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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默 | 敦煌北朝壁画建筑

相当于这一时期的我国建筑,上继秦汉,下启隋唐,在传统的基础上又受到了随佛教而来的外来影响,是我国建筑史上的一个重要阶段。但所存实物极少,仅有河南登封北魏正光四年(523年)的嵩岳寺砖塔,至于木构建筑物则荡然无存,远远不能反映当时建筑的概貌和规模。在汉代不断出现的陶质建筑模型、画象砖、画象石、石阙等,到这时期又次第消失,使我们失去了一些很可参考的间接资料。虽然在云岗、龙门、天龙山、响堂山等石窟中,保留有一些建筑形象。但由于石质雕刻之不易和题材的限制,其类型还是很有限的。
莫高窟艺术,主要采取了壁画和泥塑的形式,加工较易,其内容又较为丰富。北朝洞窟壁画中,在大量的佛传、本生、因缘故事画面里,出现了很多建筑,我们可以从这些有经可据的故事中得以知道它们的类型。因为故事画甚多,所以建筑的类型也就比较多样。同时,它们又都是彩色的和采用透视画法绘成的立体图样,可以给我们以更真实的印象。这一批建筑图象,在史料不足的情况下,有助 于填补这一段建筑史上的某些空白。
以下,按建筑类型作一些介绍:
257窟西壁下部北段须摩提女故事画,用很强烈的概括手法完成,突出人物的活动,只取建筑的最具特征的形象,作为环境的说明。其中出现宅第一区,外建城墙一周(图一)。城体赭黄色,似表示土筑,墙顶双线,代表夯土墙上加筑的女墙,女墙上连列城堞,有堞眼。值得注意的是,此城沿墙及转角建了一系列墩台,看来墩台平面在城内外都突出于墙体,同时也高于墙体,上部且向外斜挑而出,上施堞及堞眼。


296窟北壁下部绘须闍提本生故事,画有王城一座(图三)。城方形,前后城墙正中辟方首门,门安在突出于城外的城台内,台上为城门楼,单层庑殿顶,面阔三间,进深两间。城墙的后部二转角处设有角台,角台上无建筑,沿墙一周及城台、角台外缘设堞及堞眼。城内建王宫,王宫殿堂和上述两座城门大致对中,形成一条中轴。

从上面所显示的形象,我们注意到以下几点:
王城的平面布局:据考古发掘,在商代中期的郑州就己营建了王城,但平面布局详情已不得而知。最近在湖北黄陂又发掘出一座中商时期的城——盘龙城。《考工记》记周王城“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似乎注意了均齐对称的概念,但据对周、战国、秦、汉各王城(都城)发掘的实际资料,并没有符合这种理想化的规定。只有到曹操在建安二十一年(216年)营建邺都时,才特别强调全城的中轴安排,城市的中轴同时也是王宫的中轴,街道和宫室都依它作均齐对称的布置,结构谨严,分区明显。[1]这种布局方式,是我国都城部署的一次转折,影响深远,后代都城规划,莫不大略如是。曹邺的规划是曹操推行法家路线加强中央集权的一种反映。
296窟绘制年代较曹邺兴建晚三个多世纪,所绘王城正好反映了中轴均齐的状况,可以说明这一设计思想已远传到了敦煌,或许已经使西北的许多地方性封建政权等竞相仿效。此图是我国最早的反映这种规划思想的形象资料。
城门洞形制:明清实物都是砖石砌成的半圆发券,元大都义和门瓮城城门,则表现了从过梁式木构城门发展到明清砖券城门的过渡形式。在这以前的唐宋城门,都作木结构的过梁式城门。唐宋以前,资料更少,由莫高窟早期这几座城门所显示的,门皆为方首,上横巨木过梁,与汉画象石所示函谷关东门形象是一致的,可见唐宋以前,大约用的都是这种方首门的形式。看来,城门洞的形制是和建造的材料结构有关的。开始时用横木简支梁组成方首门,后来由于需要加大城门跨度,遂在木梁两端加斜木撑持,组成三边形门首,至砖石结构的城门洞开始广泛的使用后,又改为半圆发券。莫高窟早期的资料,给我们增加了了解这一过程的证据。
马面问题:“马面”就是沿城墙所建一系列在平面上凸出于墙面以外的墩台,如今西安城墙还有较完整的遗存。南宋平江府图中也刻有马面。上述图一、图二的墩台,应即马面,是我国最早的马面形象。考之实物,则有较该二窟略早建于413年的夏统万城(陕西横山县西),史载该城以坚固著称,城以白土蒸熟夯筑之,现遗留残存马面。[2]
显然马面之筑,除加固城体外,主要是为军事防御目的,便于观察和夹击攻城敌兵,我国古来是重视这一点的,如西汉长安、北宋汴京城墙的转折,不能否认在初建时曾有过避免长直墙面不利于防守的考虑。[3]再据《墨子·城守篇》,似乎战国时已有了马面的修筑,[4]其中“行城高城廿尺”可说是图一、二的墩台高出于墙体的说明。又图一的墩台,在城内外两面都突出于墙外,则是马面的又一形式,目的是更加大底面积,以利增髙。至于墩台上部更向外挑出,势为夯土建筑所不能,是否是一种艺术化的画法,实际情况未必如此。或者是施以相叠的挑梁,以成上大下小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