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编者按　　1925年，军阀混战，兵燹连年，国家衰弱、民生凋敝。此时冯玉祥任西北边防督办，正欲开辟富源，移民实边，巩固边疆。暑期，国立东南大学农艺系师生在邹秉文教授的带领下，赴绥远进行农垦调查。希望能用科学方法促进绥远开发，解决生计艰难问题，进一步达到巩固疆域，引起国人开发边疆的热忱。　　本文为学生吴国栋的考察日记，详实叙述了当时 ...

　　编者按

　　1925年，军阀混战，兵燹连年，国家衰弱、民生凋敝。此时冯玉祥任西北边防督办，正欲开辟富源，移民实边，巩固边疆。暑期，国立东南大学农艺系师生在邹秉文教授的带领下，赴绥远进行农垦调查。希望能用科学方法促进绥远开发，解决生计艰难问题，进一步达到巩固疆域，引起国人开发边疆的热忱。

　　本文为学生吴国栋的考察日记，详实叙述了当时绥远的教育状况（如义务学校里学生半工半读，五族学院里各民族学生共同学习）和民政事业的发展（平民医院、救济院、恤老院、戒烟局等），昭君墓前盛赞昭君出塞的壮举，描绘了归绥各寺庙的现状，清朝统治蒙古人的手段等。对我们了解呼和浩特市的发展提供了珍贵的资料。

　　吴国栋像

　　归绥的教育现状

　　7月28日。上午赴绥远。康熙征准噶尔返，筑新城，归绥兵备道率旗兵驻此，所以居民尽为满人，房屋隘陋，破坏不堪，衡宇相望，栉次比连。男子衣饰与汉人无异，女子身衣长衫，脚系天足，着厚底花鞋，发向上梳，耳带大环，面涂粉脂，衣衫褴褛，生计艰难者甚多。彼等承有清三百年之优待，一旦失所凭借，生计之困难也固宜。当前清室鼎革，筹有旗民生计维持费四五十万，主持者不知建设工厂，购买农地，为维持旗民永久生计，任意侵吞，至无余款，主持非人，不胜浩叹。

　　参观义务学校，以都统署及实业厅所办者成绩最良。学生制服、书籍、文具，全由学校供给，非专任教员，概不支薪。学校经费由主持官长捐廉，故无的款。县立学校设备简陋，精神萎靡，反不若义务学校生气勃勃，动人观感。

　　呼和浩特公主府

　　过铁路参观师范学校，该校为旗民公产，俗名公主府。相传，康熙之妹（应为六女，和硕公主）下嫁库伦王，驾行至此，停舆不进，帝为建公主府以居之。现由其子孙管理。民国八年，始由官厅借为校址。栋宇陈腐，窗牖明亮，全校学生100人，膳宿、制服、书籍、文具，均由学校供给。毕业后服务小学教育五年，始准另谋生计，否则追缴官费，以作惩戒。学生为沪案（五卅运动）赴各县宣传，均不在校，遍览教室而返。

　　下午参观土默特女子义务学校。该校分为成人与未成人两组。成人组，为女工传习性质，制造香皂、普通肥皂、毛巾、洋袜、围巾，日用等品；未成人组，半日上课，半日习工。所制香皂色泽纯良，香味馥郁，远架舶来品之上，价值低廉。犹其余事，创设伊始，规模狭小，出产无多，有供不应求之势。归绥偏处西北，家庭工业，向不发达，洋袜、毛巾、肥皂、日用等品，均须仰给外埠，其物虽微，漏卮颇巨。今土默特女校出而提倡，出产虽寡，嗣后逐渐扩充，前途未可限量。承赠香皂数块，作为纪念。

　　区立中学在旧城北，光绪二十九年成立，历史甚久。设备较为完善，理化仪器，博物标本，参考图书，尚可敷用。有滩羊角长二尺许，卷曲如螺，重二十余斤，如遇危险，蜷伏角下，他物不能侵害之。

　　五族学院欢迎乌伊两蒙十三旗王公代表合影，1925

　　五族学院（后改称中山学院、绥远省立工科职业学校）为绥远会馆旧址，教育厅长沙明远鉴于归绥缺乏高等教育，今年（1925）春设立是院。分大中小三部，汉蒙满回子弟兼收，以符五族平等之义。历届官厅横征暴敛，未尝提倡教育，蒙人饱受鱼肉，敢怒而不敢言。骤劝其子弟入学，多观望不前。沙厅长为特别提倡蒙人教育起见，召集五族联欢会，蒙古王公多列席，沙详细说五族共和之真谛，某王公大为感动，当即剪发易服，诚心内向，派遣子弟入学，数月以来，成效大著。下学期蒙人子弟增至70余人，未始非官厅提倡之效也。同人寄寓于此，荷承诸先生竭诚欢迎与详细赐教，尤为感谢！

