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洛阳城定鼎门遗址
肖金亮：以考古遗产激发地区活力——以隋唐洛阳城天街遗址展示提升为例
摘要: 肖金亮：以考古遗产激发地区活力——以隋唐洛阳城天街遗址展示提升为例考古遗产2025年03月20日 10:39河南以考古遗产激发地区活力——以隋唐洛阳城天街遗址展示提升为例肖金亮隋唐洛阳城遗址是隋、唐、北宋三代都城遗址，其轴线道路现俗称“天街”，南北长3.2千米，东西宽141米左右，原已进行初步的保护展示工作，但也暴露出遗址与历史信息表达不清晰、空间 ...
肖金亮：以考古遗产激发地区活力——以隋唐洛阳城天街遗址展示提升为例考古遗产 2025年03月20日 10:39 河南以考古遗产激发地区活力
——以隋唐洛阳城天街遗址展示提升为例
肖金亮
[摘要] 隋唐洛阳城遗址是隋、唐、北宋三代都城遗址，其轴线道路现俗称“天街”，南北长3.2千米，东西宽141米左右，原已进行初步的保护展示工作，但也暴露出遗址与历史信息表达不清晰、空间利用率低、生态性差、舒适性差等问题。为探索“国家考古遗址公园3.0版”如何“活起来”，现尝试对其进行提升设计。设计组通过“分层设计法”，追溯历史环境，打造尊重历史、适应长期使用功能演替的空间，激发地区活力。
[关键词] 考古遗产 考古遗址公园 隋唐洛阳城 地区活力 文旅融合
一
前言
隋唐洛阳城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的实践工作已经有15年，在大遗址保护展示方面做了一系列差别化探索与实践，甚至提出了“洛阳模式”，近年来更是提出要打造“国家考古遗址公园3.0版”，让遗址公园“活起来”。在此背景下，“天街遗址展示提升”工作被提上日程。
“天街遗址”南北长3.2千米，东西又只有141~148米宽，是一条“劈人”现代城市的古代道路遗址。它现状以大草坪标识展示为形态，可称为“大遗址保护区”;它提升的目标，不能简单套用洛阳既有的遗址公园保护展示模式，因为它又细又长，几乎没有内向聚合的节点，全程都是外向型的，且与两旁城市元素密不可分;但又不能把它简单设计成城市景观大道，是对考古遗产的暴殄天物。
天街的展示提升，不仅仅是遗址保护和阐释的问题，也不仅仅是文旅融合的问题，它需要通过物质空间的有效设计来解决这样一系列问题:文化遗产如何惠及民众、如何让遗产和居民都得尊严、如何用文化遗产带动周边业态和产业发展。归根结底一句话:如何用考古遗产激发地区活力。
笔者希望通过本文，向学界汇报在天街遗址展示提升设计工作中的思考过程。因篇幅有限，各种考证以及方案文本中的“规定动作”略过不谈，尽量从学理、思辨的角度表述。请各方大家斧正。
二
历史与遗址概况
隋唐洛阳城:洛阳从西向东一字排开五座重量级都城大遗址(图1、图2)。其中的隋唐洛阳城由隋代和唐代东都、北宋西京上下叠压，建成于公元605年，毁废于12世纪。总面积47平方千米左右，皇城和宫城居西北高地，郭城被“洛水贯都”分成南北两区，在古代运河、水渠纵密布。在7~11世纪为全国政治、文化和经济中心之一。1988年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三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9年被列入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名单。它北半部与城市中心区和老城区叠压洛南里坊区与村镇和洛南新区叠压，是最典型的“城区型大遗址”，人地矛盾极为突出。
图1 洛阳主要都城大遗址分布简图（来源：作者自绘）
图2 隋唐洛阳城遗址分布简图
（本图由笔者在《隋唐洛阳城遗址保护总体规划修编（2021-2035）评审稿》城址复原研究示意图（二）基础上加以标注）
洛南里坊区:历史上约有80里坊(不同朝代不同时期数量不同)、2市，总面积30平方千米左右，涵盖2个建制镇23个村庄社区，建成用地约13平方千米，其余为绿地农田，常住人口9万余人。目前村镇布局、道路格局完全非隋唐形态。
天街:皇城正门端门至郭城正门定鼎门之间的大街(图3)，史籍中称“端门街”"“天津街”“定鼎门街”“天门街”等，在唐人诗文中以“天街”讴歌之，如“天街飞辔踏琼英”“天街香满瑞云生”。它是宫城中轴线的南延，纵向贯穿洛南里坊区，全长4.2千米。现在有条件予以保护展示的，是洛河以南的这一段，长3.2千米，宽141~148米(图4)，两侧分布有宁人坊、明教坊、积善坊、尚善坊等十二个里坊。
图3 天街遗址范围图（来源：设计组绘）
图4 天街遗址断面复原示意图（来源：设计组绘）
经考古实证，天街断面如图4，土路，中间34米为御道、路土极硬，两侧路土硬度一般(笔者用“辅道”称之以便表述)，两侧贴近坊墙处为水渠，东渠宽14.2米，西渠宽9米，水渠边有5.5米更松软的路土。御道车辙沟密集，辅道车辙沟略疏，推测皇帝不出行时，普通百姓也可走中间御道，“君民共享”。笔者根据隋唐北宋卤簿制度推算，天子仪仗队列宽者达八九十米，隋代创立东都或有礼制考虑，自有合理性在。
两侧坊墙为夯土版筑，地上部分已湮没，地下墙基遗址宽1.5~1.8米，为唐宋“露墙”做法，完整墙高当为一丈(3米左右)。坊门墩台也为夯筑，朝向天街的坊门大一点、上部有三开间木构门楼，其余三面的坊门小一点，或有单檐或为乌头门，坊门都是单门道，门道宽3米左右。
据文献所载，天街上在隋代种有樱桃、石榴、榆柳，唐代种槐树、柳树或杂树。隋代常在天街“盛陈百戏”同，唐中宗时有“泼寒胡戏”，至于上元灯会举行活动更是寻常。
隋唐实行里坊制，夜间宵禁，天街上除“武侯铺”外没有永久性建筑。在举行活动、皇帝出行时，两侧或许有竹竿、彩纸搭建的临时建筑(古建筑中的“搭彩作”)，可供官员等候、表演节目以烘托气氛，这一点在清代皇帝出巡的图画中仍可见到，可引为旁证(图5)。
图5 (清)王翚:《康熙南巡图》第七卷局部（故宫博物院藏）
三
天街价值
隋唐洛阳城是我国著名古都，是丝绸之路的集散起点，隋唐大运河的兴建起点和核心枢纽，在世界文明史上具有突出地位。它是中国古代城市规划璀璨的一环，上承都城单一宫制、单一轴线、里坊严整的模式，下启唐末宋初里坊制解体后以街巷为骨架的模式，更是古代“象天法地”“天人感应”规划思想的物证。
天街是城市轴线大道，是都城格局最直接的载体之一。大量车辙印迹实证了隋唐北宋三代的都城繁华，是隋唐时期很多重大节庆、文化活动的发生地，是隋唐北宋中原文化的重要证明，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
