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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人著意 | 乡土建筑遇上考古学——《凤山楼:聚落考古学视角中的粤东古村落》读后

摘要: 去年秋天,中山大学许永杰教授告诉我,他的研究生用考古学理论方法研究粤东古村落的书快要出版了。不久,在《华夏考古》上看到他写的《考古学研究古村落的成功尝试》。他说,吴敏的《凤山楼——聚落考古学视角中的粤东古村落》一书是考古学对古村落的研究,既是一个以考古学者的眼光考察古村落的民族考古学的个案,又是一个以考古学的方法研究古村落的聚落 ...

去年秋天,中山大学许永杰教授告诉我,他的研究生用考古学理论方法研究粤东古村落的书快要出版了。不久,在《华夏考古》上看到他写的《考古学研究古村落的成功尝试》。他说,吴敏的《凤山楼——聚落考古学视角中的粤东古村落》一书是考古学对古村落的研究,既是一个以考古学者的眼光考察古村落的民族考古学的个案,又是一个以考古学的方法研究古村落的聚落考古学的个案。聚落考古和乡土建筑,我都感兴趣,所以很想见到这本书。

最近得到这本书,读了感觉真好看。说这书好看,有两层意思。凤山楼村保存相当完整,历史信息丰富,居民依然生活在里面,充满了活力;吴敏以考古学者的视角,用聚落考古与民族考古的理论方法,揭示出凤山楼村居民的居住与生活方式。她的导师在书前代序里,又从古村落研究史、围楼的建筑类型与文化谱系,以及社会史等方面,对这个案例作了更高层次的提升。

始建于17世纪前期的凤山楼村,是一个客家人聚族而居的单姓血缘村落。凤山楼依山坡而建,平面形状近似圆形,其中心位置为沈氏宗祠,包围祠堂的建筑分为内外两个环形,其北有半环形建筑,都是由“布袋间”构成。内环、外环当地称作寨内、寨围,北部半环称为寨畔。所有建筑均为一层,共计有房屋103间。凤山楼名为楼,实际不是楼。这种建筑当地称为围楼或围寨,它与福建客家人的圆形土楼不一样,也与广东梅州客家人的围龙屋有区别,是潮州客家人聚族而居的代表性建筑。

村子里的所有建筑物犹如众星捧月,围绕在凤山楼的周围。围楼的东、西、北三面,是成片的“竹竿厝”排房和为数不多的三合院、四合院。大量民居之外,还有一些不同功能的公共建筑。

考古学聚落与乡土聚落的内涵近似。陈志华提出,乡土建筑的聚落是指一个完整的古村镇,又称为乡土聚落。乡土建筑保护的战略性指导思想,是以保护聚落整体也就是完整的古村镇为基本方法。这是保护乡土建筑所携带的历史文化信息的最有效的方法。乡土生活赋予乡土建筑丰富的文化内涵,我们力求把乡土建筑与乡土生活联系起来研究,因此便是把乡土建筑当作乡土文化的基本部分来研究。聚落的建筑大系统是一个有机整体,我们力求把研究的重点放在聚落的整体上,放在各种建筑与整体的关系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上,放在聚落整体以及各个部分与自然环境和文化环境的关系上。(陈志华《乡土建筑保护十议》)

戈登·威利认为,聚落形态涉及人类居住方式与自然环境的关系,以及居住方式与社会结构的关系。(戈登·威利《聚落与历史重建:维鲁河谷的史前聚落形态》)聚落考古通过单个建筑物、社区布局(建筑物组合)、地区性形态(聚落组合),以达到研究社会的目的。用聚落考古方法研究乡土建筑,能够直接进入到人的社会,要比通过古代遗址研究社会强许多。

凤山楼研究案例主要从四个方面入手:聚落与其依存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的关系、聚落内部各类建筑(构筑)物之间及其与整体的关系、聚落与居民的关系、区域内同一属性聚落之间的关系。其中聚落与居民关系研究,是聚落考古无法企及的,只能凭借社会学和人类学。

对构成聚落单元的建筑(构筑)物进行分类,是整个研究的重要一环。凤山楼案例首先依据建筑(构筑)物的使用功能,将凤山楼村的建筑(构筑)物分为民居、祠堂、庙宇、场埕、学校等类别,再将它们回归到所在的空间里。然后再依宗族派系及族群社区,与祠堂、民居等类别进行对应,实际是依社会结构与社会生活联系所进行的社会功能分类,这是考古学与人类学的结合。

凤山楼里有6座祠堂。中心是沈氏宗祠厚德堂,堂内供奉沈氏太始祖,合祀五世至十一世先祖公妈神位牌,地位最尊。第一圈房屋(寨内)有裕德堂,属于顶房,供奉十世祖。第二圈房屋(寨围)有怀德堂,属于顶房,供奉十一世祖;其东侧有崇德堂,属于下房,供奉十三世祖。第三圈房屋有成德堂,属于二房,供奉九世祖;其东南侧有世德堂,属于顶房,供奉十四世祖。六座祠堂供奉的祖先,由中心向外的辈次为:太祖十世祖、十一世祖、十三世祖-九世祖、十四世祖。如果排除掉第三圈的九世祖,能够清晰显示出祖先辈次由内向外排列的规律。

