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和林格尔东汉壁画墓是继马王堆汉墓、满城汉墓后的又一重大发现。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墓室内满布的壁画，画面艳丽，内容色彩丰富写实，成为研究汉代社会不可多得的图像志资料。存世汉画可以“分类归纳为十五个种类”在数量和质量上仍然以画像石为主，彩绘画像石存世不多，图像相对抽象，且面积受限。和林格尔东汉壁画墓就壁画而言就显示出了他的独有魅力。它以 ...

和林格尔东汉壁画墓是继马王堆汉墓、满城汉墓后的又一重大发现。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墓室内满布的壁画，画面艳丽，内容色彩丰富写实，成为研究汉代社会不可多得的图像志资料。存世汉画可以“分类归纳为十五个种类”[1]在数量和质量上仍然以画像石为主，彩绘画像石存世不多，图像相对抽象，且面积受限。和林格尔东汉壁画墓就壁画而言就显示出了他的独有魅力。它以壁画形式展示出了墓主人波澜壮阔的一生，成为东汉末叶社会生活的活档案。

该墓已被盗，随葬品多残，量少，且呈散落状态无法整理推断出具体位置，给相关研究带来了困难，但也不妨碍可以得出如下结论，该墓室以墓室结构、随葬冥器、生前用品和壁画为要素进行整体设计。

用壁画展示墓主人鲜衣怒马的人生鼎盛之时，的确比文字传记来得更为直接和气势磅礴，堪比现代社会的专题纪录片。整个墓室壁画题材的选取和位置安排都经墓主人精心设计过，可以描述为一刻巅峰、一条主线、三大主题，三者之间互有交叉融合，巧妙安排，相得益彰。

一刻巅峰：代帝受贡

使持节护乌桓校尉是墓主人仕途的最高峰，而在最高峰最能体现他权利和阵仗的时刻就是接受乌桓等少数民族的觐见朝贡。他手中的赤节、庞大的仪仗、精美的建鼓都是皇权的象征。在广袤的北方边境上作为封疆大吏，他职高权重，他不仅是“‘监领’……‘使不得与匈奴交通’……掌管对乌桓、鲜卑的赏赐、质子和毎年互市之事。此外还应对乌桓、鲜卑‘理其怨结，岁时循行，问其疾苦’……使他们充当州郡耳目，帮助助边防。”[2]同时他个人或者说其家族的势力也得到增强，位极人臣的同时，还成为了豪强地主、大牧主。

元狩四年（前119）[3]，“武帝遣骠骑将军霍去病击破匈奴左地，因徙乌桓于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塞外，为汉侦察匈奴动静。其大人岁一朝见，于是始置护乌桓校尉秩二千石，拥节监领之，使不得与匈奴交通”[4]。后乌桓叛，取消了管理乌桓事务官员的职务。后西汉末东汉初，乌桓诸部开始由塞外向塞内迁徙。东汉光武帝建武二十五年（49），“辽西乌恒大人郝旦等九百二十二人率众向化，诣阙朝贡，献奴婢牛马及弓虎豹貂皮。是时四夷朝贺，络驿而至，天子乃命大会劳飨，赐以珍宝。乌桓或愿留宿卫，于是封其渠帅为侯王君长者八十一人，皆居塞内，布于缘边诸郡，令招来种人，给其衣食，遂为汉侦候，助击匈奴、鲜卑。”[5]此后光武帝同意了司徒掾班彪复置护乌桓校尉的建议。“于是始复置校尉于上谷宁城,开营府, 并领鲜卑, 赏赐质子, 岁时互市焉”[6]。护乌桓校尉依然持节[7]，权力更大，职权页更为集中。东汉时期护乌桓校尉府设在上谷宁城, 在今河北张家口西北[8]。

墓室分为墓道、前室、中室和后室四个部分。墓门左右两边的榜题为“莫府¨”、“门右”、“¨¨（有可能为门左）”，可见，墓室从门口开始就是按照校尉幕府和墓室结构相结合的。涉及的方向、方位词汇和实际相同。墓室开门方向为东，可能是当时贵族以东为贵的原因。对于宫城而言也是“东门比北门更重要，东门是接受诸侯朝见的正门。”[9]这种设计应是有意为之。同时，也是从墓门甬道北壁的壁画就开始了对乌桓人进入幕府献降的画面，接下来壁画用了幕府大廊、宁城前卫、宁城图等几个连续画面来表现幕府内接受乌桓人献降的时刻。同时，根据壁画上所绘有的与当前画面无关的斗拱、藻井等建筑构建也可以看出，墓室设计时将壁画与幕府结构相结合的理念，墓室即幕府。

藻井、斗拱（拍摄于2018年）

在墓室共有可辨认壁画55副[10]，比较直接表明涉及到护乌桓校尉及校尉府衙的有10副，根据墓室即幕府的推断，其中厨炊、牧羊、牧牛、牧马、谷仓、庄园等生产、生活图像，也应为墓主人为校尉时的场景。而繁阳令“被玺书时”——使君从繁阳迁都关——迎迓三个画面则解释了，从繁阳令到护乌桓校尉升迁的原因。

一条主线

综合来看墓室壁画，虽然以巅峰一刻为核心，精心安排，但是也没有忽略一条主线，那就是墓主人的历任官职。与之伴生的是出行仪仗、粮仓和所治城池。

前室中层历任官职出行组图方向示意图（据壁画位置自绘）

按照集中在前室中层的出行组图榜题，可以整理出举孝廉——郎——西河长史——行上郡属国都尉——繁阳令——使持节护乌桓校尉的历任官职名称。出行图的集中体现，一是为了展示墓主人的履历，二是为了给人以震撼感，几个画面首尾相连，有万马奔腾的气势，更有越出墙面，奔向出口的感觉。三是祭祀意味，仪式感。墓主人的肉身会留在这座墓室中，而灵魂则会随着车马出墓室升仙。

