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前沿

河套明珠的沉寂与新生 ——乌海桌子山岩画考察记

摘要: 来源:2016-09-19赵波清源文化遗产清源文化遗产图/桌子山,来源:乌海市文物工作站提供清源文化遗产微信号 mobiheritage位于内蒙古西南部的乌海是一座新兴的工业城市,也是举世闻名的桌子山岩画群所在地。今天请大家跟随我们《乌海桌子山岩画群保护规划》编制的脚步,一同回望悠远的历史,追溯远古祖先文明印记的沉寂与新生。缘起1973 年的一天,牧民秦福喜放牧归来。回程路途漫长,除了那一群始终攒动的阿尔巴斯白山羊外,眼前的 ...

来源: 2016-09-19 赵波 清源文化遗产 清源文化遗产



图/桌子山,来源:乌海市文物工作站提供
清源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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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内蒙古西南部的乌海是一座新兴的工业城市,也是举世闻名的桌子山岩画群所在地。今天请大家跟随我们《乌海桌子山岩画群保护规划》编制的脚步,一同回望悠远的历史,追溯远古祖先文明印记的沉寂与新生。

缘起

1973 年的一天,牧民秦福喜放牧归来。回程路途漫长,除了那一群始终攒动的阿尔巴斯白山羊外,眼前的景致不断变幻。天色渐晚,附近许多矿场仍在开采,烧炭的气味 弥漫空中。虽然这条山道秦福喜已经走过几次,但这样的清夜却着实难得。月光静静地淌在山谷之中,把蒿草丛中露出的岩石照得格外澄澈。途中,当他的目光扫到 前方凸出地面巨大的山岩之上时,如水般的岩石表面竟浮现出了若干图像,虽然它们在星月的微光中若隐若现,牧民却清楚地分辨出了一些相貌诡异的面孔。牧民心 中一惊,未查内心如何起伏。回到家中,他再次回望多次途经的那座山,不想这看起来平凡的桌子山里,竟藏着这样的神物。

在桌子山岩画被重新发现的第二天,秦福喜就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当时铅矿学校的教师侯武怀。不过由于时局特殊,地理位置又偏僻,直到六年之后,文物部门才得知了这一发现。自此,桌子山岩画重新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山河

黄河离开青藏高原后,逐步北向,冲破贺兰山脉,直至阴山脚下继而东折,又在吕梁山北端南下,环绕鄂尔多斯高原写出了一个大大的“几”字。途径的这片区域,则因黄河走向,得名“河套”。


图/河套地区地理示意图

黄河在宁夏平原的尽头冲了开贺兰山脉的北端,便形成了一个三山两谷的区域。西南山峰形似五虎,名为“五虎山”;中部是“甘德尔山”,蒙语意为“哈达”;而东北绵延悠远的山脉,山势平缓,远眺如桌,因而有个朴素的名称“桌子山”。桌子山以东,便是广袤的鄂尔多斯高原。黄河静静地从五虎山和甘德尔山间的河谷流过,并继续北上,在桌子山西侧形成了一片冲积平原。如今的乌海市,便坐落于这“三山两谷一条河”的区域。



图/乌海地理示意图

如果我们将视野放得更大一些,便能发现这河套之地犹如十字路口。向西可达天山阿尔泰山间的草原,继而进入西域之地;向东越过锡林郭勒,可达大兴安岭以西,呼伦贝尔草原;向南渡过黄河也可到达关中平原,继而抵达中原腹地;向北便是广阔无垠的蒙古高原。这样的区位,自然孕育了悠远的历史。



图/北方草原带示意图

断点

这 些飘零于中原之外的沃土,虽如同散落荒芜西部大地上的一颗颗明珠;却也始终是系于黄河之上的一个个断点。自石器时代河套文明以降,无论商周采薇战士的玁狁 之故,魏晋五胡的敕勒之歌,还是辽宋边陲的党项西夏,横扫欧亚的蒙古强元,农耕与游牧在此交织碰撞,却也断送了多少文明的一脉相承。因而空间上的断点,也 成了时间上的断点。一千年前繁盛的党项如今尚且成了神秘的族群;更不必说那些躺了不知多少年的岩画了。

