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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卫疆 | 试论元朝对伊犁河谷诸地的管辖治理

摘要: 来源:“边疆文史研究”微信公众号试论元朝对伊犁河谷诸地的管辖治理田卫疆内容提要元朝时期,以“阿里麻里”城为中心的伊犁河谷诸地因其独有的自然环境和交通区位特点,成为西域乃至中亚地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之一。元朝时期发生的诸多重大政治、军事和经济文化事件都与该地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本文依据中外文献对阿里麻里城归属蒙古汗国的经过,以及元朝 ...
来源:“边疆文史研究”微信公众号


试论元朝对伊犁河谷诸地的管辖治理


田卫疆



内容提要
元朝时期,以“阿里麻里”城为中心的伊犁河谷诸地因其独有的自然环境和交通区位特点,成为西域乃至中亚地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之一。元朝时期发生的诸多重大政治、军事和经济文化事件都与该地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本文依据中外文献对阿里麻里城归属蒙古汗国的经过,以及元朝对该地的经营治理过程进行了梳理论述,基此揭示了元朝时期伊犁河谷诸地各族在开拓建设我国西北边疆进程中作出的重要贡献。
关键词:元朝;伊犁诸地;管辖治理
伊犁河谷的伊犁地区,元代史籍谓之“阿里麻里”,或称“阿力麻里”“野里麻里”“阿里麻”等,这些既是城镇名,有时也是区域名称。元朝时期,伊犁河谷独特的自然环境和重要的战略位置,不仅适宜蒙古游牧民族生产生活之需,还是蒙古大军向西扩展其势力范围的交通要道,进而被誉作元代“西北重镇”“中亚政治经济中心和中西陆上交通的枢纽”。元代诸多重大政治、军事和经济文化活动都与阿里麻里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

一 伊犁河谷归属蒙古汗国




公元1206年,成吉思汗创建蒙古汗国后。因为西域地区同漠北草原自古以来都有道路相通,两地间各族交往联系密切,故漠北草原的政治变局影响迅速扩散到西域诸地。
据史书记载,1209年,立府吐鲁番盆地的畏兀儿首领亦都护因不堪忍受西辽管辖压迫,率先举兵击杀西辽镇守官,归附成吉思汗。两年后,即1211年,亦都护巴而术阿而忒的斤亲往怯绿连河畔的蒙古汗帐朝觐,并受到成吉思汗的优遇。高昌畏兀儿地区亦都护归服蒙古汗国引发的“蝴蝶效应”很快波及西域其他各族,各地诸族群起仿效,最先随之呼应的就是聚居活动在巴尔喀什湖以东的海牙立(一作海牙里,Qayaliq)和伊犁河谷的阿里麻里的哈剌鲁(即葛逻禄)诸部。其首领迅速率部往投成吉思汗。
宋元时期的阿里麻里就是一个多族群共聚地区,但以哈剌鲁(Qarluq)人为众,哈剌鲁,元代汉文典籍称为“合儿鲁、哈鲁、哈利鲁、罕禄鲁、匣剌鲁、柯耳鲁”等,皆其同名异译。一般认为,即唐代漠北草原游牧部族——葛逻禄之后裔。后往西迁至今巴尔喀什湖东南的伊犁河和楚河流域一带地区。耶律大石创建西辽后,成为西辽属部,称“哈剌鲁人”。主要分布在海押里和伊犁河谷一带地域。其首领名叫阿尔思兰罕(Arakn Khan),意即“狮子”。史书记载,哈剌鲁部归属西辽后,后者指派一位沙黑纳(意为‘镇守官’)驻扎于此监理日常事务。不久,阿尔思兰罕被“沙黑纳”所逼自杀,其子嗣位,续用“阿尔思兰罕”的称号,依旧归西辽管束。成吉思汗称雄后,波斯文献记道:“因(西辽)菊尔汗的监护官对百姓越发专横暴虐,他被阿尔思兰罕的儿子所斩,后者接着投奔成吉思汗的宫廷,在那里蒙受恩渥”。《元史》中记载:“元年辛未(1211)春,帝居怯绿连河。西域哈剌鲁部主阿昔兰罕来降。”进而初步确定了哈剌鲁部首领阿尔思兰罕归属蒙古的时间。