孝廉、郎、西河长史出行（局部）

（选自和林格尔汉墓壁画孝子传图摹写图辑录）

校尉行部（选自和林格尔汉墓壁画孝子传图摹写图辑录）

代天子接受乌桓人及渠帅献降献贡临摹图

（选自和林格尔汉墓壁画孝子传图摹写图辑录）

上郡国都尉及西河长史吏兵马皆实太仓、繁阳县仓、护乌桓校尉幕府谷仓三个画面也是集中在前室。粮仓在汉代社会有着重要的意义，长安城有京师仓和太仓、各县的县仓和常平仓。汉代墓葬中常有粮仓冥器出土，比如汉代黄釉匈奴扛仓、汉代陶楼仓等[11]。

与官职相对应的城池图是该墓室壁画的一个特色，也是研究汉代城池的重要资料。繁阳县城图、土军城府舍图、离石城府舍图、宁城图都集中在中室。除宁城图外另几个城池图尺寸相对较小，基本为示意图，表示出了城池的界限和县寺的位置。而宁城图则显示出更多的信息：作为城池图具有地图示意图作用，在宁城中校尉幕府、宁城县寺、互市场所皆在眼前。但比例上有着夸大程度，幕府的面积超过了宁城的三分之二。作为墓主人镇守一方的府衙，主要是展示和记录作用。所以在细节描写，面积上都有与其他城池区别的地方。

行上郡属国都尉治土军城府舍临摹图

（选自和林格尔汉墓壁画孝子传图摹写图辑录）

三大主题

三大主题分别是：政绩官声、精神追求、黄泉涅槃。这些主题与之对应的是前、中、后三个墓室。

前室——政绩官声

前室的主要要素除了前文提到的出行组图、粮仓外，其他的主要内容为兵弩库、诸曹、拜谒、百戏、厨炊、牧牛、牧羊、牧马等。这些内容分别在展示墓主人作为武将的威严、作为一方封疆的杰出和作为世族大家的高傲。在这个高级武将治下疆域的生活百态、生产资料和生产力的状态在这里浓缩展示。尤其是拜谒和放牧图更加显示了边疆地区的富饶和大汉帝国的气质。

牧牛图（拍摄于2018年）

中室——精神追求

中室的主要要素是城池、迎迓、横舍、乐舞百戏、燕居、祥瑞、宴饮、厨炊、历史人物、历史故事、渭水桥、果树雅雀和禽舍。

看起来是有些杂乱无章的画面，没有一个明确的主题。但是如果仔细分析这些画面的背景故事就可以捋出一条线：这是墓主人内心追求和急需展示的内容。他一身以孝修身，以礼乐食祀齐家，以儒治国，以武平天下。崇敬四神，敬畏祥瑞，接受佛教，相信来世。

孝子传图（局部）临摹图

（选自和林格尔汉墓壁画孝子传图摹写图辑录）

后室——黄泉涅槃

后室西壁的斗拱和男女主人画像的处理非常巧妙，进入墓门后直视过去就是很有气势的大型斗拱，在环境特殊的墓室里，能够给人造成瞬间的压迫感，这个感觉就是墓主人在壁画上的独特设计。在压迫感下再看斗拱之上的帐中男女主人都会觉得他们高高在上，不容小觑。后室是男女主人真正的安息之地，是留给自己的地下家园，将政绩和显耀留在了前室和中室展示，后室是不再付出，只求享受的乐土。

后室墓主人图（拍摄于2018年）

整个墓室的画面是一个完整的体系。整部壁画连接起来是用不同的母题和个题展现的视觉文本。用壁画的形式，将墓主人波澜壮阔的一生巧妙展示。这篇锦绣文章以使持节护乌桓校尉代天子接受北方少数民族朝贡为背景进行叙述，同时加入其他细节描写对自己的一生加以描述，寄情历史、宗教表达了自己的志向和遗愿。

注释：

[1] 李发林，《汉画考释和研究》，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0年7月版，第69页。

[2]林干、再思，《皓首穷经著春秋--东胡乌桓鲜卑研究与附论》，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 1995年版，第60页。

[3] 吕思勉，《秦汉史》，南京：译林出版社，2016年6月第一版，第78页。

[4] 《后汉书》卷九○《乌桓鲜卑列传》。

[5] 《后汉书》卷九○《乌桓鲜卑列传》。

[6] 《后汉书》卷九○《乌桓鲜卑列传》。

[7] 在汉代文献中持节和持节在意义上是相同的。见张鹤泉，《东汉持节问题探讨》，《史学月刊》，2003年02月，第17页。

[8] 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上海:中华地图学社,1975年版。当然学界对于上谷宁城的具体位置尚有争论，本文只选择了其中一种说法。

[9] 杨宽，《中国古代都城制度史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111 页。

[10] 根据《和林格尔汉墓壁画》壁画情况一览表统计。见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和林格尔汉墓壁画》，北京：文物出版社，第32-35页。

[11] 陈小平，《中国古代粮仓史话(三)——秦汉粮仓》，粮油仓储科技通讯，2017年第3期，第53-55页。

作者简介：高霞，女，1983年生人，中共党员，籍贯河北怀来。河北师范大学历史教育专业毕业。自2010年入职张家口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从事文博工作至今，任馆员。主要研究方向为地方史和墓葬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