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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三台窖藏宋元瓷器
20世纪60至90年代，四川省绵阳市三台县在城市建设中常常发现古代窖藏，其中，宋元时期窖藏出土了较多当时著名窑口的瓷器，极为珍贵，且具有重要的文物价值。本文将择其要者简介，并对相关背景略作讨论。
一
三台发现的窖藏多集中在宋、元、明三个时代，而以宋元时期为多，尤以以下五处窖藏较为重要和具有典型意义。
三角井白瓷窖藏，发现于1965年，位于三台明清古城东南松花井巷三角井，临近文庙和城墙。当时，三台煤建公司修建房屋时发现一陶缸，盛装白瓷器数件，有碟、盘、碗和水盂等器，其中两件刻有“官”字款识，为宋代瓷器窖藏。
东河纸厂窖藏两处，在三台县东河纸厂扩建工程中发现，均被埋于距地表约1～1.2米的砂泥层和黄黏土层之下。一号窖藏发现于1988年7月15日，出土陶、瓷、铜、铁和铅等材质的文物40余件，盛于一件铜缸之中。铜缸高约70、口径50厘米，上盖一铁锅，均已破裂；缸边有两堆形状不规则，重5或7千克不等的铸铁砣。器物大部分为青瓷器，主要有碗、盘、碟、瓶、罐等器形，多被损坏。另有陶器1件，铜瓶、炉和熨斗4件，铅秤砣和铁斧、铁锅各1件。二号窖藏发现于1989年9月1日，东距一号窖藏15米，出土60余件瓷器，横叠于一件大陶盆中。这两处窖藏出土器物种类虽然较多，但以瓷器为主，有青瓷、影青瓷、白瓷和黑釉瓷器，出自多地窑口，品种丰富，有宋元之器，应为元代窖藏。
新西街瓷器窖藏，1991年3月底，三台县邮电局在县城新西街挖电缆沟时发现。窖坑距地表1.6米，30余件瓷器盛于一瓷缸内。瓷缸高约60、口径42厘米。施工中瓷缸和部分瓷器被损毁。瓷器主要是青釉碗和盘，还有酱釉碗和碟3件。从器形特征和釉色风格观察，为元代窖藏。
牛头山蟠龙砖瓦厂窖藏，位于城西南河路，砖瓦厂取土烧砖发现。窖藏坑呈喇叭状，距地表约1.8米，分为三层：第一层为耕土层，第二层夹杂有砖、瓦、柱础、石板等建筑遗物和炭灰等，第三层为黄色黏土。坑内置一铜洗，内装瓷、铜和锡等材质的器物，上倒扣一铜缸，其上再扣一铁釜。铜缸和部分器物已被压坏，出土完整器物24件[5]。从瓷器和铜器特征看是宋元时期产品，应为元末时期窖藏。
二
五处窖藏出土陶、瓷、铜、铁、锡和铅等材质的文物共计160多件，以瓷器为大宗，其中不乏精美之器，现选择部分与读者共鉴。
1.三角井宋代窖藏
该窖藏均为河北定窑白瓷，薄胎，胎质洁白细腻，白釉，盘、碟和水盂较为典型。
图一 三莲瓣口白瓷盘
三莲瓣口白瓷盘（图一），口部有残损和一道裂缝。三出莲瓣式口，造型精巧秀丽，生动新颖，充满生活气息。内外施满釉，釉色白净滋润，圈足与外壁相连折角处釉色微泛青黄，素面无纹饰，外底阴刻“官”字铭文，字体娟秀随意，为五代或北宋早期定窑产品。
图二 鼓形白瓷水盂
鼓形白瓷水盂（图二），器如圆鼓，近光半透，叩声如磬。内外施满釉，釉色白中略闪青黄，光可鉴人；有泪痕状釉斑，圈足与外壁相连折角处积釉呈青白色。腹部刻划一周四朵双细线变形水波纹，外底有阴刻“官”字铭文，为北宋早期定窑产品。
图三 白瓷碟
白瓷碟，4件，形制、纹饰相同。标本019（图三），施满釉，釉色白中微闪青黄，芒口。腹与底相连处有修整痕，内底装饰一印花莲花纹，为北宋晚期定窑产品。
2.东河纸厂一号元代窖藏