波斯史家拉施特《史集》对此也有详实著录:“相当于伊斯兰教历607年的羊年(1211)春天,“在成吉思汗时代,哈剌鲁人的君长名叫阿尔思兰罕(汗),当成吉思汗派遣巴鲁剌氏部人忽必来那颜去到那里时,阿儿思兰汗便归顺了,并出见了忽必来。成吉思汗将自己氏族中的一个姑娘给了他。”据后人研究,这部分归附蒙古的哈剌鲁人后来大部分就滞留在中原地区,成为成吉思汗的禁卫军。此间,游牧流徙在伊犁河谷的哈剌鲁人首领名叫斡匝儿(又译“布札儿汗”),一称脱斡邻汗,据史籍记载,斡匝儿勇猛绝伦,擅长于打仗,不仅占据伊犁河流域地区,还控制了原来归属西辽的普拉(今博乐等地)一带区域。《世界征服者史》中记载:“(西辽)屈出律屡次攻打他,但屡次败北。于是,斡匝儿派一名使者往朝成吉思汗,上报有关屈出律的情况,自称是世界征服者的臣仆。他受到恩宠和抚慰以示奖掖。并奉成吉思汗的之命,与术赤结为姻亲。当他作为藩属的基础巩固后,遵照成吉思汗的诏旨,他亲身赴朝,在那里得到殷勤的接待。在他临行时,获得种种礼遇的殊恩,成吉思汗嘱咐他戒猎,免得突然成为其他猎人的猎物,而且作为猎物的代替,他赠给他一千头羊。”
阿里麻里人贾马尔·喀尔施的《苏拉赫词典补编》中记载:斡匝儿曾将其子昔格纳作为卫士,将女儿兀鲁黑合墩作为礼物送给成吉思汗,希求亲善融洽,以便共同对付屈出律。返回阿里麻里城的斡匝儿并未听从成吉思汗的劝告,依然我行我素,热衷于打猎游玩,最后果然于狩猎中被屈出律的士兵俘获后杀害。贾马尔·喀尔施补记道:“〔屈出律将斡匝儿杀死后〕,然后又围攻〔脱斡邻汗的〕城镇,他用尽心力,从夏末至秋天大地封冻,纵然一再拼死进攻,也没能征服它,因为脱斡邻汗之后撒勒必·吐儿罕尽一切可能在〔城的〕四角安放弩炮,在各处布置勇士,直到屈出律的乌云消散,撤帐离去。屈出律为报穆罕默德阿尔斯兰汗被杀之仇,从阿里麻里前往可失哈耳(今喀什噶尔)。那件事的片段在记述可失哈耳诸可汗时已经提到过。脱斡邻汗的讣告传来,成吉思汗派先锋军统帅哲别诺颜带领勇士中的勇士和战士中的雄狮,去为脱斡邻汗向屈出律讨还血债。哲别追至阿里麻里,没找到屈出律,于是尾随奔向可失哈耳,”最终俘获屈出律并将其处死。h
伊犁河谷地区哈剌鲁各部归附蒙古成吉思汗,解除了蒙古大汗对来自天山北部广大草原地区众多游牧部落军事威胁的担忧,更给其最终击败西辽王朝,兼并天山南部农耕区创造了条件,极大减轻了蒙古汗国统一西域的政治军事成本。
成吉思汗对归附的阿里麻里地区的具体管理,拟与治理畏兀儿地区一样,最初是通过任命当地势力强盛的哈剌鲁首领为“达鲁花赤”,代为管理当地民政事务。“达鲁花赤”,蒙古语音译,意即“镇守官”,应是蒙古在它所占据区域设置的最高监治长官,事实上也是一个管理地方行政事务的官府衙门,其职责“籍户口,收赋税,签发兵丁”。1221年,中原道教首领邱处机奉敕西觐成吉思汗,途中经过阿里麻里城,就受到“铺速满(穆斯林异称)国王暨蒙古‘塔剌忽只’领诸部人来迎”的款待。按此处之“塔剌忽只”即“达鲁花赤”。这里所谓‘塔剌忽只’之前的“铺速满国王”说明该地军政事务似乎仍归当地土著首领,亦即斡匝儿后裔执掌,不过其已具有双重身份而已。据《元史》记载:1223年夏,(成吉思汗)“避暑八鲁湾,皇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及八剌之兵来会,遂定西域诸城,置达鲁花赤治之”。另据《元史·瞻德纳传》谓:“(瞻德纳)后亦弃金官来归,为别失八里达鲁花赤”。可见“别失八里达鲁花赤”的官职在西域地区一直持续到忽必烈至元五年(1369)。因此,阿里麻里城“达鲁花赤”应是蒙古进入西域后设置的最早的官职。
斡匝儿卒后,其后代昔格纳黑的斤主理阿里麻里的日常事务,为此志费尼书中记道:“斡匝儿死后,他的儿子昔格纳黑的斤(Siqnaq Tegin)获得圣上垂顾,他得到他父亲的位子,而且奉诏与术赤的一女成婚。……昔格纳黑的斤蒙成吉思汗的恩宠,奉命治理阿里麻里。他死于归途。他的儿子在651/1253-4年继承他的位子。”
《苏拉赫词典补编》略详于志费尼:“阿里麻里的斡匝儿汗,〔前面〕已经谈过,他有九个孩子:昔格纳黑的斤、阿合马的斤、忽辛的斤、苏莱曼的斤、朱法哈儿的斤、达乌德的斤、秃剌干的斤和乌赤·阿勒台的斤。他们中的优秀和中坚是昔格纳黑的斤,他的父亲斡匝儿汗将他送给成吉思汗作卫士。最伟大的合罕为自己选择了他,术赤汗之子拔都将姐妹不鲁罕别吉嫁给他。她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名叫伊利布塔儿。我曾亲自抚育他。同时,我也在那里的宫邸中被教养,并为此以哈儿昔〔宫廷之人〕闻名。昔格纳黑的斤在蒙哥汗即位之初,于648年(=1250.4.5-1251.3.25)在那个地方去世,其子答失蛮的斤将他从那里运回阿里麻里。于是答失蛮即父位,并击败抗拒他的人。他曾是一个狡黠、冒险的青年,他慷慨大方,乐于献身,颇具策略手腕。他于657年(=1258.12.29-1259.2.17)卒于虎思八里,被运回阿里麻里,埋葬在宫中其父的陵墓中。伊利布塔儿在我出走可失哈耳后于673年(=1274.7.7-1275.6.26)去世。”
