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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雨萌 | “蒼然屏風上,此畫良有由” (四)

摘要: 墓室材料與文獻材料雖然存在共時性相同題材、題材特征與作用的對應,但也存在兩者的差異。這兩者的異同若以關聯度的角度,在歷時性的序列上呈現波動。墓室材料呈現出單一到豐富再到單一的趨勢,但是與文獻所見的題材的關聯度在逐步加大。但是,這兩者獨有的題材與共有的元素是否都是現實屏風畫題材的體現?我們需要重新審視墓葬與文獻關於屏風畫題材選擇的 ...

蒼然屏風上,此畫良有由

——唐墓屏風式壁畫、文獻所見屏風畫與現實屏風畫

相互關係研究(四


引言

一、唐墓屏風式壁畫的歷時發展

二、文獻所見唐代屏風畫的歷時發展

三、墓室與文獻所見屏風畫的共時性比較與歷時性關聯

四、墓室壁畫與文獻材料的選題傾向及其參考價值

五、唐墓屏風式壁畫、文獻所見屏風畫與現實屏風畫的關係

六、屏風畫題材歷時變化的動因

結論

墓室壁畫與文獻材料的選題傾向及其參考價值

墓室材料與文獻材料雖然存在共時性相同題材、題材特征與作用的對應,但也存在兩者的差異。這兩者的異同若以關聯度的角度,在歷時性的序列上呈現波動。墓室材料呈現出單一到豐富再到單一的趨勢,但是與文獻所見的題材的關聯度在逐步加大。但是,這兩者獨有的題材與共有的元素是否都是現實屏風畫題材的體現?我們需要重新審視墓葬與文獻關於屏風畫題材選擇的特點,以及兩種材料的參考價值。

(一)文人的選擇與文獻所見屏風畫材料的局限

雖然相對於墓室材料,唐代各時期文獻所見屏風畫的題材都更多,但在初盛唐時期,墓室中仍有文獻所缺失的材料,這又是為什麼呢?

文獻中的屏風畫材料大部分出自詩文,前述的這些詩文記載的作者,都是較為公認的文人,所以界定前引詩文材料背後所代表的人群是文人,應無誤。或許文人的選擇造成文獻視角的偏差。這裏以畫史文獻與詩文記載(並非所有文獻材料)爲對照,分題材比較實際畫壇流行的題材與詩文所吟詠的繪畫媒材,以視文人關於繪畫的吟詠是否有選擇性,從而探知主體為詩文的文獻所見屏風畫的記載是否具有傾向性在接下來的研究對比中,本文也會關注所引材料的作者的身份界定

1.名人高士題材

從畫史中關於所有繪畫媒材的記載看,在實際畫壇,名人或高士的題材從初唐延續至唐末五代,才子、孝子、居士常在列舉中被相提並論。初唐更集中於對時世功臣、古代名臣古賢的描寫。開元天寶時,功臣、古賢繪畫雖然存在,但是畫名已經將前代還是時世人物的界定模糊化;現實高僧圖繪也多有出現,如張果先生[1]。從中唐至晚唐五代,古代高士題材雖仍可見,比如常粲喜歡畫上古衣冠,就有人認為衣冠益古則韻益勝[2]但在這段時間,模糊描繪對象年代的程度更深:單從畫名看,難辨身份為古人還是今人,反而是本朝名人的畫像逐漸流行。但無論如何,雖然功臣、古賢畫中唐中後期和晚唐五代有所減少,但一直存在,為實際畫壇一重要的題材