该窖藏出土瓷器大多破损严重，或与铁块沙土粘连，仅有4件完整，均为元代器物。
图四 “吉”形瓶
“吉”形瓶（图四），直口长颈，颈下部一盘状凸板，颈和腹上部分别有一周凸弦纹和凹弦纹；口径2.1、腹径8.7、高18.6厘米。莲座腹部镂空，呈五瓣莲叶空心罐之状，连弧形五足微外撇，腹部有划花；口径6、高7.3厘米。瓶和座胎质与釉色相同，胎白细腻，通体施釉，足底均呈火石红，未挂釉。瓶座套合呈吉字状，端庄稳重，制作工整；釉色青绿带黄，似豆青，莹净无瑕；通高22.5厘米。
图五 青瓷罐
青瓷罐（图五），口微敛、短颈、圆肩，肩下斜收，矮圈足。胎白细腻，通体施釉，足底均呈火石红，未挂釉。口径10.7、底径7.2、高10.5厘米。
3.东河纸厂二号元代窖藏
该窖藏出土了陶盆和碗、盘、盏、碟、瓶、觚、罐等瓷器。瓷器有青瓷、影青瓷、白瓷和黑釉瓷等品种。
图六 釉陶盆
釉陶盆（图六），泥质红陶，胎骨火候较高；外壁施酱色釉，内壁釉色白里透黄。内沿下横向墨书杜甫《饮中八仙歌》之“李白一㪷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句，诗句间和底部绘草叶纹。内底有15个支钉点，外底有火烤痕。
青瓷有碗、盘、碟、瓶、罐和尊等，有南宋和元代之器。胎灰白，足底未挂釉，多呈火石红。釉色青中闪绿，或略带黄色，釉面多见冰裂纹开片。
梅青瓷碗，标本0040（图七），敞口、斜弧壁，平底、圈足，釉色呈梅子青，青中闪绿，色调深浅不一，层次丰富，如玉似翠。外壁浅浮雕莲瓣状仰莲纹，瓣面中间棱脊凸起，丰满圆润，为南宋器物。
粉青瓷盘，2件，标本0369（图八），敞口、斜弧壁，平底、圈足。胎灰白，胎骨厚重，足底露红黄色。釉色青中闪黄，足底未挂釉，通体冰裂纹开片，为元代器物。
青瓷碟，6件，标本039（图九），侈口、斜壁，浅平底、圈足，足圈呈褐色。釉色青中闪绿，通体鱼子冰纹，为元代器物。
青瓷瓶（图一○），敞口、直颈、深腹，平底、圈足。胎骨厚重，釉色青中带灰，足底两周褐色护胎釉之间呈青灰色，通体冰裂纹，开片较大；颈部数周凸弦纹，腹部饰浅浮雕状仰莲纹，为元代之器。
粉青出戟尊（图一一），口沿略残，造型仿商周时的青铜礼器，深厚古朴。喇叭口、长颈、圆鼓腹，底部凹入，喇叭形高圈足，从口至足对称分布四扉棱。胎体厚重，修胎细致。施翠青色满釉，如冰似玉，釉色晶莹滋润，青中闪绿，色泽葱绿，釉面有冰裂纹开片，为元代之器。
图一二 影青瓷斗笠碗
影青瓷有碗、盏和碟等器形，胎体洁白，体轻薄，透光，叩声清脆。通体施青白釉，釉质晶莹润泽；外底无釉，呈黄褐色。均为南宋景德镇窑青白瓷，俗称影青瓷。
影青瓷斗笠碗，标本0359（图一二），呈倒立斗笠状，敞口、斜直腹、小平底。内壁中部一周回纹带和弦纹，弦纹下剔刻浅浮雕状正反对称布局的菊花纹四组，底部边沿饰八莲瓣纹。影青瓷盘，标本0360（图一三），敞口、斜直腹，平底略内凹，芒口。内底一周弦纹，中间饰划花枝蔓纹。
影青菊花瓷碟，标本0036（图一四），敞口呈菊花状，斜壁饰菊花纹，双层平底。
黑釉瓷器均为瓷碗，14件。口微敛，斜弧壁，玉璧状圈足。胎灰白，或略泛微青。盏体外壁施黑釉不及底，圈足及其附近露胎。内壁施满釉，口沿呈黄褐色，壁为酱色，施兔毫纹、芝麻纹、鹧鸪斑纹和玳瑁斑块纹等，壁上两周等距花形黑色剪纸贴花。标本0001（图一五），内壁口沿一周宽边黄褐色釉，壁施兔毫纹，釉上饰两周等距梅花形剪纸贴花，上八朵、下六朵，色调清晰明朗，为宋代之器。剪纸贴花装饰是把当时民间剪纸花样贴在上釉的盏、盘上，再施一层含铁量高的薄釉，然后揭去剪纸入窑烧制而成，它是江西吉安县唐宋永和窑匠师们的一种创造。
