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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鸡传奇 考古圣地(二·1)

摘要:   1934年4月18日徐旭生一行抵达宝鸡。当天汧水汹涌,由于有雾,秦岭隐隐约约,未能露出它的绰姿。徐先生先去宝鸡县署(今宝鸡市中山西路)会晤县长全钟侣(1894—约1972,字春发,号仲侣,江西金溪人。清末就学于江西公立法政专门学校法律科。1932年任陕西省民政厅秘书。1934年至1935年任宝鸡县县长。擅文,精岐黄,喜收藏)。全曾任陕西省民政厅秘书, ...

斗鸡台,陇海铁路宝鸡段一处的隧道名,因20世纪初这一带发生了民国第一文物大盗案而引起了世人的关注,后来徐旭生、苏秉琦等先生在斗鸡台的考古发掘被称为陕西考古“第一铲”,宝鸡也因而被中国考古界称为“考古圣地”。而苏秉琦先生创建中国“考古学文化区系类型理论”和“文明起源、形成与发展道路理论”的实践本身,就是创建具有中国特色考古学派的过程。

 二

陕西第一铲(1)

1934年4月26日,由国立北平研究院史学研究会和陕西省政府联合组建的考古会,在徐炳昶(徐旭生)、苏秉琦等考古学家的带领下,开启了陕西历史上第一次现代意义上的考古——宝鸡斗鸡台考古,斗鸡台遗址的成功发掘是中国考古学初步发展时期最重要的发掘项目之一,揭开了对秦周文明的探索序幕。

2014年4月26日张忠培(右三)等先生在戴家湾遗址前植树,纪念80年前徐旭生、苏秉琦等老一辈考古学家在斗鸡台的考古发掘

在宝鸡现代意义上的考古史中,不能不记住两位开拓性的人物,一位是徐旭生先生,一位是苏秉琦先生。


徐旭生(1888—1976)

无论在中国新文化史范畴,还是在中国考古史视野,徐旭生先生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遗憾的是,徐旭生先生非但未被大众所知晓,即便在他筚路蓝缕竭力开创的中国考古学领域,也未能得到应有的重视。然而历史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当时的功德,更多的在于沉淀多年之后仍可熠熠生辉的那些人和事。

1933年徐先生45岁,在知识分子最好的年华里,先生接受北平研究院委托来陕西筹设分院。这是他人生中重要的一个转折。此后的四年,他把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光贡献给了陕西,贡献给了宝鸡斗鸡台,在陕西考古史乃至中国考古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徐旭生(名炳昶,字旭生),河南省唐河县人。中国现代著名史学家、学术活动家。早年留学法国巴黎大学,学习哲学。先后担任北京大学教务长、北平师范大学校长、北平研究院史学研究所所长等职务。1927年,担任“中瑞西北科学考察团”中方团长。这个考察团的组成,结束了从19世纪末以来我国大批珍贵文物任外国人随意拿走的屈辱历史。1933年,他前往西安组建了西北地区第一个考古机构——陕西考古会,主持宝鸡斗鸡台遗址的发掘工作。其当时的日记大多涉及考古发掘及调查等事项,是陕西考古史不可或缺的珍贵资料。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徐旭生致力于夏文化探源工作,成为中国夏文化探索的开拓者。


由上海大学中国艺术产业研究院院长罗宏才教授注释的《徐旭生陕西考古日记》,首次公布了徐旭生先生从1933年2月到1935年6月在陕西组建陕西考古会,并主持宝鸡斗鸡台考古工作期间的日记。日记详实记录了徐先生在艰苦环境下筹建陕西考古会、在陕西各地进行文物调查以及在宝鸡斗鸡台考古的真实情况,是考古先驱徐旭生先生留下的珍贵的陕西考古资料。

在1933年春季至1937年夏季这长达四年的时间内,徐旭生在陕西关中、甘肃等地进行了艰苦细致的考古调查,鼎力主持宝鸡斗鸡台三次考古发掘。在调查、发掘的同时,积极推进陕西古代碑石、建筑的保护工作。在现实生活中,严格律己,矢志坚守。当一旦遭逢特殊历史环境与广袤社会生活的碰撞与影响,立刻透出鲜活的个性与人格魅力。

在1933年5月26日的日记中,徐旭生在考古调查时发现关中小麦皆“催熟青干”,丰收无望,不禁唏嘘感叹:

“陕西何多灾多难如是耶!”