天街北接宫城紫微巍峨，南衔洛南里坊烟火，既符合天子礼制所需的宏大空间，又营造了“通泉流渠，映带其间”的街道景观，是皇权与市井碰撞、融合的特殊空间，集中体现了古时礼仪、文化和审美倾向，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
天街的尺度、断面是研究古代城市规划思想、空间与礼制匹配机制的珍贵例证。天街与周边里坊、坊间道路共同构成了古代城市交通系统与用地制度的标本。天街与定鼎门外的路网是古代生产力条件下城乡形态的真实写照，具有极高的科学研究价值。
天街是地方乃至中国文化自信的重要载体，有力地支撑着“一带一路”倡议和“大运河”文化带的建设与发展，日后可能成为向国际发出“中国声音”的重要舞台。天街是带动周边社区、乡村乃至整个城市更新的重要引擎，是生活在遗址上的民众体现尊严的重要抓手之一，也是一个推动城市转型的契机，具有极高的社会价值。
四
天街现状
2014年“丝绸之路”申遗期间，明教坊和宁人坊之间570余米长的天街作为核心区的一部分进行了征迁，考古工作后做“覆土回填保护”+“草地标识展示”，此为“一期”工程;此后几年里，洛阳市又开展两期工程，采用同样手法向北拓展，至2022年已将展示范围延长到1.6千米。
其形态是:路面通铺96米宽草坪，御道用两条0.5米宽的青石条勾勒边界，辅道保留老树若干，塑微地形以化解空旷感。水渠用4.6米宽的草沟意向性展示，宽度和沟边都与遗址无对应关系。草沟边建有1.5米和3米两条透水混凝土步道，两路相距仅4.5米，路旁直线化种植小乔木两列。明教坊、宁人坊的坊门坊墙以1米以下的夯土墩台和残墙做具象展示，宽政坊、宜人坊坊墙以密植桧柏意向性展示(图6、图7)。
图6 提升前的天街航拍照片
（来源：洛阳市历史文化保护利用发展集团供图）
图7 提升前的天街横剖面示意图（来源：设计组绘）
这些保护展示工作具有突出的年代意义。它们使隋唐洛阳城国家考古遗址公园迈出了重视和保护轴线空间的第一步，是从0到1的突破。只是以今天的理念和政策背景回首看，也发现一些不足。
首先，遗址信息、历史信息表达欠佳。大量使用意向性表达、标识性展示手法，自明性弱;直线路、行列树都是能够给人以最强烈心理暗示的设计元素，但它们与遗址信息没有对位关系易造成误读。坊墙高度总是吸引人攀爬。
其次，空间利用率低。缺乏活动场地，缺乏停留空间，步道设计过于简单以至于步行游览也很局促。近定鼎门处570平方米的草坪禁止踩踏，只有更偏北的草坪因管理松弛而有少量居民到草坪上野餐、放风筝。整个场地严重缺乏体验遗址、感受历史的区域。
最后，生态性差、舒适性差。植物层次较少，构成简单，连通性较差，属于生态群落演替的初级阶段，未形成完善的生态网络体系，生态脆弱。草坪雨水蒸发损失严重。行道树过于规则单薄，乔木下缺少底层地被植物，缺少垂直层次，植物组团宽度过小，生态效果差。大片草坪“有绿无荫”，两侧行列树走向单一，大多数时段绿荫投不到路上。
五
理论剖析与分层设计法
(一)考古遗产属性剖析
在开展提升设计之前，笔者先建立若干分析理论，尽可能条理清晰、逻辑自洽地指导后续工作。
天街作为一个典型的考古遗产，其属性大致包括这样几项(图8)。
图8 天街的考古遗产属性图（来源：作者自绘）
图9 考古遗址公园“活起来”的条件剖析图（来源：作者自绘）
文化遗产属性惯常为文物界熟知，是考古遗产的立身之本。公共资源的属性也是极其重要的，需要严肃对待和回应;其中，“景区”属性和“城乡板块”属性有一定重叠，前者更偏向于考古遗址公园内向关照，后者则偏向于外向关切。对天街遗址而言，狭长的占地具有强烈的外向性，必须承担更多的城乡职能。
对于怎么样算考古遗址公园“活起来”了，笔者也做了一番剖析(图9)。
景区活起来和地区活起来都是“活起来”的应有之义。这里“城乡区域的曝光度/向往度/热爱度”相对难理解一些，它指的是一个区域在市内、国内乃至国际的知名度，提起来闻名遐迩，有人想去置业创业、有人愿意当成景区一样游览一番，比如北京老城、上海浦东、杭州西湖、纽约中央公园等，它们向下包含景区，但更多是以高活力特色城乡生活而知名。
对于天街而言，景区活力既需要物质条件、物理空间的努力，更离不开景区运营的努力，前者是后者的“舞台”，后者是舞台上的“节目”;一定程度上，“舞台”稍欠缺一点，“节目”够好也可以激活景区活力，因为游客的行为和心理是可以用“软件”去引导的。但对于“地区活力”而言，物质条件和物理空间必须用自身的吸引力完成活力的带动，因为居民的行为更随机和不可控，这就要求规划设计须按“环境行为学”原理，营造能够自动影响人活动的空间和景观。这正是天街提升设计的工作难点。
对考古遗址公园如何实现造血能力，也做了简单剖析(图10)。
图10：考古遗址公园造血能力剖析图（来源：作者自绘）
这里的“为他人造血”指的不是“公益性”，而是实实在在地拉动当地文旅产业增长之后产生的收益。对于天街遗址，“自身造血”中的“业态收入”是可以预期的，“为他人造血”则是大头，这就需要天街自身提供更强的带动能力和辐射能力。
(二)分层设计法
笔者使用自创的“分层设计法”来解析考古遗产这种“复杂巨系统”，从千头万绪中抽丝剥茧地找到规划设计的具体做法，2009年编制《隋唐洛阳城宫城遗址核心区遗址公园规划》时验证了这一工作方法是有效的。此方法是将遗址需要解决的问题分为几“层”，每层就自身关注的问题提出若干个“层属选项”，然后累层叠合，以“整体最优”原则筛选出各层的合理选项，进而形成“整体方案”。
天街遗址提升设计工作中的分层模型如图11所示。
下面就以这样的工作方法，进行提升设计。
图11 天街遗址提升设计分层模型图（来源：作者自绘）
(三)分层设计
1.考古层
明教坊一宁人坊段天街已经过考古发掘并回填保护，其他段尚未做考古发掘，天街道路本身比较简单，短期之内不会对整个路面做考古工作，只要不做永久建筑覆盖其上，都可以视为考古预留区。
明教坊、宁人坊朝向天街一侧的坊门坊墙遗址已经回填保护。其他里坊的坊墙坊门遗址有两个“层属选项”，或者预留日后考古，或者借由此次展示提升工作推进配合性考古。
2.保护层
以天街的体量和遗址形态，覆土保护必然是大部分部位的必选。部分路段、坊墙、水渠或可考虑覆罩保护，坊门遗址或可考虑覆罩(“覆罩”指的是用玻璃地板、小型玻璃罩等覆盖保护。“覆棚”指的是用建筑物覆盖保护。)或覆棚保护。直接揭露加以化学保护会给遗址带来一系列后续问题，切段移至博物馆内异地保护也没必要。
3.遗址信息层
现在已经予以展现的遗址信息需要强化。
御道:既要突出御道与两侧道路的差异性，使人更容易读懂34米的宽度信息，又不能模糊天街 140余米的整体性。这要求路面材质既要与两侧辅道有区别，过渡边界又要自然、不生硬。车辙印记需要展示出来。
辅道:遗址本身信息不多，在展示上更多地起到衔接御道和水渠的作用。
