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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渊源深厚的甲骨重镇
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甲骨文发现120周年，天津博物馆举办的“殷契重光——纪念甲骨文发现120周年特展”10月1日正式开展。特展集中展示了天津博物馆藏的120片甲骨精品，充分体现了天津博物馆藏甲骨“片大字多、字口清晰、内容重要”的特点，引发各界关注。这些甲骨不只诉说着三千多年前的商朝，也诉说着甲骨同天津之间的深厚渊源。重见天光：甲骨文的发现与天津
清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公元1898年）冬十月，潍县古董商人范寿轩到天津王襄家中售卖古器物，当时天津著名书法家孟定生也在座。王、孟都有收藏古物的爱好，之前就和范寿轩打过交道，王襄在文章中曾称范寿轩为“潍友”，足见关系亲密。这次会面中，范寿轩提到他在河南北部“见而未收”的古物，孟定生认为是“古简”，敦促范寿轩前去访求。
▲王襄
次年（1899年）秋，范寿轩带着访求来的古物回天津售卖，并称之为“龟板”。当时去范寿轩下榻处看物询价的人不少，但因其索价太高，加之所卖“龟板”脆薄不易收藏，均未成交。只有孟定生和王襄立刻认识到那是“古人之契刻也，可以墨迹视之”，因此虽都没什么钱，但还是“竭力购求”了一些中、小片。孟定生、王襄两人所见中“有全甲之上半，珍贵逾他品”，两人困于财力未能买到，都感遗憾，“不能忘情”。剩下大部分甲骨（包括“全甲之上半”），范寿轩携至京师卖给了国子监祭酒王懿荣。王懿荣是当时的古物收藏大家，又同是山东人，对范寿轩来说并不陌生。王懿荣同样立刻认识到“龟板”的价值，不但对已送来的照单全收，还预付了部分定金，敦促范再去访求。自此，“一片甲骨惊天下”。
▲商武丁 王狩光卜甲，天津博物馆藏
需要顺带提及的是，之后孟定生曾托王懿荣次子王崇烈写信引荐，专程去北京拜访王懿荣，并再次见到了“珍贵逾他品”的那半片龟甲。后来，这半片龟甲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天津，并入藏天津博物馆。它就是著名的王狩光卜甲。这片卜甲上记录了一月乙未日商王在“光”这个地方猎获两百多只不同种类猎物的情况，被胡厚宣认为是“王懿荣早期收藏甲骨中最好的”。它不但诉说着三千多年前的往事，还诉说着甲骨文发现的早期历史，见证了甲骨和天津从一开始就结下的不解缘分。
重放光芒：一座天津城半部甲骨文研究史
作为甲骨文最早辨识地的天津，其甲骨研究历史也非常辉煌。一大批著名甲骨学家，如王襄、罗振玉、唐兰、胡厚宣、陈梦家、陈邦怀等，都和天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王襄，天津人。从1896年开始就研究金石之学。他是最早认识到甲骨价值并加以购藏、研究的学者之一，在甲骨学史上有着显赫的地位。他所著的《簠室殷契类纂》（天津博物院1920年初版，河北第一博物院1929年增订）是甲骨学史上的第一部字汇，所著的《簠室殷契征文》（天津博物院1925年初版）是甲骨学史上第一部把甲骨资料分类纂集的著录书。《征文》中著录的帚（婦）好
（娩）卜骨、令多子族比犬侯
（撲）周卜骨、月
食卜骨等，都是举世罕见的珍品。王襄为人谦和严正，自身勤勉好学，学养深厚、学风严谨、学问广博、诲人不倦，一生著述二十余种，得到天津乃至全国学界的一致尊敬。1954年王襄出任天津市文史研究馆首任馆长。1965年王襄去世后，郭沫若亲自为他题写墓碑：“殷墟文字研究专家王襄同志之墓。一九六五年春，郭沫若题”。
▲商武丁 帚（婦）好（娩）卜骨，天津博物馆藏