1933年5月31日考察凤翔文庙窥见颓败景象,便在日记记道:

“(凤翔文庙)入内则门窗已全毁,神位已完全无存。大成殿夹墙,又破坏狼藉。西庑完全拆掉,东庑尚存,亦狼藉不堪”,“吾见破庙不少,未有可伤心如此者!今日闻人言:房子拆卖,未必为人民自己拆。常有官家催逼款项,而人民已脂膏竭尽……呜呼!天下竟有如此之官家!这样的凶过强盗,而亦自称为官家!”

1933年6月4日日记涉及当时陕西社会的一些弊端,指称:

“陕西人民将庙盖得那样好,而自己居屋竟那样简陋,亦属社会病态”。

1933年6月2日作者有幸考察凤翔大柳树村光绪年重修三元宫时,面对该庙壁画独具特色的色彩组合形态,不禁心生喜爱,发出由衷感慨:

“画壁极可观览。彩色红者尚极红,蓝者尚极蓝,以故若新!思及颐和园之修,比此村庙,不过早十余年,而颜色已黯淡,益叹陕西画师调色能力之过人”。

徐旭生先生在陕西这块周秦故土,辛劳奔走,多方协调,终至得以成立陕西考古会;又饱受艰辛,在陕西大地展开大规模文物调查,并独立支撑,领导了陕西历史上第一次现代意义上的考古——宝鸡斗鸡台考古发掘。斗鸡台遗址的成功发掘更被考古界誉为“中国考古学初步发展时期最重要的发掘项目之一”。

苏秉琦(1909-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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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现代考古史上,有一个人打破了“中原中心说”,提出了“满天星斗”模式,对探索中国文明起源做出了重大贡献。从1934年工作到1997年离世,六十多年,他只做了一件事,用自己的一生践行了中国考古学的科学化、大众化,这个人就是中国现代考古学奠基人之一——苏秉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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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秉琦先生1909年出生于河北高阳,家里办有当时在高阳数一数二的纺织染布工厂。1928年高中毕业后,带着家人“振兴家业,实业救国”的嘱托和期望,只身北上求学,然而19岁的他却违背了家人的愿望。原来,到北平后不久,苏秉琦就报名参加了北平工业学院的入学考试,期间看到该学院的设备陈旧,校园里空气沉闷,担心在此学不到多少技能,“深深感到国家的形势严峻,青年的责任重大”,于是决心改学历史以唤醒民众——教育救国,兴史救国,掉头报考了爱国气氛浓烈、学术思想活跃的北平师范大学历史系的文预科。

1934年大学毕业,原本想在北平或者老家当历史教师的苏秉琦,在校长的推荐下到了北平研究院史学研究所工作,研究所所长是徐旭生,下设考古组和历史组,苏秉琦进的是刚刚起步的考古组。参加工作的第一年,苏秉琦就被派往陕西宝鸡斗鸡台从事田野考古工作,随后负责沟东区的发掘工作,由此开启了他长达60多年的考古生涯。

在宝鸡斗鸡台工作时,有一件事,身为长子的苏恺之在1997年父亲去世后才全面了解:“在宝鸡斗鸡台工作的最关键时刻,经费许久不能到位,又恰有一位民工因墓坑坍塌伤亡,现场工作很难为继。为了让这个摊子不至散伙,父亲就毅然写了个条子,带上一名体格健壮的民工和防卫用的枪支,徒步三天直奔西安,去找那时在西安的三伯父。我的三伯父看完纸条让他俩休息一夜,第二天就把500大洋藏在几个麻袋的货物里,雇了两匹骡子。他俩日夜兼程,安全带回了斗鸡台。这笔钱相当于我父亲9个月的工资。但事后,他没有向研究所汇报这个事情,更没有申报(要回)这笔费用。”(苏恺之:《我的父亲苏秉琦:一个考古学家和他的时代》,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年。)

斗鸡台考古缘起

80年前,国立北平研究院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到宝鸡斗鸡台进行考古发掘呢?