坊门、坊墙:墩台和夯土墙的展示方式直观有效，可以沿用，但需升级以传递高度、空间感受等更多的扩展信息。用桧柏意向性阐释坊墙的，因为缺乏日常修剪，已经与行道树混淆，宜改换成夯墙的展示方式。
信息错误、易造成误读的需要纠正、优化。
草沟:以草沟来意向性阐释水渠的做法效果不佳，宽度、边界均与水渠遗址不符，宜予纠正。但天街一期、二期、三期工程已经做了1.6千米长的草沟，拆改成本大。此处可有两种选项:按遗址宽度和位置全面整改，或沿用现有的沟渠，通过其他手段让“水渠”信息更明显。
沟边步道:或者取消，或者弱化直线型暗示，避免误读。
步道行列树:树种、种植方法过于现代，强化了“现代城市景观大道”的心理暗示，应结合文献记载进行优化。
4.扩展信息层
在遗址所提供的直接信息之外，还应适当扩展阐释和展示其背后的历史文化信息。原因有四个:第一，大遗址可看性不强，影响到阐释和展示的有效性;第二，这是“整体保护格局”的需要，“格局”不仅指平面布局、边界、范围、叠压情况，还包括边界面、天际线;第三,三维尺度、时代风格脉络如果不予阐释和传达，不利于文化宣教;第四，天街是隋唐北宋都城轴线遗址中最有条件进行整体保护展示的，有责任阐释更多内容、展示更多信息。
当然，允许在天街现场进行阐释、展示的扩展信息应该是严肃的，应是严谨的学术研究成果，应是多学科共同的研究成果。
能够佐证和解读天街为何如此之宽的信息需要阐释展示，如文献中对皇帝卤簿制度的描述，对“起棚夹路”的描述;这些可以在天街与定鼎门相交处的放大广场中以地雕的形式展现。
按坊门坊墙遗址平面尺寸，根据唐宋夯土版筑技术，可以科学地复原出坊墙、坊门高度，可在现有夯土墩台、坊墙之上继续夯筑至历史高度。
两侧草沟宜通水，用“水”这样一种古今相通的物质进行最直观的信息阐释。
5.游赏层
天街的尺度甚至超过了现代城市道路，但尺度的历史真实性必须予以保证，中间保持和凸显都城轴线的开阔和仪式感。它所损失的游览舒适性，就需要在两侧空间予以弥补，可在辅道和水渠之间进行种植提升提供更好的步道系统和生态空间，并布设若干个小休息场地。将线性种植的两列行道树变为组团式种植，根据文献所载树种丰富植物种类，合理搭配乔、灌、草，以水生植物点缀，形成优美、宜人的林下亲水空间。为减少改造成本，现状直线步道保留，局部外扩出曲线小场地，优化线型，弱化边界感。绿地和小场地中点缀自然大石作为座椅。
改造后的景观为疏林草地，不采用中国古典园林风格以避免对历史信息的误读(历史上的天街两侧没有园林)。
现状草沟边步道本是规划中的电瓶车道(实际未投入使用)，笔者将电瓶车道调整到御道上，这样既能强化“轴线”的概念，又能把更舒适的空间腾给步行游人，一举两得。由此，御道需硬化。
沿线需要在合适的位置布置厕所、电瓶车等候、饮水和休息点位。
6.业态层
文旅业态是市场行为，具有快速迭代的特点，将考古遗产的空间形态与某一种或几种业态(哪怕它/它们现在再火爆)进行深度绑定都是需要特别谨慎的。合理的做法是划分出合理的空间，供业态灵活使用，以不变应万变，也可防止业态过度溢出。天街可供业态使用的空间有三处:一是御道，可以为演艺活动、花车游行提供空间;二是辅道与水渠之间的空间，可以借助化与微地形的掩映布置若干业态建筑，从业态角度讲当然做永久建筑最好，但综合考虑下只能做可移动的临时建筑;三是里坊内，空间最大，可借助现状建筑微改造。
以上为“内向因素”的分层推导。下面是“外向因素”的分层推导。
7.肌理层
在现代规划设计中，常常会碰到“与周边城市环境相协调”“与城市肌理相延续”的审视，然而在遗产保护领域却不能一概而论。天街周边环境早已沧海桑田，村庄格局、肌理及存续渊源均与隋唐洛阳城和里坊没有直接关系。因此，天街的各种形态无须“呼应”周边肌理，相反，为了整体保护里坊格局，未来周边需按里坊格局进行改造提升。
8.职能层
洛阳市人口密度大，开放空间紧缺，部分区域的百姓甚至得到停车场散步遛弯，促狭、危险。定鼎门以南为新区的高层住宅，中段和北段两侧分布大量农村社区。现状天街空间利用率低、容纳量较小。提升后的天街，必须加强作为开放空间的城镇职能，疏解居民心理，构建和谐社会环境。此处类似十九世纪初纽约市通过兴建中央公园来提振市民心态，天街区域应构建洛阳市“友好型”空间的排头兵。
9.生态层
以景观生态学原理，增加两侧绿化组团的厚度，构建生态斑块，为植物和小型动物提供生长环境。斑块间距应合理适中、串联成片，形成昆虫、小型哺乳动物、两栖动物、鸟类等的迁徙途径。引入水系改善微环境。路面保持足够的渗水区域，保障地表水和地下水的交换。
经过上述逐层推导，不难发现有些“层属选项”是相互冲突的，有些是易于结合的。经过累层叠合、综合筛选，形成以下方案。
六
展示提升方案一“整体最优”的设计结果
(一)目标和总体布局
构建“路面一水渠一墙面”整体格局，在改造成本适度的前提下，尽可能清晰标定遗址信息和文化内涵。接近中轴线的空间突出南北通透感、仪式感、序列感，提供分时段舒适性;靠近水渠和里坊的区域突出自然感、休闲感，提供全时段舒适性。全面提高种植水准和生态性。用符合游人心理规律的物态空间，引导民众自发产生有益行为(图12、图13)。
图12 提升后的天街后剖面示意图（来源：设计组绘）
图13 提升后的天街效果图（来源：设计组绘）
(二)路面
用石板对御道进行全线硬化，两侧辅道保留现状草坪，石板路外侧石缝逐渐变宽，让青草嵌入其中(图14)。如此，通过两种材质对比可凸显御道，模糊化的材质过渡又维持了天街140余米的整体观感。御道中间10米的石板密拼，以利电瓶车和应急车辆通行。如果石板表面磨光、小一致，则“皇”气太重;如果石板刻意做旧、打磨圆润得如同古镇老街一般，又过于民间；权衡之下，石板边缘做损边处理，表面按古建石活工艺“錾道”，既有沧桑之意，又不过于庄重，“君民相宜”。
图14 御道实景照片：定鼎门（两侧均为工地）（来源：作者自摄）
选择路面材料时，笔者仔细研究了遗址公园中曾使用过的材料，包括胶粘石、彩色沥青、彩色混凝土等，它们虽可模仿夯土色，但质感上与真夯土颇有差异;不耐用，普遍易脱落、易开裂变形缝丑陋、不耐污损、污损后翻新成本高(因此国内使用这些材料的案例中，脏污后几乎不番新，极影响观感)，着色层薄、易变色。也有些项目中曾使用散铺卵石，这种做法不适合北方气候，维护成本不低，风貌欠推敲。综合而言，石材坚固耐用，缺损后更显沧桑，虽然初期建设成本大，但可以用上千百年，全寿命周期成本更经济实惠。石板路厚0.3米，不会破坏遗址，未来如需考古，翻起石板即可，石板还可重复使用(图15)。
图15 御道实景照片：洛北宫城区（两侧均为工地）
（来源：作者自摄）
辅道草坪以笔者本意希望以野草为主，不仅免于养护，而且更怀古。但现状所用马尼拉草混播黑麦草的做法可以暂保留，预计以当地养护能力，日后会自然被野草替代。
除最中间10米范围外的石板路、草地均可保证地表径流和地下径流畅通，具有生态性。
(三)车辙