　　昭君出塞与昭君墓

　　29日。出北门涉黑水，《木兰辞》中“朝辞黄河去，暮宿黑水头”即指此。水流甚浅，雨止水涸，一片沙滩而已。北行二十里，至明妃墓（俗名青冢）。妃姓王，名嫱，字昭君，四川秭归人。年少美姿色，父业农，无巨款贿赂，画工毛延寿于眉角涂一泪痣，以损其美，未得入幸，谪居冷宫。

　　妃善奏琵琶，帝闲游宫中，见之为之倾倒，册为明妃。帝问其故，妃详述毛延寿索诈不遂，迁怒陷害，帝闻震怒，立命缇骑（随从卫队）逮捕惩治。毛延寿畏罪潜逃，献图呼韩邪单于，时匈奴强悍，屡次侵汉，无所借口，遣使捧图指索明妃，不允所请，称兵南犯。帝欲拒绝，战云立起，边疆多事，踌躇未决，群臣力劝。妃请行，抱琵琶上马出塞和番（京戏所演之昭君出塞）。

　　帝至灞陵祖饯（饯行）泣不可仰，妃至匈奴见呼韩邪，不忍屈辱，乘左右不备，坠马而死。单于深悼之，执毛延寿送汉以修和。帝命剖心裂肝，遥祭明妃以雪恨。一日帝游上苑，隐几假寐，见妃出塞情景，宛然如画，惊极而醒，适鸿雁飞鸣，别离之悲，倍觉凄怆（元曲选关汉卿之《汉宫秋月》所记，大略如此）。

　　昭君墓，1930

　　曾忆十二年（1923）秋游汴（开封），与农专王直卿先生案头见妃墓照，心向往之，今得亲临瞻仰，快何如耶？墓在旷野中，黄土一抔，岿然长存，无树木祠宇以点缀之，仅残碑树数幢，树立其南，以示虽在北，心未忘汉。

　　夫汉时大将秉旄纛（máo dào，用牦牛尾制成的用以遮阳之物），铁骑百万，鏖战疆场，征服匈奴，勒铭燕山，固一世之雄也。妃以一弱女子，不费一矢，不劳一卒，单身独骑，直趋塞北，宁边疆而安社稷，其功岂在大将下哉！宜乎词客骚人，凭吊赋咏而不已也。

　　昭君墓上俯瞰前方，1936

　　墓之左右，土地肥美，稼穑咸宜，登高四望，胸畅神怡，徘徊之久。驱车返校，尤疑墓灵引人手相招。途中见骆驼数十头，放牧草场，牧者告余曰，骆驼能引重至远，驰骋极速，日行数百里，入大沙漠中，数日不饮食，他处不能也。蒙人呼为“戈壁之舟”。

　　归绥于晋省毗连，一切风俗多源自晋省，天气炎热，妇女衣背心，裸立门外。涂粉拭脂，妖艳绝伦。缠足之风，尤甚他省，不论妍丑，均小如黍角。夕阳西下，倚门凝望，形同私妓。后悉其风俗使然。李都统莅任以来，知为陋俗，下令严禁，此风稍杀。

　　参观新城的民政事业

　　30日。上午入新城，参观农事试验场园艺部……

　　1.平民医院。督办鉴于归绥医药事业幼稚，卫生知识缺乏，疾病丛生，间有一二私立医院，主持者不以慈善为怀，任意居奇，平民抱病，求医无门，呻吟床笫，坐以待毙，殊堪悯恤。特捐廉5000元创办此院，分内外科，设备简陋，聊胜于无。

　　2.济良所。为警厅创办，凡妓女颜色衰老、疾病、不愿为娼，或婢女遭主妇虐待，均可投所。规定教育期满，则配从良人，人数不多，房屋宽敞，经费由警厅筹措。

　　3.抚婴院。绥地溺女之风甚盛，贫寒之家无力抚养即溺死。现该院有婴孩50余名，雇乳母抚养，每月抚养费6元，衣服由院供给，疾病院医诊治。朔望乳母领费，将小孩抱来，院董察其生长状况，衣履不洁或饲养不合，得嘱其改善。

