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观点

吴文化博物馆:看见吴地文脉的“特色”

摘要: 坐落于苏州吴中区大运河畔的吴文化博物馆又名吴中博物馆,是一座建馆三年的地方性博物馆。开馆至今,吴文化博物馆异常活跃,除了主打吴文化的系列展外,该场馆也推出了“亚欧大陆古代文物精品展”“伊特鲁里亚文明展”等海外展,“三国”“云冈”等中国文化的主题展,还有结合当代艺术的现代展,以及多主题和种类的讲座、公教、戏剧社活动等。吴文化博物馆 ...
 坐落于苏州吴中区大运河畔的吴文化博物馆又名吴中博物馆,是一座建馆三年的地方性博物馆。

开馆至今,吴文化博物馆异常活跃,除了主打吴文化的系列展外,该场馆也推出了“亚欧大陆古代文物精品展”“伊特鲁里亚文明展”等海外展,“三国”“云冈”等中国文化的主题展,还有结合当代艺术的现代展,以及多主题和种类的讲座、公教、戏剧社活动等。

吴文化博物馆馆长陈曾路近日在接受澎湃艺术专访时,对于地方性博物馆如何发掘地方文脉、打造自身特色等进行了阐述。“‘有特色’是一块敲门砖,博物馆不光是展览的空间,还是活动的空间。我们希望把博物馆变成一个平台,让各种有能力,有实力的团队用我们的空间和资源,去丰富这个空间,举办更多彩的活动。”陈曾路说。

吴文化博物馆外景

吴文化博物馆外景

2020年6月,在苏州吴中区,澹台湖景区边,世界文化遗产大运河宝带桥遗产点西南侧,一座新的博物馆——吴文化博物馆,开馆了。

这是一座地方性的博物馆,通过文字、实物、影像等多种形式全面展示吴地文化特色,呈现“考古探吴中”和“风雅颂吴中”两大常设展,前者是用考古发现的资料,去串联吴地、吴中、甚至江南的历史,而后者则是广义的吴文化,展现从春秋战国到明清时代,从风物、人情、地理再到雅颂的传承,讲述吴文化在历史阶段的变迁与发展。

吴文化博物馆内景

吴文化博物馆内景

除了展示吴地的常设展外,它还举办了吴地非遗项目的系列展,举办了“三国”“云冈”等主题特展,以及“亚欧大陆古代文物精品展”“伊特鲁里亚文明展”等海外大展。除了展览,该场馆每年还举办了七八十场的讲座与沙龙,其相关学术活动的频次不输省级场馆。同时,这里也是一个始终处于“打开”状态的场所,观众可以在夜晚倾听古典音乐,观摩舞蹈,看戏剧社排戏等等。

开馆至今的三年里,吴文化博物馆可以说是当下最活跃的区县级博物馆。

吴文化博物馆馆长陈曾路

对话|吴文化博物馆馆长陈曾路

澎湃新闻:在此前的一些采访中,你谈及了当下许多博物馆有同质化的趋势,对此,你强调地方性博物馆要有自己的特色,以此成为地方文化对外传播的窗口。对于这一点,可否谈一谈吴文化博物馆的筹备,以及该馆是如何围绕吴中、苏州及江南文脉来塑造自身的博物馆特色的?

陈曾路:这是很多观众,也包括专业人士一直在讨论的问题。博物馆其实是学习西方的产物,其运营模式很大程度上也是对先进同行的学习,所以在模式上必然会有趋同性。从本质上来说,中小馆都是对大馆模式的一种复刻。开馆之初,我们就有对吴文化博物馆的定位是“高水平的,有特色的文化综合体”,其中很核心的一条就是“有特色”。

这个特色从哪里来呢?我觉得就是对博物馆定位的研究。简单而言,“定位”其实是社会的需求和我们本身资源的交点。建馆之初,我们做了很多本乡本土居民(潜在观众)的研究,也对我们的馆藏进行了梳理,从几方面综合平衡后,特色就会浮出水面。吴文化博物馆馆藏本身就是来自于苏州吴中的文物,所以是一批讲述江南文化的藏品。因此,我们的特色要围绕江南文化,围绕吴地文化做文章。同时,本土居民、政府也希望我们成为本土文化的宣传中心。开馆三年来,我们一直在坚持的这一特色。