费孝通说,以“己”为中心,像石子一般投入水中,和别人所联系成的社会关系,不像团体中的分子一般大家立在一个平面上的,而是像水的波纹一般,一圈圈推出去,愈推愈远。在这里我们遇到了中国社会结构的基本特性了。我们儒家最考究的是人伦,伦是什么呢?我的解释就是从自己推出去的和自己发生社会关系的那一群人里所发生的一轮轮波纹的差序。《释名》于沦字下也说“伦也,水文相次有伦理也。”“共同表示的是条理,类别,秩序的一番意思。”(费孝通《乡土中国》)

凤山楼研究案例抓住整个聚落的核心——祠堂,通过祠堂与民居、祠堂与墓葬的关系,揭示出凤山楼村的社会关系是一个“一根根私人联系所构成的网络”(费孝通《乡土中国》)

昭穆是祠堂必须遵守的古制,凤山楼六座祠堂是否按照昭穆位序定位?经过检验,发现只有成德堂的位置存在问题。对此,我感到难以理解,于是请教吴敏。她告诉我,成德堂二房实际是抱养的二子,福建诏安新营是养子出生地,所以又称为新营祖祠。沈氏八世祖耀崑公生长子洪畴公,次子宇象公,后来抱养二子,宇象公改为三子。现实生活中的长幼排序,与祠堂的昭穆位次,显然是两回事,为这个问题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许永杰在该书代序中根据凤山楼村的关帝庙和土地庙的分布特点,将早期凤山楼村分为围楼社区和东扩社区。围楼社区的关帝庙在北部寨畔里,东扩社区的关帝庙在最南面一排房子里,构成北—南对应关系。

根据这一现象的提示还可以发现,凤山楼内的祠堂,南面的沈氏宗祠厚德堂为尊位,北面属于顶房的祠堂居左(依面对方向,下同)为昭位,北面属于下房、二房的祠堂居右为穆位。凤山楼东侧区域内的祠堂尊位(理论上的)在最北面,属于顶房的祠堂位于右侧的昭位,属于下方的祠堂位于左侧的穆位。

吴敏从《沈氏宗谱》《沈氏族谱》《凤山楼沈氏族谱乡志》,梳理出凤山楼沈氏宗族的来历,沈氏入粤一支的迁徙路线,并且实地调查了粤闽两地的相关村落。据她所述,可以大致勾勒出沈氏入粤一支在广东饶平、福建诏安的主要聚落分布情况。这些聚落的位置,是依各聚落宗族辈次关系,在空间上构成昭穆位序。

通过凤山楼聚落内民居、祠堂等建筑物的空间位置关系,以及沈氏聚落群的空间位置关系,可以抽绎出人群的社会关系,以及社会关系编织的社会关系网络。这个社会网络的结构,即费孝通说的“差序格局”。

19世纪后半叶是凤山楼的重要发展时期,由此奠定了凤山楼村的基本格局。村子最南面一排是社区重要的公共建筑,由西向东分别是大宫、厚德堂、佑启堂、孔庙、天后宫、思成堂、关帝庙。这些公共建筑分为庙宇系统和祠堂系统。

大宫,供奉沈氏先祖武德侯,为祖先崇拜。孔庙供奉孔子,为儒教信仰。天后宫,供奉天后妈祖,关帝庙,供奉关羽,为民间信仰。在明清两代,孔庙、天后宫、关帝庙,是府、县城市的官方庙宇配置。不难看出,凤山楼村效仿了城市的庙宇配置。

沈氏宗祠厚德堂,供奉沈氏太始祖,合祀五世至十一世先祖公妈。鹤山祖祠佑启堂,属于下房,供奉十一世、十二世祖。沈氏祖祠思成堂,属于顶房,供奉十三世、十四世祖。宗祠和顶、下两房祖祠,统领着整个社区的祠堂系统。旧时的凤山楼村,用庙宇为代表的精神维系与祠堂(包含宗谱或族谱、同姓会)为代表的血缘纽带,对整个聚落进行有效社会控制与自我调适。

凤山楼村的庙宇、祠堂在村子最南面,为整个社区的公共活动空间;其后是各家各户的住房,凤山楼村的空间格局宛如一座大宅门,前面是门厅,后面是寝堂。今天的村委会和学校一仍其旧,还是建在村子南面第一排,在村南公共活动空间里,又增加了新时代的新功能。古代凤山楼村规划理念,至今没发生根本改变。

为深入研究凤山楼村,吴敏做了6次田野调查,与村民们建立起相互信任的友好关系。吴敏笔下的凤山楼村,之所以不是一堆堆冰冷的砖瓦石块,是因为沈氏宗族居民还生活在那里,古老村落依然充满了人气与活力。当下采取的“空心化”与“腾笼换鸟”,使乡土建筑变成没有生命的躯壳,丰富的乡土文化也将随着人去村空而消亡。保护乡土建筑已经不能再等待了,不能再延误了,耽搁一天就会损失一批,我们已经损失不起了,乡土建筑遗产的抢救已经到了最后关头。(陈志华《抢救乡土建筑的优秀遗产》)如今,需要更多的人参加到保护乡土建筑的队伍里来。

乡土建筑遇上考古学,使考古人清楚认识到,如果没有社会学、人类学的帮助,没有乡土建筑方法论的支持,考古学会显得力不从心;如果没有扎实的田野调查,捧着书本坐在沙发里,写不出乡土建筑研究案例。

《凤山楼——聚落考古学视角中的粤东古村落》

吴敏著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年12月出版,定价88元

编辑:蔡苧

审核:贾昌明

本文刊登于2020年6月5日《中国文物报》第6版专刊投稿邮箱:cbcmzk@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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