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观点

观点 | 陶瓷文物修旧如什么?

摘要:   中国陶瓷文物修复技术发端于民国时期在上海古董市场出现的陶瓷古董修复技艺。近一百年来,它在西方文物保护修复理念和修复材料工具不断更新影响下,逐步建立了自己的体系。但是,由于彼此存在继承关系,一些传统古陶瓷修复中的理念和技法仍深刻影响着当下陶瓷文物修复的实施。这其中就有对修复效果“修旧如旧”的要求。“修旧如旧”可以被理解成三种意 ...


中国陶瓷文物修复技术发端于民国时期在上海古董市场出现的陶瓷古董修复技艺。近一百年来,它在西方文物保护修复理念和修复材料工具不断更新影响下,逐步建立了自己的体系。但是,由于彼此存在继承关系,一些传统古陶瓷修复中的理念和技法仍深刻影响着当下陶瓷文物修复的实施。这其中就有对修复效果“修旧如旧”的要求。


“修旧如旧”可以被理解成三种意思:一种是从工艺上理解,即按原材料原工艺修复;一种是从形态上理解,即修复部分不改变器物原状,要符合其原始外观形态;一种是从风貌上理解,即修复部分的外观要具备与留存本体同样的老化状况,体现出协调一致性。


然而,我们发现在陶瓷文物修复实际工作中,这三个方面的效果无法达到。


首先,古陶瓷修复从工艺上实现“修旧如旧”是完全不可能的。这是由古陶瓷器物的制作工艺决定的,古陶瓷器物的制作具有偶然性,即每一件器物烧成后的造型、釉色、纹饰发色与形态等外观状况都不一样。它呈现出来的实体状况是其整个制作过程在特定时空和条件下组合的结果,这个过程从原材料到工艺都具有一次性,不能重复也不可逆。


第二,尽管古陶瓷器物是手工业制品,同窑口同时代同款式的陶瓷器物遗存往往不只一件,通过现代信息传播途径能很方便地获得同款完整器物的影像及数据作为依据,用于所修器物缺损造型、釉色及纹饰等形态的恢复,但是在形态方面“修旧如旧”仍然不可能。如同上段所述,古陶瓷器是经过全手工制作并经高温烧制而成,每一个环节都存在不可控的偶然情况出现,表现在最终器物形态上就是具有局部独特性。另外,任何复制都一定包含有实施人的主观认为和个人习惯,并不符合客观事实。因此,原状已随时间消逝,无法追寻,我们通常修复的不过是根据同款器物推测出的“原状最大近似值”,并不能做到“修旧如旧”。


第三,尽管通常情况下,古陶瓷器物具有十分稳定的肌体,质地坚硬,抗外界干扰能力强。许多遗存至今的器物结构完整,仅仅只是在釉与彩表面发生了微小的成色变化或出现细微的划痕,个体特性并没有发生大的变化。但是如果破损陶瓷器要在风貌方面“修旧如旧”,被修复成上述的“幸运儿”,是存在技术困难和道德问题的。在技术层面上,毕竟修复使用的都是化工材料,所构建的补缺肌体本身就与留存本体的陶瓷质地不一样,要材料观感和老化程度达到协调统一,难度非常大;更重要的是在道德层面上,其结果必然是编造了一个虚假的经历,即这件器物自问世后,后天包括出现残损在内的改变本体风貌的经历都没有发生,并把形态上的近似值做了真实的确定。显然,这种修复篡改了器物的历史,背离了修复工作的初衷。


还应该看到,当一件古陶瓷器物赋予文物属性,它就不再是一个孤立的个体,它外观与肌体性状的改变是人类或自然行为造成的,反映着某个历史时期某个地域的社会或个人活动状况以及自然因素影响,是它所独有的重要文物信息,这使它具备了“唯一性”价值。在没有对其进行现状调查与价值评估的情况下,一味进行“修旧如旧”会抹杀许多文物信息,严重降低其被研究与利用的价值。


既然陶瓷文物“修旧不能如旧”,那么,其修复效果用什么标准来判别好坏呢?


文物修复行为有公认的基本原则,即不改变原状、可识别、最小干预和修复材料可再处理。以此为基础,笔者认为陶瓷文物修复过程和效果要“修旧如未来”。这里的“未来”不仅是一个时间概念,更是一个包含“责任”的心理概念,即站在未来人的视角上,对文物有认同感。


时间无法逆回,一切修复都是当下的重塑。如何重塑?为谁重塑?要想回答好这两个问题,修复行为必须考量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对历史的呈现。一件古陶瓷器物是如何成为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样子的?它承载有第一历史与第二历史,前者是工艺制作历史,后者是其被人类包装、运输、使用、保管、埋藏、破损、修补、改造等和被自然因素影响的历史。正如日本民艺美学大师柳宗悦所说:“创作者创造了器物的前半生而使用者则在审美、使用、保护等方面给予了器物的后半生”。如果外形有缺损,它的第一历史就不完整,我们可以依据可靠的资料恢复第一历史的“近似值”,并保留第二历史。为了保证逻辑关系的正确,必须有所区分,所以需要把缺失的第一历史修复得“可识别”;倘若没有可靠的资料,我们可以保留第一历史的残缺,待未来处理。


二是对当下的选择。修复行为除了起到一部分保护作用,更多的作用是让文物得到全面的展示,扩大利用空间。当下,破损陶瓷文物的展示方式已经十分丰富。大致可分为本体修复和辅助展示两种,前者除了传统的留白型修复(考古型修复)、全色型修复(陈列型修复),还有近年来出现的装置型修复;后者有用完整的同款器物或复制件、图片、影像加以辅助等。我们需要在对陶瓷文物进行现状调查与价值评估的基础上,针对展示与利用的目的,选择最合适的方式和尺度,使效果具有清晰的可读性和艺术展现力。


三是对未来的责任。在历史发展的长河里,我们只是陶瓷文物传承的阶段性参与者,我们在时光和器物面前渺小如细沙颗粒,所以必须想到未来人是否看得懂我们今天的修复?我们做了哪些值得继承的价值揭示和历史呈现?我们留给未来人哪些我们无法知晓,期待他们去研究的空白?我们的行为是不是尽可能小地影响到了文物的面貌和长久安全?修复后,我们为未来做了哪些预防性保护措施?我们有哪些局限和错误?只有我们的保护修复行为足够真诚,才能说为文物的未来负到了责任。


纵观陶瓷文物修复理念的发展历程,没有路是白走的。只有在“修旧如旧”的实践中才能感悟出“修旧如未来”的道理。对于一名陶瓷文物修复师的技艺成长来说亦是如此,只有以“修旧如旧”为目的的练习中,才能更好地具备“修旧如未来”的能力。

(作者单位:湖北省文物交流信息中心)



编辑 | 张 怡 实习编辑 | 张若静

复审 | 郭晓蓉

终审 | 李 政

本文刊登于《中国文物报》10月22日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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