当然,我们的特色并不是只做江南,我们在做整个展览体系的时候,也很关注如何从江南到中国各地的地域文化,再到我们更大圈层的亚欧大陆的文明的展示。所以,我们并非死守江南,而是以江南文化作为去理解更大的不同的文化的出发点,或者说是从其他文化的另一种视角来看待江南。当然,特色两字不是喊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我们每年有近10个展,其中两个展是围绕江南文化的,这也自然而然会形成一种品牌。

吴文化博物馆 常设展厅

吴文化博物馆“经典与范式——平城实力和云冈时代”展览现场  

吴文化博物馆“经典与范式——平城实力和云冈时代”展览现场 

澎湃新闻:建馆之初的调研的结果是什么?有哪些心得感悟?

陈曾路:吴文化博物馆的大纲是我牵头写的。大纲就好比是一个总的脚本,如果你把文物当成演员的话,不同的演员完全可以演不同的戏,关键在于这个戏怎么去组织。我们对本土的观众,包括学者做访谈,做问卷调查,来了解到他们希望这个博物馆该建成什么样。实际上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反应,我们关注不同人群,不同年龄,不同背景的观众对预期的一种叙述。这对于我们设定博物馆脚本的基准线非常重要。

调研的结论是本土观众更希望来到我们这看吴地文化、江南文化的呈现,这跟我们的预期是基本相符合的。同时,很多观众也会提到:并不希望这里是传统意义上的文物堆砌。这也给我们很多提示,希望在当代美学的视觉环境下去呈现江南文化。所以当你走进我们馆会发现,馆里的整个氛围和传统的博物馆不同。 

三国志特展

“吴门吾景”特展中的园林景观

澎湃新闻:开馆至今,吴文化博物馆已举办了多场江南文化的非遗展览,以及相关的主题展。可否谈一谈你们是如何挖掘与梳理“江南”这一主题的?

陈曾路:在苏州,最难做的展览,或者说最需要控制数量的展览,是跟江南文化有关的展览。江南的人是最熟悉江南文化的。这个问题放在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的。那么势必面临两个挑战:第一是怎样做一个不同的,有提炼和提升的展览;第二是如何吸引更多的人进入到展厅。所以我们强调做江南文化展,要在数量上有所控制,在质量上要做出精品展。这也是一个很大的课题。

江南地区有很多不可移动的文物资源,即所谓的古建筑,古民居。这些事物无法放到展厅里来,所以我们就做了一个吴县文物数字展,用数字技术手段把原本搬不进展厅的东西搬进来了,并给予了它们不一样的故事线索。这一展览跟普通的讲述江南文化的展览不一样,它的呈现方式不一样,呈现的对象不一样,体验的过程不一样。

“伊特鲁里亚人”特展

“伊特鲁里亚人”特展

澎湃新闻:除了关于江南本土的展示,吴文化博物馆的其他特展的策略是怎么样的?这三年来,展览策划是否有所调整?

陈曾路:我们在建馆时就有很完整的目标。我们展览有三个圈层:最核心的是特色,即江南文化、吴地文化的展示;大一点的圈层是中国各个地方的地域文明,包括此前我们呈现的山西壁画展、三国主题展、近期的云冈主题展等,接下来我们也会举办一系列和地域文化有直接关联的展览;第三层就是海外合作展。吴文化博物馆所在的苏州是一个国际化城市,有着庞大的人口和全国位列前茅的GDP,因此公众对于文化的需求必然是国际化的。我们此前举办了亚欧大陆文明展和意大利伊特鲁里亚文明展,今年我们也会跟意大利那不勒斯国立考古博物馆合作举办庞贝壁画和雕塑展,之后我们还会举办一个以“马”为线索讲述亚欧大陆文明变迁的展览。

另外要说的是,刚开馆时,我们多数是引进展,是享用了其他展馆的研究成果。之后,我们在逐渐转向自己策划展览。希望用我们的研究,把我们的意志贯穿其中,以此带动团队策展能力和队伍的建设。这是个系统工程,是从展览到对公众的服务,再到核心竞争力的养成。

一个单独的展览对一个机构而言是很难体现出其初心和目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构建展览体系的原因。在成为体系后,我们才能把若干年后的各种展览连接起来,看到馆的大模样。这个大模样是几条曲线的交点,包括馆的雄心壮志、馆的整体研究,也包含公众对博物馆的预期。

“天堂里”特展

澎湃新闻:吴文化博物馆的人员结构是什么样的?