4.新西街元代瓷器窖藏
该窖藏出土青瓷碗、盘和酱黑釉瓷碗、碟等完整器物23件。
青瓷碗和盘有20件，胎骨细密坚实，灰白带青。内外满釉，足壁敦厚，底部显得宽平，未挂釉。釉层较厚，有浑浊之感，釉色有天青、粉青、豆青之别。从底部和口沿观察，大部分器物尚未使用过。
青瓷碗，标本1104（图一六），敞口、弧壁、圈足。口沿外有数周凹弦纹，内底涩圈内饰浅刻双鱼纹。
青瓷盘，标本1115（图一七），敞口、内平底，矮圈足。口沿外饰数周凹弦纹，内底无纹饰。
5.牛头山蟠龙砖瓦厂元代窖藏
该窖藏24件出土器物有瓷器、铜器、铁器和锡器等，其中瓷器10件，以青瓷瓶、青花瓷瓶和炉最为精彩。
图一八 双耳垂环青瓷瓶
双耳垂环青瓷瓶（图一八），2件，大小和特征相同。造型安定稳重、明朗大方，喇叭口，束颈，椭圆形腹，矮圈足微外撇，颈部贴塑对称桥形双耳，耳内套一环。胎灰白色，胎骨厚重坚硬；足端露胎，呈火石红色，内壁除口沿外均素胎，有较明显的三道接痕。口沿外饰宽边凸纹带，两桥耳间三道凸弦纹，腹部凸起粗弦纹两周。通体施梅子青釉，釉汁淳厚，莹润明亮，质如凝脂，青比美玉。有“出筋”现象，在翠玉般的釉色中显露出几条规整的白线，丰富了器形的节奏感。其造型、胎质、釉色可谓神、形、色俱佳，是元代龙泉窑青釉产品中的杰作，充分体现了当时的制瓷技术水平和时代风格。
双环象耳青花瓷瓶（图一九），1对，盘口、长颈，溜肩，鼓腹，外撇圈足，颈肩部对称套贴两象耳圆环。胎白洁，内壁有三道明显接痕，圈足与器身间也有接痕。器表和盘口施釉纯净透明，色白微青，圈足外侧釉不到底，足内为素胎。纹饰描绘细腻，口沿外绘弦纹两道，颈部绘蕉叶纹六片，肩部绘双勾变形覆莲纹四瓣，莲纹上下饰变形叶脉纹带；象耳在两叶脉纹带之间，耳上绘大象的眼、耳、鼻；瓶腹部主体纹饰为四朵折枝菊花，下绘卷草纹带和双勾变形仰莲纹一周八瓣，覆莲内均填如意头形云纹。圈足部分饰表意丛草一周。纹饰带间均以单线或复线弦纹分开，主次分明，组织得完美和谐。整体观察，器形凝重弘厚，青花蓝中闪灰，色泽浓艳，层次清晰，明净素雅，釉浓处青花呈蓝黑色。
三足鼎式青花炉（图二○），直口，方唇，短颈，鼓腹，小平底，三兽足外撇，口腹部贴塑两立耳，附耳饰长方形双线纹。炉胎厚重，白洁，质料坚固，内壁有两道接痕。器内口沿以上均施釉，露朱红色护胎釉。器外施釉均匀，莹亮而闪青，釉面透出深蓝色的青花图案，色调纯正，料色透入胎骨，浓艳浑厚，青白相映。口沿下饰花瓣纹，颈部饰卷草纹各一周；上腹饰大小相间变形覆莲瓣，中腹主体纹饰为缠枝牡丹各一圈，三足顶部雕绘兽首与下腹相连。在各组纹饰带间用单线或双线弦纹相隔，层次分明、自然流畅。
三
据研究，三台这几个窖藏出土的瓷器多来自唐宋和元代国内著名窑口。三角井窖藏白瓷碟、盘、水盂和碗，东河纸厂二号窖藏白瓷杯，均为河北定窑五代至宋代出品，非常稀少，特别是“官”字款白瓷器更是少见，尤为贵重。东河纸厂二号窖藏黑釉瓷出自江西吉安永和窑，这是江南地区一处著名的综合性民间瓷窑，剪纸贴花黑釉碗是南宋时期最具代表性瓷器之一。东河纸厂二号窖藏的青白瓷，俗称影青瓷，蟠龙砖厂窖藏出土的青花瓷，均来自享誉中外的宋元景德镇窑。东河纸厂一、二号窖藏和蟠龙砖厂窖藏出土的青釉瓷器出自浙江省龙泉窑，都有不同时期颇具时代特征的典型器物，非常罕见。宋元时期，众多知名窑口精品汇萃于三台，似乎让人惊讶和艳羡，其实，这和三台当时在四川所处的重要政治、交通、经济和文化地位息息相关。