藉此可知,蒙古汗国初期对于阿里麻里地区的治理是采取地方首领兼职蒙古官职身份来处理地方事务。哈剌鲁家族继承顺序应是斡匝儿-昔格纳黑的斤-答失蛮的斤-伊利布塔儿。期间志费尼与贾马尔·喀尔施在记载答失蛮的卒年略有差异。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延至元世祖至元十二年(1275),统治阿里麻里的应属于斡匝儿家族的后人,可知这一家族在政时间长达半个世纪之久。
至成吉思汗晚年,随着蒙古西征活动引起的整个西域政治新格局的建立,开始在西域地区推行一种源自蒙古传统的新体制,亦即“分封制”,委任出自蒙古“黄金家族”成员来对于天山北部各地进行军政管理。据研究,成吉思汗早在西征之前就已根据情况划分了其诸子和兄弟们的封地和分子。志费尼称:“当王罕被解决,蒙古各部或出于自愿,或出于被迫,都听命于他(指成吉思汗),服从他的指挥,这时他便把蒙古、乃蛮各部和各族,连同所有的军队,全分给这四个儿子;对其余诸幼子及他的兄弟族人,他也各赐与一部分军队。”除了分配属民,成吉思汗还对所占据的牧场和土地逐级按分子进行了分配。
波斯史籍《史集》中对此记载同《元朝秘史》有一定出入,例如书中记录成吉思汗分给长子术赤共计四位异密及四千军队,分给第二子察合台的军队有四千人;分给第三子窝阔台的军队也是四千人。从拉施特的记载中不难看出,其所述的时间或许比前者略晚些,如讲到察合台统辖的军队时称“察合台及其如今与都哇在一起的诸子的基本军队是这四千人,〔后来〕由于人口繁殖,人数增加,〔此外,后来〕可能还增加了一些非蒙古族的其他族部落。”窝阔台的军队时也有同类情况,所以,大概因为时间上的差距,两种史料依据的恐非同一时代的文献。至于分封的份地以及距离范围,志费尼书中对此记载的比较具体:“成吉思汗时期,国土变得是非广阔,他赐给每人一份驻地,他们称之为禹儿惕(yuyt)。于是,他把契丹境内的土地分给他的兄弟斡赤斤那颜及几个孙子。从海押立和花剌子模地区,伸延到萨哈辛及不里阿耳的边境、向那个方向尽鞑靼马蹄所及之地,他赐与长子术赤。察合台受封的领域,从畏兀儿地起,至撒麻耳干和不花剌止,他的居住地在阿里麻里境内的忽牙思(今巩乃斯)。”与此同时,“皇太子窝阔台的都城,当其父统治时期,是他在叶密立(今额敏)和霍博(今和布克赛尔)的禹儿惕;但是,他登基后,把都城迁回他们在契丹和畏兀儿地之间的本土,并把自己的其他封地赐给他的儿子贵由;……拖雷的领地与之邻近,这个地方确实是他们帝国的中心,犹如圆中心一样。”此即蒙古族传统习俗“幼子守产”制度,如此一来,“成吉思汗的禹儿惕、大帐、〔财产〕、帑藏〔家室〕、异密、那可儿、近卫军和直属军队都在他的统辖之下。
从上所述可知,成吉思汗长子术赤的封地,是在今天额尔齐斯河周边诸地,《史集》中称:“成吉思汗把也儿的石河和阿勒泰山一带的一切地区和兀鲁思以及四周的冬、夏牧地都赐给了术赤汗管理,并颁降了一道务必遵命事行的诏敕,命令术赤汗将钦察草原诸地区以及那边的各国征服并入他的领地。他的禹儿惕在也儿的石河地区,那里为其京都所在地。”术赤的管辖地后来为其后裔统领中、西亚广大区域奠定了基础。
察合台的封地应主要在天山北部的伊犁河谷一带地区,志费尼说:他(察合台)的驻地和军队的驻地,从别失八里扩展到撒麻耳干,适合帝王居住的美丽富饶的地方。春夏两季,他在阿里麻里和忽牙思驻跸,此地在那些季节中好像伊剌木园。他在该地区筑有聚集水禽的大水塘(他们称之为库尔)。他还兴修了一座叫做忽都鲁的城镇。秋冬两季他在亦剌河(今伊犁河)岸的(篾鲁疾克)度过。”嗣后察合台后代在此基础上建立了察合台汗国。
叶密立(今额敏)和霍博(今和布克赛尔)一带的草原地带封给三子窝阔台,包括今喀拉额尔齐斯河及阿勒泰山一部分的原乃蛮部游牧地区,其汗帐置于叶密立和霍博之地(今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窝阔台后来去世后没有按照传统葬在起辇谷,而是葬在距离也儿的石河和阿勒泰山附近的“也客温都尔”,基于这里是他的封地之缘故。
成吉思汗诸子后来藉此分别建立了各自的兀鲁思。后人将这些蒙古大汗后裔及其所管辖的封地称为“西北藩王”或“西北宗王”。蒙古宗王对自己封地政事有裁决权,但是,作为蒙古大汗的藩属地,各封地宗王之承嗣仍由大汗委派任免。
