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2002年西安灞桥区马家沟出土　　西安地区古称长安，早在西周建都之后与西域和东亚就有了交往。自丝绸之路正式开通后，长安与西域诸国的文化交流也日益频繁，由汉至唐，往来长安的西域使者、商人、传教者络绎不绝，成千上万的西域侨民寓居这里，身居显要的西域部族要人受到朝廷重用并在长安被赐予官宅供长期居住。这样一来，西域的服饰饮食、宗教信仰 ...

　　唐 金背海兽葡萄镜2002年西安灞桥区马家沟出土

　　西安地区古称长安，早在西周建都之后与西域和东亚就有了交往。自丝绸之路正式开通后，长安与西域诸国的文化交流也日益频繁，由汉至唐，往来长安的西域使者、商人、传教者络绎不绝，成千上万的西域侨民寓居这里，身居显要的西域部族要人受到朝廷重用并在长安被赐予官宅供长期居住。这样一来，西域的服饰饮食、宗教信仰、风俗习惯、歌舞杂技等相继注入长安，丰富了这里人们的生活，甚至于胡床、胡帐、胡坐等都对长安人的生活产生了影响，并逐渐为长安人所接纳。

　　长安绘画艺术历史悠久，隋唐时期受中亚凹凸画的影响，风格发生变化。侨居长安的于阗画家尉迟跋质那、尉迟乙僧父子，是隋代作为“质子”来到长安的，二人和康国画家康萨陀一起将印度的凹凸画法传入中原，他们所作的《外国宝树图》《六番图》《净土经变画》等，用笔紧劲，屈铁盘丝，西域画风浓郁。唐代大画家吴道子、卢棱伽等都受此画法影响，可见其影响之大。20世纪50年代以来，唐长安城（今西安）地区出土的海兽葡萄镜、石榴荷叶纹琉璃盘、镶金玛瑙牛首杯，犀牛丝帛、舞马衔杯仿皮囊式银壶、“都管七个国”银盒、狩猎仕女纹八瓣银杯等等，都具有鲜明的西域风格装饰图案。许多日用品上常见的忍冬纹、摩羯纹、联珠纹等，都是由西域传入的。西域绘画在表现技法和题材上，都对唐代装饰艺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唐 “都管七个国”银盒1979年西安碑林区西安交通大学出土

　　

　　长安的部分宫室第宅采用西域的风格或装饰材料，有唐玄宗模仿拜占庭引水上屋、悬波如瀑的凉殿，“座后水激扇车，风猎衣襟”，“四隅积水成帘飞洒”。天宝中太平坊御史大夫王鉷私宅中建自雨亭，檐上飞流四注，当夏处之，凛若高秋。杨国忠用沉香、檀香、麝香和乳香筛土和为泥饰壁，建造“四香阁”。唐中宗时宰相宗楚客造新宅，以文柏为梁，沉香和红粉以泥壁。唐代宗时宰相元载造芸辉堂，用于阗辉香草捣碎泥墙。这些私宅建筑无疑吸取了拜占庭宫殿以黄金为地、象牙为门扇、香木为栋梁的建造方法。

　　长安人的着装深受西域风气感染，女子着胡服、带胡帽在唐长安习以为常。唐初（贞观以前），宫人骑马按照隋旧制一般着羃篱，这是一种缯帛制作的方巾，可掩蔽全身，仿自波斯妇人所披大帽帔，其在吐谷浑和白兰国即称羃篱。中宗以后，宫人已不再用羃篱，都以帷帽拖裙到颈，较为浅露。帷帽起自吐谷浑的长裙缯帽、吐火罗的长裙帽，周围垂网，明代改称席帽。盛唐开元初充仪仗队的骑马宫人都戴胡帽，靓妆露面，不再障蔽，士庶仿效，帷帽不再用。甚至有宫人露髻驰骋，或着丈夫衣服靴衫，以至尊卑难分。胡帽有几种，胡腾舞者戴虚顶织成的蕃帽，柘枝舞者戴卷檐虚帽，波斯丈夫戴白皮帽，都是盛唐长安时流行的胡帽式样。开宝初长安不分贵贱都好衣胡服，妇人则簪步摇。萨珊波斯时代妇女流行耳环，伊斯兰教兴起后，此风依然，长安妇女群起仿效。女子披肩巾（巾帔），则仿自中印度。元和中，长安宫人流行回鹘装，“回鹘衣装回鹘马，就中偏称小腰身”。元和时民间又有时世妆，以髻堆面赭为特点，髻堆出自中亚，面赭则取自吐蕃。

