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在俄语史料中，蒙古人被称为“鞑靼”。曾几何时，在诸多较为先进的农业文明中，这曾是个通称，泛指那些相对野蛮的异族人。但在俄语词汇中，它被赋予了固定的含义，让人联想到当时的蒙古及其在欧亚大陆上所犯下的残酷暴行。那么，这个称谓究竟源自何处，它的背后又隐藏着怎样古老而神秘的故事呢？让我们在这里稍稍驻足，一探究竟。1“鞑靼”的词源学假说“鞑靼”是个相当古老的称谓，以至于人们很难判定它的初始意义。很多俄国学者 ...

在俄语史料中，蒙古人被称为“鞑靼”。曾几何时，在诸多较为先进的农业文明中，这曾是个通称，泛指那些相对野蛮的异族人。但在俄语词汇中，它被赋予了固定的含义，让人联想到当时的蒙古及其在欧亚大陆上所犯下的残酷暴行。那么，这个称谓究竟源自何处，它的背后又隐藏着怎样古老而神秘的故事呢？让我们在这里稍稍驻足，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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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鞑靼”的词源学假说

“鞑靼”是个相当古老的称谓，以至于人们很难判定它的初始意义。很多俄国学者倾向于该词系11世纪中亚学者穆罕穆德•卡什格里所提出的假说。他将位于中国北方和土耳其斯坦东方的广大区域称为“鞑靼草原，而“鞑靼”意为“陌生人”“异族人”。

至于这个语词源自何处，更是众说纷纭。其中比较著名的包括突厥起源说、突厥-波斯起源说、波斯起源说、古波斯起源说、希腊起源说和中国起源说等。由于篇幅所限，仅列举其中较为可信的几种假说。

根据突厥起源说，“鞑靼”这个称谓最早出现在公元8世纪。当时的后东突厥汗国为纪念著名的阙特勤（东突厥毗伽可汗之弟）而建的碑文中曾提到两个称为“鞑靼”的部落联合。

蒙古战士

到了公元10-12世纪，“鞑靼”这个称谓就逐渐在中国、中亚和伊朗等地区传播开来。或许因此，在13世纪蒙古人到来时，俄国人便将他们称为“鞑靼人”，尽管这时的蒙古人已经打败了突厥人，并占领了他们的土地。

至于中国起源说则更为有趣。据说，早在公元10世纪时，中国人就将生活在蒙古高原东北部和满洲地区的游牧部落称为“鞑靼”。最初的汉语发音可能是“ta-ta”或“da-da”，因有些地方的方言稍有不同，后缀了辅音，最终出现了与俄文发音相似的“鞑靼”了。

在当时的中国人看来，这些部落天性好战，并经常劫掠附近的村庄，因此，“鞑靼”这个称谓的涵义逐渐扩大，可以用来指称所有对中国人不友好的民族。后来这个称谓便从中国进入到阿拉伯和波斯文献之中。

更为有趣的是，传说后来这个被称为“鞑靼”的部落也被成吉思汗所灭。此时距离成吉思汗建立庞大的蒙古帝国至少还有二三十年的时间，所以，当东欧和中亚各国的人们恐惧地高喊“鞑靼人来了”的时候，真正的鞑靼人早在很久之前就被掩埋在黄土之下了。

当然，还有一些假说是根据“鞑靼”的构词结构和发言与某些语言的相似来判断两者之间的关系，比如，俄国人类学家A.苏哈列夫在其1902年出版的《喀山鞑靼人》中提出，“鞑靼”由突厥语“tat”和波斯语“ap”组成，前者表示“山”，后者则表示“居民”或“男人”。甚至有假说把鞑靼与东方强盗联系起来，因为希腊语中有个相类似的词表示“彼岸世界”。

罗斯各公国抵抗蒙古人

据说，成吉思汗曾严禁被征服民族将蒙古人称为“鞑靼人”，但不知是命运的捉弄，还是当时的人们认为只有“鞑靼”这个称谓才能与蒙古人残暴的形象相匹配，自13世纪开始，在拉丁文、英文、德文等西欧语言中相继出现了与之类似的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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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鞑靼”在俄国的历史中的误用

如上所述，公元13世纪，当蒙古人突然出现在罗斯的东南部时，罗斯人便将他们称为“鞑靼”。姑且不论这个词的来源究竟如何，可以确认的一点是，早在蒙古人到来之前，罗斯人便已经知道并开始使用这个称谓了。

公元6-9世纪间，在阿穆尔河上游和东蒙古草原上生活着数量众多的游牧民族，以打猎和畜牧为生。最初，他们讲东蒙古语，并臣服于自己强大的邻居突厥人和维吾尔人。

9世纪中叶，维吾尔人建立的回鹃汗国瓦解，一些不愿臣服于新政权的居民开始大迁移，其中一支在今天的哈萨克斯坦境内建立了新的国家—基马克汗国。汗国居民大多操突厥语，因此，来到汗国的为数不多的“鞑靼人”也改讲突厥语，并逐渐被当地人所同化。