从成吉思汗开始,蒙古大汗在西域地区推行的双重管理体制,特别是天山北部的伊犁河谷和阿尔泰山周边草原地区的分封和管理体制,初期对于缓解蒙古统治阶层间的矛盾冲突以及稳定社会秩序方面有一定积极作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无形中也助长了“黄金家族”内部的离心倾向。后来蒙古“西北藩王”中诸王相继暴发叛乱,从某种程度上讲,就同这种双重管理体制存在一定内在联系。

二 “窝阔台、贵由、蒙哥汗主政时期的阿里麻里




1227年4月,成吉思汗病卒。这位蒙古汗至死未能见到其子孙创建的横贯欧亚大陆的统一王朝,但是他死时所遗留下的广大辖地和政治遗产毕竟给其后代奠定了基业。成吉思汗后大蒙古国几位汗王的更替继承和执政过程,都与伊犁河谷诸地有关联,并对包括伊犁河谷在内的西域地区政局走向产生了深远影响。
(一)窝阔台汗时期
成吉思汗长后孛儿帖共生有四子:长子术赤,次子察合台,三子窝阔台和四子托雷。依照蒙古人的继位习俗,除了幼子随父同行,护卫大汗家业,所余诸子皆有继承之权利,但是长子术赤死在成吉思汗之前,余子中察合台处事行为雷厉风行,严苛执法性格如父,唯有窝阔台气度恢弘,众人爱戴,所以,成吉思汗生前即扶持窝阔台为汗储。成吉思汗病亡后,经过拖雷短暂的“监国”后,1229年,窝阔台在“忽勒台大会”上被众蒙古皇室贵戚共推为大汗。据文献记载,当时皇室贵族皆推戴窝阔台,然而拖雷明确表示不同意,并从中竭力阻挠。此时作为受到众人敬重的察合台站起来,表示坚决执行先父意愿,力推亲弟窝阔台为汗,在耶律楚材等人的协助下,察合台率领诸王贵族及臣属对窝阔台行叩拜礼,“国朝尊属有拜礼自此始。”
受封于伊犁河谷地区的察合台率众皇亲国戚对窝阔台汗行尊贵的叩拜礼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正如有学者指出的,察合台与皇帝的关系从成吉思汗时代的父子关系,变成身居诸王之长的皇兄与高踞于皇位之尊的三弟之间的伯仲关系,对于习惯于兄弟相称的察合台汗而言无疑是一个质的变化。窝阔台即位后被称为“合罕”,这是蒙古语Qaghan的音译,意为“大汗”。亦即正式确立了窝阔台的汗位合法性,窝阔台汗的诏令因此而传布四方。自此也树立了一代制度,即“边藩诸王奉大汗为宗主,大汗视镇边诸王为藩臣”。“如此奠定了后代西北三藩国,即察合台汗国、伊利汗国、钦察汗国与元朝关系的基础”。
窝阔台继任大汗后,其原先的封地,亦即天山北部的叶密立(今额敏)和霍博(今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一带的草原地带归属长子贵由管理。其后代以此为基础建立了窝阔台汗国。所以,窝阔台汗继位以及其诸多经营举措必然对西北地区的政治局势产生重要的影响。
据史料显示,成吉思汗攻克中亚的不花剌、撒麻耳干诸城镇后,遂将该地民政事务委付花剌子模人马哈没的·牙老瓦赤及其子麻速忽别乞父子掌领,他们公正治理,恢复了该地的创伤。牙老瓦赤还废除了征税及军队方面的强迫服务和种种临时赋税的负担、摊派。
后来,牙老瓦赤被调往中原任职,其子麻速忽继承父亲职务,《史集》中如此记道:“合罕曾将契丹之地置于马哈没的·牙老瓦赤管领之下,把从畏兀儿地面领地别失八里和哈剌火州、忽炭、合失合儿、阿里麻里、海押立、撒麻耳干和不花剌,直到阿姆河岸,都置于牙老瓦赤之子麻速忽别乞的管领之下。”《元史》因此记载,“宪宗元年(1251)六月,以讷怀、塔拉海、麻速忽等充别失八里行尚书省,暗都剌儿尊、阿合马、也的沙佐之;以阿儿浑等充阿母河等处行尚书省事,法会鲁丁、匿只马丁佐之。”这里所谓“合罕”亦即对当时窝阔台汗的称呼。别失八里和阿姆河两个行尚书省的设置,集中反映了蒙古汗廷对西域、中亚地区军政统治的不断强化,应比“达鲁花赤”之制显然前进了一大步,其所管辖的区域也要广大许多。从这里也不难看出,当时的伊犁河谷各地虽然属于察合台的封地,但是依然处在蒙古大汗的统辖之下。元朝中央集权控制力进一步巩固。
(二)定宗时期
据研究,窝阔台汗死后,其最宠爱但无子女的妻子木格-可敦曾短暂监国,而在世的察合台及诸王则尊奉“已故大汗诸子之母”脱列格那摄行国政,按照窝阔台生前的安排,尚已指定其孙失列门(阔出之子)为继承人,但是脱列格那摄政后坚持其子贵由继承汗位。之后五年,宫中事宜俱由脱列格那经办。1246年,在召集规模空前忽勒台大会上,经过几度的政治上的讨价还价后,窝阔台汗之子贵由终被众王拥立为汗。史称元定宗。