路面局部开窗、玻璃地板覆罩展示，或开解剖沟加保护棚，这两种形式都会带来无法解决的后续问题，因此最终选用石刻地雕复制展示路土车辙。整条天街共设三处作为代表性展示点。
(四)水渠
经过综合考虑，草沟维持现状宽度而没有拓宽到水渠遗址的宽度，但须铺设防水层后予以通水，通过“水”这一古今相同的物质强化信息传递，弥补宽度无法反映史实的遗憾。在相应位置设标志牌对水渠历史宽度进行说明。驳岸为自然生态型，间植水生植物。因古今水系变迁，已经无法做到3.2千米全程水体循环，因此设计成四段分别循环，利于运营中分段开闭、灵活使用。
(五)种植
综合遗址信息层、扩展信息层、游赏层、职能层、生态层的推导，做种植设计。
贯彻尊重历史、经济性和有效性三大原则，着重打造历史沉浸感，具象与意象相结合，再现“通泉流渠”、绿树成荫的景象。文献中所展现的各类树木是多时段信息，设计组以史籍中的槐树、柳树、榆树、樱桃和石榴等为基干树种，补充以洛阳乡土树种，结合唐代园林常用的地被、滨水植物，尽可能贴合历史意境。定鼎门附近为世界文化遗产核心区，天街在这里的种植景题为“沧桑”，较少开花植；;向北逐渐增加开花植物的数量和密度，到洛河南岸过渡到“繁盛”，以呼应唐诗中描绘的河岸景象。
御路两侧保留、补种少量槐、柳等高大、树形沧桑古朴的乔木，提供间断性树荫。辅道为疏林草地，避免过分密植，留出足够的“气口”使御道和水渠之间有足够的视线通道，显露出里坊坊墙。
近水渠区域，保留原有行列化树木，增加大株乔木、少量灌木，与水渠、坊门坊墙共同形成一种介于行列种植和组团种植中间态的蓝绿组团，成为生态斑块，斑块间距按生物迁徙和游览心理布设。这样的蓝绿组团可提供全时段、多角度的阴影覆盖，夏季游玩时保证获得最大化的阴凉空间。种植土1.2米厚，下设150毫米厚砾石层，隔绝植物根系向下延伸，避免破坏遗址。
着重说一下“樱桃花”的问题。网上流传天街是“最早的樱花大道”的说法，这是没有文献和考古证据的。洛阳隋唐北宋花卉文化丰富多彩，不会独尊一种。依据文献中街上有“樱桃”的记载，设计中适当增加了樱桃花的数量，形成局部小景，这样不论日后宣传推广还是网红打卡都有景可取，但在3.2千米全境上不刻意打造“樱花大道”的噱头。所选品种为我国本土的钟花樱桃和山樱桃，不使用日本近现代培育的观赏樱花，避免潜移默化地传递错误信息。
(六)坊门坊墙部分
坊门坊墙展示提升设计了三种样式。
第一种，用原材料、原工艺、原做法、原形制对坊墙坊门予以具象阐释、展示。定鼎门“入城”来的南三坊、洛河边的北二坊采用这种展示形式。定鼎门遗址保护展示建筑外观是对唐代造型的再现，洛阳也将洛河南北轴线打通的长远谋划，这两处可以形成规模效应，成为标志性节点。
第二种，坊门标识展示以夯土墩台，坊墙展示以1.5米以上的残墙。这种做法是当前做法的升级版，坊墙加高一方面可以更有效地展示天街的整体格局(提供更清晰的侧立面)，另一方面更鲜明地杜绝攀爬等不当行为，还可遮挡风貌不协调的现状建筑。
以上两种做法，均需清理至遗址表面，用细沙隔离新旧土后，在上边用改性夯土以传统做法续夯。
第三种，用改性夯土对坊门、坊墙做地面铺装标识展示。使用在天街中段，主要是为了给日后里坊内部可能布置的文旅业态打开朝向天街的界面，并且在天街中段适当打开两侧视野，避免全程被坊墙围合的观感过于单调。改性夯土做法厚度0.3米，不触及遗址。
淳风坊、淳化坊坊门正在开展考古工作，如有发现，会另行编制坊门坊墙遗址原址展示方案。
(七)服务设施设计
按《公园规范》和《风景名胜区规范》标准，将文旅服务功能全放在天街上是“不可承受之重”，所以设计在天街上只设置少量厕位、电瓶车等候点，满足最、最基本和急迫的基本需求，使用可移动的装配式建筑，隐藏在靠近水渠的林下空间，避免对天街整体风貌的影响。厕位均使用成品厕所，避免下挖污水管网。可以更全面服务的设施和建筑，结合里坊内的长期改造逐步提供。
竖向设计、基础设施设计等，在不破坏遗址的前提下，依照规范设计，不赘述。
七
现阶段实施效果
天街展示提升设计工作启动于2022年2月，2023年6月底完成了约2千米长的御道硬化铺装，种植、水渠、步道、坊门坊墙提升尚未开展，但已于6月底被选为河南省文旅大会观摩点，广泛接受省内乃至全国文化、文旅单位考察;8月份还将(本文成稿于2023年8月)作为河南省运会闭幕式举办地。提升之后的天街已然成为展示洛阳文物保护、文旅融合发展的新窗口。
2023年6月27日轩尼诗X.O在天街举办了商业发布会。考古遗产完全可以作为文化、艺术、商业的发布地、展演地，成为向世界讲述中国故事的大舞台。
但对笔者而言，这些都不如民众对天街提升的认可，更值得欣慰。
尽管现在的天街还远不是“完成体”，但地区活力和居民活力已经蓄势待发，大有滚滚而来之势。自四五月份起，哪怕还是一片工地、轴线没有完全打通、两侧原有的直线步道受施工影响已断行，但已拦不住民众涌入。人们或沿轴线漫步，或对石块与草地拍照、自发宣传，雨天打卡的人则尤其多，天街成为人人可停留、处处可怀古的高利用率空间。哪怕七八月进入盛夏，只要太阳一落山，马上涌来大量市民，有的遛弯散步的，有的网红直播，有的围坐在御道上喝酒散心，有的坐在工地石头上放空一要知道，截至本文成稿时，整个场地还没有安装灯具，连基本照明都没有，但民众如火的热情似乎点亮了这条轴线(图16)。
图16 盛夏夜间照片（来源：作者自摄）
因为还没有正式开放，所以外地游客很少，来人主要是本地居民，三分之二为附近小区、农村社区的，三分之一为市区其他地方特意驱车而来的。因为四处开放，难以准确统计当前的日流量，仅定鼎门有摄像头可统计每晚经定鼎门进入天街的约1万人。据悉，两旁的村镇社区已在加速出租和改造之中。
以上情况证明，设计组的努力方向和落地手段是正确和有效的。可简单概括为如下。
(1)考古遗址公园3.0、活起来、造血能力等理念和愿景，内涵丰富，涵盖面广，需加以仔细剖析、做精细工作，落到实处。
(2)考古遗产可以激发城乡片区活力，发挥巨大的社会职能;让居民“活起来”是考古遗址公园可持续运营的大前提。
(3)在“术”的层面上，用“分层设计法”来做规划设计，能够抽丝剥茧、条理清晰地破解大遗址保护、阐释和展示的谜题，做出有效、实用的方案来，避免眉毛胡子一把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最后，说一下“天街小雨润如酥”的话题。自御道铺装初显效果，很多自媒体引用这句诗来描绘提升后的天街，之后，诗句中的“天街”指的是洛阳还是长安，引发了网络论战。笔者颇有点意外，因为做设计之时，团队的主要精力都用来处理遗址信息传递、不同材质自然过渡等问题，力争在34米和141米之间双赢、在轴线“天子气”和郭城“烟火气”之间取得平衡。当设计师努力去做并且做到了，“诗意”就自发地显现了，而“诗意”大抵是古今相通的。不管怎样，有一处人们喜欢、诗意盎然的遗址公园，总是很好的事情。
