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兰州艺术学院全景照今天是个特殊日子，父亲常书鸿离开我们25周年了。岁月无声，落花有痕。父亲将自己一生奉献给了莫高窟的保护与研究，奉献给了敦煌艺术，所以大家很自然地把敦煌莫高窟和常书鸿连在了一起，被誉为″敦煌守护神"。在他一生坎坷的心路追求中，父亲不仅仅是守护莫高窟，还为艺术教学倾注过心血，也曾经传道授业解惑。1926年父亲在浙江大学工业学院任本科美术教员，1936年从巴黎回国后，任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教授 ...

兰州艺术学院全景照

今天是个特殊日子，父亲常书鸿离开我们25周年了。岁月无声，落花有痕。父亲将自己一生奉献给了莫高窟的保护与研究，奉献给了敦煌艺术，所以大家很自然地把敦煌莫高窟和常书鸿连在了一起，被誉为″敦煌守护神"。

在他一生坎坷的心路追求中，父亲不仅仅是守护莫高窟，还为艺术教学倾注过心血，也曾经传道授业解惑。1926年父亲在浙江大学工业学院任本科美术教员，1936年从巴黎回国后，任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教授，1937年抗战爆发后，学校南迁，途中于1938年任国立艺专校务委员会副主任，负责迁校工作，同时兼西画系教授。可以说教书育人的教师情怀也是父亲一生的向往。 艺术和艺术研究的传承，需要人才，而人才的培养主要来自学校。

渴望建立艺术教学专门学校，渴望培养艺术专门人才，渴望从事艺术教学是父亲一生追求的重要部分，但这需要机遇。 兰州艺术学院成立于大跃进年代的1958年，由兰州大学中文系、西北师范学院艺术系合并组建而成，是甘肃省当时唯一的高等艺术学府。院址设在兰州市段家滩。常书鸿任院长，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吳坚兼党委书记。学院设文学、戏剧、音乐、美术四个系。设有文学、新闻、话剧表演、声乐、器乐、理论作曲、绘画、工艺美术、雕塑等九个本科专业，一个舞蹈专科和音乐、美术两个预科，至1960年共有学生730余人。 由于常书鸿的人脉，很多有名望的教师都应邀前来助力，共同办学。

62年合影，图片由叶小宝提供

（第一排：左1柴俊千，左2田野，左4刘仞，左5叶宁，左6常书鸿，左7刘竹溪，左8余教务长，左11李大跃。）

如中文系主任刘让言，音乐系主任杨树声，美术系主任刘文清，戏剧系副主任叶宁，戏剧系舞蹈教研室主任彭松。还从中国戏剧学院、华东师大音乐系等大学调集了一批知名文艺界学者和专家，如匡扶、陈涌、张阶平、韩天眷、韩林申、洪毅然、刘韧等。 兰州艺术学院成立，渴望实现了，父亲很欣喜，工作很上劲。建院初期，父亲还在兼任数千里外敦煌文物研究所所长，学院刚起步，事务繁杂，万事待兴，无法分身，他只好把所里的工作交给母亲李承仙暂为代管。尽量抽出时间带领学院全校师生同心同德，事事躬亲，逐步完善了教学设施和教学大纲，让教学步入正轨。父亲的全部心血都投入在建校起步的工作中，没有时间照料我和嘉煌，我们当时在邓家花园旁边的胜利小学寄宿上学，一个星期回家一趟。因那时是生活困难时期，每到星期天回到家里，父亲尽量为我们改善生活，弥补平日的亏欠。父亲经常是忙完我们，忙自己。我还记得父亲房间里的灯光总是亮到很晚很晚，他在为学院操劳。几年时间，全是如此，从不懈怠。

