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阅读
近些年中国新石器时代玉器考古学的新进展和新思考
按：2020年突如其来的疫情，我们取消了赴日考古项目交流，日方项目负责人是日本金泽大学原副校长、人文学部教授中村慎一教授，项目名称“稻作与中国文明——综合稻作文明学的新构建”课题推进，这是计划2020年2月29日我在东京大学讲座的提纲，今天修订补充。上月得知，从事中国新石器时代考古学研究，尤其是关注长江下游地区新石器时代考古的日本考古学家中村慎一先生，2年后都要退休了，祝浙江考古的老朋友、也是我参加1995-1998年中日合作桐乡普安桥遗址考古的老师之一、喜爱中国考古的中村慎一先生，身体健康。
——方向明 2021年10月4日
玉是中国古代文化的标志，中国玉文化源远流长，从中国新石器时代早中期开始，玉器的传播和扩散，包括观念的传播的扩散，玉玦、玉龙，以及琮璧钺就成为跨域时空最大的物质和精神文明的载体，尤其是中国东部地区，成组玉器系统地反映了萨满式的原始宗教和宇宙观，以良渚玉文明为代表的中国新石器时代晚期的“玉器时代”，塑造了中国文明起源和发展阶段的本质，成组玉礼器彰显拥有者的身份、等级和地位，成为维系政权和社会稳定的纽带，以良渚文明玉琮和神像为代表的良渚社会萨满式宗教信仰和观念形态，反映了中国新石器时代晚期东部地区的原始宇宙观，并深刻地影响了周边和后续。
中国新石器时代玉器考古学发轫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红山、凌家滩、良渚等重要考古发现，最近些年，尤其是最近十年，中国新石器时代玉器考古学取得了重大进步。
首先，各考古学文化谱系内的玉器考古学领域的新发现。除了玉器起源研究，如：黄河下游地区大汶口文化晚期，山东章丘焦家遗址的发现；长江中游地区后石家河文化湖北石家河古城谭家湾遗址的发现；黄河上游地区新石器时代晚期或稍晚阶段以陕西石峁、芦山峁为代表的重要发现。长江下游地区崧泽文化至良渚文化时期的玉器考古学，不仅在结合聚落结构和演变上取得收获，而且在资源和流通、控制等方面取得了一系列的新进展，如德清中初鸣良渚文化晚期约100万平方米制玉作坊遗址群的确认，良渚遗址群良渚文化早期高等级墓地的发现。
良渚文化中初鸣制玉作坊遗址之保安桥遗址点复原
其次，各考古学文化谱系田野考古发掘中具体的玉器考古学方面的新发现。如：结合聚落形态的单元出土情景，有关玉器配伍和不同层次出土的新认识，上海青浦福泉山吴家场出土的豪华象牙权杖复原尤为重要，解决了置放在琮射孔内的反山M12玉瑁镦豪华权杖、置放在棺内上层也有置放在“琮座”的M20象牙权杖的形制问题，这类特别器物与龙山时代之夏时期的牙璋，尤其是斜边璋形制非常类似，对璋形器起源的讨论有启发；湖北省天门石家河古城谭家岭瓮棺葬出土的一批成组玉器，反映这一时期该区域玉文化的最高水平，肖家屋脊、谭家岭等瓮棺出土的成组玉器，结合海内外旧藏后石家河文化柄形器，可证原先也应该有一定的组合关系；除了谭家岭瓮棺葬，湖南省澧县孙家岗后石家河文化墓地也出土了一批该时期雕琢复杂图像的重要玉器，这些新旧材料上的图像，在新近陕西神木石峁古城的巨大石雕上有类似的表述，重新审视中国新石器时代晚期长江中游和黄河流域的交融和碰撞成为必须；以龙山时代至夏时期神木石峁、新华为代表的这一区域，是牙璋出土的集中地，种类形制全，数量多，出土情景丰富，极可能就是牙璋的起源地；继岭南石峡乃至珠江口出土良渚式玉器和良渚琮，英德青塘石峡文化墓葬中又有新发现，岭南与太湖流域相隔千里，除了没有复杂的玉头饰，石峡墓地的良渚式玉器种类丰富，有证据表明两地的交流几乎贯穿了良渚文化的始终，真是“交得其道，千里同好”；在良渚古城外围地区，新确认的面积超过100万平方米的大型制玉作坊遗址群中初鸣遗址，产品以蛇纹石玉锥形器和管为主，其玉料来源和产品去向等涉及制玉和产品流通模式，为良渚文明内涵增加了新内容。
反山M12豪华权杖复原
他们原先是良渚的信仰
良渚古城营建之前约公元前3300年，已知的吴家埠、瑶山、庙前、石马兜、官井头等遗址成围聚状，位于良渚遗址群的四周，最近良渚古城南部北村发现高等级墓地，出土透雕冠状器、龙首纹镯、玉蝉等，说明良渚文化一开始，不同等级的集群已经集中到良渚遗址群的四周，他们以瑶山为最高等级，以东部临平遗址群为界，是良渚古城的开拓者和创建者，说明良渚古城和水利系统的建设，是有计划、有组织的复杂社会组织和政权的行为，今年下半年，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良渚博物院、中国江南水乡博物馆将举办“早期良渚”考古新发现特展。
瑶山M9主要玉器
再次，中国新石器时代玉器考古学研究的深入和中国文明之间关系的新思考。以良渚文明为例，公元前3300~2300年，主要分布于环太湖流域，中心所在位于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区的良渚古城遗址，是东亚地区最早迈入早期国家形态的区域文明，是中华文明五千年的实证之一。良渚是崇玉、用玉的文明，良渚社会创造了神像，创造出一套成组玉礼器系统，包括象征神权的琮、象征财富和财权的璧、象征军权和王权的（玉）钺、标识身份和等级的各类权杖、不同玉头饰，以及主宰玉器的神像信仰，来标识拥有者的身份、等级和地位，来维系社会政权组织的有序控制和运行。良渚统治者王和王室成员、显贵阶层通过玉礼器系统达到对于神权的控制，对于王权、军权和财权的垄断，开创了以玉礼器系统的礼制秩序和依此体现王权神授的统治理念，良渚文明拉开了中国礼制文明的帷幕，“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的“礼”和“礼制”，“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的“器”，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器以藏礼”的观念，作为中国新石器时代用玉礼仪制度最完善、最先进的良渚玉器，成为中国传统文化“器以藏礼”观念最早的物质载体。良渚文明成组玉礼器，是中国前青铜时代中华大地上“器以藏礼”最突出的代表，良渚文明，是中国文明起源的领头羊。良渚成组玉礼器代表的玉礼制文明，是中华文明起源和发展阶段的本质。
瑶山M4记录起取
展望中国新石器时代玉器考古学的发展，田野考古学新发现新突破仍旧是主流，成组玉器的配伍和功能、成组玉器反映的政治和社会学意义，有关玉器的资源、技术和流通，以及更大范围更长时间段中各地玉文化的交融、发展和中国文明的文明化进程，是今后中国玉器考古学努力的方向，也是中国新石器时代考古学的重要任务之一。
编辑：毛毛
审核：郑嘉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