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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谈天山——王尹辰(下)

摘要: 我把远方的远归还草原人、物“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中午十二点半,伴随着韩磊雄浑的歌声,我们缓缓从探方里站起,齐望向任老师,等待他发出下工的号令。因为拍照累弯腰的黄师,也终于挺起了瘦小的身板,倚着梯子歇息。马老师则有时会不顾下工的号令,执着的指导着同学画地层辨遗迹。相比西安夏天的闷热,巴里坤确实是一处避暑的胜地,可每天中午头顶强烈的紫外线却使我们这些习惯了学校梧桐树荫的人多少有些吃不消。至中午下工


我把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人、物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中午十二点半,伴随着韩磊雄浑的歌声,我们缓缓从探方里站起,齐望向任老师,等待他发出下工的号令。因为拍照累弯腰的黄师,也终于挺起了瘦小的身板,倚着梯子歇息。马老师则有时会不顾下工的号令,执着的指导着同学画地层辨遗迹。相比西安夏天的闷热,巴里坤确实是一处避暑的胜地,可每天中午头顶强烈的紫外线却使我们这些习惯了学校梧桐树荫的人多少有些吃不消。至中午下工后,大家虽不如康熙大帝那般壮志未酬,但昏昏沉沉的状态伴随着上午发掘时未解决的问题,总使我们走在吃午饭的路上时有些闷闷不乐。这种状态往往会持续到下午上工之时,尽管每天下午2点时,任老师的手机会准时传出《灌篮高手》的主题曲。但这激情旋律似乎并不能完全使大家立刻充满热血,倒是甫尔同学可能受此熏陶,变身为见到晴子后的樱木花道,成了工地上最活跃的人。至于其余的同学,则同村里老牛一般,慢慢踱步到遗址开始下午各自探方的工作。或许大家都是第一次参与发掘,总会有这样一个调整的阶段,但午饭中的一些变化,倒确实使大家的状态有所改观。除了常吃的西葫芦与大馍馍外,解渴的西瓜、“攒劲”的羊肉汤、地道的油泼辣子、爽口的苦瓜以及味道奇特的椒蒿等,成为了一个个午饭时的亮点。虽然苦瓜比椒蒿那“诡异”的味道更能接受,但其中的苦涩之味仍不能使所有人买账。对此,负责伙食的吴师想出了办法。当我们再次见到苦瓜之时,发现这时的苦瓜已和众人皆喜的鸡胸肉炒在了一起。若想吃得鸡胸肉总要把那苦瓜一同吃下,如今回忆来,除了欣慰与傻笑之外,无不佩服吴师的机智。

检查照片的黄师(朱江嵩拍摄)

“听说下工了”(朱江嵩拍摄)

指导马成龙、迪拉热辨认遗迹划分地层的马健老师(黄飞翔拍摄)

满载而归的陈刚(崔嘉宝拍摄)

考古队传奇人物之一——吴师

除此之外,饭间吃剩的瓜皮也催生了一项我们重要的“娱乐活动”。由于遗址发掘区将海子沿生长最茂盛的一块芨芨草地围了起来,使得围栏外的牛羊只能“望草兴叹”。或努力将头伸进围栏中,吃着围栏边的草。为了给这些牛儿给予补偿,我们选择了房东家的牛作为海子沿牛群的代表,将饭间吃剩的瓜皮喂给了这些“特权阶层”。谁料,圈里的牛并没有发扬尊老爱幼的美德,往往是一头大牛堵在了圈口,将小牛挤到了一边。某天,大牛吃相贪婪,不甚咀嚼,一卷舌头就将我们递来的瓜皮送入胃中,转而将头伸向下个递来的瓜皮。这使得挤在一旁的小牛根本无从下嘴,围在牛外的鸡群也只能咕咕叫着,难以尝到几片瓜皮,草原上的弱肉强食也大概是这样吧。对此,马成龙同学看不去,打算主持正义,教训大牛一番。有一回,他佯装将瓜皮递向大牛,当大牛正准备伸头来吃瓜皮时,马成龙反手将瓜皮扣于牛头之上,狠狠敲打了这只大牛。不过在大家的围观下,马成龙的这一行为也被抓了把柄,成了他欺负动物的重要证据。

乱入工地的羊,马成龙给它了一个熊抱(何家欢拍摄)

单手劈瓜的马成龙

马成龙:“看我多厉害”

