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观点
写在《透过考古学的镜头》出版之际
文物出版社今年10月出版了《透过考古学的镜头》,这本书收录了施劲松和我在过去20年间陆续发表的关于考古学、文化遗产及学术大家的学术短论40篇。从1998年我在《中国文物报》连续两期发表《科学·社会科学·考古学——考古学学科定位的哲学思考》开始,20年的光阴已经无情地逝去。翻看旧作使我们再次面对昔日的不成熟,之所以鼓足勇气把它们结集出版,不是为了纪念逝去的韶华,而是希望借助历时性的线索,向读者呈现我们对于考古学、对于“人文化成”之“文物”和“文化遗产”的认识。我们想透过考古学的镜头,表达我们对“历史”的体悟。
我们把这些文章称为“学术短论”,按我的理解就是scholarly essay,它们是学术文章,但不以考证、推理、论证见长,在文字风格和表达方式上也允许有限度的个性化。我们没有称之为“随笔”,原因在于哪怕是千余字的短文,我们都希望下笔时有“感”而发——不仅表达个体的“感受”或“感悟”,更要表达因“感受”而生的“感想-思想”。这些认识是我们在20年间,在针对不同对象的写作实践过程中逐渐摸索和明晰起来的。
文集共分四个部分。第一部分题为“考古学聚焦”,收录了6篇讨论考古学理论的文章,它们均从特定的背景出发,针对某一具体问题展开,希望从不同的视角揭示考古学的学科特点。如作为本书缘起的那篇对“考古学学科定位的哲学思考”的不成熟之作,其背景是其时国内学界对“社会科学”概念的讨论;《面向未来的考古学》以“五四运动”90周年为契机,从“五四”倡导的科学精神为出发点,论证了考古学虽然以“过去的事物”为对象,其实质却向未来无限敞开。在《三星堆启示录》当中,我们围绕没有文献背景的考古发现,尝试去思考考古学以“物”构建历史的可能性。与探寻普遍规律的历史科学相比,考古学因其研究对象的无限多样性、地域和文化背景的差异性等特点,在一定意义上构成了对历史科学的“解构”和“增补”,这就使得“考古学理论”这一概念本身带有了一定的悖论性。就考古学而言,似乎不存在“放之四海皆准”的理论,而“中程理论”似更具有效性。换言之,考古学理论建构的意义恰恰不在于体系性和完整性,而在于片断性。从这个意义上说,对考古学理论的探索永远在进行中。
文集第二部分“视角与差异”收录了12篇考古学短论,没有宏大的议题,但内容较为宽泛,涉及青铜器、铁器、石雕、墓葬和岩画等方面。这些文章一般篇幅较短,研究视角较为新颖独特。
第三部分“体验与认知”或许对公众而言更具可读性,因为它们记录的是我们参观中外博物馆、文化遗产和古迹时的感悟和反思。从写作此类文章伊始,我们就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我们不写游记。虽然我们突出个体的观察视角和独特感受,但我们的目的却是对这些感受进行理性的反思。以此为出发点,这些文章中有的以记录参观内容为主,取参观对象的新鲜有趣,如《墙面面观》《时光隧道》《个体的生活史》。更有对参观内容意义的探究,如在参观被战火摧毁的英国考文垂大教堂后撰写的《毁灭与重生》,该文不仅通过史料把考文垂大教堂的毁灭与再建的过程用简化的笔法呈现出来,而且还对其中透射出的基督教关于信和爱的主旨进行了思考。这个思考“直接”笔者参观时的内心触动,但所做反思并不追求学术论文结论那样的普遍性,而是力主保持个体色彩。我们以自己的眼和脑对那些文化遗产和古迹进行了解读,希望通过我们的文字,为那些原本自在地存在着的“物”赋予“意义”,使之传诸久远。就这些作品言,我们不求完全认同,但求理解和共鸣。
文集最后一部分题为“人物影像”,写的是与我们有或没有交往的考古学家。因《夏鼐日记》出版而产生的3篇文章完全是读书心得,我把夏先生日记当作“作品”,甚至是一定意义上的由个体书写的中国现当代史。整个阅读和写作的过程其实就是感受和理解一代学人风范的过程,是切身体会精神具有跨越时空间隔的力量的过程。记陈公柔先生和丹麦考古学家韩斯堡的文章,则在记事抒怀的同时,借笔者的点滴回忆,将两位已逝智者的风范和思想播撒出去,把他们移至“时间”之中。
通过这本文集,我们想强调透过考古学的镜头看“物”的世界,强调“物”的历史早于文字的历史。但是,只有通过我们的言说,“物”才能开口说话,我们的言说为“物”的世界赋予了“意义”,从而使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这个“物”的世界。
爱写作的人都有表现的欲望——这么说绝对没有贬义,发人之所未发是我们的心愿,这个愿望在学术短论的写作中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今后还会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