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原书引文格式：Harrison, R., DeSilvey, C., Holtorf, C., Macdonald, S., Bartolini, N., Breithoff, E., ... Penrose, S. (2020). Heritage futures: comparative approaches to natural and cultural heritage pra

原书引文格式：Harrison, R., DeSilvey, C., Holtorf, C., Macdonald, S., Bartolini, N., Breithoff, E., ... & Penrose, S. (2020). Heritage futures: comparative approaches to natural and cultural heritage practices. London：UCL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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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前面关于《遗产的未来》两篇推文介绍之后，本文推出最后一部分，也是最引人深思的一部分，与大家共享。

引言

不确定性是我们思考未来时的首要考虑因素，即便是对未来一个月即将发生的事，我们也可能会面对一些突如其来的变化。社会学家们热衷于对日常生活中的不确定性及其与之密切相关的“风险”进行讨论（Beck 1992；Zinn 2008；Miller 2009），同样，不确定性也是自然文化遗产领域的一个很重要的话题（见Henderson 2018；Chilvers 2008）。对未来展望得越远，不确定性也就越高。尽管我们很少对一千年，甚至一万年以后的未来加以展望和想象，但气候、人口、科技、社会结构、健康、甚至生物领域的变化和预测的确需要以很长的时间跨度去探索和思考。在遗产管理中，未来的不确定性是一个难以回避的问题。一些学者认为对未来的预测和预判应当尽量规避不确定性（Douglas and Wildavsky 1982；Beck 1992；Lupton 1999；Samimian-Darash and Rabinow 2015），管理的过程与实践就是尽全力减少不确定性，最大程度地预测和掌控未来。但下述“遗产”保护案例所涉及的时间长度，让我们这种对管控未来不确定性的“自信”变得不值一谈。因为以十万年的时间尺度展望未来，特别是关乎一些细节的展望，不确定性成为无法回避的问题。以下用四个案例要介绍人类对遥远未来，即深时（deep time）背景下不确定性管理的尝试。

02

人类面对未来不确定性而创造未来遗产

瑞典核燃料和废物管理公司(SKB)

SKB是瑞典一家负责管理核电站产生的放射性废物的公司。2011年，SKB向有关部门申请在斯德哥尔摩北边Östhammar市福斯马克（Forsmark）地表以下大约五百米处建造和运营一个核燃料废料存储库，他们的任务是要将这些核废料在地下安全地存储一万年。SKB积极介入关于核废料管理的归档、知识和记忆等方面讨论（Schröder 2019），并从2011年来与林奈大学的Anders Högberg教授和Cornelius Holtorf教授合作，研究将核废料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遗产对后代的意义及其影响（Högberg et al. 2017）。考古学家们擅长在深时(deep time)中沟通与交流，但在核废料储存这种问题上，他们面临的挑战是如何告知数千年后在此生活的人类或者其他具有情感和智能的生物关于核时代遗产的性质及其重要性。

新视野号航天器的地球讯息

新视野号航天器项目是由艺术家隆伯格（Jon Lomberg）发起和主导，收集全球各类文本、图像、声音、软件等内容储放在新视野航天器中发向太空，旨在让遥远未来的航天器接收者们理解来自地球的问候，了解地球人类与文明的画像，在永恒的宇宙中创造一个特殊的遗产，也旨在向我们传递一个信息，我们在共享这个星球上的遗产。这也是继NASA1977年发射的旅行者探测器携带“太空旅行者金唱片”向宇宙传递信息后的又一创举。

人类记忆(MOM)

陶艺家马丁·昆泽（Martin Kunze）创建了一个用石制陶质瓷砖来长期贮存人类记忆（MOM）的项目。他将含有大量人类信息的数据载体象CD一样刻在瓷砖上存储在奥地利Salzkammergut地区的哈尔施塔特（Hallstatt）盐矿中准备保存一百万年，让这个“时间胶囊”以抵抗由生态、经济或者其他过程导致的数据遗失，尤其是脆弱的电子数据遗失，通过这种方式来抵抗遗忘，以记载我们这个时代，对抗数字化记录储存所面临的风险。MOM项目保留了大量当今时代的各种信息，她是面向遥远未来的一种独特的遗产形式，也是文化遗产保护中一种独特的方式。

原书中Figure 17.1 英国湖区的Glenridding村庄以及Ullswater湖，照片由David Iliff拍摄

世界遗产地

学者们在英国湖区的田野调查中发现，作为2017年登录世界遗产名录的保护地，其保护实践与不确定性管理有着紧密的关系。由于收录进名录不久，该地的管理理念和实践还在不断的调整和变化当中。湖区也被称为“西部湖泊（The Western Lakes）”或“不列颠能源海港（Britain’s Energy Coast）”，区内最大的用人单位是塞拉菲尔德核电站，也是世界上第一座核电站，当然，核废料的问题也是当地最复杂的一个问题。专家们理所当然地想在这片保护地内设立核废料储存点，但由于当地利益群体的抵制和长远承载力的考量，迫使当局最终只考虑将一些轻量级核废料在当地处理，这也是遗产保护面临未来不确定性的一个策略选择。此外，湖区也是英国暗夜发现基地之一（Dark Sky Discovery Sites），暗夜基地要求减少人类光污染以便进行夜间天文观测，英国科技设备委员会每年在这召开暗夜观测会议，鼓励天文爱好者来此发现宇宙的奥秘，这也是帮助我们思考当下文化空间对未来空间信息的意义，应对多种不确定性。