本文转自《考古遗产研究》（第一辑）
——以隋唐洛阳城天街遗址展示提升为例
肖金亮
[摘要] 隋唐洛阳城遗址是隋、唐、北宋三代都城遗址，其轴线道路现俗称“天街”，南北长3.2千米，东西宽141米左右，原已进行初步的保护展示工作，但也暴露出遗址与历史信息表达不清晰、空间利用率低、生态性差、舒适性差等问题。为探索“国家考古遗址公园3.0版”如何“活起来”，现尝试对其进行提升设计。设计组通过“分层设计法”，追溯历史环境，打造尊重历史、适应长期使用功能演替的空间，激发地区活力。
[关键词] 考古遗产 考古遗址公园 隋唐洛阳城 地区活力 文旅融合
一
前言
隋唐洛阳城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的实践工作已经有15年，在大遗址保护展示方面做了一系列差别化探索与实践，甚至提出了“洛阳模式”，近年来更是提出要打造“国家考古遗址公园3.0版”，让遗址公园“活起来”。在此背景下，“天街遗址展示提升”工作被提上日程。
“天街遗址”南北长3.2千米，东西又只有141~148米宽，是一条“劈人”现代城市的古代道路遗址。它现状以大草坪标识展示为形态，可称为“大遗址保护区”;它提升的目标，不能简单套用洛阳既有的遗址公园保护展示模式，因为它又细又长，几乎没有内向聚合的节点，全程都是外向型的，且与两旁城市元素密不可分;但又不能把它简单设计成城市景观大道，是对考古遗产的暴殄天物。
天街的展示提升，不仅仅是遗址保护和阐释的问题，也不仅仅是文旅融合的问题，它需要通过物质空间的有效设计来解决这样一系列问题:文化遗产如何惠及民众、如何让遗产和居民都得尊严、如何用文化遗产带动周边业态和产业发展。归根结底一句话:如何用考古遗产激发地区活力。
笔者希望通过本文，向学界汇报在天街遗址展示提升设计工作中的思考过程。因篇幅有限，各种考证以及方案文本中的“规定动作”略过不谈，尽量从学理、思辨的角度表述。请各方大家斧正。
二
历史与遗址概况
隋唐洛阳城:洛阳从西向东一字排开五座重量级都城大遗址(图1、图2)。其中的隋唐洛阳城由隋代和唐代东都、北宋西京上下叠压，建成于公元605年，毁废于12世纪。总面积47平方千米左右，皇城和宫城居西北高地，郭城被“洛水贯都”分成南北两区，在古代运河、水渠纵密布。在7~11世纪为全国政治、文化和经济中心之一。1988年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三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9年被列入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名单。它北半部与城市中心区和老城区叠压洛南里坊区与村镇和洛南新区叠压，是最典型的“城区型大遗址”，人地矛盾极为突出。
图1 洛阳主要都城大遗址分布简图（来源：作者自绘）
图2 隋唐洛阳城遗址分布简图
（本图由笔者在《隋唐洛阳城遗址保护总体规划修编（2021-2035）评审稿》城址复原研究示意图（二）基础上加以标注）
洛南里坊区:历史上约有80里坊(不同朝代不同时期数量不同)、2市，总面积30平方千米左右，涵盖2个建制镇23个村庄社区，建成用地约13平方千米，其余为绿地农田，常住人口9万余人。目前村镇布局、道路格局完全非隋唐形态。
天街:皇城正门端门至郭城正门定鼎门之间的大街(图3)，史籍中称“端门街”"“天津街”“定鼎门街”“天门街”等，在唐人诗文中以“天街”讴歌之，如“天街飞辔踏琼英”“天街香满瑞云生”。它是宫城中轴线的南延，纵向贯穿洛南里坊区，全长4.2千米。现在有条件予以保护展示的，是洛河以南的这一段，长3.2千米，宽141~148米(图4)，两侧分布有宁人坊、明教坊、积善坊、尚善坊等十二个里坊。
图3 天街遗址范围图（来源：设计组绘）
图4 天街遗址断面复原示意图（来源：设计组绘）
经考古实证，天街断面如图4，土路，中间34米为御道、路土极硬，两侧路土硬度一般(笔者用“辅道”称之以便表述)，两侧贴近坊墙处为水渠，东渠宽14.2米，西渠宽9米，水渠边有5.5米更松软的路土。御道车辙沟密集，辅道车辙沟略疏，推测皇帝不出行时，普通百姓也可走中间御道，“君民共享”。笔者根据隋唐北宋卤簿制度推算，天子仪仗队列宽者达八九十米，隋代创立东都或有礼制考虑，自有合理性在。
两侧坊墙为夯土版筑，地上部分已湮没，地下墙基遗址宽1.5~1.8米，为唐宋“露墙”做法，完整墙高当为一丈(3米左右)。坊门墩台也为夯筑，朝向天街的坊门大一点、上部有三开间木构门楼，其余三面的坊门小一点，或有单檐或为乌头门，坊门都是单门道，门道宽3米左右。
据文献所载，天街上在隋代种有樱桃、石榴、榆柳，唐代种槐树、柳树或杂树。隋代常在天街“盛陈百戏”同，唐中宗时有“泼寒胡戏”，至于上元灯会举行活动更是寻常。
隋唐实行里坊制，夜间宵禁，天街上除“武侯铺”外没有永久性建筑。在举行活动、皇帝出行时，两侧或许有竹竿、彩纸搭建的临时建筑(古建筑中的“搭彩作”)，可供官员等候、表演节目以烘托气氛，这一点在清代皇帝出巡的图画中仍可见到，可引为旁证(图5)。
图5 (清)王翚:《康熙南巡图》第七卷局部（故宫博物院藏）
三
天街价值
隋唐洛阳城是我国著名古都，是丝绸之路的集散起点，隋唐大运河的兴建起点和核心枢纽，在世界文明史上具有突出地位。它是中国古代城市规划璀璨的一环，上承都城单一宫制、单一轴线、里坊严整的模式，下启唐末宋初里坊制解体后以街巷为骨架的模式，更是古代“象天法地”“天人感应”规划思想的物证。
天街是城市轴线大道，是都城格局最直接的载体之一。大量车辙印迹实证了隋唐北宋三代的都城繁华，是隋唐时期很多重大节庆、文化活动的发生地，是隋唐北宋中原文化的重要证明，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
天街北接宫城紫微巍峨，南衔洛南里坊烟火，既符合天子礼制所需的宏大空间，又营造了“通泉流渠，映带其间”的街道景观，是皇权与市井碰撞、融合的特殊空间，集中体现了古时礼仪、文化和审美倾向，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
天街的尺度、断面是研究古代城市规划思想、空间与礼制匹配机制的珍贵例证。天街与周边里坊、坊间道路共同构成了古代城市交通系统与用地制度的标本。天街与定鼎门外的路网是古代生产力条件下城乡形态的真实写照，具有极高的科学研究价值。
天街是地方乃至中国文化自信的重要载体，有力地支撑着“一带一路”倡议和“大运河”文化带的建设与发展，日后可能成为向国际发出“中国声音”的重要舞台。天街是带动周边社区、乡村乃至整个城市更新的重要引擎，是生活在遗址上的民众体现尊严的重要抓手之一，也是一个推动城市转型的契机，具有极高的社会价值。