拉施特记载,贵由汗即位仪式,拔都以疾病为借口未赴约,清楚地表明了他对贵由称汗的不满,拔都为诸王之长,他对汗权的漠视态度无疑是对贵由权威明目张胆的挑战。为了树立蒙古汗的威望,打击拔都的气焰,贵由上台后不久,即亲率领大军往征拔都,为保证此次西征的胜利,贵由有意制造舆论,声称是到叶密立城养病休息。《史集》里详述此事之由来和结果。
研究显示,贵由汗死于横相乙儿(今乌伦古河上游河曲处)。贵由是一个短命的蒙古汗,在位仅两年,死于西域征程中方才43岁。因此,在波斯文献中,把自窝阔台汗以下的历代皇帝都称为合罕(Qāān),唯独贵由汗位低一等,只称贵由汗(Qān)。贵由之死还使一场即将爆发的蒙古“黄金家族”间的宗亲战争戛然而止,但是期间所暴露出来的蒙古传统皇位继承体系的缺陷依然存在如故。蒙古宗室内部诸王的裂痕进一步加大。
(三)宪宗时期
贵由汗病亡后,妃斡兀立·海迷失暂时摄政监国。拉施特《史集》中记载,“按照斡兀立•海迷失的懿旨,贵由汗的灵柩运到了他的斡耳朵(帐殿)所在地叶密立”。按照志费尼书记录:斡兀立·海迷失皇后曾向唆鲁禾帖尼和拔都遣使报告,她在同诸臣商议后决定离开和林,陪伴贵由灵柩运送至叶密立,拔都同意仍由斡兀立·海迷失皇后摄政。如此以来,和林大斡耳朵权位空悬。《元史·宪宗本纪》中称:“定宗崩,朝廷久未立君,中外汹汹,咸属意于帝,而觊觎者众,议未决。”蒙古汗国一时陷入无政府状态。
窝阔台系一时也群龙无首,无所适从。拖雷系和术赤系宗王为了夺取蒙古大汗继承权,结成政治同盟。始终敌视窝阔台系的拔都的大军则邻近海押立附近,军事势力较强,威望日盛,拔都不容推辞,遂于今巴尔喀什湖附近的阿剌脱忽剌兀之地大会诸王,议立新君。斡兀立·海迷失派代表八剌(一称畏兀儿·八剌)参会。唆鲁禾帖尼带领蒙哥诸兄弟赴会。经过一番针锋相对的激烈较量,最终“拔都即申令于众,众悉应之。议遂定。”推举拖雷系的蒙哥即皇位,史称“元宪宗”。
蒙哥汗即位后,为巩固皇权,树立自己的大汗权威,遂大开杀戒以排除异己,且其手段颇为残忍。1253—1254年奉法王之命赴蒙古汗廷的鲁布鲁克在其行纪中对此记述甚详。他还对涉案其中的察合台系后裔也速蒙哥、不里等予以严惩,因为也速蒙哥等被蒙哥汗被处决的窝阔台、察合台系的诸王多达数千人之多。
与此同时,蒙哥汗对于窝阔台系和察合台系中那些拥戴他登基皇位的诸王贵族,则一概采取了怀柔安抚政策,采取分而治之策略以免形成隐患。例如他将窝阔台之子合丹迁至别失八里之地,灭里迁往也儿的石河,海都被送至海押立,窝阔台四子哈剌察儿的儿子脱脱被迁往原窝阔台大斡耳朵叶密立之地。阔端之子蒙哥都及太宗皇后乞里吉忽帖尼(即《后妃表》中之三皇后)迁往阔端所居之地以西。
蒙哥即位之初,即对统管天山北部草原和河中农耕区军政事宜的别失八里和阿姆河两个行尚书省进行调整。《元史·宪宗纪》称:“宪宗元年(1251)六月,以讷怀、塔剌海、等充别失八里等处行尚书省事,暗都剌儿尊、阿合马、也的沙佐之;以阿儿浑充阿母河等处行尚书省事,法合鲁丁、匿只马丁佐之。”察合台汗国因合剌旭烈未及继位就死去,蒙哥便立合剌旭烈之子木八剌沙为汗,当时木八剌沙年纪尚幼,由其母兀鲁忽乃监国。蒙古皇位从窝阔台系转移至拖雷系,应是蒙古汗国建立以来最大的政治事变,统一的汗国濒临分裂。
元宪宗九年(1259),有中原人常德奉命从和林出发前往西域觐见旭烈兀汗。次年东返并著有《西使记》一书,记录沿途所见所闻,其中对途经阿里麻里成的经济社会见闻颇具参考价值:“西南行二十里有关,曰铁木儿察,守关者皆汉民。关径崎岖似栈道,出关至阿力麻里城,市井皆流水交贯,有诸果,惟瓜、蒲萄、石榴最佳。回纥与民杂居,其俗渐染,颇以中华。”


三 “西北宗王”察合台系与元朝的关系




设治于伊犁河谷的察合台汗国与元朝的关系经历了一个渐变到突变的复杂过程,应是元朝历史的重要内容。起初,察合台汗国是大蒙古国的“西北宗王”,后来,成为仍归属蒙古大汗的半独立性质的藩国(地方政权)。但最终归属大汗。这个过程都对伊犁河谷政治格局和经济社会发展产生了一定影响。
1259年蒙哥汗死后,随之引发了其弟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之间长达数年的汗位争夺战争。为了夺取汗位,证明其政权的合法性,争夺双方都极力争取西部宗王势力的支持,其中立治于虎牙思、并掌控伊犁河谷广大区域的察合台汗的向背和态度至关重要。忽必烈以蒙古国大汗的身份命令支持他的察合台系诸王阿必失哈回国即位,也就是向木八剌沙母子夺权。阿必失哈是抹土干之子不里的儿子,木八剌沙的堂兄弟。惜阿必失哈西行途中为阿里不哥部众俘获并杀害,忽必烈试图控制中亚的打算暂时受挫。