陈曾路:我们的团队不算大,编制内的员工才20人,编制外的也有20人左右,共40人左右。我们是一个很年轻的团队,其中有不少考古文博专业和传媒领域毕业的年轻人。

我们需要发挥自己的特长。小馆的好处就是灵活,机动多元,这跟团队的年龄,规模有关。而大馆人员庞大,想要立马掉头做一件事就会比较困难。所以我觉得,全国有6000多家博物馆,如果各地的中小馆的积极性都被调动出来,对我们这个行业是很有帮助的。

“四两千斤:梁绍基、杨诘苍双人展” 

澎湃新闻:吴文化博物举办了多场与其他地方性博物馆的联动活动,可否讲述下吴文化博物馆是如何与同处江南的其他地方博物馆产生联动的?

陈曾路:我觉得小馆需要合作。中小馆的优势就如刚才所说的灵活,但劣势就是单凭自身很难做出一些具有穿透力的工作。大家能够发挥各自的优势就会更有利。比如,我们近期和杭州、苏州的几家馆合作,做了关于苏杭天堂工艺的展览,这一展览综合展示了古代和当代工艺品。这一展览现在巡展至杭州,之后会在江南其他地区巡展。这就是共同的合作,研发新的内容。当然,场馆之间的合作考量是必须要做本乡本土的内容。

吴地建筑 黄氏宗祠 哺鸡脊

苏州甪直古镇俯瞰图

澎湃新闻:说到本乡本土,吴文化博物馆的公众号上一直在定期推送本土文脉的文章,如“树碑立传”项目就是从当地的古树出发,来梳理地方文脉。

陈曾路:“树碑立传”的策划是我们对本乡本土的研究、梳理和阐释。“树碑立传”项目的初衷是通过对我们区域里的100棵古树的各方面梳理,以此达到对本土文化的别样呈现。在做吴县数字文化展览的调查时,我们发现了古村落里有很多古树,而这些古树就是整个村落的坐标,它们是比人,比村落更早的文化积淀和原点。未来,我们也会举办一个“树碑立传”的展览,这个展览不仅是呈现历史绘画中的树,还希望邀请当代艺术家对这些树进行再呈现,将自然和人文结合在一起。

其实博物馆的初心应该是让大家在这样一个空间里见证我们文明发展中的方方面面。树也好,其他东西也好,都是一个切入口,而这个切入口能够呈现让观众感兴趣的主题及相关的文脉。当然,在呈现上,必须要是专业的,高水平的。

风雅颂吴中 展厅现场

澎湃新闻:近年来,随着国家对考古文博的大力支持及公众对参观博物馆的热情的递增,在你看来,博物馆在如何培养、影响观众的文博知识和审美品味?

陈曾路:我觉得我们不能说“培养观众的审美”,这是博物馆的傲慢。我们也许在某些方面比公众知道的多,或者接收的信息更多,但这本身就是机构必须要有的特质。从策展的角度上来说,展览并不是一个比拍电影还高尚的事情,而任何一个电影导演他都不能说拍摄电影是为了培养观众的审美。

吴文化博物馆的公教活动

澎湃新闻:建馆三年,观众是否有所变化?

陈曾路: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吴文化博物馆开馆时期与新冠疫情重合。我们一直在做观众调查,调查结果是,我们的观众结构很好,是很多博物馆梦寐以求的年龄结构:60%女观众,40%男观众,相对平衡。同时,近90%的观众在35岁以下,其中,近90%的观众有大学本科及以上学历。

当然,从一方面来说,我们的观众结构是有问题的。这个数据反映了我们的多元性和可及性不够。常规来说,博物馆的人群比例应该是老年人、中年人、青年人、小朋友都有。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增强观众的多元性,通过展览活动,吸引更多的不同年龄层的人来。这需要很长的过程。

公众希望我们有更多的不同于别馆的活动,所以我们举办了大量的讲座,以及一些很小众的专业人士来听的沙龙活动。对于馆长而言,如何平衡各种观众的需求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我们的观众结构中,非苏州的观众比例很高,特定观众的到达率很高,这反过来也敲打着我们是否忽略了本土观众。这些数据和背后的原因也有待进一步研究。有时候,我们也很纠结如何做到各方面的平衡。

吴文化博物馆的公教活动

澎湃新闻:这是否说明了偏向于学术与专业的活动会导致老年群体的流失?