　　

　　唐 狩猎仕女纹八瓣银杯1983年西安未央区大明宫乡马旗寨出土

　　中亚和波斯风格的男装亦首先在长安流行开来。波斯丈夫穿贯头衫，两厢近下开之，并有巾帔，缘以织成。唐俑中有折襟胡服的男像，就属波斯风格。襟袖窄小是天宝初长安流行服式，传自西域。吐火罗人均着小袖袍、小口裤，中亚胡腾舞、柘枝舞女衣着都双袖紧缠，印度妇女亦惯于长袖窄口。唐代法服中有六合靴，规定为文武百僚之服，也出自波斯。长安的贵族和百姓使用的很多佩饰品在造型和装饰上都有明显的西域风格，如三品以上官员佩带的玉带板起初就是由西域传入，后由朝廷的制玉作坊仿制配发官员。

　　西域的胡人食品很受长安人青睐，胡食包括饆饠，烧饼、胡饼、搭纳等。开元以后“贵人御馔，尽供胡食”。平康坊的姜果店，长兴坊的饆饠店，升平坊的胡饼铺，都在长安有很高的知名度。“饆饠”是中亚、印度等国盛行的抓饭，长安东市长兴里有专门营业的饆饠店，饆饠论斤出售，中加以蒜。“胡饼”外沾芝麻内包馅，《清异录》称为五福饼，“烧饼”则用羊肉、葱白豉汁和盐熬制而成。“搭纳”，即油酥饼。宋代王谠《唐语林》卷六说：“时豪家食饮，起羊肉一斤，层布于巨胡饼，隔中以椒、豉，润以酥，入炉迫之，候肉半熟食之，呼为古楼子。”此外，于阗烤全羊、回纥“腩”（烤肉片）等西域风俗饮食都传入长安。

　　唐 彩绘胡服仕女俑1986年西安市长安县大兆乡出土

　　长安人饮酒习俗可追溯到新石器时代的仰韶文化时期，西安（古长安）东郊公元前四千年的半坡母系氏族村落就已开始酿酒，周秦时期，酒是祭祀宴享的必备饮品，汉以后百姓家庭也普遍饮酒。2003年6月21日西安市北郊文景路中段出土了一壶26千克的西汉酒，芳香四溢。唐初高昌的葡萄酒酿造法传入长安，唐太宗亲自监制，计有八种葡萄酒，后来逐渐推广。又有波斯三勒浆和龙膏酒。三勒浆，是由合庵摩勒、毗梨勒、诃梨勒三种子实酿的酒。顺宗时宫中还有古传乌戈山离（伊朗南部）所酿龙膏酒。长安西市多有酒肆，内有胡姬歌舞助兴。王绩、张祜、李白等文人学士都喜入这些酒家，他们的诗作屡屡咏及“酒家胡”与“胡姬”，酒家胡即指酒家当垆侍酒的胡姬（西域女子）。王绩《过酒家》：“有钱须教饮，无钱可别沽；来时常道贳，惭愧酒家胡。”张祜《白鼻騧》：“为底胡姬酒，长来白鼻騧。”李白《前有樽酒行》：“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李白《少年行》：“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西域的舞蹈在汉代传入长安，很受欢迎。西域舞蹈节奏欢快，姿态矫健，频繁跳跃翻腾的动作常能营造热烈的气氛。唐代长安盛行的舞蹈有健舞、软舞、字舞、花舞、马舞等多种。健舞曲中来自西方的有阿连、拂林、柘枝、胡旋、胡腾。阿连舞出于里海萨乐马提。拂林舞来自拜占庭。柘枝舞出自石国，用二女童对舞。胡腾舞也是石国健舞，演者都是“肌肤如玉鼻如锥”的中亚伊兰民族。胡旋舞是康国舞蹈，开元、元宝时，康、米、史、俱密等国多次进献胡旋舞女，受玄宗宠爱，杨太真、安禄山都善此舞。胡旋舞和骨鹿舞都是在一小圆毯上纵横腾踏，双足不离毯子，旋转如风，正是“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软舞曲中的《苏合香》，原出印度，《兰陵王》出自中亚。乐府散曲中有钵头舞，又译拨头、拔头，表现胡人的父亲被山中老虎所害，上山复仇的故事。王国维《宋元戏曲史》以为出于西域拔豆车（巴达克山）。《黎俱吠陀》中已有拨头王歌，也是流行长安民间的外来乐舞。

