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观点

立足价值 优选载体 重视关联:以殷墟为例略谈考古遗产的活化利用

摘要:   内涵丰富,形态各异,决定了考古资源的活化利用不能等量齐观,而是要先优选“活化”的内容,然后再思考如何活化。  近百年考古,我们获得了海量殷墟文物。陶器、青铜器、玉器、骨器,以及埋藏在地下的大量灰坑、房基、道路、水渠,以及很容易被忽略却极其重要的地层关系、遗迹组合。哪些才是活化利用的首选对象呢?  人们关注殷墟,绝非仅仅因为它 ...

  内涵丰富,形态各异,决定了考古资源的活化利用不能等量齐观,而是要先优选“活化”的内容,然后再思考如何活化。

  近百年考古,我们获得了海量殷墟文物。陶器、青铜器、玉器、骨器,以及埋藏在地下的大量灰坑、房基、道路、水渠,以及很容易被忽略却极其重要的地层关系、遗迹组合。哪些才是活化利用的首选对象呢?

  人们关注殷墟,绝非仅仅因为它是商王朝后期都邑,而是因为它凝聚了中国文化自起步发展至距今3000年前后的综合成果,并对后世乃至对今天的中国社会产生着重大影响。王国维感叹说,“中国政治与文化之变革,莫剧于殷、周之际”。殷墟考古遗产的核心价值,在于它能让现代人观经世之变、溯文化之源。而这,正是盘活殷墟考古遗产的重点。

 

  中国文化从史前起步,在距今5000年前后进入文明阶段,又经2000年发展,至商朝,国家形态、政权建构、礼仪制度、科学技术和文化艺术诸方面,均达到新高度。

  殷墟王陵区兆域内带四条墓道的大墓,墓室体量都在2000立方米以上,多座超过3000立方米。宏伟的地下工程,加上以“王”为中心的祭祀卜辞(甲骨文),证明商朝无可争议地进入了王国阶段。以王权为核心的官僚机器,以邑、郊、鄙、甸(奠)、四土、四至为核心的政治地理概念,构成了当时的“天下体系”。藏礼于器,以维系社会秩序。杀牲娱神,以宣示“天命”。按象形、会意、形声等“原理”创制或规范文字,书写着“成文文献”。透过文物,我们看到的是高度发达而又迥异于今的国家社会。

  公元前1046年,武王征商。随着王朝更迭,社会发生剧烈变革。“天命”观念还在,但盛极一时的杀人祭祀却戛然而止。只有经历殷周之变,我们才能明白春秋时期的孔子为何会在不遗余力宣传“仁”之价值观的同时,说上一句“郁郁乎文哉,吾从周”。面对商代的杀祭,“郁郁乎文哉,吾从殷”断然说不出口。一同被放弃的,还有殷人的“酗酒”之风。大量青铜器觚、爵、斝、盉、尊、卣,足证当时“庶群自酒,腥闻在上”。

  真实呈现殷墟考古遗产的内容,是展示中国社会沧桑巨变的基础。我们不能因为商人饮酒无度过于“阴暗”而刻意淡化藏匿,更不能因为“血腥残忍”,便有意忽略当时的成批杀祭。3000年前从杀人娱神到珍爱生命的“人之跨越”,是中国社会的巨大进步。

  然而殷墟的文明成果,更多地因为优秀而被今人继承。诸多要素,早已融入中国文化的血液。

  现代汉字是从甲骨文发展而来,今天的概念又何尝不是殷墟文化的延伸?争妍斗艳的小资女孩倘若知道“妍”字的甲骨文写法 ,明白了“妍”字的本义与女人头上发簪的多少相关,或许能“顿悟”她爱美的文化基因同样源自商代。

  殷墟墓葬中的鼓、磬、铙、埙,以及甲骨文中的“奏庸”“学商”,记录了3000年前的音乐丰碑。城市规划、中轴线的使用,伴水而居的环境思考,家的观念、勤劳的意识,均烙印在后世中国人的日常生活。我们引以为荣的“礼”、经常谈论的“孝”,对祖先的敬畏和崇拜,也都能从几经“损益”的商文化中找到源头。

  殷墟出土的10把一捆的青铜矛、10具一排的人头骨,以及宫殿前等距排列的台阶,足已证明商朝人已将“十进制”烂熟于胸。甲骨文“教”“学”两字中的“爻”部构形,确证商代已经有了数学教育。理解了殷墟时期的数学成就,就不难理解汉代的勾股定理和北魏时期的不定方程,也就不难理解现代中国人出色的数学天赋。

  还有更多的传承,隐藏在无数文物之中。我们不能只陶醉于青铜器的精美,而是要深究“溶解”于青铜器中的思想与智慧。合理的铜、锡、铅配比会影响青铜的性能;淘洗掉黄土中的粘土,选取粉砂制范能提高铸型质量。合金配比和粘土粉砂当然深具工业意义,但更有价值的,是科学思维的古今传递。

  紧扣价值,是保护与利用殷墟考古遗产的第一步。然而,自主、自省、变革、创新、传承,如此丰富的文化基因,如何利用?或者说,如何在有限的展示时空中表现?

  优选载体,重视关联,理应成为重要准则。

  遗址是文明成果的载体。载体不存,精神何存?因此殷墟要整体利用。相对于遗址而言,博物馆只是展示的小空间,而殷墟作为整体才能讲出大故事。若能依据遗址的固有框架,紧扣殷墟考古遗产的上述价值安排和打造展示节点,“三步一景点,五步一故事”,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掘出殷墟文化深层次的内涵。

  除了遗址,百年殷墟考古还奉献了另一种载体:妇好。

  妇好的事迹大量保存于甲骨文。1976年,她的墓葬也被发掘了。作为国王配偶,她的出场直接说明商朝是“王国”社会。“司母辛”方鼎,记录对祖先的崇拜和对家庭血缘的重视。墓葬中210件青铜容器,体现了以青铜铸造业为代表的商代科技水平;重达9千克一把的青铜大钺见证王权的同时,更与甲骨记录相互印证,记录了商朝的军事存在和东征西讨。精致玉人,条纹铜镜、五百骨簪,将3000年前商人的生活方式“快递”到现在:她头插多枚发笄,穿着对襟小袖、以流云纹为图案的白色丝绸礼服,跪立之间,灵动飘逸。同墓出土的红山文化玉器和后石家河文化玉器,是商时期真正的“古董”,暴露妇好收藏雅好的同时,也将其“升格”为一名历史爱好者。

  似乎一夜之间,大家都喜欢上了妇好。妇好是中国考古学发展到今天所“认识”的最早的真实人物,是殷墟考古遗产中最有价值的特殊载体。妇好“出场”,能关联出大量她所在时代的文明信息。

  我曾经写过“子夜读殷墟”(载《人民日报》2017年8月10日24版)。我最期待的殷墟活化利用,是通过数字技术将妇好制作成“流云飘逸”的智慧少妇。她会说话,能聊天,熟悉“天邑商”,记得自己的朋友圈,还能回忆当年秉钺出征的点点滴滴……。等到子夜来临,我漫步殷墟,偶遇妇好,听她讲讲“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美丽传说。(作者系南方科技大学文化遗产研究中心讲席教授)

(图文转自:中国社会科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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