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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世纪西北印度佛足迹图像

摘要: (一)2-7世纪佛像流行期的佛足迹图像基于印度独立佛足迹图像发展的实际情况,可以分为前后两个阶段。第一阶段(2-4世纪),为佛足迹图像最重要发展期。这一阶段,以人物形象表现的佛陀造型流行开来,佛陀象征性表现逐渐衰退。西北印度和东南印度出现并流行佛足迹石,标志着佛足迹图像作为一种独立信仰形式




(一)2-7世纪佛像流行期的佛足迹图像

基于印度独立佛足迹图像发展的实际情况,可以分为前后两个阶段。第一阶段(2-4世纪),为佛足迹图像最重要发展期。这一阶段,以人物形象表现的佛陀造型流行开来,佛陀象征性表现逐渐衰退。西北印度和东南印度出现并流行佛足迹石,标志着佛足迹图像作为一种独立信仰形式确立。它脱胎于佛陀象征性表现阶段的佛足迹图像,可能又受到中印度贵霜朝佛坐像脚掌图样影响。佛足迹石图像超出佛陀替代物的含义,代表佛法或佛教的用意日趋明朗化。因此,独立的佛足石迹图像,不仅意味着佛教教主的存在,应该看作佛教真理或广义佛教的象征。第二阶段(5-7世纪),西北印度、中印度发现少许实例,东南印度彻底衰歇。

(二)西北印度佛足迹图像

1. 2-4世纪的情况

纪元1世纪,西北印度与中印度相继纳入贵霜帝国(1-3世纪)版图,两地分别出现犍陀罗(Gandhara)、秣菟罗(Mathura)佛教艺术中心,最早的佛像在这两个地方出现并流行开来。

(图六1) 秣菟罗Katra出土佛像


(图六2)秣菟罗Katra出土佛像局部


在中印度秣菟罗雕刻中,尚且没有发现属于贵霜朝的独立佛足迹石图像,但结跏趺坐佛像两脚掌上经常刻画车轮与三宝标,如秣菟罗Katra出土结跏趺坐佛像的脚掌图像(图六1、2,秣菟罗博物馆藏),与西北印度独立的佛足迹石图像一致,很可能为后者图样的来源。

中印度佛陀象征性表现阶段的佛足迹图像只浮雕车轮,三宝标图像则是这一时期的新发展。大约在西北印度成立的禅观经典《佛说观佛三昧海经》记述:“足跟亦有梵王顶相”(1) ,基于佛足迹图像通常在足跟部位表现三宝标的情况,应即此所指,但难以澄清梵王顶相名称的由来。


(图七)吉祥寺藏犍陀罗佛足迹石局部


西北印度佛足迹石已知四例。实例一,方石,残存上半。就泛青色片岩质地与图像风格判断,属于犍陀罗雕刻(图七,东京吉祥寺藏。长81.5厘米,残宽46.5厘米,厚约5厘米。左足残高35厘米,右足残高37厘米)。左右脚心车轮均表现24根辐条,佛足迹石两上角各自表现一三宝标。

(图八)犍陀罗sikri佛足迹石

采自 《パキスタン·ガンダーラ雕刻展》 图版16


例二,出自犍陀罗核心地区的sikri (图八,拉合尔博物馆藏。长100厘米,宽78厘米,厚38厘米。东京国立博物馆、NHK、NHKプロモーション编集《パキスタン·ガ ンダーラ雕刻展》图版16,东京:NHK、NHKプロモーション,2002年),残存左脚大部分,可能为一双足迹的一半。脚心浮雕车轮,24根辐条,足跟为三宝标,脚趾端刻画正反向卍字符号。可能由于长期以来处于埋藏状态,图样清晰可见。

方石,雕刻一双足迹,斯瓦特所出,具体地点不明(斯瓦特考古博物馆藏。《図说世界の仏足石―仏足石から见た仏教》图版120)。脚心浮雕车轮,每轮约42根辐条。脚跟浮雕三宝标。两脚大拇指表现三宝标,左右脚其余四趾分别表现逆时针、顺时针方向的卍字符号。以上三件足迹石脚掌图样减地平雕,完成于2-3世纪前后。

(图九)斯瓦特Tirat佛足迹石

采自 《ブッダ展――大いなる旅路》 图版3


例四,梯形石。表现一双足迹,出自斯瓦特的Tirat(图九,斯瓦特考古博物馆藏。长95厘米,宽50厘米,厚5.5厘米。东武美术馆、奈良国立博物馆、名古屋市博物馆等:《ブッダ 展――大いなる旅路》图版3,东京:NHK、NHKプロモーショ,1998年)。脚心刻画车轮,每轮约32根辐条。该足迹石可能因长期暴露在外而严重磨损。脚掌图样线刻表现,约完成于3-4世纪。