▲商武丁 令多子族比犬侯（撲）周卜骨，天津博物馆藏
▲商武丁 月食卜骨，天津博物馆藏
罗振玉是“甲骨四堂”之首。在津期间（1919—1928），罗振玉收藏甲骨一度达三万余片，对甲骨文的考释、利用也有了新成就。他于1921年出版的《集殷虚文字楹联》是我国第一部甲骨文书法集，于1927年出版的《殷虚书契考释续编》代表了那个时代甲骨文字考释的水平。罗振玉很早就和王襄有往来。1910年（庚戌）秋天，罗振玉就曾把自己刚出版的《殷商贞卜文字考》送给王襄。1920年春，刚在天津安家不久的罗振玉就拜访了王襄。王襄还曾借给罗振玉其存有的《贞卜文临本》（“甲骨拓片一巨册”），后被罗振玉付印。
“甲骨四老”（陈梦家、唐兰、胡厚宣、于省吾）中和天津有直接关系的至少有三人。其中，唐兰从在天津生活的王懿荣次子王崇烈处访得王懿荣旧藏甲骨拓片108片，并据此写成《天壤阁甲骨文存并考释》（1939年出版）。胡厚宣1945年就曾到天津访问王襄，他的《战后京津新获甲骨集》（1954年出版）包含了大量他在天津访求甲骨的成果。他还是为天津市历史博物馆（天津博物馆前身之一）所藏甲骨进行系统鉴定、分级的专家之一，为博物馆的甲骨收藏、研究工作打下了坚实基础。陈梦家和王襄有过通信，他的《殷虚卜辞综述》（1956年出版）中还记述了王襄的回信内容。
陈邦怀于1931年来到天津，随后十余年间一直在京津两地搜藏甲骨。他所著的《甲骨文零拾》中著录了不少所藏珍贵甲骨，如小多马羌臣卜骨等。他曾任中国考古学会名誉理事、《甲骨文合集》编委会委员、天津市文史研究馆首任副馆长、天津市文物保管委员会委员、天津口岸文物出口鉴定组顾问等职。和胡厚宣一样，他也参与了天津市历史博物馆所藏甲骨的鉴定、分级。
▲商武丁 小多马羌臣卜骨
值得一提的是，天津在甲骨收藏和研究方面并非只有以上几位名家“孤军奋战”，而是形成了有相当规模的“学者群”。例如，王襄之弟王钊，“金石甲骨文字之学，不让乃兄纶阁先生”（陆辛农语），他还以甲骨文为治印借鉴，达到颇高境界。又比如，王懿荣次子王崇烈（汉辅）也研究甲骨，并和王襄关系密切。王崇烈称王襄为“纶阁二弟”，王襄称王崇烈为“汉辅兄”。王襄曾将所著《簠室殷契类纂》的初版送王崇烈教正，王崇烈也曾借所著《殷虚书契待问编》给王襄参考。王懿荣三子王汉章也藏有王襄《簠室殷契类纂》初版，从他在该书封套里襟所题写的识语看，他对甲骨学也有相当研究。王家之于甲骨学，可谓家学渊源了。再比如，天津博物院（天津博物馆前身）的俞祖鑫（品三）学养同样深厚，正是他直接促成了王襄甲骨著作的出版，甚至《簠室殷契征文》的题签都是出自他手。此外，天津的著名书法家孟定生及其弟子李鹤年，于甲骨学也颇有心得。
▲王襄著《簠室殷契类纂》天津博物院1920年出版
▲王襄著《簠室殷契徵文》（附考释）天津博物院1925年出版
此外，天津的甲骨收藏甚至还成为一种“社会风气”，津门政商两界人士多有藏甲骨者。著名者如方若、王西铭、杨富村等，失考者更不知凡几了。
名家、“学者群”、私人藏家共同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无怪乎天津历来被称为“甲骨重镇”了。
天津博物馆所藏甲骨绝大部分是王懿荣、王襄、陈邦怀等人的旧藏。这批甲骨大多是早期发现的珍品，不但是研究商代社会历史不可多得的宝贵材料，而且是甲骨学史的最好见证，也是天津这座城市的光荣记忆。
2009年，在“纪念王襄发现甲骨文110周年暨马家店遗址保护座谈会”上，与会专家一致认为，“王襄先生对于殷墟甲骨文的最早发现与辨识，是发生在天津的带有‘原创性’的重大历史事件，是天津城市文化的亮点，对于彰显天津城市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提升天津历史文化名城的地位和品位，实现文化实力的更大提升具有重大意义”。孟定生、王襄1899年鉴定、购买甲骨的地点，即今天津老城西门外马家店遗址，正是“和中国近代学术史密切相关的代表性遗址”。