四
天街现状
2014年“丝绸之路”申遗期间，明教坊和宁人坊之间570余米长的天街作为核心区的一部分进行了征迁，考古工作后做“覆土回填保护”+“草地标识展示”，此为“一期”工程;此后几年里，洛阳市又开展两期工程，采用同样手法向北拓展，至2022年已将展示范围延长到1.6千米。
其形态是:路面通铺96米宽草坪，御道用两条0.5米宽的青石条勾勒边界，辅道保留老树若干，塑微地形以化解空旷感。水渠用4.6米宽的草沟意向性展示，宽度和沟边都与遗址无对应关系。草沟边建有1.5米和3米两条透水混凝土步道，两路相距仅4.5米，路旁直线化种植小乔木两列。明教坊、宁人坊的坊门坊墙以1米以下的夯土墩台和残墙做具象展示，宽政坊、宜人坊坊墙以密植桧柏意向性展示(图6、图7)。
图6 提升前的天街航拍照片
（来源：洛阳市历史文化保护利用发展集团供图）
图7 提升前的天街横剖面示意图（来源：设计组绘）
这些保护展示工作具有突出的年代意义。它们使隋唐洛阳城国家考古遗址公园迈出了重视和保护轴线空间的第一步，是从0到1的突破。只是以今天的理念和政策背景回首看，也发现一些不足。
首先，遗址信息、历史信息表达欠佳。大量使用意向性表达、标识性展示手法，自明性弱;直线路、行列树都是能够给人以最强烈心理暗示的设计元素，但它们与遗址信息没有对位关系易造成误读。坊墙高度总是吸引人攀爬。
其次，空间利用率低。缺乏活动场地，缺乏停留空间，步道设计过于简单以至于步行游览也很局促。近定鼎门处570平方米的草坪禁止踩踏，只有更偏北的草坪因管理松弛而有少量居民到草坪上野餐、放风筝。整个场地严重缺乏体验遗址、感受历史的区域。
最后，生态性差、舒适性差。植物层次较少，构成简单，连通性较差，属于生态群落演替的初级阶段，未形成完善的生态网络体系，生态脆弱。草坪雨水蒸发损失严重。行道树过于规则单薄，乔木下缺少底层地被植物，缺少垂直层次，植物组团宽度过小，生态效果差。大片草坪“有绿无荫”，两侧行列树走向单一，大多数时段绿荫投不到路上。
五
理论剖析与分层设计法
(一)考古遗产属性剖析
在开展提升设计之前，笔者先建立若干分析理论，尽可能条理清晰、逻辑自洽地指导后续工作。
天街作为一个典型的考古遗产，其属性大致包括这样几项(图8)。
图8 天街的考古遗产属性图（来源：作者自绘）
图9 考古遗址公园“活起来”的条件剖析图（来源：作者自绘）
文化遗产属性惯常为文物界熟知，是考古遗产的立身之本。公共资源的属性也是极其重要的，需要严肃对待和回应;其中，“景区”属性和“城乡板块”属性有一定重叠，前者更偏向于考古遗址公园内向关照，后者则偏向于外向关切。对天街遗址而言，狭长的占地具有强烈的外向性，必须承担更多的城乡职能。
对于怎么样算考古遗址公园“活起来”了，笔者也做了一番剖析(图9)。
景区活起来和地区活起来都是“活起来”的应有之义。这里“城乡区域的曝光度/向往度/热爱度”相对难理解一些，它指的是一个区域在市内、国内乃至国际的知名度，提起来闻名遐迩，有人想去置业创业、有人愿意当成景区一样游览一番，比如北京老城、上海浦东、杭州西湖、纽约中央公园等，它们向下包含景区，但更多是以高活力特色城乡生活而知名。
对于天街而言，景区活力既需要物质条件、物理空间的努力，更离不开景区运营的努力，前者是后者的“舞台”，后者是舞台上的“节目”;一定程度上，“舞台”稍欠缺一点，“节目”够好也可以激活景区活力，因为游客的行为和心理是可以用“软件”去引导的。但对于“地区活力”而言，物质条件和物理空间必须用自身的吸引力完成活力的带动，因为居民的行为更随机和不可控，这就要求规划设计须按“环境行为学”原理，营造能够自动影响人活动的空间和景观。这正是天街提升设计的工作难点。
对考古遗址公园如何实现造血能力，也做了简单剖析(图10)。
图10：考古遗址公园造血能力剖析图（来源：作者自绘）
这里的“为他人造血”指的不是“公益性”，而是实实在在地拉动当地文旅产业增长之后产生的收益。对于天街遗址，“自身造血”中的“业态收入”是可以预期的，“为他人造血”则是大头，这就需要天街自身提供更强的带动能力和辐射能力。
(二)分层设计法
笔者使用自创的“分层设计法”来解析考古遗产这种“复杂巨系统”，从千头万绪中抽丝剥茧地找到规划设计的具体做法，2009年编制《隋唐洛阳城宫城遗址核心区遗址公园规划》时验证了这一工作方法是有效的。此方法是将遗址需要解决的问题分为几“层”，每层就自身关注的问题提出若干个“层属选项”，然后累层叠合，以“整体最优”原则筛选出各层的合理选项，进而形成“整体方案”。
天街遗址提升设计工作中的分层模型如图11所示。
下面就以这样的工作方法，进行提升设计。
图11 天街遗址提升设计分层模型图（来源：作者自绘）
(三)分层设计
1.考古层
明教坊一宁人坊段天街已经过考古发掘并回填保护，其他段尚未做考古发掘，天街道路本身比较简单，短期之内不会对整个路面做考古工作，只要不做永久建筑覆盖其上，都可以视为考古预留区。
明教坊、宁人坊朝向天街一侧的坊门坊墙遗址已经回填保护。其他里坊的坊墙坊门遗址有两个“层属选项”，或者预留日后考古，或者借由此次展示提升工作推进配合性考古。
2.保护层
以天街的体量和遗址形态，覆土保护必然是大部分部位的必选。部分路段、坊墙、水渠或可考虑覆罩保护，坊门遗址或可考虑覆罩(“覆罩”指的是用玻璃地板、小型玻璃罩等覆盖保护。“覆棚”指的是用建筑物覆盖保护。)或覆棚保护。直接揭露加以化学保护会给遗址带来一系列后续问题，切段移至博物馆内异地保护也没必要。
3.遗址信息层
现在已经予以展现的遗址信息需要强化。
御道:既要突出御道与两侧道路的差异性，使人更容易读懂34米的宽度信息，又不能模糊天街 140余米的整体性。这要求路面材质既要与两侧辅道有区别，过渡边界又要自然、不生硬。车辙印记需要展示出来。
辅道:遗址本身信息不多，在展示上更多地起到衔接御道和水渠的作用。
坊门、坊墙:墩台和夯土墙的展示方式直观有效，可以沿用，但需升级以传递高度、空间感受等更多的扩展信息。用桧柏意向性阐释坊墙的，因为缺乏日常修剪，已经与行道树混淆，宜改换成夯墙的展示方式。
信息错误、易造成误读的需要纠正、优化。
草沟:以草沟来意向性阐释水渠的做法效果不佳，宽度、边界均与水渠遗址不符，宜予纠正。但天街一期、二期、三期工程已经做了1.6千米长的草沟，拆改成本大。此处可有两种选项:按遗址宽度和位置全面整改，或沿用现有的沟渠，通过其他手段让“水渠”信息更明显。
沟边步道:或者取消，或者弱化直线型暗示，避免误读。
步道行列树:树种、种植方法过于现代，强化了“现代城市景观大道”的心理暗示，应结合文献记载进行优化。
4.扩展信息层