自此以后，人们就将从蒙古草原来的迁徙者统称为“鞑靼人”。如果有人要去蒙古做生意，他不必详细罗列所有部落和汗国的名称，只要说“我去鞑靼人那里”，所有人都明白他要去的地方是位于中国北方的遥远的草原国度。

到了12世纪时，生活在阿穆尔河上游地区的鞑靼人形成了四个较大的部落，并为了争夺优质牧场而相互厮杀。与此同时，他们开始遭遇新的敌对部落。一次酒宴中，他们设计杀害了敌对部落的首领，也就是后来成为“成吉思汗”的铁木真的父亲。到了13世纪初时，铁木真终于报了杀父之仇，并逐渐统一了蒙古各部落，生活在东蒙古的鞑靼人就此不复存在。

但“鞑靼”这个称谓却被保留了下来，因此，公元13世纪20-30年代，蒙古人开始大举西征并接近罗斯之时，他们仍沿用之前的称谓，把所有来自蒙古的人都称为“鞑靼”。

强盛期的蒙古帝国

当时的欧亚大陆笼罩在蒙古人所带来的恐慌之中，人们到处传播着关于这个恐怖的东方民族的消息。一旦人们开始用“鞑靼”来称呼它，它便像瘟疫一样传播开来，并与这个民族的种种罪行和残暴行径结合在一起，分割不开。因此，无论是这个时期的俄国编年史，还是欧洲中世纪的编年史中都不曾有过“蒙古人”，而只有“鞑靼人”。

这种误用一直延续到近现代。直到19世纪时，随着现代人类学研究的不断深入，俄国人才逐渐意识到，当时占领罗斯的并非鞑靼人，而是蒙古人。但之前所有的俄文资料中都只有“鞑靼人”，没有“蒙古人”，为此，1823年，俄国著名历史学家П.Н.纳乌莫夫创造了一个新的词组“蒙古-鞑靼人”，并逐渐被教科书和学术著作所广泛使用，用以表示“那些被称为‘鞑靼’的蒙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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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俄罗斯的鞑靼人

虽然俄国人做了一些补救工作，但“鞑靼”乌龙事件却影响至今。在今天的俄罗斯，鞑靼人是仅次于俄罗斯人的第二大民族。根据2010年俄联邦人口普查数据显示，俄境内鞑靼人数为5 ，310 ，649人，占全国人口的3.9%。

如果按照地域进行划分，今天俄罗斯的鞑靼人主要分为四大群体：克里米亚地区的鞑靼人、伏尔加-乌拉尔地区的鞑靼人、西伯利亚地区的鞑靼人和高加索地区的鞑靼人。位于高加索东北部的达吉斯坦自治共和国生活着较大比例的鞑靼人，约占该国总人口的一半以上。

蒙古人对罗斯的统治大致为1237- 1480年，一直持续了近两个半世纪。由于当时征服罗斯的统帅、成吉思汗之孙拔都住在绣金的大帐内，因此，蒙古人在罗斯所建立的汗国被称为金帐汗国。

当代俄罗斯鞑靼人

据史料记载，金帐汗国极少干预罗斯各公国的内部事务，而主要是征收税款和维持秩序。这为北方莫斯科公国的迅速崛起提供了十分有利的时机。1380年，莫斯科大公德米特里在库里科沃旷野上大败蒙古军队。虽然蒙古人极力挽回了局面，并将其统治一直延续到15世纪下半期，但他们不败的神话却从此被打破了。

事实上，到了15世纪时，不仅金帐汗国遭遇到了统治危机，蒙古帝国其他部分也面临着瓦解的危险。关于蒙古帝国迅速走向灭亡的原因，美国近现代著名的东方学家欧文•拉铁摩尔认为，这是其游牧民族的移动性与财富此消彼长的必然结果。

无论出自何种原因，到了1480年，当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宣布不再效忠可汗时，金帐汗国已无力进行反击。随后，它的几个继承国也相继被沙皇俄国吞并：1552年吞并了喀山汗国，1556年吞并了阿斯特拉罕，1783年最终吞并了克里米亚。自16世纪后期开始，西伯利亚汗国也逐渐被哥萨克人所蚕食。

这些被俄罗斯所征服的蒙古人再次被称为鞑靼人。在1897年沙俄帝国进行的第一次人口普查中，甚至将所有讲土耳其—鞑靼方言的民族都划为“鞑靼人”。因此，可以猜想，在数个世纪的民族交融过程中，历史上那个来自蒙古草原的“鞑靼”究竟被保留下来了多少。

一千年的漫长岁月，曾有多少历史的真相被湮灭在尘埃之中，又曾有多少动人心魄的事件被消磨于时光之中。当年的蒙古人带着那个本不属于它的“鞑靼”称谓征战四方，迅速崛起的蒙古帝国却仅是昙花一现。“鞑靼”铭刻了一段血泪史，也承载了太多的绝望、恐惧和悲凉。

说明：本文图片均来自百度搜索

（祖春明，中国社会科学院 哲学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