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前沿

法国解放报:法国考古工作者就业现状报告

摘要: 2003年八月份通过的法案使得法国预防性考古(我国习惯称抢救性发掘)开放为市场竞争模式。这虽然有助于创造就业岗位,但就业条件已变得非常不堪。在上萨瓦省,我们采访了这些满身尘土的无产者。一条幽径的尽头,一道栅栏,两个箱子,这就是考古工地的正门。十几名考古工作者正在忙着清理脚下的土地。这座六百年前的中世纪墓地位于安纳西边上的Metz-Tessy村,考古队员们为了清理它,已经忙了整整5个月了。发掘工作结


2003年八月份通过的法案使得法国预防性考古(我国习惯称抢救性发掘)开放为市场竞争模式。这虽然有助于创造就业岗位,但就业条件已变得非常不堪。在上萨瓦省,我们采访了这些满身尘土的无产者。

一条幽径的尽头,一道栅栏,两个箱子,这就是考古工地的正门。十几名考古工作者正在忙着清理脚下的土地。这座六百年前的中世纪墓地位于安纳西边上的Metz-Tessy村,考古队员们为了清理它,已经忙了整整5个月了。发掘工作结束后,这片占地面积1000平方米的空地将变成房地产项目。预防性考古指的是基础建设破坏这块地之前的必要工作(而计划性考古则是在重要的、受保护的遗址内工作)。在法国,这类工作任务繁重,平均每个遗址需清理面积约有一公顷。

在Metz-Tessy村,对遗骸的研究有助于我们了解当时人们的健康状况和丧葬习俗。骨头会被清理、编号,然后取出、保存,再清洗和分类。这种蚂蚁似的工作由一家私人公司负责,Archeodunum,它的总部在里昂郊区。在这个考古工地上,只有1/3的考古工作者是这家单位的正式员工,其他人签的都是临时合同。这一比例对于这个行业来说不算离谱。根据工会的统计数据,在里昂Hotel-Dieu遗址,前后工作三年的时间里,参与工作人员共63人,其中正式员工23人,聘用临时工40人。结构性的不稳定(通常考古工地工期很短)随着2003年预防性考古发掘市场化而变的更加严重。这确实一定程度上提振了就业市场,扩大了研究规模,但是它也造就了一群会迁徙的吃土人,或者吃泥人。


“商战”

上周刚刚过去的国家考古日,是这个行业的年度盛事。在这期间,文化部鼓励每个区域的活跃分子,走进公众,向大众讲他们的故事。今年考古日举办的趣味活动、工作坊和开放日活动,共接待参观者超过20万人(创纪录!),他们都可以体验这个行业的乐趣。来自INRAP的一名叫克里斯多夫的考古工作者却认为这是“一块遮挡真正痛处的花玻璃”。2月1号,30多名考古从业者汇聚里昂,为改变他们的工作现状发声。无论新老员工、定期或不定期合同、私企或公家员工,他们异口同声:“这种变得近乎悲惨的工作状况让我们当中任何人都没有签约。”

预防性考古的许可证由政府的大区考古处(SRA、注:大区相当于我国的省)签发。从2001年起,考古评估工作由INRAP(国家公共行政机构)负责,或者由拥有考古部门的地方自己负责(2018年,共57个省、市、市镇联合体获得文化部许可)。根据评估结果,大区考古处来拟定发掘的面积和深度。接着,土地整治者(路政公司、矿业、廉租房机构、房地产公司……)开始招标。以前只有公共机构可以投标(INRAP或者地方考古部门),自2003年8月起,私企也可以参与竞标(今年有12家许可单位)。

费用由土地整治单位负责。“少数大企业有时候会跟你讨论下计划书里的遗址问题,大多数企业对其学科价值完全不关心”,化名卡米尔的考古工作者说,“他们只付不违反法规情况下的最少的钱”。2003年之后,私人考古公司开始起步。2006-2009年间,他们的业务呈爆炸式增长,因为此时大型的基建项目很多。然后,行业竞争开始变激烈。“一开始,工作条件是正常的。从2009年开始才变得越来越紧张”,考古工作者皮埃尔·豪斯说,同时他也是Archeodunum的负责人,这家公司2006年在法国创立。“从2013年起,整体的业务明显少了,于是价格也降低了,从这时开始,商业战争就开始了。讨价还价,在工地的工作时间缩短,这些都变成了团队的压力,因为这意味着你可能要放弃一些有考古价值的东西,在此之前我们从不这么做。” Archeodunum公司在Metz-Tessy村遗址的负责人大卫·如诺也说:“国家考古操作规程中需要遵守的至少要完成的工作,现在实际上竭尽全力都不一定能完成”。一家名叫Eveha的私人考古公司,今年11月宣布进行司法接管,近230名员工面临失业。其他三家已经破产:Archéoloire, AFT Archéologie 和 Chronoterre.