在遗址所提供的直接信息之外，还应适当扩展阐释和展示其背后的历史文化信息。原因有四个:第一，大遗址可看性不强，影响到阐释和展示的有效性;第二，这是“整体保护格局”的需要，“格局”不仅指平面布局、边界、范围、叠压情况，还包括边界面、天际线;第三,三维尺度、时代风格脉络如果不予阐释和传达，不利于文化宣教;第四，天街是隋唐北宋都城轴线遗址中最有条件进行整体保护展示的，有责任阐释更多内容、展示更多信息。
当然，允许在天街现场进行阐释、展示的扩展信息应该是严肃的，应是严谨的学术研究成果，应是多学科共同的研究成果。
能够佐证和解读天街为何如此之宽的信息需要阐释展示，如文献中对皇帝卤簿制度的描述，对“起棚夹路”的描述;这些可以在天街与定鼎门相交处的放大广场中以地雕的形式展现。
按坊门坊墙遗址平面尺寸，根据唐宋夯土版筑技术，可以科学地复原出坊墙、坊门高度，可在现有夯土墩台、坊墙之上继续夯筑至历史高度。
两侧草沟宜通水，用“水”这样一种古今相通的物质进行最直观的信息阐释。
5.游赏层
天街的尺度甚至超过了现代城市道路，但尺度的历史真实性必须予以保证，中间保持和凸显都城轴线的开阔和仪式感。它所损失的游览舒适性，就需要在两侧空间予以弥补，可在辅道和水渠之间进行种植提升提供更好的步道系统和生态空间，并布设若干个小休息场地。将线性种植的两列行道树变为组团式种植，根据文献所载树种丰富植物种类，合理搭配乔、灌、草，以水生植物点缀，形成优美、宜人的林下亲水空间。为减少改造成本，现状直线步道保留，局部外扩出曲线小场地，优化线型，弱化边界感。绿地和小场地中点缀自然大石作为座椅。
改造后的景观为疏林草地，不采用中国古典园林风格以避免对历史信息的误读(历史上的天街两侧没有园林)。
现状草沟边步道本是规划中的电瓶车道(实际未投入使用)，笔者将电瓶车道调整到御道上，这样既能强化“轴线”的概念，又能把更舒适的空间腾给步行游人，一举两得。由此，御道需硬化。
沿线需要在合适的位置布置厕所、电瓶车等候、饮水和休息点位。
6.业态层
文旅业态是市场行为，具有快速迭代的特点，将考古遗产的空间形态与某一种或几种业态(哪怕它/它们现在再火爆)进行深度绑定都是需要特别谨慎的。合理的做法是划分出合理的空间，供业态灵活使用，以不变应万变，也可防止业态过度溢出。天街可供业态使用的空间有三处:一是御道，可以为演艺活动、花车游行提供空间;二是辅道与水渠之间的空间，可以借助化与微地形的掩映布置若干业态建筑，从业态角度讲当然做永久建筑最好，但综合考虑下只能做可移动的临时建筑;三是里坊内，空间最大，可借助现状建筑微改造。
以上为“内向因素”的分层推导。下面是“外向因素”的分层推导。
7.肌理层
在现代规划设计中，常常会碰到“与周边城市环境相协调”“与城市肌理相延续”的审视，然而在遗产保护领域却不能一概而论。天街周边环境早已沧海桑田，村庄格局、肌理及存续渊源均与隋唐洛阳城和里坊没有直接关系。因此，天街的各种形态无须“呼应”周边肌理，相反，为了整体保护里坊格局，未来周边需按里坊格局进行改造提升。
8.职能层
洛阳市人口密度大，开放空间紧缺，部分区域的百姓甚至得到停车场散步遛弯，促狭、危险。定鼎门以南为新区的高层住宅，中段和北段两侧分布大量农村社区。现状天街空间利用率低、容纳量较小。提升后的天街，必须加强作为开放空间的城镇职能，疏解居民心理，构建和谐社会环境。此处类似十九世纪初纽约市通过兴建中央公园来提振市民心态，天街区域应构建洛阳市“友好型”空间的排头兵。
9.生态层
以景观生态学原理，增加两侧绿化组团的厚度，构建生态斑块，为植物和小型动物提供生长环境。斑块间距应合理适中、串联成片，形成昆虫、小型哺乳动物、两栖动物、鸟类等的迁徙途径。引入水系改善微环境。路面保持足够的渗水区域，保障地表水和地下水的交换。
经过上述逐层推导，不难发现有些“层属选项”是相互冲突的，有些是易于结合的。经过累层叠合、综合筛选，形成以下方案。
六
展示提升方案一“整体最优”的设计结果
(一)目标和总体布局
构建“路面一水渠一墙面”整体格局，在改造成本适度的前提下，尽可能清晰标定遗址信息和文化内涵。接近中轴线的空间突出南北通透感、仪式感、序列感，提供分时段舒适性;靠近水渠和里坊的区域突出自然感、休闲感，提供全时段舒适性。全面提高种植水准和生态性。用符合游人心理规律的物态空间，引导民众自发产生有益行为(图12、图13)。
图12 提升后的天街后剖面示意图（来源：设计组绘）
图13 提升后的天街效果图（来源：设计组绘）
(二)路面
用石板对御道进行全线硬化，两侧辅道保留现状草坪，石板路外侧石缝逐渐变宽，让青草嵌入其中(图14)。如此，通过两种材质对比可凸显御道，模糊化的材质过渡又维持了天街140余米的整体观感。御道中间10米的石板密拼，以利电瓶车和应急车辆通行。如果石板表面磨光、小一致，则“皇”气太重;如果石板刻意做旧、打磨圆润得如同古镇老街一般，又过于民间；权衡之下，石板边缘做损边处理，表面按古建石活工艺“錾道”，既有沧桑之意，又不过于庄重，“君民相宜”。
图14 御道实景照片：定鼎门（两侧均为工地）（来源：作者自摄）
选择路面材料时，笔者仔细研究了遗址公园中曾使用过的材料，包括胶粘石、彩色沥青、彩色混凝土等，它们虽可模仿夯土色，但质感上与真夯土颇有差异;不耐用，普遍易脱落、易开裂变形缝丑陋、不耐污损、污损后翻新成本高(因此国内使用这些材料的案例中，脏污后几乎不番新，极影响观感)，着色层薄、易变色。也有些项目中曾使用散铺卵石，这种做法不适合北方气候，维护成本不低，风貌欠推敲。综合而言，石材坚固耐用，缺损后更显沧桑，虽然初期建设成本大，但可以用上千百年，全寿命周期成本更经济实惠。石板路厚0.3米，不会破坏遗址，未来如需考古，翻起石板即可，石板还可重复使用(图15)。
图15 御道实景照片：洛北宫城区（两侧均为工地）
（来源：作者自摄）
辅道草坪以笔者本意希望以野草为主，不仅免于养护，而且更怀古。但现状所用马尼拉草混播黑麦草的做法可以暂保留，预计以当地养护能力，日后会自然被野草替代。
除最中间10米范围外的石板路、草地均可保证地表径流和地下径流畅通，具有生态性。
(三)车辙
路面局部开窗、玻璃地板覆罩展示，或开解剖沟加保护棚，这两种形式都会带来无法解决的后续问题，因此最终选用石刻地雕复制展示路土车辙。整条天街共设三处作为代表性展示点。
(四)水渠
经过综合考虑，草沟维持现状宽度而没有拓宽到水渠遗址的宽度，但须铺设防水层后予以通水，通过“水”这一古今相同的物质强化信息传递，弥补宽度无法反映史实的遗憾。在相应位置设标志牌对水渠历史宽度进行说明。驳岸为自然生态型，间植水生植物。因古今水系变迁，已经无法做到3.2千米全程水体循环，因此设计成四段分别循环，利于运营中分段开闭、灵活使用。
(五)种植
综合遗址信息层、扩展信息层、游赏层、职能层、生态层的推导，做种植设计。