　　4.救孤院。无父无母之孤儿，均收留住院。现仅两人在警厅义务学校读书，身体强健，精神活泼，衣服整洁，言语有次，不若孤儿。

　　5.恤老院。老人无子嗣奉养及无能力谋生者，经人介绍，均可住院。衣服饮食由院供给，死后由院安葬。现住院者40余人。

　　6.因利局。小本商人，无力经商，觅得确实商店作保，可向局无利接待，惟每人至多不得超过20元，限期还本。

　　天津市女戒烟医院女戒烟室，1936

　　7.戒烟局。马福祥抚绥时，鸦片充斥，几乎无人不吸，现虽严厉禁止，一般瘾君子多阳奉阴违。兹为早日戒绝起见，凡属烟民，一律拘捕住院，强戒断瘾，健全出院。

　　以上善政皆督办捐廉所建，共费3万元。昔读《孟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鳏寡孤独，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施行仁政，必先斯四民。”所谓仁政，不图于边塞见之，噫，吾愿往居矣。

　　归绥的喇嘛寺庙

　　归化城大召，民国

　　大召（喇嘛修行礼佛之所曰召，如内地之庙）在归城中，左右环闹市，门设常关，不准汉人入览。吾人有道署等科长引导，预由警署通知招待，始得入内。

　　召中所奉者为印度如来佛，殿之构造与内地仿佛，惟经堂较宽。喇嘛披袈裟，袒胸露臂，互相对坐，朗诵藏经（佛教传播之程序，由印度而西藏，由西藏而内外蒙，故喇嘛所诵者仍为西藏原文，横行，与满蒙文相似。童子十余辈列坐席次，依样喃喃，不知作何语）。

　　蒙人强悍善战。玁狁、獯鬻、匈奴、回纥、辽、金、元侵犯中国，无代无之，惟清朝无胡患。

　　康熙征准噶尔还，适喇嘛教入蒙古，清室与活佛以崇爵显位，封优秀以王公，奖励人民之奉喇嘛教者，免其赋税。蒙人无知，贪其微力，悉入彀中（比喻圈套）。国亡种灭而不悟，良可慨也。当土默特最强时，有50万众，奉教以来，人口日减，现只有5万人。始皇焚书坑儒，后世诋为虐政，殊不知清室之于蒙古，更有甚于始皇者也。现五族一家，正宜互相提携，同舟共济，改变对蒙方针，急不可缓，办理教育，开发民智，尤为要图（至关紧要的谋划）。

　　舍利图召，1936

　　舍利徒召（俗名崇福寺），构造之壮丽，与太和殿雍和宫等，画栋雕梁，精美绝伦。杭州之灵隐，苏州之西园，宁之毗卢，莫能及焉。少数喇嘛，居左右厢，大殿之中，人迹罕至，颇呈零落之象。有辇一辆，为活佛所乘者。光绪末年迎活佛于宁夏，即用此辇，行时驭象或宝马，行动平稳，现成废物矣。

　　小召喇嘛众多，殿宇狭小，有康熙帝所赐之御用玉带，镶满珍珠，黄缎莽袍，顾绣龙纹，领袖宽大，与戏台所见相似，已破烂不堪。着靴长筒厚底，与常见的同，全胄未见，只有其顶端貂皮而已，甲为青缎所制，内衬铁片，迄今未锈，弓囊、箭袋、宝刀俱全。伧夫（指贫贱的粗汉）不知宝藏古物，亵渎摩弄，毫不知惜。余意古物之际遇此辈，值遭劫耳。

　　绥远五塔寺，1930

　　五塔寺召门已封，游人不得入内。寺高七级，均琉璃佛像砌成，顶端五塔排列如梅花，故名。

　　蒙人性凶狠，其跳舞所用之假面具，亦凶恶万状，有骷髅，有牛首，而骷髅满顶者，或毒蛇盘绕，狮虎熊豹，活跃如现，见之令人生畏。赛会时，男女扮演，随歌舞，凶狞可怕，必更甚于静置也。

　　归绥教育，若春风时雨中之百草，蓬蓬勃勃，一时竞起。各机关以办学成绩为政绩之考成，义务学校、平民学校、露天学校，触目皆是，所谓人为政治。“人存政举，人亡政息”大局发生意外，教育随之消灭，危乎殆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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