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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后期敦煌地区的石窟壁画

摘要: 唐代后期唐代后期佛道、鬼神画的发展,壁画制作盛行并集中的地方,京洛与蜀中地区而外,另一便是敦煌地方。京洛、蜀中地区壁画塌毁无存,所有画家作品幸存者寥若星凤。唯一留存而且数量可观,只有敦煌一地。前面已叙敦煌石窟自唐代前期,承接其前历代规模继续发展,中期踵武增华,达到空前兴盛,蔚为唐代佛教艺术发展的巅峰。唯其后随着国势积弱也渐趋式微 ...



唐代后期


唐代后期佛道、鬼神画的发展,壁画制作盛行并集中的地方,京洛与蜀中地区而外,另一便是敦煌地方。京洛、蜀中地区壁画塌毁无存,所有画家作品幸存者寥若星凤。唯一留存而且数量可观,只有敦煌一地。前面已叙敦煌石窟自唐代前期,承接其前历代规模继续发展,中期踵武增华,达到空前兴盛,蔚为唐代佛教艺术发展的巅峰。唯其后随着国势积弱也渐趋式微,甚至其间有段时日沦落吐蕃统治,中原文化影响断绝,因此石窟佛画形貌呈现浓厚异族色彩,却也为唐代佛教绘画发展添加新的成分。

现存石窟壁画


敦煌地区自前期以降,一直缺乏画史记载画家行事,唯一见证此地绘画发展,便是历朝所建石窟壁画,而且都属佛道宗教内容。所以前后绘画发展本质没有多大变化,只是依其时间演进产生差异。后期因此可以划分两个阶段加以叙述。

吐蕃时期(公元805—847)

第一个阶段,为德宗建中二年(公元781),吐蕃继代宗大历十一年(公元776)占领瓜州后,再在此年攻陷沙州,整个占有了河西地区,从此敦煌完全沦入吐蕃统治。吐蕃占领初期,当地汉族军民反抗仍在,争斗动乱长达几近二十年,其后迫于现实而妥协,接受与允许汉人世家豪族分享政权,于是双方和睦共处,共同合作经营地方建设。由于吐蕃崇尚汉化,信佛尤笃,治理敦煌期间,派遣吐蕃高僧监理佛教事务,扩充佛寺,广度僧尼,为各寺院配备土地、寺户(寺院仆役)等,使得支持佛教活动的寺院经济获得空前发展,为包括绘画和塑像在内的佛教艺术兴建提供了良好条件。因此这段期间内,造成以窟寺壁画为主的佛画,能够一直处在相当热络的发展中,直到宣宗时吐蕃发生内战,为汉人张义潮驱出敦煌为止,可以称为吐蕃时期。


吐蕃时期所建造的窟寺,包括了莫高窟(千佛洞)、西千佛洞、安西榆林窟、小千佛洞在内,共有四十四洞。其中壁画作品具有代表性的,有莫高窟的第112、158、159、154、199窟,榆林窟的第15、25窟,作品都能展现特殊的风格。

这期间的佛教绘画,虽然仍旧承袭之前流行的敦煌艺术传统,但是在形式、题材和技法上,却能产生新意和新面貌。首先在壁画的形式方面,明显的例子,如过去中期作品流行每壁绘画一铺经变,现在出现了每壁绘画多种经变;而且为了容纳更多的神祇,在每壁五分之二的壁面下部画成屏风式的框格,格内再画出上部经变的各品和譬喻故事。这种因应吐蕃人特有的信奉神佛思想,顶佛礼拜与佛事装饰的习惯,所衍生出来的图画样式,正反映它是出于不同民族、政治体制和生活方式下的产物。其次在绘画题材方面,虽然多是沿袭前人的创作题材,如《观无量寿经变》《金刚经变》《涅槃变》《报恩经变》《金光明经变》《天请问经变》《维摩诘经变》《文殊变》《普贤变》等,都是早、中期画家反复绘画过的作品,但仍能掺用极少的新创素材。

唐代 观无量寿经变中舞乐 壁画(部分)

设色 甘肃敦煌第112洞窟内


综合说来,敦煌以佛画为主的宗教壁画发展到后期,绘画题材的内容已经非常丰富。这些先后出现于敦煌绘画中的题材,归纳起来可有七类:一、佛像——即佛教崇拜的各种神佛菩萨像,有释迦牟尼、三世佛、三身佛、七世佛、十方诸佛、观世音、大势至、文殊、普贤、弥勒、地藏,以及天龙八部的天王、龙王、药叉、飞天、阿修罗(非天)、紧那罗(乐天)、迦楼罗(金翅鸟王)、摩睺罗迦(大蟒神)等,大都绘画在塑绘结合的说法图里;二、佛教故事——即描绘佛祖生平事迹的佛传故事,佛祖前世善行事迹的本生故事,以及佛祖度化众生事迹的因缘故事等,大都画成以佛经为依据的独立连续式的画面;三、中国传统神话——即流行民间的神化人和动物,有东王公、西王母、伏羲、女娲、雷公、电母、羽人、方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开明、飞廉等;四、经变——又称变相,即以佛经内容为依据而绘画成图,大都根据传入的佛教经典,也有少数出自后世僧人撰写,如《报恩经》便是中国僧人依照儒家孝道思想写成的佛经,颇见流行于后期;五、佛教史迹——即佛教的历史人物、事件、佛教圣迹和灵验事迹等;六、供养人像——即功德主的图像,大都作单独式的坐像或立像,后期更出现新形式的出行图之类;七、装饰图案——即藻井和图案花纹。以上这些题材,透过相互搭配为用,于是构成了整个敦煌壁画的繁复多样,其中绝大部分也都出现在后期这一时间内的制作中。

