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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在此岸:汉代的西王母信仰

摘要: 西王母信仰在汉代发展迅速。汉以前,西王母只是作为部落神而影响有限;汉以后,西王母成为道教“神仙榜”上的辅神而缺少独立性。只有在汉代,西王母影响最大。在热衷长生的历史背景下,西王母因可以提供长生的“路径”而受时人崇拜,最终形成汉代主要的长生信仰之一。但是,汉代西王母信仰的研究存在两个误读:一是认为西王母信仰仅体现在长生不死,二是认 ...

西王母信仰在汉代发展迅速。汉以前,西王母只是作为部落神而影响有限;汉以后,西王母成为道教“神仙榜”上的辅神而缺少独立性。只有在汉代,西王母影响最大。在热衷长生的历史背景下,西王母因可以提供长生的“路径”而受时人崇拜,最终形成汉代主要的长生信仰之一。但是,汉代西王母信仰的研究存在两个误读:一是认为西王母信仰仅体现在长生不死,二是认为西王母图像在汉代墓葬图像中普遍存在。


“长寿西王母”与“重生西王母”


在汉代人看来,西王母可以为生者提供长生方法,这就是“不死药”的宗教体验;同时,西王母也可以为死者提供长生的目标和方法,这就是“事死如生”的宗教体验。这两方面都受到学界的关注,但两者之间的区别却很少有人注意。“不死药”的“验证指标”是长寿,是期待生者永远保持此岸原有的生命形态而长生;“事死如生”的“指标”是重生,是期待死者在彼岸能够获得一个新的生命形态而长生。这是两种不同的长生体验,长寿与重生不能等同。


长寿西王母的故事围绕“不死药”而展开,长生就是长寿。西汉武帝时期的刘安在《淮南子·览冥训》中描述:“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东汉文人张衡在《灵宪》中对“不死药”进行了更加详细的描述:“嫦娥,羿妻也,窃西王母不死药服之,奔月。将往,枚占于有黄,有黄占之,曰:‘吉。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惊毋恐,后且大昌。’嫦娥遂托身于月,是为蟾蜍。”张衡的描述中,不死药之外还有蟾蜍等长生元素。


“不死”就是成仙,长寿西王母的形象就是仙人的面貌。西汉武帝时期,司马相如《大人赋》中有一段西王母的描述,各家皆引:“低回阴山翔以纡曲兮,吾乃今目睹西王母暠然白首。戴胜而穴处兮,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必长生若此而不死兮,虽济万世不足以喜。”然此西王母形象过于寒苦。扬雄在《甘泉赋》中的描述则有了改变:“风傱傱而扶辖兮,鸾凤纷其御蕤。梁弱水之濎濴兮,蹑不周之逶蛇。想西王母欣然而上寿兮,屏玉女而却虙妃。”此西王母,既掌握长生之道,又有“虙妃”般的美丽外貌,符合人们对仙人的期待。


而关于重生西王母,汉代人则有另一套思想。对于死亡,汉代人认为有两种解读,一是否定死亡,也就是希望能长生不死;一是承认死亡,但是希望谓死如生。王充《论衡·薄葬》中提到了汉代“谓死如生”的现象:“是以世俗内持狐疑之议,外闻杜伯之类,又见病且终者,墓中死人来与相见,故遂言是,谓死如生。闵死独葬,魂孤无副,丘墓闭藏,谷物乏匮,故作偶人,以侍尸柩,多藏食物,以歆精魂。”汉代人认为,人死后可以获得另外一种生命形态,死亡的过程被看作是一个生死转化的过程,由此而形成重生信仰。重生信仰的存在,直接导致汉代人对墓葬的关注。


在时人看来,个体的重生,需要得到西王母的帮助。《古镜图录》中就有许多汉镜铭文记载:“尚方作竟,明如日月不已,寿如东王公西王母,长宜子孙,位至三公,君宜高官。”又:“袁氏作竟真大□,东王公西王母,青龙在左,白虎居右,山人子乔赤容子,千秋万倍。”又:“袁氏作竟兮真,上有东王公西王母,山人子侨侍左右,辟邪喜怒无央咎,长保二亲生久。”这些铭文记载了墓主人的后代期待西王母能够保佑死者,这样死者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关照自己。


在汉代人的理解中,长寿西王母是通过不死药而获得生命无限延续,而重生西王母是通过墓葬活动而获得生死之间的生命转换。长寿西王母好生恶死,为汉以下道教发展提供了宗教体验;重生西王母“事死如生”,则为汉以降的墓葬发展提供了信仰依据。


图像考古中的西王母

汉代西王母的研究材料,墓葬图像多于传世文献。汉代墓葬图像主要有画像石、画像砖、墓室壁画、帛画、漆画等,其中汉墓壁画和汉画像石是主要类型。以往研究这两类墓葬图像时,学者们都会谈到西王母信仰的影响,但其实两者是有很大区别的。


首先,从考古发掘的实物看,西王母的存在形态不一样。第一,西王母图像在汉画像石墓中普遍存在,但是在汉壁画墓中却很少发现。目前则只有洛阳偃师辛村新莽壁画墓和洛阳卜千秋壁画墓中有出现,且后者的西王母图像还存在争议。第二,西王母图像的形制不一样。汉画像石墓中,西王母居于中心位置,墓室的主壁或其他地方的图像中,西王母都是图像的中心,而且自东汉中期后均为偶像式正面像;而在汉壁画墓中,已发现的西王母不在图像中心,并且是侧面图像。


其次,从遗存图像的内容看,我们发现似乎存在着两套神灵系统。墓葬图像表现的重生世界要靠神灵来支持。汉画像石墓中,西王母是至上神,这是汉代才获得的地位。汉壁画墓中,神灵多为传统神灵。东汉王延寿《鲁灵光殿赋》描述:“图画天地,品类群生。杂物奇怪,山神海灵……上纪开辟,遂古之初。五龙比翼,人皇九头。伏羲鳞身,女娲蛇躯。鸿荒朴略,厥状睢盱。焕炳可观,黄帝、唐、虞。轩冕以庸,衣裳有殊。下及三后,媱妃乱主。忠臣孝子,烈士贞女。”赋文中的这些神灵都是传统神灵,汉壁画墓中多有表现。而且,这些传统神灵没有什么特别的依附,特别是伏羲女娲图像,都是作为大神独立存在,而不是像汉画像石墓中依附于西王母身边。西王母在汉画像石墓中是中心位置,所表现的是其统领其他神灵完成墓主人的重生;而在汉壁画墓中,西王母基本缺失,其表现的是墓主人的重生主要由其他神灵支持。因此,西王母在汉画像石和汉墓壁画中的影响应当有所区别。

汉代人的长生崇拜细分起来应有长寿与重生两种体验。长寿体验是追求生命的无限延长,好生恶死,这与方士等长生鼓吹者相同;重生体验是追求生命的生死转化,以死论生。以死论生和好生恶死虽然可以同属于一个神仙结构之中,但它们的长生体验是存在差异的。对比两种体验,生命延长是一种世俗性色彩的长生体验,生命转化则是一种宗教性色彩的长生体验。中国宗教发展的特点是世俗性强烈,任何宗教体验都会包含或涉及世俗性的解释,汉代西王母信仰就已经具有这个特点。萧规曹随,从后代神灵的世俗性中可以找到西王母的影响。


北朝考古发布(beichaokaog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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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丨《中国社会科学报》2014-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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