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佛器　　撰文：无名氏一己　　编辑：刘江岭飞鸟寺文管所首次尝试推送非博主撰文的文章系列。博主本人的视野和精力有限，希望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扩大公众号对于古代建筑探讨的广度和深度。所有此类文章仍然经过精心的编辑，仍然为原创。本期文章，视角与观点独特，感谢阅读。三国东吴时期，扬州地区的青瓷熏炉不断出现与更早时期青铜熏炉同样的造型与做法 ...

佛器

　　撰文：无名氏一己

　　编辑：刘江岭

飞鸟寺文管所首次尝试推送非博主撰文的文章系列。博主本人的视野和精力有限，希望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扩大公众号对于古代建筑探讨的广度和深度。所有此类文章仍然经过精心的编辑，仍然为原创。本期文章，视角与观点独特，感谢阅读。

三国东吴时期，扬州地区的青瓷熏炉不断出现与更早时期青铜熏炉同样的造型与做法。装饰纹一度以各种延续战汉就有的三角形及其变型为主的几何纹居多。在这众多的纹样中，有种形似“阶梯尖刺”的“锯齿纹”或穿插着“撇捺交首”的“人字纹”为主饰纹的瓷炉显得画风诡奇（图1）。

　　图1：上虞博物馆藏青瓷熏炉-来自网络

在查阅了一些资料后，笔者发现目前学界一般称其为“凸字形纹”或“三角锯齿纹”。此类熏炉集中出现在会稽北部越窑区，以笔者目前所见共有8处，分布在：上海博物馆、镇江博物馆、浙江省博物馆孤山馆区、余姚博物馆、上虞博物馆、嵊州文管所等地（ 图2、图3）。

　　图2：浙江省博物馆藏三国青瓷熏炉

　　图3：镇江博物馆藏青瓷熏炉

首先注意到的是浙博孤山馆的含此纹饰的东吴球形青瓷熏炉，并由此引申出各项搜查考证。现认为对该纹饰的定性确认将有助于提升我们对汉晋青瓷“装饰纹、建筑样式、造物思路”等问题的认识及关注，故决定专撰一文来做探讨。

1.熏炉对建筑部件发生模仿的时间其实很早

在西汉时期就有浙江余杭出土已经带有明显枓栱纹样的原始瓷熏炉（图4）。东汉时期有安徽当涂等地出土用瓦当纹做装饰的青铜熏炉（图5、图6），这表明在两汉时期扬州一带，将建筑部件的造型作为饰纹用在熏炉是上有一定传统的。

图4：浙江省余杭市文物管理委员会藏-来自网络

　　图5：当涂博物馆藏东汉立凤铜香薰

　　图6：立凤铜香薰中的瓦当纹饰

2.造物建筑化思维应用广泛且背景深厚

我国自古就有将器物建筑化以凸显各类信仰的习惯，其他类型器物如汉三国扬州地区吴郡、会稽郡的楼阁灶（图7、图8）、九江郡的楼阁厕，三国晋的魂瓶五联罐，更是整体建筑化发挥。

　　图7：安吉县生态博物馆藏东汉楼阁灶明器-来自网络

　　图8：绍兴柯桥区博物馆藏楼阁灶明器-来自网络

上述器物的材质与熏炉相同，都是陶瓷作坊内的产品，由包含相同信仰和造物思维的匠人制作。它们因为器型足够大，更多体现为一座或一组完整的建筑。青瓷熏炉器型相对小，因此大多选取建筑局部来进行表现。这样的造物思路符合情理且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图9：临安博物馆藏建筑形态瓷熏炉

其实在西汉时期，我们就已经能够看到意图模仿整体建筑的熏炉样本。杭州临安出土的原始瓷炉外形就像个小房子（图9）。扬州一带六朝时期受到的战乱冲击相对较少，或许延续着自汉代起各种器物结合建筑形态的造物思路。

3.此类青瓷熏炉的基本纹样是模仿早期枓栱

目前这类瓷炉中，单纯使用齿纹的熏炉占多数（图10），人字纹在少数案例中和齿纹有组合出现，尚未看到单独使用人字纹的熏炉。笔者推测，这些齿纹和人字纹，极有可能是对那个年代柱头“枓栱”和补间“人字栱”的图像化表达。

注释：此处的枓栱，泛指汉魏六朝时期木建筑纵架之上种类繁多的承托构件，并非单纯指传统认知中由“枓”和“栱”。

　　图10：余姚博物馆藏西晋青瓷熏炉

在东汉的建筑明器以及画像石图像中，能看到众多叠托而上的原始枓栱形象（图11、图12）。其真实结构应为柱头之上叠垒的木块，功能和我们熟知的枓栱相同。它们与东汉时期常见的，较为成熟的枓栱并存，但反映出的是更加早期的形态。这种形态的枓栱与众多青瓷熏炉中的齿纹非常类似。或许是匠人有意为之，将当时常见的建筑构件抽象成为图案元素运用在作品中。

　　图11：国家博物馆藏陕西出土东汉画像石上的建筑图像-来自网络

　　图12：荥阳县出土汉代陶仓楼-来自网络

4.显著的人字栱形态表达

吴、西晋此类瓷炉上有几件含有明显的人字纹（图13），可能是对当时建筑中人字栱的模仿。人字栱流行于南北朝、隋唐、五代，主要在建筑物补间位置出现。东吴两晋在时间上紧帖南北朝，各种图像证据表明此时人字栱也是存在的。一般事物流行之前必萌生线索，笔者猜测人字栱的初步流行最迟在三国已经发生。国家博物馆藏东汉中期河南釉陶水榭上（图14）已经发现了柱间内原始人字交木构件。

