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凿通运河, 江南水道相钩连 | 特别策划
【特别策划】南京城与秦淮河
凿通
破岗渎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条梯级运河,以小其为中心,自小其向东经何庄、毕墟、鼍龙庙、吕坊至南塘庄入宝堰通济河;自小其向西经淤乡、三岔、湖熟、龙都、方山埭入秦淮河,从而使原本老死不相往来的秦淮河与通济河及通往江南水道联起手来。
挹江门
书写南京地区开凿运河历史首篇的,是坐断东南的东吴太祖大皇帝孙权。其时,建业的粮食财赋供应主要在太湖流域。不过,要将漕粮从吴会诸郡(吴郡、吴兴郡、会稽郡)运往京师,需从内河走至京口(今镇江),再取道长江至建业,水路迂远不说,还要饱受溯江(镇江- 南京段)而上的风涛之险。三国乃至整个六朝时期,京口以下还是长江的喇叭口,水阔浪高。建业一带的江面,也有三四十里宽。为了避开长江风浪,提高漕运效率,赤乌八年(245 年),孙权命典农校尉陈勋在建业附近开运河以求事半功倍。
关于陈勋开河之事,史书多有记载。《三国志》中写道:孙权“遣校尉陈勋将屯田及作士三万人凿句容中道,自小其至云阳西城”。晋代张勃在《 吴录》中说:“句容县,大皇时,使陈勋凿开水道,立十二棣,以通吴会诸郡,故舡行不复由京口。”唐人许嵩《建康实录》记述: “吴赤乌八年,使陈勋作屯田,发屯兵三万,凿句容中道,至云阳西城,以通吴会船舰,号破岗渎,上下十四埭。其渎在句容县东南二十五里,上七棣入延陵界,下七棣入江宁界。于是东郡船舰不复行京江矣。”
史书记载简略,缺乏细节,但开凿运河的过程肯定不会简单。首先要派人查勘,规划设计出开渠的线路。一番跋山涉水后,漕运的捷径找到了,在句容茅山以北的丘岗(属宁镇山脉)地带开出一条人工运道,便可打破秦淮河与太湖流域之间的壁垒。之后便是工程施工:当年八月,陈勋率三万大军开上了凿河前线。别看要开的运河只有区区五十多里,但因要穿山筑埭(堰坝),开凿的难度和工程量却不小。最难啃的骨头当属凿岗切岭了。开凿的办法是传统的“火烧水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山岗(分水岭在今句容春城集附近)终于被挖开了。不过,前面仍有拦路虎考验着建设者的意志和智慧:由于破岗渎穿过茅山丘陵,开成的渠道纵坡仍陡(中间高两端低),高处水源有限,且容易走失,这如何是好?有工匠提议:为了保存运渠中有足够的水量通航,采取节节筑埭(坝)、分级节制水流的办法,形成梯级航道。陈勋依计而行,发卒会战,设棣十四道(一说十二道)——在地势最高的东西两侧各设七棣,东七棣入宝堰通济河,西七棣经赤山湖下接秦淮河。破岗渎由此成为世界上最早的运用水工建筑物控制的运河。
之所以取名为“破岗”,盖因开运河需要凿山破岗的缘故。破岗渎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条梯级运河,以小其(今句容春城镇小溪村)为中心,自小其向东经何庄、毕墟、鼍龙庙、吕坊至南塘庄入宝堰通济河;自小其向西经淤乡、三岔、湖熟、龙都、方山埭入秦淮河,从而使原本老死不相往来的秦淮河与通济河及通往江南水道联起手来,大大拉近了建业城与富饶的太湖流域的距离。
南朝梁武帝时期,因破岗渎淤废,又在破岗之东南开凿了一条新运道——上容渎。上容渎也要通过山岗丘陵,故同破岗渎一样,于最高点五里岗(现五里墩)处分流,一股使其东南流,长三十里,沿途设埭16 座,接洛阳河入通济河至延陵通江南运道;一股使其西南流,长二十六里,沿途设埭5 座,接句容河入秦淮河。由于句容渎河高坡陡甚于破岗渎,使用50 年后亦告废弃。到了陈武帝时,建康同样缺粮少米,只好重开破岗渎。隋灭陈后,建康不复为都,破岗渎地位一落千丈,但仍能维持通航。史载,唐武德七年(624 年),辅公柘起义失败,经破岗渎败走丹阳。唐大历年间,颜真卿在《送刘太冲序》的诗中曾提及破岗渎:“江月弦魄,秦淮顶潮。君行句溪,正及春水。”句溪即指破岗渎。后来由于维护不继,终于湮没在岁月的长河中。
石头城外护城河
清凉门桥
明初共开了两段运河,一是重开了东通太湖的胥溪,一是新开了沟通太湖流域与秦淮河的胭脂河。
明初的南京作为全国的首都,人口庞大,食客众多,消费惊人,更需四方的粮食物资供给才能度日。当时,两浙地区(浙东、浙西,大体相当于今浙江省全境、江苏省长江以南和上海市、福建闽东地区)富甲天下。而南朝所开的破岗渎和上容渎早已湮废,由两浙而来的粮食赋税要么走江南运河,出京口之后溯长江至南京;要么漕船沿江南运河北上至丹阳,改用陆运翻越山岭,然后由秦淮河水运至南京。前者“自大江溯流而上,风涛之险,覆溺者多”;后者虽然避开了长江风涛之险,但中间经过的百余里陆路崎岖难行,“舍舟登陆,转输甚难”。为了“俾输者不劳,商者获利”,洪武二十五年(1392 年)朱元璋下旨:“自畿甸近地凿河流以通于浙。”即在首都附近开运河,以方便两浙的漕船、商舟顺畅抵京。实际上,明初共开了两段运河,一是重开了东通太湖的胥溪,一是新开了沟通太湖流域与秦淮河的胭脂河。