案例启示

尽管上述四个案例各不相同，但学者们的比较视角能够让我们认识到不同案例和遗产之间的关系，给我们以下启示：

（1）文化遗产界可以从核废料专业、系统地储存方案中汲取灵感，以克服如何面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无知的困境（Högberg et al. 2017）。

（2）文化遗产界所面临的遗产政治与道德困境问题，可以向核废料处理、太空讯息和人类记忆项目学习，从中理解社会各环节的竞争与摩擦不是遗产管理的负面干扰，而是遗产管理和发展演变的重要组成部分，由此而产生的紧张与冲突，最终会在各利益群体间达成新的平衡，而这种平衡只会更加凸显遗产在社会中的重要性，而不是相反（Harrison 2013）。

（3）文化遗产界应该从新视野号太空讯息案例中认识到世界遗产是地球上人类共同的遗产，对遗产的认识要超越人类的分裂与边界。当然，这也是给UNESCO和ICOMOS提出的一个挑战，即怎样才能超越地缘政治与国家区隔来保护全人类共同的遗产，使遗产真正成为全人类共同的连结纽带。

（4）文化遗产界应该从人类记忆储存项目（MOM）中学习如何通过包容性的努力，引起社会公众对社会多样性和丰富性的接纳并产生共鸣，从而动员社会个体和家庭，甚至一系列不同机构组织参与遗产事务。

03

面对变化的环境遗产发生的转化

在当今话语中，文化与自然遗产通常是通过一些非常狭窄的参照标准来界定的，如建成遗产(built heritage)的稳定性和完整性（stability and integrity）、自然遗产（natural heritage）的土著性与多样性（indigeneity and diversity）、非物质遗产（intangible heritage）的传统性与连续性（tradition and continuity）。但是，在遗产保护与管理的实践中，管理者们往往需要利用和管理现实中的变化，而遗产保护方式的粗线条划分方式却往往掩盖了这些复杂的情况。艾伦·霍兰（Alan Holland）和凯特·罗尔斯（Kate Rawles）（1994）曾强调，“保护的关键在于能够找到一种让过去过渡到未来的方式，这种方式应当确保最重大的意义被转移”（Holland and Rawles 1994, 46）。许多遗产保护从业者也充分认识到这一点，外部环境的变化是不可避免的，保存遗产恒久的意义与保存遗产的物质组成部分更为重要 (Douglas-Jones et al. 2016)。但这种“抓大放小”的务实和“变通”的立场往往与政策相悖，因为当今社会的普遍立场是保护“遗产”的本体不受破坏和侵袭、免于文化和自然力导致的损害（根据英国国家规划政策框架，MHCLG 2019, 56），在面临保护威胁时的普遍态度与措施是以“避免损失”为目标并采取防止进一步发生变化的措施(Holtorf ，2015)。然而，另外一种不同的声音也在适时的浮现：遗产实践应该包容更具适应性和拓展性的理念。随着全球气候变化正定义着这个时代（以及人口增长和动植物栖息地破坏和物种消失），人们所处的世界正在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与此同时，在全球经济日益不景气的背景下，可投入保护的资源日益枯竭。近年来，人们逐渐认识到社会与生态变化的广泛性，也产生了许多新的理论与方法，将遗产视为一种社会嵌入（socially embedded）和面向未来的过程，通过这种过程，过去被带进当下，并且塑造着未来的实践环境。这些方法将遗产的重要性建构成一种新兴的、关系型的产物，而非追求与特定物质状态相关的一种属性（DeSilvey 2017; Harrison 2013a; 2015; Harrison et al. 2016; Pétursdóttir and Olsen 2014a; 2014b）。变化与转化也因此被重塑成遗产的组成部分，成为创造过去与未来，联系人类与非人类的潜能主体。

近期研究表明，通过关注遗产被侵蚀的过程、遗产变化浮现的过程以及非自主的记忆和分层的时间，可以探索过去的痕迹，增进对过去的理解（Geissler et al. 2016），而对过去的理解有助于面向未来创造出更多具有扩展性和创意性的实践可能 (DeSilvey et al. 2011; Fincher et al. 2015) 。遗产可以作为抵御变化的热门载体，也可以作为催化剂为面对变化的社群创造机会，催生出替代性的办法以增强 “过去” 的适应性、互惠性和抵抗力（Harvey and Per过去” 的适应性）。逐渐地，遗产实践也从 “自上而下” 的决策和议程设置，变为鼓励更多流动性和包容性的参与，将遗产视为一个流动的“自下而上”的社会过程（Jones 2017）。