以上四个实例一概凹面雕刻,继承了桑奇大塔佛足迹图像传统。具体地说,例一两足只表现车轮,与前述桑奇大塔北门立柱图像相同,推测受到中印度影响。例二、三脚掌组合表现车轮与三宝标,在犍陀罗结跏趺坐佛像中难以见到这种现象,推测来源于中印度贵霜朝佛坐像的脚掌图样。例四尽管只表现车轮,但足迹石变成梯形,而且脚掌图样用线刻方式表现,暗示其年代相对较晚。例二、三脚趾出现卍字符号,表明其在继承传统佛足迹图像过程中获得新发展。前引与西北印度关系密切的《佛说观佛三昧海经》,出现“自有众生乐观如来脚指端蠡文相,如毘纽羯磨天所画之印”记述,将来不排除发现具海螺图像的实物。与前述中印度佛陀象征性表现阶段组合表现的佛足迹图像比较,这些佛足迹石图像车轮辐条数量增加,千辐轮含义变得显著。脚掌图样构成包括两种形式,一者只表现车轮,另一者为车轮、三宝标与卍字符号组合。除卍字符号以外,均来源于中印度佛足迹图像传统。凹面雕刻、减地平雕,以及车轮、三宝标与卍字符号组合,成为西北印度2-4世纪佛足迹石图像的根本特征。实例二、三图样比例协调,雕刻工整,明显提高了对佛足迹自身的重视,这也是佛足迹石图像作为独立信仰形式所具有的一般化特征。

西北印度佛足迹石数量有限,但十六国、北朝至初唐,中国僧侣的游历记述提供了不少有关的佛足迹信息。尤其是斯瓦特的佛足迹图像,引起僧侣们特别的重视和浓厚兴趣。东晋法显《法显传》记述其足迹“或长或短,在人心念”(2) 。东魏杨衒之《洛阳伽蓝记》收录《宋云家纪》增加了具体地点及“起塔笼之”记述(3) 。初唐玄奘、辩机《大唐西域记》记述佛足迹在大盘石上,为如来降伏毒龙所遗留,又积石为室,香花供养(4)。时至今日,难以澄清三者记述是否为同一物象,但都述及其足迹随人心念而有长短细节,表明后者参考了前者记述。以建筑笼罩、香花供养,说明当时佛足迹信仰深入人心,透露了人们崇敬有加的心情。

值得提及的是,早期独立的佛足迹图像脱胎于佛陀象征性表现,更多地寄托着人们对佛陀的情感和宗教热情,难以从中看出其他用意。玄奘所谓如来降伏毒龙之后遗迹,为唐初传闻记述,不足以说明当初情况。唐代佛教类书收集的佛陀圣迹故事,主要取材于游历僧侣和使节见闻记述,不免带有若干演绎痕迹,但可以作为有益的补充和参考(5)


2. 5-7世纪的情况

与犍陀罗毗邻的阿富汗东部边境城市贾拉拉巴德(Jelalabad)附近的Magadha,曾出土两件分别表现左脚、右脚的残损足迹石(图十,喀布尔博物馆藏。前揭《図说世界の仏足石―仏足石から见た仏教》图版126、127),作长方体状。均残存脚前掌和脚趾部分,脚趾表现卍字符号,两者方向相反,无法确认脚心与足跟当初是否刻画图样。

其足迹石依然为凹面雕刻,连同卍字符号,继承了此前的西北印度传统。其具象化的脚趾造型有别于2-4世纪西北印度实例,再结合此地8世纪中叶以后逐渐纳入伊斯兰文化势力范围的背景,推测应为5-7世纪前后作品。此地中古称作那揭罗曷国,据《大唐西域记》记述,那里曾经存在佛足迹石,而且似乎与如来降伏毒龙事迹关联(6)

(图十)安德胡伊 (Andhui) 的佛足迹石

采自 《ハイバクとカシュミル-スマスト》 图版91


另一件传出阿富汗西北边境安德胡伊(Andhui)的佛足迹石(图十,马扎里沙里夫博物馆藏。水野清一编:《ハイバクとカシュミル-スマスト》(アフガニスタンとパキスタンにおける石窟寺院 の调査,1960页53文字,图版91,京都大学,1962年),平面作长方形,除脚趾没有表现卍字符号以外,与上述两件作品一致。前两件作品分布在西北印度范围,后者地处兴都库什山以北,属于中亚范围,反映了5-7世纪前后佛足迹图像由西北印度流入中亚的情况。