愿望是美好的，但现实确是残酷的。 1962年，迫于自然灾害等原因，甘肃省决定撤销兰州艺术学院。应届毕业生全部分配，未毕业的学生进行了分流，其中文学系返回兰州大学更名中文系，音乐、美术二系返回西北师院（现西北师范大学）后，合并为艺术系音乐、美术专业，戏剧系大部分学生由教务长马青带入新疆组建成石河子文工团，部分学生分配到甘肃省话剧团工作。 很多当时兰州艺术学院的老师和学生向我讲述了学院被撤销时的情景，大家都很惋惜，依依不舍！大家都难过的哭了，尤其是我父亲呆呆地看着大卡车将一车车的东西运走，怆然泪下，久久不肯离去！这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至今，谈到兰州艺术学院的前世今生，许多人都唏嘘不已，感慨万千。当年兰州艺术学院的前辈和校友们纷纷发来学校情况介绍和个人回忆，摘录如下： 

叶宁（时任戏剧系副主任）的儿子叶小宝： “1938年，19岁的叶宁在长沙考入国立艺术专科学校西画系，跟随常书鸿老师学习西画。1958年，二十年后，常书鸿创办兰州艺术学院，急需专业教员，叶宁当时已转行舞蹈专业，受常书鸿老师邀请，她本人又有支援大西北的愿望，接受邀请，偕爱人彭松（也是舞蹈教员），举家从北京到生活艰苦的兰州，创建了艺术学院戏剧系。叶宁是中国古典舞学科的主要创始人，彭松是中国民间舞学科的主要创始人。夫妻双双获得中国舞蹈艺术终身成就奖。” 

高金荣（时任戏剧系助教，舞蹈艺术家，敦煌舞教学奠基人）： “兰州艺术学院是1958年成立的，因为我是五八年年底调去的，所以我知道这个情况。当时有四个大系，是一个是文学系，一个是音乐系，一个是美术系，再就是戏剧系，戏剧系(包括舞蹈专修科)。我们戏剧系是新成立的，成立时从北京调来两位专家叶宁和彭松。他们也都是我的老师，因为我是从北京中央戏剧学院毕业的，他们也要求调我去任教。所以我就从甘肃歌舞剧团，调到兰州艺术学院做了一名青年教师。我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从事了艺术教育工作的。”

“兰州艺术学院当时的规模已经成型，我不懂的面积是多少，我没有这个概念，但是感觉很大很大，我觉得完全是一个大学的模式。特别是文学系的教学楼是新建的，是学院最大的一个建筑，大家都称“文学楼”特别有规模，看起来很宏伟，我们都很羡慕。我们戏剧系后来也有专门的教学楼。音乐，美术，都各自有各自的教学楼。所以，就从硬件上来说，已经具备了大学的规模。从软件上来说，每个系都有著名的教授和副教授。比如说音乐系的杨树声先生，在全国都很著名，是有很深资历的教授，他是搞声乐的。”

“但我最熟悉的就是我们戏剧系，当时戏剧系话剧的力量非常强大，很多话剧团的有名的导演，资深的导演，都调到戏剧系当老师。那时候对职称的评定定义模糊，我还不知道谁评上教授了，到现在都没有这个印象，像杨树声，那是因为大家早就知道，人家是老学校来的，很清楚这些职称的重要性，我们当时戏剧系新成立，所以还没有分哪个是教授，好像没有做评定教授这些事，我只知道我是助教，当时一起调去的还有从北京中央戏剧学院毕业的吳竹，她当时是兰州艺术学院戏剧系舞蹈专修科钢琴伴奏组组长(也是助教)。我们合作，我上课她做钢琴伴奏。我在兰州艺术学院时教戏剧系的舞台动作课，也在戏剧系舞蹈科教古典舞身韵课。同时任话剧专业的舞台动作课老师，上过形体训练课。”

“当时的戏剧系发展得很快，戏剧系的话剧表演专业在全省都是名列前茅，因为当时他们的表演都和专业剧团可以同台。我记得，学舞蹈也是从中专一直发展到大专。但是我们就只办了三年，没有再办下去是非常遗憾的事。”

“兰州艺术学院是1962年撤销的，我个人觉得学院撤销损失非常大，包括财产的损失，我们的艺术的基地的损失。要是继续发展的话，对甘肃的艺术教育事业是非常有利的。就是办了这么四年，也培养一些人才，毕业了一批学生，当时甘肃只有这么一所正规的艺术院校。有的学生还是很有出息的，有的当了电影演员，有的演主角，还有的分配到南方的一个剧团，是挑梁柱。还有学生分配到部队，也是一个个都挺有本事，都成了骨干力量。有的是分配在剧团。有的分配到甘肃省歌舞团，后来在《丝路花语》的这个剧里边还做了一个小编导。”