此时,阿里不哥的粮道为忽必烈所切断,致使其本来自汉地的粮秣供应基本断绝,阿里不哥被迫求诸于西部宗王,能否控制西域及中亚,已成为阿里不哥生死攸关的问题。虽然察合台汗国监国兀鲁忽乃拥护阿里不哥,但此时,阿里不哥需要更加强有力的支持。于是,他受忽必烈的启发,也以“蒙古大汗”的身份遣自己的心腹阿鲁忽归国即位。阿鲁忽是察合台之子拜答里的儿子,跟随阿里不哥为时已久,阿里不哥不仅将从畏兀儿之边直至撒马耳干和不花剌的草原这部分原察合台领地授予阿鲁忽,还包括忽阐河以东草原和阿姆河以北地区农耕城郭之地的实际控制权。前往察合台汗国的阿鲁忽利用阿里不哥封给的贵亲诸王的身份,顺利抵达阿里麻里。1260年,阿鲁忽驱逐了兀鲁忽乃,夺得察合台汗国权位,同时根据阿里不哥的授意,继续向阿姆河以北地区扩展势力范围,且进展顺利,并将原属蒙古大汗的中亚绿洲城郭农耕地区收归己有。察合台汗国的实力陡然大增,迅速崛起,成为据守一方的政治势力。
随着军事实力的增长,阿鲁忽不甘久居人下,先是他公开拒绝了阿里不哥让他筹措兵源粮饷的指令,当阿里不哥的使团到来征集军需时,阿鲁忽杀死了使臣,扣留了征集的物资装备,遂与阿里不哥决裂,转投忽必烈。并希望得到元朝皇帝的封赐和册命,因为阿鲁忽的汗位得自阿里不哥,忽必烈虽曾命他防守金山到阿姆河之间的土地,却并未正式授予他察合台汗国的汗号。藩王即位未曾受到朝廷册封,在蒙古诸贵族们的心目中,这便是一种僭越行为,这反映在阿鲁忽回复元朝皇帝的话语中,“我承袭察合台位,亦未得合罕及旭烈兀‘阿合’之命。今诸兄弟会议,正可判定我之当否。如不以我为非,我方可贡所欲言也。”忽必烈为稳定西北局势,削弱对手势力,承认阿鲁忽对于阿姆河以北地区的控制。察合台汗国的实力范围新一步扩大,元朝对西北地域的政治统治得到明显加强。
得知阿鲁忽叛变消息,正在漠北同忽必烈作战的阿里不哥随即转变方向西迁,讨伐阿鲁忽。1263年,阿里不哥在阿里麻里击败阿鲁忽,并夺取察合台汗国首府忽牙思,阿鲁忽败逃,经过博乐和赛里木湖退至于阗和可失哈儿等地。阿里不哥在阿里麻里城驻冬,授意部众肆意抢掠屠杀无辜民众,严重阻碍了当地经济的发展,次年,阿里麻里大饥,百姓饿死无数,阿里不哥驻守士兵缺衣少食,窘迫万状,穷途末路,躲避于阗、可失哈儿一带的阿鲁忽乘势发兵进攻,攻克阿里麻里城。1264年,阿里不哥兵败投降忽必烈。1267年,察合台汗国的阿鲁忽、伊利汗旭烈兀以及钦察汗国的别儿哥应邀至蒙古汗大帐参加大会商讨对于阿里不哥的处置。此举清楚表明西北三大汗国对于忽必烈承袭汗位所采取的积极支持态度。
在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夺汗位的斗争中,窝阔台后代海都是支持阿里不哥的。海都是窝阔台之子合失的儿子。蒙哥即位时,他年龄尚幼,没有参与窝阔台系宗王阴谋反对蒙哥的活动,因此事件之后并未受到牵连,还受赐海押立为份地。但他对汗位从窝阔台系转移到拖雷家族一事耿耿于怀,始终心怀不满。宪宗六年(1256),就曾扣留大汗的使者并拘禁长达十余年之久。后来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之间的争斗,他出自维护本家族利益,明确站在阿里不哥一边,甚至当阿里不哥失败投降时,海都仍不从命。忽必烈召集诸王商议如何处置阿里不哥,海都寻找借口拒不赴会。并收罗阿里不哥的残余党羽,意图重振窝阔台汗国。
海都首先利用察合台汗国阿鲁忽汗与术赤系钦察汗别儿哥之间争夺中亚的机会来发展自己的势力。他站在别儿哥一边寻求帮助,依靠别儿哥提供的人力财力支援,与阿鲁忽作战,先胜后败。但一年后,阿鲁忽去世,海都趁木八剌沙新立之机,从察合台汗国夺取了大片草原。包括侵占了察合台汗国大斡耳朵所在地阿里麻里。
为此,忽必烈支派听命于己的察合台后王八剌回国继位,以从西边牵制海都。八剌回到察合台汗国,并从木八剌沙手中夺得汗位,一旦得到汗位,他便成为察合台汗国政治利益的代表,并与忽必烈反目成仇,开始侵吞蒙古大汗在中亚的属地,并竭力争夺对斡端地区的控制权。随后,八剌复与海都开战,争夺忽阐河地区控制权。海都实力不及八剌,初战获胜。此时,别儿哥已死,继任的钦察汗蒙哥帖木儿仍沿袭旧策,与海都结盟。所以海都败后,蒙哥帖木儿派兵出手相助。钦察汗国与窝阔台汗国联军击败了察合台汗国,八剌的军队一溃千里,打算劫掠撒马尔罕和不花剌等富庶的中亚城市以补充军需。海都闻讯后,派出使者请和。1268年,海都自阿里麻里出兵进攻蒙古大汗控制区域,按当时“海都行营于阿里麻里等处,盖其分地也。”在此之前,阿里麻里一带地区是察合台汗国的辖境,海都驻扎这里表明了他的军事实力的强大。忽必烈发大军自岭北进攻海都,海都败于别失八里,蒙古大军紧追至阿里麻里地区,海都不敌,远遁河中诸地。