综合佛足迹石实物与相关文献记述,可以推测受中印度影响,在2世纪前后,西北印度佛足迹图像及其信仰已经流行,至少持续到7世纪上半叶玄奘游历时代,绵延五六个世纪之久。凹面雕刻以及车轮、三宝标与卍字符号组合,成为西北印度佛足迹图像典型特征。十六国、北朝僧侣记述侧重人们如何崇敬供养,唐初又增加了降伏毒龙内涵。(未完待续)


注(1)(东晋)佛陀跋陀罗译:《佛说观佛三昧海经》(《大正藏》第十五卷)卷一《序观地品》:“自有众生乐观如来脚指端蠡文相,如毘纽羯磨天所画之印。自有众生乐观如来足下平满,不容一毛,足下千辐轮相,毂辋具足,鱼鳞相次,金刚杵相者。足跟亦有梵王顶相,众蠡不异(页648下)。”

注(2)《法显传》:“ (乌苌国),传言佛至北天竺,即到此国已,佛遗足迹于此。迹或长或短,在人心念,至今犹尔。”章巽《法显传校注》页33,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十六国·后秦弘始元年(399),法显发足长安,西行求法。《法显传》东晋义熙十二年(416)成书(据《法显传》跋语)。

注(3)《洛阳伽蓝记》卷五:“(乌场国)王城北八十里,有如来履石之迹,起塔笼之。履石之处,若水践泥,量之不定,或长或短。今立寺,可七十余僧。”范祥雍:《洛阳伽蓝记校注》页299,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洛阳伽蓝记》成书于东魏、北齐之际(据《洛阳伽蓝记》序)。

注(4)《大唐西域记》卷三:“(乌仗那国)阿波逻罗龙泉西南三十余里,水北岸大盘石上有如来足所履迹,随人福力,量有短长。是如来伏此龙已,留迹而去。后人于上积石为室,遐迩相趋,花香供养。”季羡林等《大唐西域记校注》页277,中华书局,1995年。《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六:贞观二十年(646)七月,“前又洛阳奉见日,勅令法师修西域记,至是而成。乙未,又表进曰,‘沙门玄奘(中略)所闻所履,百有二十八国,(中略)谨具编裁,称为大唐西域记,凡一十二卷。”孙毓堂、谢方点校本页134、135。由此可知,《大唐西域记》成书于贞观二十年(646)。

注(5)诸如关于斯瓦特佛足迹记述,(唐)道宣《释迦方志》卷上《遗迹篇》:“水北岸大石上,佛伏龙已,留迹示之,随心长短。” 范祥雍点校本页30,中华书局,2000年。《释迦方志》道宣序:“洎贞观译经,尝参位席,傍出西记,具如别详。但以纸墨易繁,阅镜难尽,佛之遗绪,释门共归。故撮纲猷,略为二卷。”此书与《大唐西域记》的联系亦可见一斑。道宣生卒为596-667年。上述记述显然依据《大唐西域记》改编,同时受到《法显传》影响。(唐)道世《法苑珠林》卷二九〈感应篇·圣迹部〉:“又有方石上佛足迹相,放光照寺,为天说本生处。”周叔迦、苏晋仁:《法苑珠林校注》页893,中华书局,2003年。《法苑珠林》成书于唐总章元年(668)(李俨序:“法苑珠林总一百篇,〔中略〕于大唐总章元年岁在执徐,律惟沽洗,三月三十日,纂集斯毕”)。该记述不知所从来。

注(6)《大唐西域记》卷二:“ (那揭罗曷国)城西南二十余里至小石岭。(中略)东岸石壁有大洞穴。瞿波罗龙之所居也。(中略) 如来已鉴,愍此国人为龙所害,运神通力自中印度至。龙见如来毒心遂止,受不杀戒,愿护正法。因请如来常居此窟,诸圣弟子恒受我供。如来告曰,吾将寂灭为汝留影。遣五罗汉常受汝供,正法隐没其事无替。汝若毒心奋怒,当观吾留影,以慈善故,毒心当止。(中略)影窟门外有二方石,其一石上有如来足蹈之迹,轮相微现,光明时烛。(中略)影窟西北隅有窣堵波,是如来经行之处”(《大唐西域记校注》页224、225)。《释迦方志》卷上《遗迹篇》:“窟外方石有佛足迹,轮相发光” (范祥雍点校本页28),内容来自《大唐西域记》记述。《法苑珠林》卷二九《感应篇·圣迹部》又完全因袭《释迦方志》文字(《法苑珠林校注》页892)。


来源 | 《佛足迹图像的传播与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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