“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下午六点,任老师手机又传来了的音乐。一天下来,纷乱的土色已让大家眼花缭乱,而发掘过程中新的收获,也使得大家为改号问题而时刻担忧,生怕层位搞乱,一切“从头再来”。不过伴随着房址的石墙被逐渐揭露,大家也在收工记录时,闲谈着各自发掘区域内遗迹的性质。这是王玥的厨房,那是甫尔的厕所。东北是陈刚、崔嘉宝挖也挖不完的石墙,以及努尔挖也挖不完的沟。西南则是徐晓娟清也清不完的陶片和宋鸽掏也掏不完的灰坑。居于遗址中央的马成龙则俨然工头一般,从容不迫的指挥民工将探方挖了数米多深。而我,似乎在南北两处都在乐此不疲的挖墙角。在相互间的闲谈中,我们还各自演绎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甫尔编出了海子沿与卡子湖之间剧情狗血的爱恨情仇,而何家欢则因为自己探方隔梁下刚好躺着一具人骨,由此编出出了一幕女英雄陨落的悲壮史诗。至于飞哥则往往不屑于我们的言谈,在清理完木炭之后,带着一副沾满碳灰的黑脸“面壁思过”。

甫尔开提的侧卧式发掘(黄飞翔拍摄)

王玥:“你想吃点啥”(朱江嵩拍摄)

挖墙的崔嘉宝(崔嘉宝供图)

陈刚:“都是我的墙”(朱江嵩拍摄)

努尔“老师,这是我挖的沟”

工地参观必看项目之一——“徐晓娟与她的陶片”(黄飞翔拍摄)

工头马成龙(朱江嵩拍摄)

宋鸽:“嗯,又挖了一个灰坑,记录一下”(朱江嵩拍摄)

“善挖墙脚者正是在下”(朱江嵩拍摄)

“完了,出不来了”(任萌老师拍摄)

何家欢(满足脸)(朱江嵩拍摄)

李振飞的“面壁思过”

一天的发掘工作结束,大家除了背上陶片、磨盘和土样返回驻地,还经常会捎带着石人子村叔叔阿姨赠予的酸奶、花馍和杏子。在这些赠予中,我们不仅与石人子来的老乡打成一片,还熟练掌握了“媳妇子”、“来一哈呀”等方言用语。在下工时刻,甫尔、王玥则受到海子沿牛羊的启发,开发了新的美味,临走总嚼上根鲜嫩的芨芨草再返回。也在此时,原本在周边吃草的牛也似乎受到了我们的感召,主动往各自家里走去。披着暮辉,我们与村里的牛羊结伴同行,不过这一现象也使女房东颇为头疼。因为按计划,在下午六点时还未到她家那头大牛的“下工”时间。大牛没吃够草就早早的跟着我们一同回家,只能被女房东冷冷的关在门外。这大牛也屡屡抗议,除了隔着大门呼唤院内的牛犊外,还经常起了“小情绪”,在房东院门口肆意大小便,令人只好从路侧进入。

记得初到村子里时,大家还对这些牛粪羊粪避之不及。而由于文物库房就在一个废弃的牛棚里,负责库房管理的飞哥只得对自己阵地的环境苦恼许久。当大型石磨盘从手推车上卸下,扬起的牛粪灰尘总会染满飞哥一身。当飞哥带着牛粪的清香返回房间时,总会引起大家的调侃,倘若此刻再有同学向飞哥提出改号的需求,必会使飞哥进一步走向奔溃。不过,伴随着发掘的深入,当大家逐渐意识到遗址上层的土壤可能就是牛粪所形成,便逐渐对这些动物粪便见怪不怪了。至整理资料时期,我们便在这个牛粪铺出的文物库房里摸爬滚打,在牛粪的熏陶下,统计完了自己的陶片。

与牛一起下工的我们

陈刚:“嗯,82年的草”

草料点评家——王玥

我们的“牛棚杂记”(任萌老师拍摄)

在下工路上,有时会遇到沿途村里的小孩会用汉语和你打起招呼。倍感情切外,却总忘了哈萨克语“你好”怎么说。于我们来说,尽管海子沿村的语言和文化环境十分陌生,但大家在几个月的生活过程中,也慢慢融入了老乡们的生活。记得初来乍道时,男生沿着公路推着车去买煤,还曾因为过于招摇而引起了老乡们的注目和报警。但后来,大家相互之间的隔阂逐渐消弭。除考古队员疯狂购买村里小卖部冰棍和辣条的行为拉动了海子沿村GDP外,在一次救火之后,甫尔、陈刚等同学更被村里的哈萨克族老乡称为“好巴郎子”,考古队的工作也逐渐受到了老乡们更多的关注。这些相互之间的互动无疑加深了大家的情感。