聘用

对于老板来说,2000年初进入市场的年轻人踌躇满志,现在他们的理想已渐行渐远。目前,以预防性考古为生计的考古从业者有3500至4000人。INRAP的田野工作者有1800人,地方考古机构的数量接近千人。私人考古公司雇佣大约500人。因为市场分散无法统计具体数字,大约有数百人仍没有稳定的工作岗位和收入。二月份,里昂的考古学工作者指出了“三十岁世代”的存在:“他们在不同的公司之间签短期合同,工作内容也只有田野发掘,没有后续的研究,许多人在坚持了7年之后就放弃了。他们带着引以为傲的文凭而来,不曾想在考古工地上被碾得粉碎”。

而大趋势并没有好转。丹尼尔·戈林是INRAP的院长助理,这个“行业标杆”单位号称自己98%的员工是长期合同(CDI)。但内部一些迹象显示决策的制定还是主要受制于经济因素。在INRAP工作的克里斯多夫说,“连短期合同(CDD)的预算都没有,工地肯定长期处于低效状态”。Archeodunum的老板皮埃尔·豪斯透露,2018年初他正式录用了7人,在编员工达到70人,还有50多名聘用制员工。


转行

“我们整天就是锹镐小推车推土”,说话的是卡米尔,36岁,共签了7次短期合同。INRAP对工作内容是有规定的:75%的时间田野发掘,25%的时间做发掘后续工作(post-fouilles)。“私人公司就说不好了:有时候脏活累活都是那些人做。”这种高强度的工作是对身心双重摧残,尤其是多个位于全国各地的短期合同带来的叠加影响。卡米尔:“20多岁时几个人挤一间屋合租,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到了30岁想有一套自己公寓的年龄,却发现只能睡车里,这种感觉,不好受。”

在合同的“空档期”,有人会去做摘葡萄这样的零活。这样个人生活就变得很不确定,连固定的收信地址都没有。最终被正式录用的卡米尔,硕士研究生毕业,成绩优异,有着超过10年工作经验的她,月净收入1450欧元。

婕拉迪娜,一名三十多岁的姑娘,虽然选择不同,但同样处于“长期的不确定”的状态:“我们一直压力很大,完全不可能做任何计划。我们不能安排假期或者其它的工作,更无法从银行贷款,没办法做改善收入的规划。工作上会做些毫无意义的事,但又被压制无法表达看法。”硕士研究生期间,婕拉迪娜来到里昂的考古处实习。然后,她被介绍去一个计划数年的项目。工作八年期间,她共签了40多份全职或兼职的短期合同,仅少有的几个月工作是连续状态。“他们给我画了大饼,到现在也没见到。我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门里,但却没有勇气离开。当工作的领域很小众的时候,你的经验优势很难适用于其它领域。”

一月份,她决定关上这扇门,开始重新思考转行。在这期间,她接了一家私人考古公司的“长期”合同(5个月),职位不错,薪资也比之前在里昂市政府要高一点(月净收入1600欧元)。放弃的人大都成为了小学老师或手工业者。“照顾一个25人的班,带他们去户外刮一天地,感觉也没那么糟。”一位成功转行者告诉记者。马克在一家私人考古公司工作了十年,他说:“这样一个大家都向往的职业与亲身经历的现实对比之后,我只想说,这很扯。” 即使这样,考古仍有吸引力,每年该专业毕业生有近400名。“我们在工作中获取的认识很宝贵。我们需要留住它,再传下去。但假如所有人都在35岁时不做这份工作了,这份学科信息将和对遗址的认识一起消失。”

预防性考古应该还会在公众不注意的地方以越来越快的方式工作。事过了无痕,就像一双双年轻的手所经受的痛楚和他们心上的伤痕。


原标题:考古工作者,大地上新的受苦者LES ARCHéOLOGUES, NOUVEAUX DAMNéS DE LA TERRE(标题取自20世纪法国反殖民作家法农代表作Les Damnés de la terre《土地上的受苦者》)


分类: 中文 研究 研究前沿
关键词:

img

地址:陕西省西安市碑林区友谊西路68号小雁塔历史文化公园
邮件:secretariat#iicc.org.cn
电话:(+86)029-852463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