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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特人和粟特语丨科普



粟特人是操印欧语系印度-伊朗语族东伊朗语的一个古老族群。他们生活在中亚阿姆河和锡尔河之间的泽拉夫珊河流域,西方古典文献把这一地区称为“索格底亚那”(Sogdiana,即粟特),主要范围在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还有部分在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在中国的古代史籍中,粟特人被称为昭武九姓、九姓胡、杂种胡、粟特胡等等,有时就简称为“胡”。他们长期在丝路沿线扮演着传播多元文化和各种宗教的角色。粟特人往往会组成商队,由商队首领率领,结伴东行,然后在丝路上一些便于居住并能开展贸易的地方停留下来,建立自己的聚落,从而成为中古时期独具特色的商业民族。历史上的粟特人建起了中亚重要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撒马尔罕,并且他们是丝路贸易线路的实际垄断者。
中古时代操纵着东亚、南亚、西亚之间贸易的粟特人,积攒了巨额财富,并形成了成熟的商团,他们远离家乡,沿着贸易路线不断开辟自己的贸易节点,如碎叶城、喀什噶尔(史载康国栗特“善商贾,好利,丈夫年二十去旁国,利所在无不至”)。
同时,粟特人也透过他们的财力和军力来影响和联结当地的政治势力,为自己谋取更长远的政治安全甚至商业垄断权。如隋末唐初对李唐王朝的支持。而唐王朝统一中国后亦以粟特首领-被称为萨宝-来控制和管理粟特人商团与聚居地。粟特群体区别于汉人,内部享有一定自治权,并利用自身胡人身份的优势垄断对外贸易(隋唐王朝实行胡汉有别、对汉人重农抑商的政策)。
粟特人的商业属性和商团组织一方面由于异域生存的实际需要,一方面缘于其故乡的地缘环境。虽然中亚地区面积广大,但大部分为沙漠所覆盖,依赖河流点缀其间的绿洲具有相当大的独立性,以至一个绿洲即可形成一国。而不同流域的绿洲国家之间往往隔着广阔的沙漠,相互征服并有效控制相对较难。由于绿洲物产有限,以及位置上的优势,这些丝绸之路上的小国无不大力发展跨国贸易。
粟特人敏锐的外交直觉与卓越的语言才能,成就了他们精明的经商本能。
早在汉朝开始衰落时,粟特人通过纳贡等方式,连通东方中国政权、北方各游牧汗国和西方的罗马帝国,建立起自己庞大的商业网络。
魏晋南北朝时代,粟特人一边兼职帮政府做着翻译工作,一边将商业网络突破到丝绸之路东西两极:他们躲过波斯的监视,低价收购中原进贡给突厥的丝绸,并贩卖给拜占庭。打破了以往波斯对这一高利润贸易的垄断。
隋唐年间,粟特人穿梭往来于粟特本土、西域城邦绿洲诸国、草原游牧汗国和中原王朝之间。由于善于与人打交道,粟特人大多精通“九藩语(译:多国语言)”。粟特语甚至是唐代丝路上不同民族交往时用的通用语(linguafranca)。在边镇贸易频繁的州郡,常聘粟特人作译语人。而一些管理市场商业的徭役,也曾由粟特人担任。
历史上最为我们熟知的粟特人当属唐朝“昭武九姓”的安禄山、史思明。安禄山因擅长多种语言在东北边境担任翻译,之后逐步升官,最终成为割据一方的节度使。“禄山”是粟特人的常见人名,意为“光明”。后他自称是祆(xiān)教“光明之神”的化身。号召粟特民众兵起叛乱,差点掀翻李唐政权,史称“安史之乱”。

粟特语也曾是陆上丝绸之路的通用语言,并在丝路沿线留下了丰富的典籍和文书。不过后来阿拉伯人征服了河中地区,伊斯兰教传入,粟特人与其他族群融合,产生了新的民族。粟特语在公元十世纪逐渐消亡,成为死语言。在塔吉克斯坦的雅格诺河谷,这里的“雅格诺比人”(Yaghnobi)有“最后的粟特人”之称。当20世纪末语言学家们找到这一族群时,他们正过着半定居的放牧生活。他们虽仍保有自己的语言,但因不常与外界交流,曾经以“语言天才”闻名丝路的粟特后裔们已经丧失文字。

对雅格诺比语和雅格诺比人的研究,已经超过一百年,各国语言学家、民族学家、人类学家,从二十世纪初到二十一世纪,不断地去雅格诺比人的居住地考察,记录和探究他们的语言。近年来,还有分子人类学家对该族群进行DNA检测。苏联学者
弗拉基米尔·阿隆诺维奇·利夫希茨来到塔吉克斯坦后,他注意到了安德烈耶夫(M. S. Andreev,1873-1948)及其学生(也是其妻子)匹萨尔切克(A. K. Pisarchik,1907-1995)多年搜集的雅格诺比语词汇和口头文本,与另一学者佩谢列娃(E. M. Peshchereva,1897-1985)合作,对这些材料精心编辑,以词源词典的形式在1957年正式出版专书。和挪威著名印度-伊朗学家摩根斯特尔内(Georg Morgenstierne,1892-1978)关于普什图语和帕米尔诸语的语源学著作一样,这部重要著作具有长远的学术价值,是研究伊朗语语源必不可少的工具书。而利夫希茨继续进一步深入研究粟特语和其他中古伊朗语,终于成为该领域的世界权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