那麼,透過文人之眼,文人更容易被什麼圖吸引

初唐時期,文人期待自己的畫像能終有一日被置於麒麟閣(淩煙閣),但對“高士圖”鮮有問津。至盛唐後期、中唐前期,杜甫纔提到了畫中的商山翁[3]、松下胡僧[4];皇甫冉也纔開始寫屏風畫上的“攜琴客”[5]。總之,提及的頻率不高。但從中唐開始,情況出現了變化。詩人們開始有了爲隱士、道士、高僧繪像的熱潮:鄭澣有詩《贈毛仙翁》[6]“君子圖之,敬兮如神”元稹也欲繪郭道士(曾爲高僧)[7]賈島、陸龜蒙皆有詩形容老僧寫真[8]。其次,此時文人們也開始題詠本朝並非隱士的名人、特別是名文人畫像,比如李洞吟詠賈島畫屏[9];唐末、五代初的齊己也有《謝人惠十才子圖》[10]。與此形成對比的是文人對前代古賢的態度白居易認為自己就是“屏風樣”,而無需畫古賢[11];文人亦以稱某現實名人高士的模樣比畫作中的古賢更好作為稱讚[12],或稱某現實名人的形象應該入畫以表稱讚[13]文人關於寫功臣真、“報國”就能畫圖置於麒麟閣(淩煙閣)的詩文描寫雖然一直延續至晚唐,但是頻率逐漸降低

由此,文人的選擇性得以體現在現實中,高士、古賢類的繪畫題材從初唐至晚唐五代早期持續興盛,但初盛唐時,文人似乎並不愛這類題材的繪畫,中唐及以後也多選擇詩人、隱士、僧道圖像——這是文人的選擇,也是相關文獻材料的偏差。

2.仕女題材

根據畫史材料所見的實際畫壇情況從初唐到盛唐,畫仕女的畫家逐漸增多。貞觀時的王定即仕女題材中宗朝周古言開始專繪仕女後活動於開元、天寶年間的張萱隨後出現陳閎、李湊、談皎、周昉及師從周昉的一批畫家以畫仕女名。整個中唐中後期罕見擅畫仕女的畫家記載,直至大中初纔有其子趙德齊的記錄。整個唐代,相比於古賢題材,前代列女較少,明顯例子僅可見張萱“衛夫人像”[14]太原王胐“寫卓文君真”[15]。但無論如何,仕女繪畫應是唐代前中期畫壇的重要題材

透過文人之眼可以發現,整個唐代,詩人對仕女(包括前代仕女)的吟詠不多,很多記載單單形容寫貌(寫真)這件事,而非描繪繪作品本身。不過,有一種情況是詠古畫,如盛唐李湊的美人障子被後輩劉長卿歌詠[16]、周昉的“仕女”古屏風頻頻被後輩杜牧歌詠[17]開元時的古舊畫像被晚唐溫庭筠歌詠[18]中唐後,有一些文人在形容女性貌美時會以“應當入畫”作稱讚[19],側面反映出現實中確實存在仕女畫及列女畫的繪製,祇是文人不作專門吟詠由此可見,文人不熱衷題詠現實美人畫,中晚唐現實文人歌詠的也常是開元天寶713—756年)乃至大曆時期766—779年)的陳年舊畫,似是爲了特定時期的詠古。即便中唐後頻提美人入畫,也是形容人美,而非關注繪畫作品本身。

文人的吟詠與繪畫史記載的美人畫發展情況出現了偏差:初唐已經有畫家以繪仕女名,盛唐善畫仕女的畫家頻出,反而是中唐中後期開始缺失,直至唐末;而文人在初盛唐吟詠極少,缺失的這一時期卻在吟詠盛唐的美人圖——這是文人視角又一偏差。

3.馬題材

初唐時,已經有名家繪的情況貞觀年間627—649年)漢王元昌繪“鞍馬”[20],到大曆至貞元年間785—805年)的齊皎“善外蕃人馬”[21],記載持續。但而後至晚唐晚期,畫馬者寥寥,直到唐末纔又有高道興[22]鍾師紹繪馬[23]胡瑰(瓌)及其子胡虔工畫番馬[24]。所以,中唐中後期至晚唐前中期,馬圖於畫史中相對缺失的時間段但馬圖一直流行於其他時間,晚唐時繪者轉爲繪外蕃馬。