翌年春,窝阔台汗国、钦察汗国、察合台汗国三方在海都控制下的塔剌思城举行忽里台大会,三方达成协议:军队将驻于山区和草原,将不进入城郭之地,也不在农耕之地放牧牲口,不对农民提过分的要求。并瓜分了阿姆河以北地区的赋税收入。这次大会并没有经过大汗,是在海都的筹划下举行的,其和约基本满足了海都的设想,海都又以武力为后盾迫使八剌执行了这些协议,在与会诸王中,最不遗余力抗拒元朝的也是海都。因此自此次会议后,海都被视为西北叛王的代表。此次会议也奠定了窝阔台汗国与察合台汗国长期合作,对抗元朝廷的基础。
八剌在与伊利汗国的战争中大败而归,一病不起,被迫归附海都,他的军队没有给养,完全靠海都供给,海都也向对部属一样向八剌发号施令,察合台汗国内部分崩离析,八剌实际上降为海都的附庸。原来占据的可失哈儿、于阗等地则复归大汗所属。1272年,元朝发工匠前往两地采玉,1274年还在这一地区设立驿站。不久,八剌病死,海都扶立八剌的堂弟聂古伯为汗,引起八剌之子的不满,他们联合反抗海都,皆以失败告终。
自至元五年(1268)起,海都反叛,开始进攻元朝控制的区域。忽必烈也早有准备,还在至元二年(1265),就封其子那木罕为北平王,率一支大军出镇漠北。当海都自阿里麻里举兵东犯,深入畏兀儿北境时,在北庭则被忽必烈的军队击败,元朝军队趁势追击,攻占了为海都所占的原察合台汗国大斡耳朵所在地-阿里麻里。
至元八年(1271),皇子北平王那木罕统“诸王蕃卫之兵”,建幕庭于阿里麻里,设立了抵御海都的前线指挥部。在此前不久,随着八剌死去,今塔里木盆地周围的绿洲地带重新回到元朝手中,至元十一年,元朝还在于阗一带设立驿站。与此同时,忽必烈不断向那木罕补充装备给养,至元十年(1275)又派遣安童“以行中书省枢密院事”辅助北平王。次年,据守阿里麻里的那木罕属下诸王昔里吉(蒙哥汗之子)等人叛变,并拘禁了统帅那木罕、那木罕之弟阔阔出和丞相安童,并将他们分别送给钦察汗蒙哥帖木儿和海都,随之别失八里等地也陷于叛王手中,海都等西北宗王势力乘势得到发展。为了加强对西北地区的统治,忽必烈灭宋后,腾出手来抽调大批人马前往西域地区,以加强同西北宗王的战争。围绕着对于别失八里、火州和斡端等战略要地的争夺,元朝同海都等西北诸王间的拉锯战随后持续了若干年。
当诸王昔里吉举兵叛元时,曾想和海都联军,但是遭受拒绝,因为窝阔台汗国此时东有元朝、西有伊利汗国、北有钦察汗国,四面树敌,海都尚不敢轻举妄动。至元二十一年(1284)还主动放还了扣押于己处的那木罕和安童。二十四年封于辽东的东道诸王乃颜起兵叛乱,欲与海都联手,海都立刻答应以十万骑兵相助,但忽必烈动作迅速,乃颜叛乱很快被平定,海都甚至还没来得及动作。基此,元军多次与西北宗王海都作战,战争持续多年。至忽必烈去世时尚未见分晓。
元成宗即位,继续执行平定海都势力决策,多次派兵进攻海都,经过几次沉重打击,海都、都哇叛军势力遭受严重削弱。同时对西北边防作了严密的军事部署,元贞二年(1296),都哇部下药木忽儿、兀鲁思不花和朵儿朵怀率部众投降元朝,这批降元的部众立刻就被编入了漠北元军当中,受命驻守在金山一带,海都叛军势力遭挫。
大德五年(1301),元朝与海都、都哇在帖坚古山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决定性的会战。海都约都哇合力攻打按台山的元军,但当海都在帖坚古山与元军相遇时,都哇却由于距离太远未能赶到,海都决定驻扎在帖坚古山等待,元军趁其立足未稳,迅速发动进攻获胜。两天之后,都哇率军赶到,两军会和一道与元军再战于合剌合塔山。按照蒙古人的习惯,双方遣使商议,未能达成一致,遂开战。战斗伊始,元军失利,众军悉数被围,海山亲自出战,大败叛军,获得辎重无数。次日,双方继续战斗,元军不利,稍稍退却,海都趁势掩杀,海山挥军力战,虽射伤了都哇,元军仍遭受重创,但突出了重围。元军溃退和林,海都尾随其后,一路追击,和林宣慰司的官员,听到战败消息,惊慌失措,以为和林将要不保,放火焚烧了仓库,准备放弃和林,所幸海都并未追来。