“作为大西北的甘肃省，有这么了不起的艺术大家常书鸿先生，如此有远见，千辛万苦成立了艺术大学一一兰州艺术学院。 没想到在困难时期的1962年被迫撤销。使得甘肃省至今没有一所专门的艺术大学。真是遗憾！可惜！”

朱龙广（时任戏剧系话剧表演班学生，中国戏剧家协会员，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曾任烽火文工团教员，演员，导演，队长。中国老令委金秋艺术团团长电影代表作《地道战》《青松岭》《木屋》等电視剧《武林外传》《西遊记》等话剧《豹子湾的战斗》《滚滚的黄河》等穫军内及各类奖项十多次帶领团队立集体三等功一次，个人三等功两次。80年代名录被收编在《当代文艺家名人录》《中国戏剧家名录》，从艺六十年被誉为老一代表演艺术家，著名导演。)：“ 兰州艺术学院58年首屆招生，我们是59年入学60年兰州就進入严重自然災难时期。我是60年10月特征入伍的一直在北京工作，75年李良忠，刘光荣，田芬，李秦鳯陸续调到北京，我们得知常院长，叶主任和彭松老师也在北京便相约多次前往看望恩师。”

“兰州艺术学院是西北五省有史以來第一个综合性艺术大学，它集文学，美术，音乐，戏剧(包括舞蹈专修科)集一体的综合艺术大学。兰州是一个工农业都欠发达的城市，这里的食粮以杂粮和少量的麦面为主，没有大米，更谈不上丰富的蔬菜。对习惯南方生活的人来说那真是苦不堪言。常院长、叶宁主任还有许多老师都是南方人，他们在院长的表帅带领下，无人言苦。尤其当时兰州已进入自然災害困难时期，一个初建的综合大学没有任何支援，在院领导的英明决策下我们学生用勤工俭学的办法到三省交界的地方一一小红山开山炸石，卖石度难关，继续坚持办学为囯家培养出了许多艺术人才。”

“1959年是兰州艺术学院刚成立的第二年，又恰逢建国10周年大庆，游行队伍中兰州艺术学院的队伍最壮覌，我在游行队伍的最前面举着校旗迎风飘扬，后面的队伍青一色的上身紫红色练功服，下身黑色灯笼裤，特别招人围覌，观众又拍手又叫好，站在主席台上的省委书记张忠良，向同在主席台上的常书鸿直伸大拇指。当我60年10月份到学院去办理应征入伍和停学手续时，叶宁主任对我说:你的学业还没完成，就走上工作岗位，对你今后的发展不利的！积累知识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当时我没了主意。快办手续时，看到了常院长，他说:你就是朱龙广。我敬礼答到：我叫朱龙广。常院长说你应征入伍的事我支持！我们搞教育就是要为国家培养人才，输送人才。現在部队来征你入伍说明部队需要你，囯家需要你！我们研究了同意你休学入伍。这件事一直教育，鼓励着我，工作岗位不同都应该把祖国需要放到首位。”

“文革结束后，70年代后期兰州的省教育厅根椐中央的决定，为兰州艺术学院的学生补发学历证书，我的同班同学李良忠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正好我们几个同学约定去常院长家，看望老院长。在谈话间说到领学历证书的事，大家都很高兴。因为大家都是随学院的兴衰，有始有终跟下來的，当然都能领到证书，只有我是半途应征特招入伍的，所以同学都为我担心，并问常院长：象朱龙广这种情况能和我们一样领到证明学历的毕业证嗎？老院长笑呵呵的说:朱龙广不算兰州艺术学院的毕业生，那兰州艺术学院就没有毕业生！老院长的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常院长接着说，他是应征入伍是受国家召唤的，当然和你们大家一样，这也是国家政策。果然在兰州的省教育厅办理学历证明时，我的入学和就学档案和入伍证明齐全，省教育厅顺利的发给我本科毕业证书。”

