 道光年间, 北京有个叫杨静亭的写过一本《都门杂咏》, 其中有一首《玻璃》:画堂春坐日迟迟, 富贵人家得自宜。不待揭帘知客至, 疏窗嵌得是玻璃。不待揭帘即可知客至, 在当时确是让人得意的事。

古代的琉璃除了做成“ 光明洞彻” 的窗扉外, 汉晋之间还有做成琉璃屏风的。东晋王嘉的《拾遗记》中记载:孙亮作琉璃屏风, 甚薄而莹彻。每于月下舒之。常与爱姬四人— 皆振古绝色— 一名朝妹, 二名丽居, 三名洛珍, 四名洁华。使四人坐屏风内而外望之,如无隔, 惟香气不通于外。孙亮是孙权的太子, 后来又当了几年吴王, 自然是很会享受的。他的这架琉璃屏风, 据西晋崔豹的《古今注》说, 上面还“镂作瑞应图, 凡一百二十种” 。不过,张着这样华丽的琉璃屏风, 拥着爱姬彻夜的月下嬉戏, 终于把他祖父、伯父和他父亲苦心经营的江东十三郡给断送掉了。

和琉璃屏风差不多的还有“琉璃帐” 。《拾遗记》卷五记载:董僵常卧廷请之室, 以画石为床,……上设紫琉璃帐。

在古代的琉璃制品中数量最多的要算是碗、盘、杯、盏之类的器皿了。历代古籍中这方面的记载也最多。近年的文物考古发掘也发现了不少古代琉璃器皿, 但经专家鉴定, 这些琉璃器皿往往都是从外国传入的。晋代张隐的《文士传》载:潘尼与同僚饮, 主人有琉璃碗, 使客赋之, 尼于座立成。

主人的宴席上有一只琉璃碗, 客人们都要作一篇赋, 其贵重可想而知。这位潘尼当场“于座立成” 的《琉璃碗赋》如今还保存在《潘太常集》中。赋中说, 这只琉璃碗“济流沙之绝险, 越葱岭之峻危, 其由来也阻远” ,可见这只琉璃碗是来自帕米尔高原(葱岭)另一侧的蜀宾国, 也就是今天的阿富汗。这和《汉书》的记载倒是相符的。北朝王义庆的《世说新语》中也记载了一些当时贵族使用琉璃碗的情况:

王公与朝士共饮酒, 举琉璃碗谓伯仁曰:”此碗腹殊空, 谓之宝器何耶” 答曰:“此碗英英, 诚为清彻, 所以为宝耳!”

……

王敦初尚公主… … 婢擎金澡盆盛水, 琉璃碗盛澡豆。因倒诸水中而饮之, 谓是干饭。

这两个故事一个是说“王公“以琉璃碗为话题戏难伯仁, 可谓弦外有音。伯仁机智善对亦出语双关。双方围绕琉璃碗是不是“宝器”的问题展开舌辩。另一个是说刚刚当上驸马的王敦窘迫尴尬的情态, 连洗澡用的豆面也不知干什么用, 竟和在水中吃了下去。也许是让那贵重的金澡盆和琉璃碗吓昏了头。

房玄龄的《晋书》中也有些关于琉璃器的记载。其中《王济传》和《崔洪传》中所说的是两个各走极端的典型:

(王济)性豪侈, 丽服玉食……帝尝幸其宅, 供馔甚丰, 悉贮琉璃器中。……

(崔)洪口不言钱财, 手不执珠玉。汝南王亮常宴公卿, 以琉璃钟行酒。酒及洪, 洪不执。

这两个人一个是穷极奢侈, 在招待皇帝时用了成套的琉璃碗盘, 以逞其豪富, 可见当时琉璃器之贵重要超过金、银等器; 一个是标榜清高, 连一个琉璃酒杯都不愿意接, 在他眼中, 琉璃杯完全和珠玉之类相等的。

到唐代, 琉璃器皿的身价一点也没有跌下来。司马光主编的《资治通鉴》中记载了这样一段历史事实:岭南节度使路嗣恭在平息叛乱中趁机劫掠商民,得到了大批财物。他把其中一个直径九寸的琉璃盘献给了唐代宗。唐代宗非常高兴, “以为至宝” 。可是这时又发生了另一件事: 中书侍郎元载因罪被抄家, 从元家抄出了路嗣恭赠送给元载的红琉璃盘直径竟足有一尺!代宗生气了, 路嗣恭也因此获了罪。这么大的琉璃盘可能是从外国传来的, 它不仅可以进贡皇帝, 更可以作为稀世珍宝拿来勾结权贵、行贿上司。

新疆鄯善洋海墓地出土琉璃珠

这些从国外来的琉璃器皿是那么贵重, 自然只有贵族们才能享用。然而, 在民间, 我们自己的琉璃生产也在默默地发展着, 其产品主要是钗钏之类。古籍中就有“唐尚琉璃钗钏”的记载。妇女们戴用琉璃制的钗钏在唐代既然成了一种社会风尚, 可见这是些普及的东西了。

从晋到唐的达官贵人们以及他们的皇帝老儿能使用琉璃器皿, 老百姓恐怕连见到也很困难, 这大概主要是经济上的原因, 那些琉璃器皿在当时也太贵重了。可是到了金代, 琉璃器皿的使用有了明确的限制。金代的统治者曾下令:“庶人不得以琉璃为器!” 森严的等级制度是不能随便逾越的, 即使你富有, 能买得起琉璃碗, 但是没有官职也是不能用。这种不限金银只限琉璃的制度, 正说明当时琉璃的价值要高过金银。我国的琉璃生产到了明代才有了较大的发展, 琉璃器物真正达到了《魏书》中所说的“自此中国琉璃遂贱, 人不复珍之”的境地。这从明代文武官员的冠服制度上也能看出这个变化。《明会典》中规定的官员冠服等级是:

一品, 玉革带, 佩玉; 二品, 犀革带, 佩用玉; 三品,金革带, 佩用玉; 四品以下皆药玉( 琉璃)。

药玉的等级在玉、犀、金之下, 琉璃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了。平民百姓也能较多地使用琉璃制品。据明嘉靖年间成书的《青州府志》记载, 当时颜神镇的琉璃产品有“珠穿灯、屏、棋局、帐钩、枕顶类”，其中有些已是以“下里巴人” 为主要消费对象的产品。

在明代也有一种极贵重的琉璃制品, 那就是颜神镇负责进贡朝廷的贡品“青帘”。它被推到了只有在皇家的宗庙等处才得悬挂的尊崇地位, 平民百姓是见也见不到的。这种尊崇无比的“青帘”，随着清兵人关、明王朝的覆灭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