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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叹!考古人用六年时间,才复织出2000年前的服饰!

摘要:   纺织考古/ 王亚蓉 /  大家好,我是个考古工作者,做了将近半个世纪的纺织考古。我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下纺织考古和它的团队,以及这些年我们做的一部分工作。  纺织考古的肇始者是沈从文先生。我有幸做过沈从文先生的助手,从80年代开始一直从事纺织考古工作到现在。    沈从文先生大家都知道,他是著名的文学家。其实他因为广泛的兴趣,从30年代就特别注意有关于他的家乡苗乡的各种工艺制作,而且在40年代就写了很多有关 ...

  纺织考古

/ 王亚蓉 /

  大家好,我是个考古工作者,做了将近半个世纪的纺织考古。我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下纺织考古和它的团队,以及这些年我们做的一部分工作。

  纺织考古的肇始者是沈从文先生。我有幸做过沈从文先生的助手,从80年代开始一直从事纺织考古工作到现在。

  

  沈从文先生大家都知道,他是著名的文学家。其实他因为广泛的兴趣,从30年代就特别注意有关于他的家乡苗乡的各种工艺制作,而且在40年代就写了很多有关于纺织考古的论文。

  我当时是很偶然地结识了沈从文先生。我是学美术的,有一次在图书馆找资料的时候,一位老先生把沈先生介绍给了我,说他那里有很多资料。

  我认识沈先生的时候,正好他在做《中国古代服饰研究》。那时候是“文革”期间,他的助手都离开了他,他自己一个人一边写一边画。我跟沈先生说我的业务不行,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帮助您画图。沈先生当时特别高兴,他说那你试一下。他就给了我一张《人民画报》上的图,让我画这几个熊。

  我画完以后沈先生说可以,因为我领会了他的意思。所以这是我从事纺织考古的考试卷。

  

  为什么做古代服饰研究呢?周总理那时候经常出访国外,到国外人家都给他看他们的历史博物馆、服装博物馆和蜡像馆。有一次宴会上,总理就说中国这么丰厚的服饰文化,我们能不能先做一本礼品书。他就问当时的文化部副部长齐燕铭,说谁在研究。正好沈从文先生在前一年打了个报告给齐部长,说想从事这方面的研究。总理就说那就交给他。

  所以我就和王㐨先生一起辅助沈先生完成了《中国服饰研究》的工作,我主要是为这本书配插图。这是纺织考古的第一个团队。中间是沈从文先生夫妇,左边是王㐨先生,右边是我。

  

  说到纺织考古,可能很多朋友不熟悉,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们有很多发现是震惊世界的。比如1972年在长沙发掘的马王堆汉墓,是中国纺织考古工作的里程碑式的大发掘,出了一大批2100多年前颜色绚丽的绫罗绸缎,还有非常精美的刺绣。

  这是最著名的素纱襌衣。这么一件长衣服,领沿和袖沿是起绒圈锦,身子是素纱。这素纱轻薄到什么程度?四层摞在一起可以读报。尤其它的重量是惊世的,当时一共出了两件,一件48克,另外一件49克,不到一两,当时这在世界上非常轰动。

  

  马王堆汉墓是我第一次实地参与纺织考古工作,到了1987年,在王㐨先生的主持下,我又参与了陕西扶风法门寺唐塔地宫的发掘。当时发现了唐代释迦牟尼四枚佛骨,和一大批唐代的丝织精品。虽然很残破,很糟朽,很多灰化,但件件是精品。

  大家看到的这是捧真身菩萨供奉的五件冥衣,冥衣就是小的衣服,每件15公分长。两个衣袖是唐代典型的服装半臂,上边是折枝花盘金绣

  

  你看,现在复织出来的每一个折枝花中间都有一颗小的红宝石,但出土的文物一颗都没有了,为什么?纺织品是有机质文物,很难出土,一般一千个墓不见得有一个出纺织品的。而且它从小环境到大环境剧变时,文物受不了,非常容易损坏。比如这件衣服出土时,当时的人们争先地按级别参观,你水利局的局长看了,我电力局必须也得看——都想看佛骨

  

  出的是什么呢?棺罩。它是内棺和外棺两层棺材板中间夹了一块刺绣的棺罩。棺材外边是黑的,里边髹的是红漆,因为墓室坍塌且都密闭,都把棺材上的红漆印在了绣纹上了。这件棺罩我们已经修了几年的时间,现在已经修复完成,在首都博物馆展览。