有一回赶上村里哈萨克老乡家小孩的成人礼,受到邀请,我们一起围坐于他家的大炕上,喝着酒吃起了马肉。当音乐《黑走马》响起后,大家又起身走向院外,兴奋的和老乡们一起跳舞,其中,当属任老师最为忘我。在如此的氛围下,跳舞活动不知不觉成为了大家聚会的一个必备项目。在任老师生日那个帮雨滂沱的夜晚,伴随着红乌苏的酒劲,众人在驻地狭小的房间内轮番展现着各自鬼畜般的舞姿,窗外大雨所带来的寒气也被完全驱赶在屋门外。说来也怪,海子沿的雨总是下的十分微妙,除了马老师和任老师的生日皆有暴雨所至外,有几日清晨的微雨助大家偷了不少懒。那几日,大家尚在睡梦中便听到任老师“今天下雨不上工”的呼唤,转而起身兴奋的望望窗外,在伸了个懒腰后,继续倒头睡去。谁知没过多久乌云便悄然离去,一场原本积蓄已久的大雨转而消散无形。“不上工”的指令已下,屋檐下的任老师只好在一旁默默郁闷。不过中午大家齐心协力所做的一顿饺子也唤起了任老师不少的回忆,这也是对整日操劳的任老师最好的补偿吧。

救火中的我们

东天山考古队的第二次包饺子

相比清晨时的吊诡,海子沿的暮色总是那么令人感到舒服。在那时,天空中的幻彩慢慢暗淡,被夕阳染红的天山升起了一轮明月。某次夜幕降临后,习通源老师架好了全站仪,让我们轮流观赏着“明月出天山”的景致。至夜色渐深,凉棚里鼓风机关闭,烧水的火炉被新添的煤炭压稳,每个人带着星光,回到了各自的被窝。在整理资料阶段时,轮番去工地守夜的男生,也在夜晚牛羊声渐息过程中结束了星空下的漫谈。关于生活的琐事、关于理想、关于未来以及关于整个世界的胡言乱语,终在无穷的星空下,回归到了自己的心底。


傍晚的海子沿

清晨醒来,透风的帐篷里传入了海子沿牛羊的声音。掀开帘幕,晨光熹微,草场上成群的牛羊裹着金光,带着露珠的牧草也映着重重金色。在即将入秋的8月,巴里坤的牧民们将畜群迁徙到了海子沿,而我们几个月的实习也在此时结束。命运的图谶在这短短的几个月将大家汇聚于同一片天空下,但东天山曾发生的这些故事或许只会被雪藏在虚无的时间中。至毕业的邻近,每个人都望着远方的远,翘首寻着自己走向远方的路。无论对过去的怀念还是对未来的期待,但愿2017年的这段山海岁月终能淡入每人的心间。

晨光下海子沿遗址的升国旗仪式



尾声




酌酒别亲朋,走马万里尘。

松院听新语,蒿里念故人。





2018年6月,结束了毕业论文有关事宜后,终又回到了阔别一年的巴里坤草原。在新的工作中,总会想起2017实习的点滴点滴。一年之后,自己再次选择了这里,虽无法道尽其中的原因,但却终服从了命运的这一安排。也许于我来说,巴里坤的草原便是心中的远方。远方的意象和心底的余念不断呼唤着我回归这里。

再度于巴里坤工作的期间,一次在小郭烤肉的午饭猛的串起了往日的点滴,桌上的椒蒿若火苗般重燃起那段岁月。我一脸坏笑,回忆起了去年大家初次尝到这一野味时的情景。

当回到驻扎的松峰书院后,向南遥望东天山,在无尽的怀念外,更寻觅着新的远方。不过,当来自远方的风拂来后,我却又再等待着更远的风到来。


2018年6月写于松峰书院

2018年,小郭烤肉的椒蒿

2018年8月2日,雨停后的夜空格外透彻,在松峰书院拍摄星空



上篇:

“大家”谈天山——王尹辰(上)


作者:王尹辰

生长于内蒙古阿拉善,曾负笈凤城银川。半身蒙古血,一口西北音。2014年始,游学于长安,三载虚度后,方在2017年海子沿遗址的实习中与考古相遇。2018年,蒙诸恩师不弃,继续于西北大学就读考古专业研究生。

文:王尹辰

编:邢钰婷

东天山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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