陈曾路:中国博物馆里,老年人的比重本身并不高。特殊人群参观也一直是我国面临的社会问题。而我们和省级博物馆的另一个区别在于,我们馆的旅游者比例很低。这也说明来参观我们馆的观众的目的性很强,他们是专门为某个展而来的。从一些角度来说,我们应该享受这种红利,因为这些观众可以和展品,和馆内工作人员形成互动与共鸣。他们并非是一般意义上的打卡观众。

今天,文博热和博物馆研学成为了热门词汇。博物馆应该是沉浸式的提升人的审美,构建人格的地方。但如果一个馆的热门程度太高,那么这个馆的空间就会变得拥挤,就不适合做研学了。当然,这也说明了现在真正有吸引力的场馆就那么几个,而观众又有需求,只能去那几个场馆去。从这个角度上说,质量好的且能满足公众需求的博物馆还远远不够。如,现在的苏州有着百馆之城的美名,但在百家场馆里,热门得预约不上的是苏州博物馆,而很多场馆并没有吸引到公众。我们要去思考这个问题。

我觉得每个博物馆应该走自己的路,很多东西也没有答案。 

吴县数字文物展 惠和堂 三山屏风墙(模型)

澎湃新闻:在公共教育上,吴文化博物馆的公教特色是什么?未来的规划有哪些?

陈曾路:吴文化博物馆公共教育最核心的是课程。我们现在大约有百种课程,部分是推到学校里去的,还有一些是在课程的基础上加上特色活动。我们有一些有特色的讲座,每年大概举办七八十场。还有传习活动(非遗传承相关的手工活动),以及演绎诗歌,音乐舞蹈活动等。

通过面对不同群体的不同活动,博物馆不光是展览的空间,还是活动的空间。我们博物馆不光是自己团队在运营,还希望把博物馆变成一个平台,让各种有能力,有实力的团队来用我们的空间和资源,来丰富这个空间,举办更多的活动。回到第一个关于“特色”的问题,我觉得“特色”是一块敲门砖。我们之所以能吸引这么多团队合作,最原始的第一推动力就是我们有很强的特色和很好的吴地文化资源。通过这个敲门砖,我们能用最专业的态度和最诚恳的精神,跟更多的团队合作。

甪直沙盘模型

澎湃新闻:从苏州本地的关于古镇建筑的数字展,到不少特展中运用到数字化呈现,吴文化很强调数字化的呈现。那么,数字化在地方博物馆中的作用是什么?

陈曾路:我们的馆藏文物有万余件,我们一直在做三维数据采集工作。今年我们就采集了馆藏近2000件文物的三维数据。数字技术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基础,我们可以通过数字资源来进行一些产业合作。

博物馆对于地方经济,文化各方面都能起到很重要的作用。所以我们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希望成为一个产业友好的博物馆。这其中,数字化是很重要的一条,通过馆藏文物的数字化,可以做IP授权等工作。博物馆要认识一个现实,博物馆都是“穷”的,世界上没有一家博物馆是“富”的。未来,我们也会希望通过这方面盈利。我们希望处理好博物馆的长期可持续发展和我们有限的经费来源的矛盾关系。所谓的“产业友好”,在我看来是让地方政府能够感受到我们这个博物馆在为地方的社会发展上做贡献。

陆巷古村模型

澎湃新闻:你个人对于数字化的见解是什么?

陈曾路:数字化最重要的是提供了一种可能性,数字资源让原来不能做的事情得以实现。我们现在的时代是一个数字化时代。过去,我们的一些研究更多是基于研究人员的经验而成立的,将来可能更多是基于数字分析而成立的。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而是时代的工具和方式发生了变化。这种工具和方法上的变化超出了我们个人的喜好概念,它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

文博机构是一个空间,与公众关系很近,那么文博机构的数字化更多的是要考虑把公众和研究者以及我们的空间联系在一起。相较其他研究行业的长流程,文博是比较容易把各方面的台前幕后集中到一起呈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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