这是70年代我们兰州艺术学院的同学去看望常院长，在常老住处照的，图片由朱龙广提供

（左1田芬，左2刘光荣，左3常书鸿，左4李承仙，左5朱龙广，左6李良忠。）

“常院长的教诲:‘我们教学的目的就是要为国家培养和输送人材，只要国家需要我们就应该支持！’在这样广阔的胸怀指导下，使一位年青人走向了实践发展的道路。”

“在严酷的自然条件和人为迫害及破坏下，常院长顶着巨大的压力和生命危险，保护了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魄宝！是我敬仰的民族英雄和文化斗士！我作为他的一名学生深深的体会到老院长在生活和与我们接触中，他是亲切可敬的慈父！在进行专业学习时他又是严格要求，一絲不苟的严师。在我的一生中常院长就是我的谐模！在我一生的成长中，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我永远怀念我的恩师常书鸿！”

张振中（时任美术系油画班学生，兰州艺术学院第一届毕业生）： “我在1958年兰州艺术学院成立后，考入美术系油画班学习了四年，因为困难时期没有办法再继续办下去，62年我们毕业时刚好赶上学院被省上宣布撤销！撤销以后我们也就是第一届毕业生，撤销以后我们这批毕业生随同音乐系，美术系交给了师大，毕业分配时我们美术系和音乐系的这些毕业生就在师大分配。因为我们是从兰州艺术学院毕业的，所以毕业证是兰州艺术学院常书鸿院长亲自签发的。”

张振中【兰州艺术学院毕业证】，图片由张振中提供

兰州艺术学院虽然成立仅四年，如同白驹过隙，但光彩依然。为甘肃培养出一批优秀的艺术人才，他们不仅成为20世纪后半叶甘肃各艺术团体的骨干力量，有的甚至成为全国知名学者、画家和歌唱家。 兰州艺术学院办学期间，教学方法灵活，教学改革步步深入，破除了“关门提高”“重外轻中”等陈旧的教学观念和思想，加强了对民族民间艺术的汲取和学习。同时按照党的教育方针和当时的教育理念，教学要与生产劳动、艺术实践、科学研究相合。组织制订了新的教学计划，整顿了教学组织，一时形成教育新风，教学质量逐年提升。根据当时的形势要求，学院师生还配合大炼钢铁、绿化、兴修水利等任务，积极开展了艺术创作活动，社会实践十分丰富。在国庆10周年之际，美术系师生前往敦煌莫高窟临摹学习，并完成建国10周年在历史博物馆展示敦煌壁画临摹的任务。音乐系收集民歌编排节目，上引洮工地演出。戏剧系深入基层演出小品，鼓舞了群众，起到了良好的宣传效果。自1958年10月至1959年12月，学院师生共搜集整理了民族民间音乐1000多件，创作出各种音乐作品2500多件，其中不少优秀作品发表在省内外报纸杂志上，部分作品被编入教材。

凡是谈起在兰州艺术学院学习工作的这段经历，无论是当时老师，还是学生。从他们的言语和文字里都可以感受到，兰州艺术学院有他们无悔的青春，有他们的艰辛与努力，有他们的收获与喜悦，有他们人生中一段与共和国一同成长的激情岁月。 

83年合影，图片由叶小宝提供

（前排：左1李承仙，左2刘仞，左3刘竹溪，左4常书鸿，左5吳坚，左6叶宁，左7彭松，左9高金荣。

第二排：左1董发昌，左3贺雪瑛，左4柴俊千，左5仇瑞增，左6张凤英，左8赵仰信，

第三排：左2李保新，左3杨秀，左4邹慧英，左5雷佩薰，左6李学文，左7刘哈青，

第四排：左2王锡斗，左3赵栓成，左4夏天舞，左5胡玉河，左7孙理中，左8崔栋梁。）

兰州艺术学院成就了父亲的教师情怀，父亲也成就了兰州艺术学院的光彩永驻。 

常嘉皋 2019.6.23 于日本

 

注：部分资料来源《甘肃戏剧史·下》

注：兰州艺术学院没有找到全景照片，刊头画是叶小宝取自60年学院的招生简章用电脑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