于是我们能够发现这样一个有趣的现象,那便是河套地区早先的文明遗迹,竟会不止一次地被重新发现。

在秦福喜途径桌子山召烧沟的近一千五百年前,北魏著名学者郦道元为研究古书《水经》,遍访河山,途中发现了岩画这一文明遗存,于是《水经注》中便有了这样的记载:“山石之上,自然有文,尽若虎马之状,粲然成著,类似图焉,故亦谓之画石山也。”


但是这样的发现似乎并未被后人沿袭,只得逐步湮没,仅存诸文字。只是生机勃勃的河套地区,终究对人们有着恒久的吸引力,虽然这吸引力可能从地上,转移到了地下。

想必这里曾经都是黄河流域的丰美地区,不然此处地下何以埋藏丰富的煤矿?建国后,乌达煤矿和海勃湾煤矿相继建立;后又在矿厂基础上,逐步发展为乌达市与海勃湾市;再后来合为一市,名“乌海”。河套的生命力在岁月中不知第几次,使得这片区域又焕发了活力。而早先失落的文明遗迹,便也得以重新进入公众视线。


图/桌子山岩画分布图,来源:乌海市文物工作站提供

智慧

这些史前遗迹,因解读方式难觅,常能令驻足者无所适从。对一些略有抽象的图案,识别题材尚且困难,更何况究其背后的历史真相、精神价值了。诚然如是,但古人创作之时,应当也并不具备多么复杂的世界观,多么完备的方法论,只是直率地创作,任性地表达。因而,何不但凭自己最朴素的想象,随着这直率与任性,感受古人的智慧呢?

桌子山岩画中,最为重要的一种题材便是人面像。它们大都经过了大程度的抽象。比如周围芒刺密布,似太阳光芒,又似翎羽装饰;比如头顶凸起,状如高冠,又似发髻;再如面目狰狞,或像黥面匪徒,或化为各类鬼兽。种种怪相,精彩纷呈。

另一些题材如动物、狩猎、生活、祭祀等,同样经过了率性的夸张。鹿、羊的犄角,伸展为硕大的树叉;骑士和猎马的体型,也显得不同寻常。简易的毡房篱院,线条繁复的衣着,夸大表现的交媾过程,以及间隙中充斥的各式符号,令人不由得感慨古人卓越的创造力。

无论它们背后的生活方式如何,历史真相又如何,单就这些难以言表的想象,率真任性的表达,便体现了古人那些可道非常的智慧。


图/桌子山召烧沟人面像拓片1,来源:乌海市文物工作站提供


图/桌子山召烧沟人面像拓片2,来源:乌海市文物工作站提供


图/桌子山雀儿沟岩画形象


图/桌子山苦菜沟岩画形象


图/桌子山阿泰沟岩画形象

坐标

当然,若说对岩画的解读,我们起码有基础的考古学方法,通过分析各类考古现象,对研究对象进行解读分析,便可能得到深刻的认识。

这种方法就像建立坐标系一样,大量的现象归纳出规律的坐标系,再将研究对象置于这些坐标系中,找到所处的位置。我们需要放开眼光,了解些别的东西,比如桌子山岩画在这样几个坐标系中的位置坐标。

1

东起大兴安岭,途径蒙古、甘肃、新疆,直至深入中亚地区,广袤的草原带贯通大陆东西。而中外大量岩画遗迹,竟普遍分布于这条草原带上。羊马、狩猎等题材随处可见;巫觋,祭祀场景也俯拾即是。在这条交通线自古活跃着各游牧民族,它们与中原的对峙界线便是长城。而河套地区的岩画遗址,竟平行分布于长城之外。是否可以猜想,岩画的创作者就是这些游牧民族的先民,而岩画分布地当是一些群落的聚居之处,甚至是与中原文明对峙的前线阵地?

2

自乌海沿河而下,抵达后套平原,在阴山山谷之中,有大量类似的人面岩画。继而东向,便抵达蒙东的草原,这里也如十字路口般,连接了华北平原和东北平原。如果翻越大兴安岭,便能在通辽哲里木盟的乌努格其山中,发现人面岩画;如果南下进入华北平原,便能够在江苏省连云港市的将军崖,发现同类题材。是否我们也可以认为,人面题材岩画是各地区相互影响,甚至种群直接迁徙的印证?