  

唐代 观无量寿经变中舞乐 壁画(局部)

唐代 观无量寿经变中舞乐 壁画(局部)


吐蕃时期敦煌壁画在画法上,除参酌借用前人样稿和技法外,也能够掺入新的创意。其绘画表现的特色,可用作品实际说明:如榆林窟的第25窟,东壁绘画密宗《菩萨》;南壁绘画《观无量寿经变》;北壁绘画《弥勒下生经变》;西壁门两侧绘画《文殊》《普贤》;前室东壁门两侧绘画南北《天王》,各壁所画人物,虽然在造型与笔墨方面已趋简单,特别是用笔的粗细一致,以及平板式着色所造成的单调感,使得画作已渐失中期作品的丰厚多致的兴味,但在人物画法中却能散发一种精熟后产生的自然情致,如画中精准遒劲的线描,刻画出谨严华饰的建筑,活泼生动的人物,搭配悦目适情的山水林木,营造出充满现实情趣的境景,表现了一种充满美好生活的憧憬,达到宗教引人入胜的效果。榆林窟的第15窟,所画菩萨、天王和小鬼,用笔简练流畅,配合晕染得法的敷色,呈现形象自然而生动;其中临空飞翔的伎乐天,长巾飘转,一手握着箜篌,一手拨弦,神态安详,动作宛活,为个别佛像中少见的佳作。莫高窟的第112窟,绘画有《观无量寿经变》《金刚经变》《报恩经变》等,其中《观无量寿经变》的舞乐部分,虽然乐队只有六人,分别执拿兆鼓、横笛、拍板、箜篌、阮咸、琵琶等不同乐器,然而场景豪华,人物造型优美,线描精练,色调柔和,生动有致,特别是所画伎乐反手弹琵琶的形象,形态美妙,堪称敦煌壁画中此类弹琵琶者造型之最;又《金刚经变》中的菩萨和圣徒,也率以简括疏朗的笔线勾勒形象,表现出不同的性格和表情,人物的神情虽然不若中期的精悍,但有一份饱历世故的样子。

唐代 涅槃经变中各国王子举哀 壁画(局部)

设色 甘肃敦煌第158洞窟内


又第158窟,绘画有《涅槃经变》《金光明经变》《天请问经变》等,其中的《涅槃经变》最具特色。图中描绘释迦牟尼在拘尸那城圆寂,众菩萨和弟子、各国王子、天龙八部众及天王前往哀悼的情景,场面人物浩繁,远胜以往这类作品。在画法上,线描精细劲畅,敷色明快沉静,人物表情刻画生动逼真,如环绕佛前的众弟子、来自不同国家的王子,或举臂号啕,或捶首顿足,或割耳,或刺心,表示哀伤与痛不欲生的心情,跃然画面,令人感动。

唐代 涅槃经变中各国王子举哀 壁画(局部)

综合说来,吐蕃时期敦煌的壁画题材,绝大部分仍然不脱过去旧有,间或出现一二新作,但在表现上能够添加吐蕃民族特有的色彩。在画法上,构成人物绘画风格的线描方面,用笔似是出于不经心的率意而为,线条差细富于变化,不若中期的精整伟建,却有一种纯熟简练、明快爽利的趣致;敷色方面,使用石黄、石青、石绿、赭石等色,以青绿为基调,平涂浅染,清新柔和,有的人物衣纹使用勾填露白的画法,形成此时期的一项特色。至于人物造型方面,掌握形象精准,情致深刻,形态优美生动,因此使得这一期间的敦煌壁画仍具极高的艺术性。

晚唐时期(公元845—907)

第二阶段,自宣宗大中五年(公元851),沙州人张义潮领导当地居民推翻了吐蕃政权,收复瓜、沙十一州归顺唐朝,一直到唐朝灭亡为止。九世纪后期开始,吐蕃王朝两派权臣为拥立赞普,政权出现分裂,爆发内战,使得河西、河源一带陷入战争苦海,沙洲人张义潮乘机起来,率领当地农、牧民众驱走吐蕃地主,团结各族人民组成军队,经过十余年的苦战,获得整个河西瓜、沙十一州,东起凉州,西至北庭,“得地四千余里,户口百万之家”的广大地区,并且采纳了吐蕃国师汉僧洪䛒的建言,归顺唐朝。宣宗于是将河西重新纳入版图,敕封张义潮为河西归义军节度使,任命洪䛒为河西释门都僧统,定治所于敦煌;同时参加收复河西战役的敦煌世家豪族,也都受到朝廷的赏赐或封官晋爵。这些有功的家族,为了彰显功勋与纪念祖先,也都以建窟造像来表示,因此造成吐蕃时代兴盛的佛教窟寺绘画活动得以持续兴旺。到了十世纪初,张氏归义军政权为曹议金一家接替,直到唐昭宣帝天祐四年(公元907)亡国,此一形势维持不变。可以称为晚唐时期。