2017年，为加强对天津博物馆藏甲骨的保护、研究，天津博物馆与中国社会科学院殷商史研究中心合作启动了“天津博物馆藏甲骨文的整理与研究”课题，对馆藏全部甲骨进行全面、系统、科学的整理和研究。该课题预计2020年结项，最终将出版一部融学术研究与资料编纂为一体的大型著录书，全面展示当今最新甲骨文研究成果。同时，还将建立天津博物馆所藏甲骨信息数据库，开放馆藏资源，共享研究成果。通过开展这一课题，天津甲骨的价值得到进一步的认识，青年甲骨学研究者和业务骨干也得到锻炼和成长。
▲甲骨学的保护和深入研究
通过整理、研究，课题组成员发现，天津博物馆这批甲骨不但片大字多，而且契文内容涉及商代祭祀、军事、内政、田猎、农业、畜牧、天文、气象、生育、疾病等诸多方面，不少内容是“罕见”甚至“仅见”的，足以填补商代历史研究的空白。主持该项目的宋镇豪学部委员激动地说：“过去学界对天津博物馆所藏甲骨的品相内容评价低了。我搞了四十多年甲骨研究，我发现天津的甲骨是我接触的甲骨中最好的。如果非要排名的话，我把天津甲骨排第一位！能够全面彻底整理研究这批甲骨藏品，真是既庆幸又深感责任重大。”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宋镇豪在天津博物馆讲座
同样在2017年，包括天津博物馆在内的国内11家甲骨收藏单位联合申遗成功，甲骨文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记忆遗产名录》。天津博物馆凭借馆藏的1700余片珍贵甲骨，为申报的成功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2018年，为了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甲骨文发现120周年，天津博物馆开始筹备“殷契重光——纪念甲骨文发现120周年特展”。经过一年多的紧张筹备，该特展终于在今年国庆节正式向公众开放。
▲殷契重光展厅
特展充分利用了“天津博物馆藏甲骨文的整理与研究”课题所取得的阶段性成果，在系统梳理甲骨文发现与研究的历史和吸收甲骨学研究成果的基础上，遴选了120片馆藏甲骨精品，并配合以馆藏商代青铜器、玉器及相关图书资料进行集中展示，试图以此致敬先贤、勾勒商朝。
开展以来，特展受到了广泛关注和好评。有许多小朋友拿着本子在展厅里描画、学习甲骨文，有的观众在展厅一待就是两个多小时，有的一口气拍了1000多张照片，还有的把在展厅中拍摄的拓片打印出来准备进一步认真研习。不少专家学者特意从外地赶到天津观看展览，并在观展之后通过各种场合对展览进行热情推介。观众普遍反映，该特展能够体现天津博物馆馆藏甲骨的特点，并且拉近了甲骨文与公众的距离。
今年11月，总书记致信祝贺甲骨文发现和研究120周年的贺信发表，深深鼓舞了广大甲骨文研究者。天津博物馆随即召开专题座谈会，用实际行动贯彻总书记指示，推动馆藏甲骨的保护、研究、利用。策展团队表示，正在天津博物馆展出的“殷契重光——纪念甲骨文发现120周年特展”正是对总书记贺信指示的最好践行。
《世界记忆遗产名录》入选电子证书
历史上，天津无愧为渊源深厚的甲骨重镇。进入新时代，随着天津博物馆馆藏文物的再整理和甲骨文入选《世界记忆遗产名录》，天津甲骨日益显露出夺目光彩。展望未来，相信在总书记贺信精神的感召和指引下，天津的甲骨学研究一定能再创辉煌！
本文刊登于2019年11月26日
《中国文物报》第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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