　　唐 彩绘胡服仕女俑1986年西安市长安县大兆乡出土

　　西域的杂技艺术汉代来到长安后很受欢迎，并很快流行起来。中亚的黎轩善眩人进入长安宫廷表演的杂技，包括走索、弄丸、弄剑、缘杆、鱼龙变化、戏狮博熊等。汉成帝时，西域人成批在长安长杨宫（今西安周至县东三十里）表演人兽搏斗，称为“大校猎”。吞刀吐火、植瓜种树、屠人截马等从大秦传来的“幻术”，也盛行于宫廷，成为上层社会欣赏娱乐不可缺少的一种文艺表演。唐代继承和发展了传统的和外来的杂技艺术，形成了丰富多彩的杂技艺术形式，表演和参与杂技的多为胡人。此时自西域来到长安的杂技有舞双剑、跳七丸、袅巨索、掉长竿等。2002年西安郭杜镇一唐墓出土一件三彩叠置伎俑，一胡人大力士头顶六个呈品字形叠置的童子，表现出高超的表演技艺。在杂技艺术百花争艳的长安，胡人的身影比比皆是。

　　长安居民十分喜爱体育娱乐活动，盛唐的节日活动中常见来自西域的体育形式。源出拜占庭的泼寒胡戏自永隆元年（680）后经常出现在长安街头，武后末年冬季十一月、十二月都举办这种鼓舞乞寒的戏乐，舞者裸体跣足，挥水投泥，互相嬉戏，连唐中宗也率百官到街坊观看。波斯传来的波罗毬戏(又名击鞠）是一种马上击毬运动，参加者以鞠杖击毬，以先入网为胜，名“头筹”。唐太宗时命人习波罗毬，当时长安升仙楼外有外国人打毬，而太宗起初亦很爱好。唐玄宗在景云中当临淄王时已是击毬能手，吐蕃名手也成为其手下败将。宣宗、僖宗都是名手，穆宗、敬宗都酷嗜毬戏。玄宗时诸王驸马都争筑毬场，文宗时三殿十六王宅都可打毬，平康坊有专门的毬场，街里平常就可打毬。左右神策军都有击毬老手，文人学士也以毬戏为能，不但通行骑打，而且也有步打。击毬时甚至有打毬乐伴奏，舞者多至40人，执杖弄毬而舞。波罗毬戏在长安城中已是一种不分贵贱，上自帝王、下至平民都普遍爱好的体育竞技。

　　唐 三彩叠置伎俑2002 年西安长安区郭杜出土

　　

　　长安皇宫、民间流行双陆棋奕，这种游戏源于大食，长安西市遗址还出土过大量双陆的附件——骰子。日本正仓院现在还藏有唐代紫檀木画双陆局盘。

　　每年正月十五，长安在汉代就有了正月赏灯的习俗，盛唐时又有了西域格调的镫彩。唐玄宗开元元年（713），正月十五、十六，长安安福门外竖灯轮，高二十丈，外披锦绮，金玉为饰，燃五万盏灯，簇之如火树银花，也是按西域格调布置和制造的。长安居民在灯轮下踏歌三夜，男女尽情欢庆。开元以后，元宵节赏灯成为风习。

　　唐代长安是亚洲各国乐工、画师、舞蹈家、杂技演员和方士云集的都市，也是各国贵族、富商、武士和使者出入的都城，佛教、祆教、基督教、摩尼教滋长的地方。每当节日，中外人士歌舞欢庆，长安城成为名副其实的一座国际性城市。

　　（文中配图文物，均收藏于西安博物院）

　　

本文刊登于《文物天地》2020年第7期。

编辑：王龙霄

审核：耿 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