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前不久，南京金陵图书馆举办了一场以“画像砖”拓片为主的藏品展览，其中的一件展品引起了笔者的注意。 该展品说明：原砖出土于四川省德阳市黄许镇，是东汉时期的画像砖。此拓片，纵长25厘米、横长44厘米（图一），为明止堂中国字砖馆收藏。拓片的释义为：“仙人骑鹿，后面羽人追随，请求赐仙药”。

前不久，南京金陵图书馆举办了一场以“画像砖”拓片为主的藏品展览，其中的一件展品引起了笔者的注意。

该展品说明：原砖出土于四川省德阳市黄许镇，是东汉时期的画像砖。此拓片，纵长25厘米、横长44厘米（图一），为明止堂中国字砖馆收藏。拓片的释义为：“仙人骑鹿，后面羽人追随，请求赐仙药”。

▲图一 明止堂中国字砖馆藏东汉画像砖拓片

看到此拓片的释义时，笔者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果不其然，笔者用手机上网查寻到汉乐府诗《长歌行》中就有相关的详述：“仙人骑白鹿，发短耳何长；导我上太华，揽芝获赤幢；来到主人门，奉药一玉箱；主人服此药，身体日康强；发白复更黑，延年寿命长。”如此看来，此拓片似以“仙人赐药”来命名。

但仔细查看完此拓片的介绍后，笔者产生了一丝疑惑。羽人，是古代中国神话中的飞仙；鹿，则是长寿的象征。传说中，“鹿”常与“仙人”相伴，但如用“羽人请求骑鹿仙人赐药”来解释拓片中的图案来，似乎有点牵强。笔者带着疑惑，回寓后查阅资料，终于有所斩获。

羽人，最早出现在《山海经》里，亦称：羽民。《楚辞·远游》中有曰：“仍羽人於丹兮，留不死之旧乡。”在汉代流行有“羽化成仙”之说，即在汉代人心目中的仙人形象是：体长羽毛，生双翅，能飞行，也就是在人的身上附加了若干鸟类的形体特征。如今，在汉阙上可以见到所谓的“仙人启门”，就是演绎羽人开启凡人的成仙之门。因此，传说中的羽人不仅是位能“引魂升天”的飞仙，还与“不死”一词同义。现实中，以宣扬“修炼养生” 的道教中，也将道士又称之为：羽士或羽人。

鹿，被古人视为长寿之瑞兽。在南朝任昉《述异记》的卷中有曰：“馀干县有白鹿，土人皆传千年矣。晋成帝遣捕得，铜牌在角后，书云：‘汉元鼎二年，临江所献白鹿。’”据查，元鼎二年，即公元前115年；晋成帝在位于公元325年至342年。其间相隔有400多年，可见此鹿的寿命长得惊人。古代传说，千年之鹿，为神鹿；五百岁鹿，则毛发变白，为仙鹿。千年神鹿极难寻觅，而仙鹿则常与仙人相伴。

至此，此拓片中左侧的人物与鹿的身份已经确定。但由于骑鹿者的身份不明，故此拓片的寓意依然不甚明了。

带着疑问，笔者继续查找资料。无独有偶，笔者在四川省博物馆藏品中，也发现一块类似的、被注明为墓砖的“画像砖”（图二）。该藏品的详细介绍是：于1984年，在四川省彭县三界乡出土，为东汉（公元25—220年）时期的墓砖，被命名为“骑鹿升仙”。

▲图二 四川省博物馆藏画像砖

粗略一看，此砖拓片与南京展出的拓片藏品几乎是一模一样，且更加清晰。因此，两拓片均为墓砖画像无疑。

经仔细比较，这两张“东汉蜀画像墓砖”拓片于细微之处还是有些不尽相同，肯定不是同一块画像砖所拓。四川的德阳与彭县（即今彭州）两地仅相隔80公里，在邻近地区发现和出土同一题材的古代墓砖，这在考古界来说并非鲜见。如在南京西善桥与百公里之外的丹阳，就曾先后出土过构图风格相同、图案近似的南朝时期“竹林七贤与荣启期砖画”。根据这一“异地同现”的现象，便可推定：此类东汉蜀画像墓砖在当时已经是标准化、成批量地生产了。

针对两张拓片的画像，笔者展开丰富的想象：拓片的右侧为一窈窕女子，头梳双髻，着宽袖长裙，左手执辔头，右手随身体转身后盼，骑仙鹿行进。鹿的形体高大威猛，头上长有树枝状双角，昂首挺胸，蓄势待发。拓片的左侧一仙人，双耳竖立高过头顶，上身赤裸，腰束草裙，其颈、臂、腿部皆生毛羽。此仙人右手托丹药，左手前伸，似将两人间的仙草递送给骑鹿女子。

行文至此，因骑鹿女子的去向仍有些不够明朗，也就是说对“骑鹿升天”的命题尚不能够完全确定。

当笔者从《中国画像石棺全集》中，看到一张东汉时期的“四川新津五号石棺王子乔”画像拓片（图三）时，所有疑问迎刃而解。

▲图三 东汉“四川新津五号石棺王子乔画像”砖拓片

该拓片说明：原画于石棺一侧面上，纵长74厘米、横长81厘米。图上刻有三人，右一骑鹿者，正与跪地之人交谈。图左立一长耳生羽之仙人。骑鹿者是《后汉书·方术》之中，传言为周灵王太子王乔（即王子乔），王乔死后升天，成为著名的神仙人物。此画像表现的即为墓主（跪者）拜求死后升仙之寓意，也就是《楚辞·远游》中“从王乔而娱戏”的主题。

如此一来，“东汉蜀画像墓砖”拓片的寓意为：骑鹿者本一凡人女子，当其骑上仙鹿，取得羽人所赐的仙丹仙草，升天成仙而去。古人在墓砖上刻此画像，应是死者后人寄予对先祖逝世后，能有美好归属的一种企盼。

因此，该“东汉蜀画像砖”拓片的命名并非是“仙人赐药”，当是“骑鹿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