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观点

美术考古视野下的文化交流与互鉴

摘要:   在世界历史的版图中,不同的文明如同一条条奔流不息的长河,然而,它们的发展并不总是泾渭分明,时而波澜壮阔,一往无前,时而又相互浸染,甚至汇合。中华文明在其绵延五千多年的发展历程中,吸纳周边地区以及丝路沿途的风俗精义,滋养出底蕴深厚的人文生态,形成了以中国为中心向外扩散的华夏文明圈,甚至还在17、18世纪的欧洲刮起了一股强劲的中国风 ...

  在世界历史的版图中,不同的文明如同一条条奔流不息的长河,然而,它们的发展并不总是泾渭分明,时而波澜壮阔,一往无前,时而又相互浸染,甚至汇合。中华文明在其绵延五千多年的发展历程中,吸纳周边地区以及丝路沿途的风俗精义,滋养出底蕴深厚的人文生态,形成了以中国为中心向外扩散的华夏文明圈,甚至还在17、18世纪的欧洲刮起了一股强劲的中国风。从美术考古的视野来看,这是一场错综复杂的全球文明演化进程。中国与周边地区以及丝路沿途的国家和民族,在衣食住行相关的各个领域都进行了长时段、多层次的交流与互动。

  首先是“衣”。当着装的功能超出满足蔽体之需时,它就转化成了人类文明进步的象征。在华夏的礼仪文化中,服饰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二十四史中均辟有记录历朝历代服饰礼仪规范的专章,《舆服志》便是一个很好的说明。自张骞出使西域之后,丝绸之路的开辟打通了亚欧大陆间的交流渠道,把中华服饰文化的精华传播到了世界各地,为古代欧亚大陆的服饰文化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影响深远。实际上,这个进程或许还可以往前追溯,根据汲冢竹书《穆天子传》的记载,周穆王赠送西王母的诸多礼品中就有带花纹的丝织品“锦组”数百段,这是已知文献中关于丝绸对外输出的最早记载,这在同期中亚、西亚地区贵族墓葬出土物中也得到了佐证。在着装传统与生活习俗上,华夏民族与周边国家和地区也经常进行交流与借鉴,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战国时期赵武灵王所推行的军事改革,引入胡服骑射,从而彻底改变了赵国在列国夹缝中艰难生存的窘境。有时这种借鉴是非常微观的,如衣服中的带扣。作为贵族男性身份的象征,战汉期间的带钩非常重要,正如《淮南子·说林训》所言,“满堂之坐,视钩各异”。贵族们往往会不计成本地制作精美的带钩,带钩上面或鎏金、镀银,或镶嵌珍稀的宝石,奢华无比。他们甚至把目光投向了匈奴服饰中的黄金带扣,汉代诸侯王墓中经常发现带扣仿制品,图案一致,但做工更为精良。秦汉期间,华夏结束列国林立的纷争状态,走向大一统,同期,北方宿敌匈奴也进入历史最佳发展时期,汉匈之间冲突频繁,然而即便如此,民族间的文化交流与借鉴也未曾中断。民族交往的过程,有时也是传统与习俗的形成与完善过程,《尚书》中所谓的“四夷左衽”,从出土情况来看,并不必然就是“胡俗”,他们的着装起初并不限于“左衽”,也有右衽和对襟,“左衽”是“四夷”对华夏认知的被动回应,并进一步以此来确立自己的身份。

  其次是“食”。中国作为举世闻名的饮食文化大国,数千年来不仅自己培植粮食作物,还从域外引进,其中最成功的就是小麦。小麦发现于西亚,距今五千年左右传入中国,并成为中国北方的主要农作物。而水稻原产于中国,后传播到世界各地,宋朝时,中国又从越南引回占城稻,逐渐形成“南稻北麦”的农业生产格局,为中国饮食文化的发展奠定基础。具体到食物也是如此,中国的豆腐在宋朝时就传到朝鲜半岛,清代传到欧洲,广受世人喜爱。此外,中外文化交流也使中国精美的饮食器具走向世界。以陶瓷为例,它们沿着丝绸之路输出,被摆放在餐桌,装饰于厅堂,受到狂热的追捧。欧洲人对于中国陶瓷的喜爱,甚至到了用锡来修补的破碎品也能接受的程度,这种修补陶瓷的技术后来发展成锡镶工艺。当然,欧洲人在中国陶瓷艺术的影响与启发下,也研制出了本土的陶瓷技艺,著名制瓷企业如德国的梅森、法国的塞弗勒、奥地利的皇家维也纳、意大利的卡波迪蒙蒂等,代表了欧洲瓷器的顶尖水平。还需注意的是,丝绸之路有陆路与海路之分,后者也叫“海上香料之路”或“海上陶瓷之路”,每一个别名都代表一段辉煌的历史,对应的是不同的物质文化交流与文明频繁互动的过往。

  再次是“住”。东汉末年,北方游牧民族所习用的“胡床”便已传入中原。南北朝时期,高足坐具开始流行,此时跽坐仍是最为尊贵的坐姿,直到唐代,席地而坐的情况还是很常见,垂足而坐的生活方式直到宋朝才完全确立。高足用具极大地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新式坐姿还促使室内空间的升高,导致了建筑结构的改变,推动了建筑技术的发展。宋代以后的建筑,屋顶的坡度越来越陡峭,而为了弥补陡峭带来的美感削弱,建筑的屋角开始起翘,且越来越高;室内空间的增加也导致柱子与斗拱高度比例改变;屋顶变陡使斗拱的作用变小,甚至明清之后完全成为了装饰。宋朝以后的建筑造型由庄重威严走向挺拔秀丽,中国建筑自此被赋予了新的内涵。

  最后是“行”。以交通工具为代表,它们的出现,不仅极大地拓宽了人们的移动范围,更是改变了人们的思维模式,密切了不同族群之间的联系,从而加速了文明发展的进程。《考工记》载:“一器而工聚焉者,车为多。”在古代,马车的制作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多种工序以及不同人员的紧密配合,这个体系的形成、发展与完善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们从汉代出土的高级马车中,可以看到很多反映草原风格、制作精美的当卢饰物。在世界交通史上,有些事物的制作看似简单,但它的出现对交通的发展却影响巨大,如被称为“中国靴子”的马镫便是这样一件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发明,它的出现不仅对交通,而且对政治、军事都有着重大的影响。

  文明的繁荣与进步离不开不同民族之间的交流、学习和互鉴。文化的交织与融合不断驱动着世界文明的航船滚滚向前。毫无疑问,中华文明绵延不绝的辉煌历史就是一部世界文明的交流互鉴史,是一个不断地吸收新思想、新观念,不断接纳新事物、创造新文明、贡献新价值的过程,这个过程自夏商以来从未间断过。中华文明之所以能屹立世界民族之林数千年之久,正是因为血液里的这种自我革新精神,这也使得中华民族在遭遇无数次劫难之后,依然能够浴火重生。(作者单位: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

(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3年6月2日第A0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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