  

  这是第二号被子上的图案。战国距今2000多年,它的图案有十四种绣花,没有一件跟一件相同。我们在英国介绍这个墓的情况的时候,英国的研究者说这是中国2000多年前的毕加索设计的。

  

  你看这个图像,两条S形的龙相对。凤嘴衔着龙的尾巴,龙好像在扭曲挣扎。而且在这批纹样里面,所有的纹样都是凤占上风,不是凤咬着龙尾就是脚踩着龙。

  

  当时我给科研处打了报告,说想复织一件。科研处给我的答复是文物已经入库,科研报告出来了,科研工作就结束了。你这是个人兴趣,不予支持。但是我觉得可能科研人员就像气迷心一样,这事情怎么也放不下。我就去苏州找刺绣大师,那都是开天价。我让他们绣了一个,结果跟原来的比差远了。

  

  刚才提到的两个方片就解决了。原来这就是文献上称之为“小腰”的东西。这样的衣服上身后,腰部会自然收敛,胸部前耸,“下裳”部分变成筒裙状,“上衣”呈现自然立体。所以国外的专家来看,说中国2000多年前就有了立体剪裁了。

  后来1993年,北大赛克勒博物馆开幕的时候,哈佛大学张光直教授来了。我跟张先生介绍,介绍完了以后,张先生问我说你这叫什么工作,我说叫复原复制。他说不对,这叫用实验考古学的方法研究文物。

  上面这个菱形里面,一个大兽中箭倒地还在回头张望,这边奔跑一个鹿。右下这个几何纹的菱形里面,一个人拧着身子,右手持长箭,左手拿着一个盾牌跟老虎在拼搏。在前一个菱形里边,一个人跪在地下,右手拿着个匕首跟豹子在搏斗,旁边还放着一条小猎狗。

  

  在6.8公分宽17公分长的一个单位上,就把古代贵族们上林苑搏虎豹狩猎的场景给表现出来了。这个副领,一个绣工要绣七个多月。当时沈先生说,讲古代帝王奢靡用了很多形容词,你不如就举这么一个例子。

  

  新疆民丰尼雅汉晋夫妻合葬墓是我独立主持的第一个纺织文物考古项目。这是中日联合考古队做的,一共八个墓,这是三号墓。这是两个头,提取之前在两边有很多咖啡色的东西,仔细一看我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蛆虫的咖啡色的壳。你看旁边有一个树杈子,随葬品就都在这杈子上挂着。

  

  以前新疆地区的葬俗,是在死人的脸上盖一个锦的覆面,如果揭取方法不对,中间就是一个破洞。我给取了以后,展平了一个破口都没有。为什么有窟窿?那是方法不对。因为揭取的时候要先回潮,得先让它湿,但湿到什么程度,全凭手感和经验。而且我是第一个能把木乃伊从外脱到里的,当然这主要也是一个方法问题。虽然时日很长,但是得到了一批非常好的东汉时期的织锦。比如他身上盖的文字锦锦被。

  东汉的时期有一个习俗,重大的事件都要织一个文字锦来纪念。这个文字锦是“王侯合昏千秋万代宜子孙”。这可能就是当时的古精绝国的纪念文字锦

  

  这是八号墓出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护膊。这八个字什么意思呢?后来我们查史料,原来说的是天文天象。可能是金木水火土五星齐聚东方的时候。,几百年还是多少年我现在记不清了,才出现那样一个天象,为了纪念天文现象织了这么一个文字锦。

  

  下边谈谈江西赣州慈云寺塔这个项目。2006年的时候,赣州市博物馆修慈云寺塔,这个塔外回廊的木结构烧了,复建的时候,在塔身内壁第四层搭脚手架,一捅,砖活动了,发现了这么一个暗龛。这个暗龛里有什么呢,各种佛造像,泥塑的、木雕的、瓷的、铜的,还有很多经卷和画。属于佛教瘗埋的文物。

  

  当时面对这些东西,都没办法修。后来国家文物局派我去,说看看怎么办。我看了也觉得头疼,送到我这儿来的时候都是这种碎纸片,都是这种情况。

  

  我当时就觉得不管到底是什么,咱也得拣选、也得看,也得给它处理。我就按照考古分型分式分类法,同样颜色的放一起,同样材质的放一起,然后挑出稍微大一点的,根据那上面的意思或者用笔的方向来找,整个就一高级拼图。像这种工作就是很细碎、熬人,你就得耐烦,坐得住才行。