敦煌在唐亡后,曹氏家族仍旧统治此地区,经历五代、宋、辽等朝代,父子祖孙五代相传,历任九任节度使,使得这个与内地隔绝千里、若断若续的小小汉人政权,一直延续到北宋仁宗末年(公元1063)

晚唐时期敦煌建造的窟寺,现存共有六十一窟,绘画作品具有代表性的,则有敦煌第9、12、14、17、85、112、156、158、196窟,榆林25窟。

唐代 张义潮出行图 壁画(部分)

设色 甘肃敦煌第156洞窟内


有关此时期佛教绘画的发展,总体看来,几乎完全因袭吐蕃时期的内容和形式,即使懿宗咸通二年(公元861)收复凉州,打通长安至敦煌的交通,两地信使来往频繁,当时中土盛行的禅宗与新佛教绘画,壁画粉本理应有所输入,然而却丝毫未有影响到此地壁画的制作,看不到任何新的样式。不过,在绘画的风格上仍然展现若干特色。能够代表成就的作品,有非宗教而具政教性质的第156窟,此为纪念张义潮功绩而建,所画《张义潮统军出行图》和《宋国河内郡夫人宋氏出行图》,每铺壁画都高130厘米,宽达830厘米,前者内容绘画张义潮带兵出行的盛况,画面骑马人物百余,仪仗行于前,乐队紧随,卫队前后簇拥张义潮跟后,盔甲刀戟,旌旗招展,吹打舞乐,一路迤逦而行,场面浩大壮观。后者绘画敕封宋国河内郡夫人的张妻出行情景,夫人乘坐高蓬马车,其女乘坐肩舆,同样是卫士前导后卫,乐工表演乐舞杂技,人物众多热闹。两画应是出于高手画工之手,绘画技艺精湛,呈现高度的艺术美感,同时也可作为研究敦煌地方统治者生活与制度史实考证的参考。

唐代 供养侍女像 壁画(部分)

设色甘肃敦煌第17洞窟内


第17窟,为供奉河西都僧统摄沙州僧政法律三学教主洪䛒的影窟,洪䛒塑像身后左右绘画比丘尼和侍女各一,两人之间则画菩提树二株;其中侍女立于树下,头梳双垂髻,面颊丰圆,身穿圆领长衫,腰系软带,右手执杖,左手托巾,树枝上挂着香袋,神情温婉宁静,似是生前服侍洪 的女侍,人物树木画法用笔精爽圆熟,几近唯美欣赏性的纯粹艺术作品,堪称晚唐人物画优秀之作。

唐代 思益梵天请问经变中舞乐 壁画(部分)

设色 甘肃敦煌第85洞窟内


第85窟,其中所画《思益梵天请问经变》,内容复杂,有天神、菩萨,也有人间现世的生活情景;画法特殊异于以前,人物肉身纯用匀细线条绘成而不染色,仅头颈佩饰和飘带上彩,面相丰圆秀丽,动作生动优美,气氛活泼热闹,画工或许为了凸显主题人物形象,空白隙地全敷以石绿,强烈的色感反而抢走了视觉,致使美中不足,减弱了原本精细笔线的力道感,损害到整个画面的气势。再是榆林第9窟与敦煌第196窟,均绘有《劳度叉斗圣变图》,为自前期武后圣历年间出现过后,中断将近一百四十余年重现的题材,内容描绘外道劳度叉与佛大弟子舍利弗,双方变幻成各种事物斗法,最后战败屈服皈依佛法的故事。绘画采用整体故事情节结合绘图的形式。画中除了人物造型活泼生动,线描精准洗练,令人欣赏到晚唐简洁明快的艺术风格外,所使用大量现世生活事物情节,也使人感染到浓郁世俗情味。其他的石窟,如敦煌第112窟内所绘《观无量寿经变图》,绘画盛大的乐舞场面;榆林第25窟内所绘《弥勒经变图》,其中配置的山水树石等,都绘画得十分生动有趣,呈现高度的艺术性。综合来说,晚唐时期敦煌壁画展现的特色:画风趋于细腻,手法写实自由;画法化繁趋简;精熟老练的笔线更具表现力;内容描绘掺入人间现世情节,使得宗教题材现实生活化,充满了民俗兴味。

唐代 劳度叉斗圣变图 壁画(部分)

设色 甘肃敦煌第9洞窟内


有关唐代后期佛教绘画发展,在其他地方作品几近荡然无存的情况下,敦煌石窟佛画能够保留至今,为研究上提供了不可或缺的资料,堪称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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