　　图13：上海市博物馆藏青瓷熏炉

　　图14：国家博物馆藏东汉陶楼上的原始人字栱-来自网络

辽宁辽阳南郊街东汉壁画墓建筑图像上（图15），建筑正面出现了显眼的人字栱。这种单纯的人字栱横向排列的做法，在后世也时有看到。同是三国时期的东吴熏炉上，人字纹和齿纹间隔排列，符合人字栱在现实建筑中的排列、布局，也是现在可见的最早的人字栱成熟形态下的图像表现。

　　图15：辽阳南郊街东汉壁画墓建筑图像-来自网络

5.六朝枓栱呈现齿纹或尖刺是时代特色

在上述青瓷炉的镂空纹样中，齿纹部分可见两种主要做法。一种几乎为直角，呈“阶梯状”。另一种，明显的向外突出，呈“尖刺状”（图1-图3）。经观察可排除技术问题导致的部分瓷器烧制变形。西晋时期东南越窑青瓷制作技术处在高峰时刻，熏炉齿纹的阶梯状和尖刺状明显是刻意塑琢。以南方同区域临近时代文物举证，同是青瓷制品的绍兴新昌魂瓶（图16），上层形似枓栱的部位，四方笔直，为阶梯状。下层相似区域却是尖刺状，两者差异只能是有意为之。

　　图16 绍兴新昌博物馆特展中的青瓷魂瓶-来自网络

　　图17：新昌魂瓶线稿-自绘

在青瓷器物上出现这两种做法，可能是受到同时代木结构建筑实物的影响。尖刺或许是对木构件卷刹美学的再现。甘肃高台县地埂坡4号墓（图A-18），年代断为西晋，墓室内壁画模拟建筑内部结构。仔细观察，发现柱头枓栱外沿一带呈现斜出的尖刺状。真实的结构可能是一只栌枓，其上叠加两层木料的做法。这种极尽简洁的轮廓勾勒与青瓷熏炉上的尖刺齿纹应是对同类木结构形态的模仿。

图18：甘肃高台地埂坡M4西晋墓建筑图像-来自网络

同地区佛爷庙湾魏晋墓M118墓的壁照上出现了大量仿木结构砖石构件。其中部分构件呈现尖刺状（图19），应为卷杀。山西大同明堂博物馆所展北朝解兴石室（图20）上保存着精美的北朝彩绘。其中（图21）栌枓与散枓都做皿枓状，斗欹内凹明显，呈现尖刺。北方墓葬壁画、砖雕数量多，制作逼真，可信度高，我们可以由此反推青瓷纹样的真实来源。除上述几例外，还可参考：嘉峪关新城M1墓、嘉峪关新城M6墓、佛爷庙湾新台店IIIM29墓、佛爷庙湾M37墓、佛爷庙湾M39墓、佛爷庙湾M113墓、酒泉丁家闸M5墓。均能反应此同类型枓栱做法。

　　图19：佛爷庙湾M118墓葬照墙枓栱图像-来自网络

　　图20：解兴石室及其上的建筑图像-来自网络

　　图21：解兴石室上的枓栱图像-来自网络

6.不可轻易将青瓷炉上几何纹饰当做建筑构件的真实分布

汉魏六朝还有其它多种类型熏炉流行。它们是否与建筑有关，局部模仿还是整体模仿，有多少证据配合，两者差异度多大，必须经过逻辑严密的论证才能定性。南京六朝博物馆藏的几件豆形炉（图22），极容易被误认为是人字纹，其实只是常见的三角纹，与人字栱更是没有关系。河北省博物院藏满城汉墓出土的一件青铜熏炉，上下用两排人字纹做装饰（图23）。年代上看，比学界认定的人字栱出现时间早很多，可以确定与枓栱没有关联。人字纹与人字栱并非总有对应关系，人字形、三角形是比较基础的几何形态，在众多器物上有运用，不能盲目判断。

　　图22：南京六朝博物馆藏东晋青瓷熏炉

　　图23：河北满城汉墓出土青铜熏炉

曲脚人字栱更早存在的证明过去观点认为曲脚人字栱比直人字栱出现晚，其出现时间大致在北齐时期。现从南方的青瓷熏炉的建筑图像中或许可以推断，这一时间要早于过去的结论。曲脚人字栱的出现时间也许可以前移到三国时期或者更早。后经不断地南北融合，这一南方特色在南北朝晚期传到北方（图24、图25）。

　　图24：大同明堂博物馆藏北朝造像碑直角人字栱-来自网络

　　图25：南京白马公园内六朝墓室门楣中的曲脚人字栱

笔者对唐以前文博题材一直抱有高度热诚，观察相关文物会相对敏感。作为上继两汉下启唐宋的三国两晋南北朝，笔者更愿意称作中古前期。各类学术梳理比起临近时代薄弱很多。想要把汉唐流变之差异问题搞清，还得更多志士投身聚力。希望本文可对此时段时期里建筑、器物等学科起到添砖加瓦的补充作用，更重要的初心是能帮助启发研究思路。可以想象当年使用这样枓栱纹熏炉的名士与门阀土豪，在现实生活中一定感觉自己是伴随香气飘飘如仙。这也是笔者在脑路闪光那晚的美好状态，心情如羽人在空中逍遥飞驰。文中观点在更早的2016年左右青瓷图像收集中就曾思考假设。在19年有过小论分享但未作周全严密的论证，今时之说是进一步的阶段性思考成果，以上拙文望各路神仙批评指正。

海上春申子 庚子年 壬午月 甲辰日 原创（第六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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