贯彻尊重历史、经济性和有效性三大原则，着重打造历史沉浸感，具象与意象相结合，再现“通泉流渠”、绿树成荫的景象。文献中所展现的各类树木是多时段信息，设计组以史籍中的槐树、柳树、榆树、樱桃和石榴等为基干树种，补充以洛阳乡土树种，结合唐代园林常用的地被、滨水植物，尽可能贴合历史意境。定鼎门附近为世界文化遗产核心区，天街在这里的种植景题为“沧桑”，较少开花植；;向北逐渐增加开花植物的数量和密度，到洛河南岸过渡到“繁盛”，以呼应唐诗中描绘的河岸景象。
御路两侧保留、补种少量槐、柳等高大、树形沧桑古朴的乔木，提供间断性树荫。辅道为疏林草地，避免过分密植，留出足够的“气口”使御道和水渠之间有足够的视线通道，显露出里坊坊墙。
近水渠区域，保留原有行列化树木，增加大株乔木、少量灌木，与水渠、坊门坊墙共同形成一种介于行列种植和组团种植中间态的蓝绿组团，成为生态斑块，斑块间距按生物迁徙和游览心理布设。这样的蓝绿组团可提供全时段、多角度的阴影覆盖，夏季游玩时保证获得最大化的阴凉空间。种植土1.2米厚，下设150毫米厚砾石层，隔绝植物根系向下延伸，避免破坏遗址。
着重说一下“樱桃花”的问题。网上流传天街是“最早的樱花大道”的说法，这是没有文献和考古证据的。洛阳隋唐北宋花卉文化丰富多彩，不会独尊一种。依据文献中街上有“樱桃”的记载，设计中适当增加了樱桃花的数量，形成局部小景，这样不论日后宣传推广还是网红打卡都有景可取，但在3.2千米全境上不刻意打造“樱花大道”的噱头。所选品种为我国本土的钟花樱桃和山樱桃，不使用日本近现代培育的观赏樱花，避免潜移默化地传递错误信息。
(六)坊门坊墙部分
坊门坊墙展示提升设计了三种样式。
第一种，用原材料、原工艺、原做法、原形制对坊墙坊门予以具象阐释、展示。定鼎门“入城”来的南三坊、洛河边的北二坊采用这种展示形式。定鼎门遗址保护展示建筑外观是对唐代造型的再现，洛阳也将洛河南北轴线打通的长远谋划，这两处可以形成规模效应，成为标志性节点。
第二种，坊门标识展示以夯土墩台，坊墙展示以1.5米以上的残墙。这种做法是当前做法的升级版，坊墙加高一方面可以更有效地展示天街的整体格局(提供更清晰的侧立面)，另一方面更鲜明地杜绝攀爬等不当行为，还可遮挡风貌不协调的现状建筑。
以上两种做法，均需清理至遗址表面，用细沙隔离新旧土后，在上边用改性夯土以传统做法续夯。
第三种，用改性夯土对坊门、坊墙做地面铺装标识展示。使用在天街中段，主要是为了给日后里坊内部可能布置的文旅业态打开朝向天街的界面，并且在天街中段适当打开两侧视野，避免全程被坊墙围合的观感过于单调。改性夯土做法厚度0.3米，不触及遗址。
淳风坊、淳化坊坊门正在开展考古工作，如有发现，会另行编制坊门坊墙遗址原址展示方案。
(七)服务设施设计
按《公园规范》和《风景名胜区规范》标准，将文旅服务功能全放在天街上是“不可承受之重”，所以设计在天街上只设置少量厕位、电瓶车等候点，满足最、最基本和急迫的基本需求，使用可移动的装配式建筑，隐藏在靠近水渠的林下空间，避免对天街整体风貌的影响。厕位均使用成品厕所，避免下挖污水管网。可以更全面服务的设施和建筑，结合里坊内的长期改造逐步提供。
竖向设计、基础设施设计等，在不破坏遗址的前提下，依照规范设计，不赘述。
七
现阶段实施效果
天街展示提升设计工作启动于2022年2月，2023年6月底完成了约2千米长的御道硬化铺装，种植、水渠、步道、坊门坊墙提升尚未开展，但已于6月底被选为河南省文旅大会观摩点，广泛接受省内乃至全国文化、文旅单位考察;8月份还将(本文成稿于2023年8月)作为河南省运会闭幕式举办地。提升之后的天街已然成为展示洛阳文物保护、文旅融合发展的新窗口。
2023年6月27日轩尼诗X.O在天街举办了商业发布会。考古遗产完全可以作为文化、艺术、商业的发布地、展演地，成为向世界讲述中国故事的大舞台。
但对笔者而言，这些都不如民众对天街提升的认可，更值得欣慰。
尽管现在的天街还远不是“完成体”，但地区活力和居民活力已经蓄势待发，大有滚滚而来之势。自四五月份起，哪怕还是一片工地、轴线没有完全打通、两侧原有的直线步道受施工影响已断行，但已拦不住民众涌入。人们或沿轴线漫步，或对石块与草地拍照、自发宣传，雨天打卡的人则尤其多，天街成为人人可停留、处处可怀古的高利用率空间。哪怕七八月进入盛夏，只要太阳一落山，马上涌来大量市民，有的遛弯散步的，有的网红直播，有的围坐在御道上喝酒散心，有的坐在工地石头上放空一要知道，截至本文成稿时，整个场地还没有安装灯具，连基本照明都没有，但民众如火的热情似乎点亮了这条轴线(图16)。
图16 盛夏夜间照片（来源：作者自摄）
因为还没有正式开放，所以外地游客很少，来人主要是本地居民，三分之二为附近小区、农村社区的，三分之一为市区其他地方特意驱车而来的。因为四处开放，难以准确统计当前的日流量，仅定鼎门有摄像头可统计每晚经定鼎门进入天街的约1万人。据悉，两旁的村镇社区已在加速出租和改造之中。
以上情况证明，设计组的努力方向和落地手段是正确和有效的。可简单概括为如下。
(1)考古遗址公园3.0、活起来、造血能力等理念和愿景，内涵丰富，涵盖面广，需加以仔细剖析、做精细工作，落到实处。
(2)考古遗产可以激发城乡片区活力，发挥巨大的社会职能;让居民“活起来”是考古遗址公园可持续运营的大前提。
(3)在“术”的层面上，用“分层设计法”来做规划设计，能够抽丝剥茧、条理清晰地破解大遗址保护、阐释和展示的谜题，做出有效、实用的方案来，避免眉毛胡子一把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最后，说一下“天街小雨润如酥”的话题。自御道铺装初显效果，很多自媒体引用这句诗来描绘提升后的天街，之后，诗句中的“天街”指的是洛阳还是长安，引发了网络论战。笔者颇有点意外，因为做设计之时，团队的主要精力都用来处理遗址信息传递、不同材质自然过渡等问题，力争在34米和141米之间双赢、在轴线“天子气”和郭城“烟火气”之间取得平衡。当设计师努力去做并且做到了，“诗意”就自发地显现了，而“诗意”大抵是古今相通的。不管怎样，有一处人们喜欢、诗意盎然的遗址公园，总是很好的事情。
本文转自《考古遗产研究》（第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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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产点
隋唐洛阳城定鼎门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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