文人的關注與畫史的記載不全然同步。詩歌中開始吟詠馬圖是從盛唐的岑參、高適纔開始,而後杜甫題詠了韋偃、曹霸的馬圖,顧況也寫了梁司馬的馬圖[25]此時所描繪的多是現實中的馬到了中唐中晚期,雖然馬圖也一直存在,但人集中吟詠的卻是轉變爲“八駿圖”[26],即可能已經形成圖樣的、身份爲傳說中的馬的樣貌,或與此時畫壇畫馬名家缺失對應唐末薛昭蘊的詞中出現“細草平沙蕃馬、小屏風”[27]的蕃馬,或可對應此時畫壇對蕃馬的關注

由此可見,詩歌與繪畫史的發展趨勢不完全相同。繪畫史所見,除中唐中後期、晚唐前中期以外,馬圖持續發展興盛、畫家輩出。形成對比的是詩歌記載圖的詩文記載僅出現於盛唐後期中唐前期,其中馬圖一般描繪現實中的馬;再之後出現的詠馬畫詩,衹有少數例子中稱爲“蕃馬”,多數形容的已經傳說中的馬,是“穆王八駿”,且已不再描繪畫作本身。不過中唐中晚期之後的這種模式化題材或也呼應了繪畫史中大曆貞元年之後至唐末之前畫馬者寥寥的情況。顧雲因觀韓幹的畫而寫詩批評杜甫,說“直言弟子韓幹馬,畫馬無骨但有肉。今日披圖見筆跡,始知甫也真凡目”[28],寫的也是早年的馬圖,或許正因爲此時寫實馬已經寥寥——於是,相比之下,杜甫韓幹所在那個名家輩出的時代所出不算最一流的古馬畫也被認爲是傑出的作品。

4.山水題材

至武周時期690—705年),善山水的人物增多,如郎餘令、曹元廓,以至玄宗朝初期的李思訓。而玄宗朝開始後,山水題材急速增加,盧鴻、王韶應、王陁子、吳道玄、釋翛然、鄭虔、王維、張諲、王熊、劉方平、楊庭光、李林甫、李思訓及李昭道一批開元天寶年間的畫家皆善畫山水,著名者眾。山水畫家人才輩出的狀況持續到800年左右,往後至唐末之前,畫史記載善山水者寥寥,至僖宗前後纔重又有名家出現。

透過文人之眼可見,初唐時題詠山水畫的詩歌很少,但盛唐時猛增,且詩人樂於描繪畫作中的細節和氣勢。歌詠山水畫的熱潮從盛唐至五代一直持續,是文人在各繪畫題材中最熱衷題詠的題材。

詩文中的這種發展情況在初盛唐時與繪畫史的發展一致而到了中唐乃至以後,這種情況與繪畫史所體現出的情況有了差異:相比於盛唐繪畫史中關於山水題材的記載於貞元年以後有了大幅度的減少,而此時詩歌中對於山水畫的熱度依然不減,展現出文人吟詠與畫壇流行的偏差

5.花卉、花鳥題材

花卉與禽鳥畫自初唐即已出現,及武周後期、中宗睿宗朝薛稷善畫花鳥後,花鳥的繪者增多,貝俊、李韶、魏晉孫、蒯廉、皎、馮紹正、韋皆善花鳥或鷹鳥。但開元天寶年間,花鳥的流行程度不及山水,也少見極爲名的畫家。大曆時期開始,花鳥逐漸流行,名家輩出,梁廣、嗣滕王湛然、邊鸞成爲例證。貞元後期之後,山水畫家減少,而花鳥畫家急劇增多至大中年間847—860年),花鳥畫家人數略微減少,至唐末僖宗時又有擅畫折枝花的滕昌祐以及刁光胤與周滉名留畫史

另一方面,題詠花鳥的詩作在初唐、盛唐前期較少。至盛唐晚期、中唐前期韋應物詠徐正字的“畫青蠅”[29]、杜甫“畫鶻”[30]“畫角鷹”[31]“畫鷹”[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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