当时国立北平研究院在陕西的考古工作有一个规划,目的是关于周秦初期的文化研究,采取的工作方法主要是在周秦都邑遗址上开展考古发掘,而工作的步骤则分为调查、发掘及整理研究。1934年的《国立北平研究院五周年工作报告》中说:陕西为周秦汉唐故都所在地,当时史学研究所的任务主要是研究周民族与秦民族早期文化,以及与之有直接关系的问题。而古书中记载周秦民族初期文化的史料数量极少,又缺乏考古材料佐证。鉴于此种情况,史学研究所于1933年春,派徐炳昶、常惠到陕西从事周、秦二民族事迹的探索,搜集周秦民族遗留的史料,不得不依赖于地下的考古发掘。

国立北平研究院五周年纪念照

发掘地点选择

1933年史学研究所派徐旭生对陕西进行了两次古迹调查。调查对象为见于文献记载的周秦都邑所在地。大约东起西安,西至宝鸡。共七处,其中宝鸡三处:雍遗址,在今(民国二十二年)凤翔城南约5里之南古城及其附近;陈宝祠遗址,在今(民国二十二年)宝鸡县东约十五里之斗鸡台;姜城堡东门外的遗址,在今(民国二十二年)宝鸡县城南约三里之渭河南岸,传说为神农氏降生之地。

1933年冬,调查工作结束后,当时拟议中之发掘遗址有三处,其中宝鸡市区二处:一处为姜城堡东门外的遗址,一处为斗鸡台所在地的陈宝祠遗址。商定结果,选定斗鸡台一带。理由是:其一,这里地处汧渭二水之间,为文献中记载的秦民族发祥之地;其二,陈宝祠在秦汉两朝,至为煊赫,天子尚遣使致祭;其三,“陕西地上,如仰韶期之红陶、灰陶,虽不少概见,而带色陶片,在考察范围之内,尚不多有,而斗鸡台则因前数年党玉琨之发掘毁弃,地面上石器碎块、带色陶片,却时时可遇。”(《斗鸡台沟东区墓葬》)

陈宝祠南临渭河,其后有一个土堡,土堡一带相当平坦。陈宝祠四周及土堡相邻的西崖,汉代砖、瓦、陶片随处可见。发掘者由此推测,祠堡所在,可能就是周秦汉诸朝古祠遗址的一部分。 

1934年4月18日徐旭生一行抵达宝鸡。当天汧水汹涌,由于有雾,秦岭隐隐约约,未能露出它的绰姿。徐先生先去宝鸡县署(今宝鸡市中山西路)会晤县长全钟侣(1894—约1972,字春发,号仲侣,江西金溪人。清末就学于江西公立法政专门学校法律科。1932年任陕西省民政厅秘书。1934年至1935年任宝鸡县县长。擅文,精岐黄,喜收藏)。全曾任陕西省民政厅秘书,与徐先生为老相识。对于徐先生在宝鸡的考古事宜,全县长已事先筹备安排妥当。其时,县府宝贤堂前,春光正浓,海棠盛开,好一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

  4月19日,徐旭生一行在全仲侣县长的陪同下,一同前往斗鸡台。至村西头,大道北有一庙(陈宝祠),庙内有第二学区区立第二十七小学,随决定考古发掘临时办公处就设在这里。不一会儿,区长、副区长、前任区长及村长等都来迎接考古队。县长又派四团丁,保护考古工作开展。

  另据苏秉琦先生《斗鸡台考古见闻录》一文,4月20日一大早他们一行(大概与徐旭生分头行动)从凤翔乘车出发,约一二个小时便到汧水东岸边。当时正值春汛时节,水势还大,汽车过不去。于是他们把行李箱子、用具等都卸下来,改装骡车和驴驮。因为雇车和装卸,费时很久,等他们步行到斗鸡台陈宝祠的时候,已经太阳平西了。

