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夫山鼎于解放前出土于陕西扶风县北歧山一带,其铸器年代,首行文字记载明白:“佳卅又七年正月初吉庚戌。”日本学人白川静定为夷王器,国内专家多断为宣王器,尤以朱捷元文字较详。朱文云:“此鼎的年代,据我们的看法:一,其造型和纹饰与毛公鼎相类,郭沫若院长定毛公鼎为宣王时器。二,本器纪年为卅又七年,西周各王在位年数,试从第四代的昭玉算起,为昭王五十一年,穆玉五十五年,懿王二十五年,孝王十五年,夷王十六年,厉王三十七年,宣王四十六年,幽王十一年(皆本《史记》)。享年三十七年以上的有昭穆厉宣四王,昭穆过早,与此器的时代不符,唯有与厉宣两代摆得上,故可定此器为厉宣时的。三,从文字来讲,一二百年间的风格变化不大,仅可作为参考,而不能执以为某一王的依据。‘王在周,各图室’的‘图室’,是第二次出现。《无軎鼎》‘王各于周庙,述于图室’。郭院长据铭文中有南中其人,定为宣王时器,因此,善夫山亦似是宣王时人。四,据捐献者反映,此鼎与琱生鬲同坑出上,琱生鬲前已释为宣王时期的器物。此鼎应与之相同,铸于宣王卅七年时。”(载《文物》一九五六年第七期)

朱氏所列四项依据,多不足取,唯第二项“享年三十七年以上的有昭穆厉宣四王”值得重视,考定善夫山鼎王世,当从鼎铭所载历日入手。

铭文有“初吉”二字,依月相定点说,初吉为朔,为初一,这是没有疑义的。古代帝王重告朔之礼,视朔为吉日,为一月之始,故称初吉。《诗小明》“二月初吉”,毛传云:“初吉,朔日也。”《周语上》“自今至于初吉”,韦注“初吉,二月朔日也。”亦省作“吉”,《周礼天官》“正月之吉”,郑注“吉谓朔日”。亦谓之“月吉”,《周礼族师》“月吉则属民而读邦法”,郑注“月吉,每月朔日也。’”周初《令方彝》铭文“佳十月月吉癸未”亦指十月朔癸未。以文献证铜器“初吉”,乃朔日无疑。今人有月相四分之说,一个月相可以管七天八天,果真如此,记录月相又有什么意义?所以,月相非定点不可,善夫山鼎铭文历日即“卅七年正月庚戌朔”。

我们据诸多器铭历日考核,夷王无三十七年,白川静氏之言不可从。查宣王三十七年公元前791年天象:冬至月朔癸已02h12m,丑月壬戌。——与正月庚戌朔相去甚远。足见定宣王器不当。厉王有三十七年,即公元前841年,冬至月朔戌子20h35m,与善夫山鼎铭文历日绝不相容,亦非厉王器。

如果定善夫山鼎为昭王、穆王器,就涉及一个武王克商的确切年代问题。武王克商的年代一定,善夫山鼎的绝对年代亦可以考求。

考求武王克商的年月日,历来都将古文《武成》所记历日列为主要依据。其记载是:

1、惟一月壬辰旁死霸,若翌日癸已,武王朝步自周,于征伐纣。

2、粤若来二月既死霸,粤五日甲子,咸刘商王纣。

3、惟四月既旁生霸,粤六日庚戌,武王燎于周庙。

因为见于《汉书律历志世经》,史家有认为系刘歆伪作而加以否定者,如果参证其他资料,《武成》所记实前朝旧典,藏诸中秘,刘歆录之而已,非伪可明。

《尚书牧誓》:时甲子昧爽,玉朝至于商郊牧野。

《逸周书世俘》:越若来二月既死霸,越五日甲子朝至接于商,则咸刘商王纣,执矢恶臣百人。

《史记周本纪》:二月甲子昧爽,武王朝至商郊牧野。

一九七六年三月于临撞出土的《利簋》,更是铁证:珷征商。佳甲子朝。岁则克闻。夙又商。辛未王才阑,易又吏利金。

武王克商在甲子日,验之纸上,考之地下,千古无异词。古文《武成》所记历日应该是可信的。疑古派的胡搅蛮缠不屑一顾。

根据《武成》所给的历日,克商之年的朔日当是:

一月辛卯朔。初二(旁死霸)壬辰。初三癸已。

二月庚申朔(既死霸)。初五日甲子。

四月已丑朔。十七(既旁生霸)乙已。二十二庚戌。是年前几月朔日当是正月辛卯朔。二月庚申朔。

×月庚寅朔。×月已未朔。

四月已丑朔。

二月至四月间必有一闰。刘歆据四分术朔闰规律定为二月闰,不无道理。

比照公元前1106年实际天象:冬至月朔辛酉08h25m,丑月辛卯03h55m,寅月庚申22h31m,卯月庚寅14h46m,辰月庚申04h10m,闰月已丑14h58m,巳月戊午23h54m.(下略)

结论很清楚:是年行丑正,正月辛卯朔,二月庚申朔,闰月庚寅朔,三月已未朔(失朔4h10m),四月已丑朔。与古文《武成》所记历日完全吻合。足证武王克商在公元前1106年。

《晋书束皙传》载“自周受命至穆王百年”。则穆王元年当是公元前1006年。

又,《史记秦本纪》张守节《正义》云:“年表穆王元年去楚文王元年三百一十八年。”楚文王元年即周庄王八年,鲁庄公五年,合公元前689年。318+689=1007。不算外,穆王元年当是前1006年,距克商之年前1106年正是‘“自周受命至穆王百年”。

穆王元年的年代一经确定,穆王三十七年即公元前970年。查公元前970年实际天象:冬至月朔辛已08h12m,丑月庚戌19h46m,寅月庚辰08h08m.(下略)是年建丑,正月庚戌朔。与善夫山鼎历日吻合。这当然不是某种偶然的巧合,历象在天,非人力所能妄为。

还应该指出,昭王无三十七年,于此就不详论了。

所以我们说,善夫山鼎乃穆王器,其绝对年代在公元前970年。

注:实际天象依据张培瑜先生《冬至合朔时日表》,载《中国先秦史历表》,齐鲁书社一九八七年六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