  

  这个工作做了很久,从2006年到2011年,五年的时间,最后完成以后非常出人意料。这么多残碎的纸片片里边,拼出了三十多幅北宋初的供养画,有的是绢本的有的是纸本的。我们在残片上找到了“大中祥符”的款,所以年代就一下子断定了,北宋初年的。

  

  处理这批画的过程中,北大的宿白教授去看,因为他是研究宗教方面很权威的专家。宿先生一边看一边摇头,说看不懂、看不懂。为什么?因为这是北宋初年的画,从画风上来说它上面是五代十国,下面就是两宋这个中国美术史上很重要的时期,而且是由盛唐转向赵宋的转型时期。以前这段时期传世的文物资料很少,特别是绘画上一直缺少实物资料。而且它处在唐宋交替这么一个时刻,可以反映最起码能当反映赣州当地当时的社会文化状况。

  比如这个,唐代的大髻赭面妆,装束也是唐代的,但是这个时间纪年是宋代的。

  

  再比如张供养画,它上面有北斗七星,旁边有个小卫星,一共七个半。那对应的下面有七个女仙,旁边还要再来一个小星官。这是供桌,这种桌子在其他北宋绘画作品里也有。这些东西非常有意思。

  

  下边这幅画我觉得也很有意思。你看这个人,他身上这些地方是什么?刺青。过去只知道对于犯人刺面,但是慈云寺塔出的这批画里,好多都有刺青。最有意思的是他们在干吗呢,在“洗钱”。

  

  所以当时宿白先生就讲,说这批东西太重要了,除了按照顺序编号,不要定名,不要让任何专家先附上文。就这样公布材料,让各个领域的研究人员进行综合研究。

  最后再给大家介绍江西靖安李洲坳东周大墓。这个大墓非常特别,一个竖穴墓坑里边47个棺材,外面没有任何陪葬品。这47个人,吉林大学的体质人类学家朱泓教授做了人骨测定,能够鉴定出性别的,都是15-25岁的女性。

  

  纺织品因为对紫外线和风沙都很忌讳,所以当时我们在墓地旁边借了一个非常大的粮库,用10台立式空调,把温度降到摄氏16到18度再进行清理。

  这是第六号棺,它虽然密封很严,但是毕竟2000多年了,也有非常多泥沙,大的沙砾有绿豆那么大,小的有小米那么大。这些纺织品泡了2000多年,非常非常糟,纺织品的分子之间连接的那些键都溶掉了,所以做起来非常难,绝对不能用手触。这是我40多年来做的最难的一个墓。

  

  靖安东周墓有两种装葬形式。一个是把尸体穿好以后用竹席包裹好放棺材里头;另外一个就是用丝织品方孔纱包裹。六号棺最后产出了像丝织品的东西,因为它不能拿走,现场就用做大棚的塑料布围了这么一个水池子。

  

  这块也是出在第六号棺。当时粘在棺壁上,黑红色的,我以为是漆片,因为这群棺也出过。我用手一触,红的地方化了,漆片不可能化。后来用比较高倍的放大镜一看,它有织纹,而且是彩色几何纹的。我说可了不得,发现最早的织锦了。

  

  在现场数密度,我所有的学生博士硕士都上去了,每个人数一遍,最保守的数字,每公分有240条经线,也就是说一毫米就有24根。当时央视记者问我,说王老师,你有什么感觉?我说我的感觉,今不如昔。说完了以后我就愣了,这是二套,这不是找麻烦吗?

  

  靖安这47具棺材里,每一个都有随葬品。随葬品都放在一个竹笥里,有方的有圆的,葬的都是特别精细的纺织工具。后来我们估计这可能跟兵马俑一样,是个随葬墓,可能是一个纺织工坊整体随葬了。因为这么多人,没有一个见首饰,可见这些人身份不高,绝对不可能是一群妻妾。这些都是她们身上穿的衣服,就因为她们是织女,所以可以自己奢侈一下。

  

  长期以来,纺织考古这个学科在考古学界一直很边缘,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现在有很多收藏、鉴定类的节目,瓷器、青铜、玉器、象牙,这些都有人收藏,但很少听过有人收纺织品。一方面和那些器物相比,纺织品是没啥经济价值;而且可能传统观念认为这是亵衣,是古人穿用过的脏的东西。所以长期以来,我们在现场发掘也好后期修复也好,对纺织文物是很不重视甚至是忽略的。

  

  (文章来源: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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