  考古队驻地所在的小庙,当地人称为娘娘庙,其实就是陈宝祠。此庙没有门额,只有一神龛前颜曰“陈仓福神”,联曰“神降陈仓,瑞映岐阳鸣凤;庙临渭水,祥开鄜野飞熊”。庙大门三间,无神像,壁画剥落。正殿三间,有壁画神像。陪各一间,内有神像壁画,无门窗。当地学校教员住室一间,门窗俱全。考古队员所住各屋门窗洞开,他们立刻找来些高粱杆作窗楞,用麻纸糊起来,然后把行李铺在旅行床上就睡了。夜间凉风阵阵,真有说不出来的凄清滋味!

  4月23日一早,宝鸡县二科科长夏日守奉县长命携一乡绅前来,商议考古发掘用地及工价事宜。商议结果分为二类:第一类,用后地可恢复者,又分甲乙两种,内又分麦地、烟地,甲种烟地,偿十二元,麦地十元;乙种烟地十一元,麦地九元。此款于动工前发给。如发掘后不易原貌者,再斟酌补偿甲种十二元,乙种十元。

  26日八点正式开工。徐旭生先生为陈宝神作联一副:

  “流星耀光,兆秦族兴王之运,实即启全中国大一统之机;庙建陈仓,像设北坂,水涯于今存古祠;

  雊雉来格,乃宗教祀物之乱,亦可为数千年群神衹之姊;栋宇无恙,雕绘如昨,村老岁时奉蒸尝。”

  在中国古代的地神祀典中,陈宝祠最富有浪漫色彩,古神中除了天、地、龙王之类外,它建立的时间最早,自秦文公初(公元前七世纪)创建至今,已有两千七百多年的历史。

  司马迁的《史记》中记载了不少奇闻异事,关于秦文公获陈宝一事就发生在这里。

  秦文公东猎,在陈仓得一神物,名曰“若石”,将其供奉在陈仓北坡,并修祠曰:陈宝祠。从此,陈宝祠成为一处和上天有着特殊交流的地方。从秦国诸公一直到秦始皇,陈宝的祭祀都是用来证明其天命神授的合理性。在陈宝的传说中,无论是天地之间的交合,雄雉与雌雉的交媾;或是王公与贵妇的相遇,这种遇合绝对是与繁殖有关的。因此陈宝的祠祀极有可能一直就是祈求农作丰饶及子息繁茂的崇拜。

  与陈宝有关的庙宇在宝鸡有两座。一座位于故陈仓城西端,十二厂墓遗地西崖下,占地约一亩左右的“陈宝夫人祠”。这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新建的,极为简陋。二是戴家湾的“陈宝祠”,这个陈宝祠规模比刘家湾的小,位于古陈仓城的南崖下。后来新修的上蟠龙新区公路高架桥,几乎从陈宝祠大殿越顶而过。2015年岁末的一场大火,烧毁了原来就面目全非的陈宝祠。

  大火后的陈宝祠原址

狼患如此 


当时,斗鸡台一带闹狼,人心慌慌。4月22日,附近村一个儿童的脸被狼抓破。后贾村塬上一个儿童被狼食,于是村人演皮影戏,请求神灵保护。晚上许多人来庙里请神,在庙外焚香、点烛、磕头、放炮、敲小锣,好不热闹。惧怕狼来,当晚考古队员上厕所时,令人在外守卫。

有一天天刚明,人声鼎沸,原来一只狼奔驰于渭河滩上。当地人说这是水鸟群起驱逐狼。徐旭生先生对此说法颇觉怀疑。等他上工走到戴家湾沟口时,又听见群鸟飞鸣,民工万玉指说:“鸟又逐狼”,但徐先生所看到的情景却是,狼向东奔,鸟在狼前,应该是狼逐鸟,而万玉则坚称是鸟逐狼。将近黄昏的时候,又开始闹狼!狼患如此,但村民迷信,说狼不伤人。徐先生无奈感叹:“将来必有苦痛使他们梦醒之一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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