图/北方岩画分布情况

3


从贺兰山向东,进入渭水流域,西安半坡遗址出土了人面纹样的彩陶,陕西黄陵等地出土了人面纹的陶器雕塑,这些都是新石器时代的遗址;继而向东,穿越崤函,进入中原地区,大量青铜器中尚存抽象人面,这些是青铜时代的证明;而铁器时代后,却发现这种独特的题材便渐渐消失。题材之外,不同时期的工具,对石刻的处理方式自然也是不同的。因而我们是否能够断定,这些稚拙磨刻的人面岩画,应当创作于新石器时代至青铜时代?


图/半坡遗址的人面鱼纹

4


美国学者埃德温•贝尔德说:“现今存在的旧石器时代的艺术(原始的、粗糙的小塑像和洞穴壁画),表明人类生存的根本任务决定了神话的基础。如果考虑到这一因素,那么再看到那些狩猎场面、参加狩猎仪式的人们穿兽皮、戴面具及鹿角的情景,以及那些具有夸张的性特征的妇女形象(生殖力特征很突出的女神像)时,就会见怪不怪了。”神话和岩画,当也有着独特的联系。学者之论,再加上中国传统神话中,女性接触脚印感生的故事,我们是否也能够对岩画中出现的包括脚印、手印在内的种种题材,有了神话层面的理解?

5

原始氏族社会的发展可以分为三个时期:母系社会,父系社会,部落联盟。相应的宗教观念有三个主要形式:图腾崇拜、祖先崇拜、天神崇拜。无论早至《史记》《汉书》中对匈奴崇拜意识,梨面习俗的记载,还是一直延续至晚近的,如萨满、喇嘛等牧民宗教中,那些面具通灵的仪式,都展示了朴素的宗教形式。我们是否又能将岩画题材中的动物、人体、人面等元素,进行一定的对号入座,进而解读它们呢?

……

如是种种,不一而足。

或许这些结论都只是有依据的猜测,并非真相。然而岩画本身又何尝明确呢?它们可能是符号文字,又可能是宗教神话;可能是历史记录,又可能是艺术创作。我们只得穷尽种种尝试,方可触摸真相;又或者,触摸岩画的真相并非最终目的,触摸自我的真相才是如此。

死生

重新进入公众视野,并不意味着桌子山岩画,以及背后的那些先民的智慧与想象力,就能够永远延续下去,哪怕如今的桌子山岩画,已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卫星图上,乌海的三山两谷一条河清晰明确,黄河安静地淌过一条谷,矿山则将另一条谷染成玄色。时至今日,煤矿仍是乌海的支柱产业,为乌海人民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但是对桌子山呢?


图/桌子山苦菜沟岩画沟口的矿渣山

在前去寻找岩画途中,入云的矿渣山,深广的矿坑,巨大的挖掘运输设备,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彰显着当代愚公的傲慢。弥漫在1973年那个夜晚的烧炭的气味,如今仍旧夹杂在召烧沟的谷风之中。采石的机械逼近了阿泰沟口的狩猎舞蹈,矿渣更是直接掩埋了苏白音后沟的神秘符号。这些岩画如是先民所绘之偶像,或当藏于奇美的深山幽谷,或当悬于崇高的峻崖巨石。但如今,即便偶像尚存,也失却了曾经萦绕于斯的山野灵气了。不知当年仰首便可见虎马之状的郦道元,如今是否有机会再行找到这些遗迹?


历史与现实,文化与经济,早已词成烂俗。我们当然无法回到过去,无法放弃现在。但只求那些来自远古祖先的智慧丝缕,能够随这山谷中的微风流水,不断传颂下去。

项目名称:乌海桌子山岩画群保护规划
起止时间:2016年8月——至今
项目委托方:乌海市文物工作站
项目承担方:北京国文琰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有限公司 综合一所
进展程度:保护规划编制中

*文中未注明出处的图片均由CHCC综合一所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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