类似的案例也说明了这一点：在英国康沃尔郡中部，后工业的遗迹与正在被活跃开采的高岭土矿床共存。在葡萄牙的科瓦河谷（Côa Valley），通过一个“荒野再造（rewilding）”的试点计划，正在转型为后农业的生态和经济体。在英国萨福克郡的奥福德岬（Orford Ness），后军事时代的遗产管理正在应对着它的动态结构变化。在这些地方，塑造未来的遗产并非事关于留存文物本身的稳定性，而是要通过创新和变化的形式来维持它与过去的延续性(Poulios ，2010)。这三个案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即遗产经历过重大的历史干扰：经历过开采的康沃尔郡粘土地、经过农业发展的科瓦谷、以及遭受过军事测试的奥福德内斯。他们也都经历着各自不同的变化，离开其先前的用途和模式越来越远。

原书中Figure 24.3 曾经的AWRE科研实验室之一，背景是奥福德岬灯塔，由Antony Lyons拍摄

康沃尔郡的外来物种

在康沃尔郡，过去由于工业开采而造成的干扰创造了更为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如一些区域被允许重新种植植物并发生显著变化，这里到处都是后动荡时期的“野蛮”物种，例如醉鱼草，荆棘和蕨菜，甚至包括一些外来物种，比如杜鹃花。这些“先驱”物种迅速地占领“后运营”时代的土地，也引起了各界的不同反应，有人欣赏，有人愤怒，如一位文物古迹管理者称杜鹃花为“我们生命的祸根”。但是，在2008年当地的发展规划社区征询中，人们将战后土地上不规则的植被视为景观，认为它们同样值得保护。如西卡克拉泽（West Carclaze）附近的一位居民所说“让这个古老的粘度地区变得绿油油的、矮胖、野性、并向公众开放”（Clay Futures ，2009, 85）。

科瓦河谷的“荒野再造”计划

在科瓦河谷，“野蛮物种”管理和“荒野再造（rewilding）”对当地社区非常重要。当地牧民和农民有着季节性焚烧草场以促进草料再生的悠久传统，保护地村庄的企业主曾经在受访中表示，火和焚烧已经是他们“记忆与身份”的一部分。但随着当地耕作方式的变化，灌木迅速取代草料快速生长，而高易燃性的灌木使焚烧产生了破坏性（偶尔会导致橄榄树造大规模燃烧）。当地居民因此也对牧民焚烧草场的行为感到担忧，甚至将一位牧羊人告上了法庭 (Leuvenink 2013, 20)。作为“荒野再造”计划的一部分，当地自然保护组织的目标是介入焚烧的周期，让其维持在第一阶段的演替，使得树木能够生长，重建半森林的景观。放牧（马匹和牲口）的目的是防止其它物种入侵，并且使得景观的生态系统具备恢复力和抵抗能力，不易受火灾破坏。经过多年的磨合，当地居民目睹了阻止火灾的好处，开始逐渐认可该这种保护策略 (DeSilvey and Bartolini 2019)。在这一实践中，火既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表达方式，也是一种饱受争议的生态因素。但是，冲突和干扰促使人们面向未来进行思考，自然与文化遗产的交织催生了与景观有关的互动并形成了共识和理解。

奥福德内斯的本土物种

在奥福德内斯，先前的军事干扰和动荡环境为孢子植物提供了赖以生存的环境，产生了丰富的物种。在这些物种中，有些被认为是入侵的杂草，有些被认为是原生本地物种而应该加强保护，如黄角罂粟（Glaucium flavum）。但学者们在考察中发现，气候变化导致的暴风雨使黄角罂粟不断被破坏，但那些被认为是外来物种的杂草却对气候变化具有极强的适应能力。

04

结论

这些案例研究表明，上述观点为批判遗产实践创造了更多的可能性，这些实践事关遗产环境的不稳定性和遗产的再生产，事关潜在遗产和既存遗产的释放，而不是只关注保存和永存。记忆与物质并非源于稳定和停滞，而是来自变化与动荡，这种变化与动荡既是破坏，也是催生，即是干扰，也是恢复和抵御。在自然与文化模糊的界限之间，保存和保护的思想所隐含的控制意味正在松动，人们对流动性的适应和对永怛性变化的敏感因此得以产生。以过程为基点的变化性的遗产研究与实践正在改变着生态保护，也引发了对生态的核心概念与实践的再审视(Marris 2013; Thomas 2017; Jackson and Hobbs 2009)。

　　荐读人：

　　冯小旦，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学人类学系与阿姆斯特丹大学媒介研究系联合指导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博物馆与文化遗产消费，线上展览与参与式艺术活动及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