三台在汉代始设县级行政建制，称为郪县，属于广汉郡。隋朝虽仍名郪县，隶属梓州，但州之治地设在三台，在唐代中后期又成为剑南东川节度使驻节之地。特别是到唐代后期，东川道领有16州，北达剑阁可控关门，南有泸渝而制长江，掌握了巴蜀水陆交通枢纽，进一步强化了梓州作为东川节度使治地的政治地位，对宋元时期三台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产生了重要影响。到宋代，梓州成为“四川”之一，今三台潼川镇集县治、州治和剑南东川节度使驻节之地于一身，宋徽宗重和二年（1119）梓州又改为潼川府路，政治地位更显强劲。到元代，设为省直辖潼川府，一度曾经管辖绵州和遂宁两州，盐亭从隋唐到宋元都是梓州或潼川府所辖。
三台位于四川省中部偏北，自古以来就处于一个交通枢纽之地。陆路，最迟从汉初设郪县开始，境内就有一条成都东向通往巴渝的道路，因横穿郪县全境而被称为“郪道”，此道亦可在嘉陵江某处北折，连接米仓道或金牛道。在唐宋时期，这条道路进一步强化，特别是西侧的金牛道受阻时期，更是成都连通中原最重要的陆路交通线。水路，又处于涪江与凯江汇合之地，《旧唐书·地理志》载“郡城左带涪水、右挟中江，邻居水路之要”，南宋《舆地纪胜》云梓州“南控泸叙，西扼绵茂，江山形胜，水陆之冲，为剑外一都会，与成都相对”，“城郭雄伟，交通发达，两江交汇，千帆云集，通江达海，是川北最大的水运码头”。县、州、府和节度使治所集于一地，如此强势的政治地位，四通八达的水陆对外交通，使得梓州在宋代发展为巴蜀北部的重镇，西南的大都会，商贾云集，经济发达，文化兴盛，一时号称四川第二号都市。
宋代，梓州是四川新兴的丝织业中心，四川主要的井盐集散中心，又是全国性的著名药材交易市场，丝织品和药材贸易远销海内外。此时，梓州商业经济非常繁荣，熙宁年间的商税仅次于成都府而居四川第二位，收税机构——商税务数量同于成都府和蜀州，“梓州在四川已经成为仅次于成都的商业大都市”。
梓州便利的水陆交通，发达的商业经济，在唐代吸引了众多文人墨客，如王勃、卢照邻、杨炯、杜甫和李商隐等，或游历，或寓居，影响和促进了梓州文化的繁荣昌盛，宋代文化人才的茁壮成长，“潼川三苏”和永泰（今盐亭县永泰乡）文同就是宋代的典型代表。苏易简是绵阳市境科举考试千余年以来唯一的状元，博学多才，著述甚丰；其孙苏舜元、苏舜钦都是北宋著名的爱国诗人，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文同是宋代著名的文学家、书画家，“成竹在胸”的画竹理论对后世绘画艺术产生了重大影响，形成的“湖州竹派”影响和传承至今。
宋元之际的长期战祸，使四川经济遭受严重破坏，但梓州依然还是地区的交通、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保持着地区领导者的角色。所以，宋元时期的梓州作为四川一个非常重要的地区政治、经济、文化和交通中心，达官显贵和富商大贾川流不息，甚至留连忘返，由此带来众多名贵之器，包括名窑瓷器等用品就在情理之中了。
本文刊登于《文物天地》2021年第1期。
编辑：高文思
审核：耿 坤
监制：朱 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