胥溪相传为春秋时吴国名臣伍子胥为伐楚所开。因处于太湖以西的山区丘陵地带,河势陡峻,水流急湍。到了唐末的景福二年(893 年),当局在河上筑五堰以控制水流 ——“五堰,一曰银林堰,长二十里;少东曰分水堰,长十五里;又东五里曰苦里堰,长八里;又东五里曰何家堰,长九里;又五里曰余家堰,长十里,所谓鲁阳五堰也。”(清《高淳县志》)唐代之后,五堰废弃。根据朱元璋诏令,洪武二十五年(1392 年),沉寂多年的胥溪又热闹起来,“复浚胥溪,建石坝启闭。永乐初改闸为坝,命曰广通镇”。这段“堰化运道”在胥溪的基础上疏凿而成,建有石闸调控水量,取名为东坝河。东坝西与固城、石臼诸湖相通,东由三塔堰河通太湖。
东坝河(胥溪)开通后,水路可由太湖、胥溪达石臼湖,但石臼湖与秦淮河之间仍有拦路虎——有胭脂岗挡住去路。于是,“洪武二十六年(1393 年)八月丙戌,命崇山侯李新,往溧水县督视有司开凿胭脂河”,并要求他“尔其事惟勤,役民勿暴”(《明太祖实录》)。李新与朱元璋是濠州( 今安徽凤阳)同乡,跟随朱元璋转战南北,立下汗马功劳,官至中军都督府佥事;洪武十五年(1382 年)又以营建明孝陵有功封崇山侯。朱元璋选李新主持开凿胭脂河,看中的应是他有营建土木工程(明孝陵)的经验。
不难推测,开河者一定会想到六朝时所开的破岗渎和上容渎,如果能废物利用,“化腐朽为神奇”,岂不称妙。但查勘的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一来破岗、上容二渎淤塞严重;二来即使花大力气恢复,仍面临着筑埭递运的问题,费时费力,非常不划算。无奈只好另辟蹊径,在秦淮河与石臼湖的分水岭处重新勘测设计出一条运道。这里距溧水县(今南京溧水区)西约8 华里,有一道西北- 东南走向,长约5000 米,高约20-30米的山岗,地质上属上侏罗纪西横山组,由砂岩、砾岩和部分页岩组成;因岩石呈紫红色(岩石中的铁元素氧化所致),与妇女着妆所用的胭脂颜色相仿,故谓胭脂岗,凿岗所开之河便被称为胭脂河。要穿过坚硬异常的胭脂岗,在没有炸药爆破的条件下,难度可想而知。
李新调集民夫三十多万,采取“火烧水激”的传统工艺和人海战术大举开河。《溧水县志》记录了当时“火烧水激”的细节:开山时先用铁钎在岩石上凿缝,将麻嵌入石缝中,浇以桐油,然后点火焚烧。待岩石烧红,泼上冷水,使岩石热胀冷缩后开裂,然后用钎镐撬开,再将石块搬运出去。到了洪武二十七年(1374 年),不到二年的时间,胭脂河开成了。李新以自己的强权和铁血手段,用鞭子、棍子驱使劳工当牛作马,拼命开掘,渠成之时,渠畔也堆起了累累白骨。史载,李新因“役而死者万人,太祖微行至,立诛之”。一定是有人告了李新的御状,朱元璋微服私访,查明了真相,将李新送上了断头台。
这条全长15 华里,上接石臼湖,下连秦淮河(南至洪蓝埠入石臼湖,北至秦淮河沙河口)的人工运河在水与火、血与汗中诞生了。天生桥一带河宽15米左右,深20 米上下,绝壁陡立,犹如刀切一般。胭脂河上,有巨石凌空飞架于两岸的峭壁上,这就是著名的天生桥。但天生桥并非天生,而是凿河时能工巧匠“在河上以巨石面留为桥,中凿石孔十余丈,以通舟楫,桥因势而成,故名天生”(《溧水县志》)。天生桥原有南北两座,分别在石质最硬、地势最高的岩石上凿成,虽犹人作,宛如天开。可惜明嘉靖七年(1528 年)南桥崩塌,只有北桥(长34 米,宽9 米)留存下来,成为胭脂河上的一大奇观——若乘船从天生桥下过,可见两岸绝壁峭岩似天堑,一条石梁横跨如龙门。因为天生桥的存在,此河又名“天生桥河”。
尽管胭脂河较短,但其作用却不容小觑。河通后,打破了两浙地区与秦淮河之间隔绝的瓶颈,从此两浙的漕船由宜兴入荆溪经胥溪入固城湖、石臼湖,穿胭脂河过秦淮,直抵京师。直到永乐十九年(1421 年)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随着政治中心的北移,“西达大江,东通两浙”的胭脂河完成了漕运使命,运道遭到冷落。到了明后期,胭脂河因年久失修,逐渐湮废。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地方政府组织开展了胭脂河的疏浚、建闸等工程,使胭脂河重生,并赋予其灌溉、航运、泄洪等功能。
夫子庙秦淮河之棂星门
夫子庙秦淮河之文德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