此次大战,元军虽损失惨重,海都叛军其实也遭受重创,都哇于战中被射伤。“帖坚古会战”后不久,海都病卒,都哇继位。在经过与元朝长达数十年的战争,尤其是经过帖坚古会战,都哇清楚地意识到,元朝皇帝作为成吉思汗合法继承人的地位已经几乎得到全体成吉思汗后裔的认可,伊利汗国、钦察汗国已经立国多年,察合台、窝阔台两系宗王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像他们一样割据一方。所以,承认元朝皇帝的统领地位,换取和平,摆脱战争不断的困境,才是他们目前最明智的选择。于是都哇主动向元成宗的堂兄弟、安西王阿难答发出求和信号,表示愿意归顺和臣服元朝。元成宗很快表示接受,都哇向元廷遣使,1303年,双方达成和议,窝阔台汗国、察合台汗国奉元朝皇帝为正宗,换取元朝承认他们在西北称汗的相对独立性。长达数十年的海都、都哇之乱终告平定。西北宗王之间也约和罢兵。
同时,都哇扶立海都诸子中能力较弱的察八儿为汗,明显打算削弱窝阔台汗国。元成宗也敏锐地察觉到海都死后,察合台汗国与窝阔台汗国之间力量对比的变化,遂借机重提海都侵夺察合台汗国领地的旧事,怂恿都哇夺取对中亚的控制权,并许诺都哇应该占有从窝阔台汗国夺回的土地,以扩大两个西北汗国之间的裂痕,削弱二者联盟。
都哇以元成宗的圣旨为依据,公然向察八儿提出属地要求。双方之间很快爆发了武装冲突。都哇趁对方不设防,派出大军突袭对方,蚕食窝阔台汗国的土地,对归顺自己的窝阔台后裔宗王也不遗余力地加以削弱。而察八儿在整个过程中显得软弱无力,窝阔台系诸王被各个击破,两年中,自阿姆河以北至哥疾宁的大片土地都落入都哇之手,察八儿已成孤家寡人。都哇仍不满足,他想要的是整个吞并窝阔台汗国。
与此同时,元朝军队也大军压境,威胁窝阔台汗国的侧背。察八儿连忙于大德十年(1306)七月率十万大军相迎,双方在金山前线对峙。在都哇的挑拨下,元军统帅海山率先对窝阔台军先锋斡罗思动手,夜袭其营地,几乎全歼其军。
都哇长期与察八儿军中的拖雷系后裔明里帖木儿暗中保持联系,明里帖木儿早已对海都家族不满,遂趁窝阔台汗国军新败之机率兵叛变。他将察八儿的大军骗出,利用受命执掌后方之机,大肆杀掠察八儿军队留驻营地的老幼,察八儿的兵士前有都哇,后有海山,后方又遭明里帖木儿劫掠,军心大乱,纷纷逃散,溃不成军,察八儿身边仅剩百余骑,走投无路,被迫向都哇投降。其部民一部分投降都哇,一部分投降元朝,一部分四散逃离。剩下的窝阔台系诸王被限制在叶密立、阿里麻里和塔拉斯河流域,阿姆河以北最富饶的农耕城郭之地皆落入都哇手中。
察八儿被废不到一年,都哇病卒。其子宽阇继位,在位时间不长死去。察合台汗国发生内乱,旁系宗王塔里忽篡夺汗位,都哇之子怯别在贵族们的支持下攻杀塔里忽。察八儿趁此机会,纠集部众进攻,企图趁怯别立足未稳一举翻身,不曾想大败而归。察八儿走投无路,与仰吉察儿一起率诸异密、近亲和仅余的七千骑往投元朝。至大三年(1310)初一抵达大都,仰吉察儿便被鸩杀。窝阔台汗国覆灭。同年三月,元廷将在府库中收藏了二十多年的海都在中原地区份地所征赋税,下赐察八儿。元朝对西北诸王的份地一向十分重视,尽管远在万里之外,甚至兴兵作乱,都不取消,而是收藏起来等合适的时机赐给其后人,表明元政府对蒙古旧制的尊重,即所有宗王都有成吉思汗遗产的份额。元武宗召集宗亲大会,告祀太庙,命察八儿为侍从扈从左右。同时安辑大批归降的窝阔台汗国部众。自大德十年,海山击败斡罗思后,几年间归降元朝的窝阔台汗国部众多达百万余口。元朝为此专立岭北行省,调集粮食、牲畜、布帛、纸钞进行赈济,并发给农具、种子、渔网等生产工具,帮助降民恢复生产。
察八儿的归降,标志着延续50年之久的西北宗王之乱的结束,包括伊犁河谷的西域各地重新归属元朝。需要指出的是,发生于公元14世纪蒙古汗国内部的纷争,以及元朝中央政府与蒙古西北宗王之间的关系,应被看做元太祖成吉思汗“黄金家族”后裔间的内部事务。因为在当时西北蒙古诸王的意识中,元朝皇帝是所有蒙古汗国的宗主。所以元代蒙古大汗同几个西北蒙古汗国之间的关系,绝非一般意义上的政权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无内外之分。这一点与历代中原王朝与西北少数民族政权之间关系有着根本区别。

(该文原载于《 边疆中华文史研究》(第一辑),注释从简,引用请据原文并注明出处)



【作者简介】

田卫疆(1955—),男,新疆乌鲁木齐人,新疆伊犁师范大学特聘研究员,新疆社会科学院研究员,研究方向:新疆历史和民族问题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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